5 家

    春去秋来,日子就这么不缓不慢的过着。

    小九小十百日的时候,宫中旨意已到府中宣旨并昭告天下,封为“飞翩郡主”。

    现在京都的百姓们都知道萧家卫国公府出了一位金贵的郡主,以及百日那天,府上同为郡主胞弟的十公子也得了宫内诸多赏赐呢!可见这对龙凤胎姐弟甚得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喜爱。

    如今飞翩郡主已经快十五岁周岁了,下个月就是她的及笄礼。

    这些年在萧爱灵的记忆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要说比较大的事那就是:姑姑,姑父两夫妻不幸在江上遇难,都双双没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因为祖母怕杨家苛待杨家表姐,所以接来国公府暂住,对此,母亲没有什么异议;还有一件就是府里的六姐已经出嫁,嫁到了江南那边。远着呢,听说是二叔给六姐选的夫婿;目前待嫁闺中的也就还有七姐、八姐、杨表姐、还有她自己,不过萧爱灵对于嫁人这种事目前还没有什么想法;父亲在大哥弱冠礼时就已为他请封世子,大哥也早已娶亲了,还有一双儿子,她都已经当姑姑了。

    春风送来淡淡的花香,吹动廊檐下的风铃晃动,好听得紧,萧爱灵懒洋洋地倒在床上,动了动手指,还是不愿意从午睡中起来。

    “喵呜…”

    “喵呜…”

    她把手搭在床边,眼睛也不睁开,就那么胡乱这边摸摸那边摸摸,嘴里含糊地唤道:“甩甩…”

    “甩甩”是一只黑色的长毛猫,是十岁的时候外祖母送她的生辰礼,从那时到现在就一直养在身边了。至于为什么叫甩甩,那是因为它很喜欢咬着彩色的玩具甩来甩去地玩着。

    甩甩主动在萧爱灵手边蹭来蹭去,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愉悦的声音。时不时喵呜的叫两声,见萧爱灵还是不醒来,它就在床边的地毯上趴睡下来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萧爱灵终于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伸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才朝门外喊道,“桐花。”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绿衣打扮的少女,“郡主,您醒啦。刚刚十公子还过来过呢,不过得知您还在休息,公子就先回去了。”

    “哦…他找我何事?”坐在床上的少女脸上还带着些许迷糊的表情,显得甚是可爱。

    桐花侍候郡主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每每看到郡主那张脸还是忍不住会被吸引住。无论什么表情只要是在郡主脸上,那都是可爱甜美又俏皮的模样。

    桐花在一旁伺候,同时回道:“十公子倒没说什么,不过看上去挺高兴的。”

    萧爱灵心里疑惑,虽然她和小十是同一天出生,但是小十可比她幼稚多了。而且调皮贪玩,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母亲父亲的双人合揍了,但是从来不长记性。

    慈静院

    这段时日,萧爱灵跟在她的大嫂秦氏身边学习管家,所以萧老夫人怕累着她,特意批准不用到慈静院请安。

    祖母年纪渐长,大多数是不问府中事,每日诵经念佛居多,还没进入祖母在的荣安堂就已经从外面听到里面笑声一团了。

    屋内主位上坐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旁边站着一名身穿浅色芙蓉纱罗百褶裙的少女。少女握起双拳,正给老人轻捶肩膀放松,边捶边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惹得屋内笑声连连。

    “小九给祖母请安,表姐好。”进屋后萧爱灵笑眯眯地对着萧老夫人行礼,近日太忙她也有些时日没见过祖母了。

    “九表妹好。”少女得体大方地问声好。

    “小九来啦,快到祖母这儿来。”萧老夫人笑着对萧爱灵招招手。

    萧爱灵一走过去,萧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摸摸萧爱灵的手臂肩膀,边摸边说:“瘦了瘦了,你看你从小就挑食,近日帮着你大嫂管家不轻松吧?也怪你娘,管家一事不着急的。”

    萧爱灵笑起来,嘴角两边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回道:“祖母您就别担心啦,灵灵可聪明着呢。”低下头靠近萧老夫人耳边低语,“娘就是太笨了,所以才不耐烦管家呢!”说完嘻嘻一笑。

    老夫人用食指戳戳她额头,笑骂道:“你呀你,可莫在你娘面前这样说,不然小十就是你的下场了。这个小十哟,就是太耿直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杨馥琼看着亲密的祖孙俩,她深深看了一眼萧爱灵。

    前世里,她也是父母双亡后才来到国公府,只是前世的国公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九小姐、飞翩郡主。安敏长公主只生育了大公子也就是萧世子,以及九公子。难道只是个梦?可是来到国公府后的事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萧爱灵也察觉到了杨馥琼的目光,但是她没有说什么。这个表姐很奇怪,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这么觉得了,而且杨家表姐好像也不喜欢她。

    母亲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相互没感觉,那就做个表面姐妹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她又不是非得要和杨表姐好。

    在荣安堂坐了一会儿,老夫人便乏了要回去休息,杨馥琼搀扶着老夫人进了屋,萧爱灵也从慈静院离开去往母亲所在的执聆院。

    此时的执聆院内,同样也是热闹得很。

    “真的?就你这审美,娘觉得信不过,上次你不是还说那位张家公子英俊帅气?结果呢,张公子嘴巴边那颗黑痣你看不见?白瞎了遗传给你的这双大眼睛。”长公主心中嫌弃又忿忿不平这个没眼力的儿子。

    “冤枉啊娘,张公子简直欺骗我幼小的心灵!他跟我说的是,沾墨写字时不小心溅上的黑墨水…”萧正渠哭丧着脸卖惨。

    萧爱灵一进门就看到两个人,一大一小围坐在圆桌旁讨论着什么。讨论也就罢了,边讨论还边端着一盘瓜子在磕,重点不是这些,重点是一见到她来了,立马就止住了话头。

    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在商量什么好事。

    “灵灵你来啦,吃瓜子不?”萧正渠冲着走进来的人笑笑。

    这个弟弟从来不叫她姐姐,还说凭什么只早出生那么一会儿就要叫姐姐。

    而且他长得比萧爱灵还高,更加不服气了,于是两姐弟在争谁大谁小的事情上一直没有一个结果。

    “你和母亲偷偷摸摸在干嘛呢?”萧爱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从母亲和弟弟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说啥呢,我们能干嘛,还不是小十,他非说要你陪他一起出去买些文房四宝。学院里最近不是要校考学识吗,你就陪他出去选选。”长公主趁着萧爱灵没注意使劲给萧正渠眨了眨眼睛。

    萧正渠立马会意,也跟着劝说:“对啊,灵灵,你跟我出去一趟吧,你不是也好久没出府了吗?”

    萧爱灵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这个一脸无害的弟弟,都说双胞胎心有灵犀,那龙凤胎应该也一样,绝对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那就跟着出去看看吧。

    “好啊,那就去吧。”萧爱灵轻快应答。

    “姑姑!你要去哪里呀?承儿/恒儿也要去!”门口跑进来两个三岁的小豆丁。两个小豆丁后面跟着一位美妇人,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纪,长相偏英气,看起来干净利落。

    “给母亲请安,九妹和十弟也在呀。”美妇人牵着两个儿子的手走进来,向里面的人一一问好。

    “大嫂好。”萧爱灵和萧正渠也向美妇人齐声问好。

    “好啦好啦,一家人不必多礼,快坐吧。”说着摸摸两个小豆丁的小脑袋埋怨道:“天天姑姑长姑姑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姑才是你们娘呢,也不见整天祖母祖母的叫,再这样祖母可伤心了。”两个小豆丁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自家祖母说的是什么意思,转头望向萧爱灵求助。

    “哎呀…娘,你幼不幼稚,也不知是谁悄悄跟我说…”萧爱灵瞄长公主一眼,正要往下继续说的时候被长公主飞快打断。

    “停!不准说,你说的都对,娘不说了行了吧。”语毕,又拉过两个小豆丁一人给了一个香香,还直夸乖孙就是可爱。

    美妇人秦氏也不知道自己婆婆和小姑子在打什么哑谜,但是这个并不重要。从她嫁过来国公府,婆婆从来没有为难过她,而且府中氛围极好,公公婆婆恩爱,他们也很少会管晚辈的事情。夫君或许是受到公公婆婆的影响,他身边也无任何通房小妾。小姑子和小叔子都很好相处都很尊重她这个大嫂,对待侄子更是爱护有加。

    除了国公府里二房不太安分也不太相处得来,其他的都很令人满意。

    兴隆街上

    “灵灵,灵灵,就上那边那家露居楼看看吧?”萧正渠拉着萧爱灵往那边走去。

    ……

    “小十,萧正渠!选好了没有啊,你选个文房四宝要选那么久吗?”萧爱灵站在书架前拿着一本书,对着另一个方向高声喊一句。

    她一本书都看完了,这小子还没选好,真是…

    “哎?姑娘,你怎么没去平武门看镇国公府的镇国大将军回京啊?好多百姓都去了呢,主要是好多姑娘去了。据说啊,镇国公府的谢世子绝世无双俊美得很,而且既能文又能武,对边境蛮夷的驱逐世子也是屡立奇功…”掌柜一脸崇敬的对着萧爱灵说着这个谢世子的光荣事迹,可惜她并不认识什么谢世子。

    刚要开口打断掌柜,这时萧正渠正好从另一头过来,“灵灵,那边好热闹我们去看看吧?听说是镇国大将军回来了!”萧正渠说到镇国大将军兴奋不已,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萧爱灵瞥他一眼,无奈道:“你又在搞什么鬼?”不得已只好跟着弟弟来到面向另一个方向的窗边。

    此时大街上一片纷杂,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在慢慢向前头前进,街道两边皆有士兵手持矛与盾挡住喧闹纷杂的百姓们。

    萧爱灵和萧正渠站在窗户旁往下看,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队伍,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这就是军人吗?母亲常常教导他们要敬畏军人,大到将军,小到士兵。因为没有这些为我们前行的勇士,我们怎么有机会在京都里过着安逸的生活。

    “灵灵,快看!中间那位是大将军吗?”萧正渠话音刚落,楼下街上两旁的百姓已经纷纷高喊“镇国大将军”了,场面可谓是壮观非常。

    萧爱灵也被楼下热闹的声音和动静挠得心痒痒,抬起一只纤细白嫩小手把戴着的帷帽掀开一小角,视线向楼下不远处的队伍望去。

    队伍中间的枣红色大马上是一个身穿盔甲,腰佩长剑的男人,年龄大约与父亲相差不大,脸上满络腮胡,看不太清模样。但是从那双深敛锋利的双眼中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杀伐果断且不怒自威的人。

    “灵灵,镇国大将军可真威风!要是我也能像大将军那样建功立业就好了!”萧正渠一脸向往。

    “天还没黑呢,你倒是梦上了。”萧爱灵取笑他。其实小十的功夫也很不错,娘亲亲自教的,算是得娘亲的真传了。她嘛,从小就不是个能打能武的料子,母亲见她实在不开窍也没有再让她练习拳打鞭法类的了,只是教她一些防身的技巧。这些她学得还不错,在别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她一般都能轻松将人撂倒在地。

    萧正渠没有反驳萧爱灵的话,他可没忘记今天是来干嘛的。“灵灵,快看快看,左边骑黑色俊马的人是不是镇国公府的谢世子,谢四哥呀?”

    镇国公府谢家是老牌公府了,只可惜家族后辈子孙单薄,到了老镇国公这一代,也只得两子,大儿子还是庶出。老镇国公去了之后,二儿子继承爵位,娶了归德大将军的嫡长女,生有一子,后因病逝世,之后又续弦原配夫人的嫡妹,生有一女。相比二房,大房的子孙就兴旺多了,大房的大爷一共育有嫡女两位,庶女一位,嫡子一位,庶子一位。镇国公府二房远在边境这么多年,府里也是由谢老夫人掌管中馈的。

    “灵灵,灵灵,想什么呢,快看呀,谢四哥走过来了!”萧正渠依然很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谢世子是旧时好友或者儿时玩伴呢,其实不过是小时候宫宴上碰过一两次罢了,哪里还有印象。

    萧爱灵趁着帷帽挡住,给萧正渠一记白眼,严肃地训道:“胡闹!你今天把我诓出来不会是来看什么谢世子的吧?”训斥完继而又小声地问道,“你跟母亲究竟在密谋什么?快说,不然,哼哼,也不知道是谁前天把爹爹书房桌案上的墨玉摆件打碎了,那可是爹爹最喜爱的一个摆件…你说要是他知道是…”

    “停停停,别告诉爹,不然我就惨了。灵灵,我们真不是密谋什么坏事啊,我们是为你好,你看你也十五了吧。母亲说了,发现有好白菜就要下手啊,不然迟了都被猪拱走了!我觉得母亲说得没错呀。”小十顶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说得头头是道。

    萧爱灵:“……”

    “买完了就回去了,走了走了。”萧爱灵被哽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毕竟小十和母亲是为她着想才这么做。

    “哎哎…灵灵,你不看看吗,我觉得谢四哥真的很好呀。”萧正渠小跑跟上萧爱灵在她身边低声絮絮叨叨个不停。

    摘星阁内

    贵妃榻上倚躺着一名少女,身穿一身青白罗衣,长发并未束起,长而墨黑的头发顺滑地铺在榻上,少女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然而认真观察的人就会发现,少女捧着书但是却一页也没有翻动过。

    以往郡主不需要伺候时,就会让丫鬟们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打扰她便好。所以在摘星阁内当差较为自由轻松,只需把分内之事做好就可以了,郡主也是脾气好又大方的人,只要没有犯什么大的错误都是小惩大诫。

    今日郡主去世子夫人那儿回来后就一直发着呆,一个人静静看书,话也不说。坐在外间做针线活的四大丫鬟面面相觑,用眼神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抱眠在四个丫鬟中年龄最小也最活泼,她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桐花小声问道:“桐花姐姐,早上郡主去世子夫人那儿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郡主回来后就一直在那处发呆呢。”桐花看抱眠一眼:“少胡说,不该你打听的事少打听,做你的针线去。”

    抱眠对着桐花吐了吐舌头,继续手上的针线,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还时不时看一眼郡主。

    萧爱灵是在发呆,但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发什么呆。

    早上去大嫂那里帮忙,没想到母亲也在,自从从小十嘴里听到母亲要给她相看,萧爱灵这几天一见到自家母亲就想溜。她觉得自己才十五岁,没必要这么快就定亲嫁人。况且,她现在对嫁人这件事完全没有想法,让她突然嫁给一个陌生的人她更是不能接受,所以这几天是躲着母亲的,没想到今日还是被母亲逮住了。

    然后母亲就开始对她谆谆教导,说什么现在就为她相看也不一定就是让她嫁给相看的那个人。要嫁的人不得样貌品德各方面都还不错,再让她自己去接触几回,看看自己是否喜欢,两人性格是否相处得来,才能考虑嫁与不嫁。

    母亲还说了,她自己都没个目标对象还嫁个鬼,就像去赌钱,都没下注还想赢钱?说着说着开始偏题,又训她平日过于懒惰,不出去游玩结交朋友。其意思就是说她不出去别人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物,定亲相看什么的当然轮不到她。接着又翻起陈年旧账,讲起以前和爹爹成亲之前也是有相看过别的男子,只不过后来母亲发现爹爹最英俊,脾气最好,也懂得让着她,两人相处起来觉得舒服惬意所以才选择了爹爹。

    现在躺在榻上细细那么一想,好像母亲说得是有些道理。母亲虽然有时离谱得很,但是看人看事还是比较准的,她没指望自己未来夫君能像爹爹,大哥那样,但是起码要像母亲说的那样,自己看得顺眼,相处起来觉得舒服惬意才可以。罢了罢了,就按母亲说的办吧。

    “抱眠,篱菊。”萧爱灵把书放下,从榻上坐起,朝外间喊一声。

    两名丫鬟从外间进来,一人端茶倒水,一人走至榻边扶着,“抱眠稍后同我一起去一趟母亲那里,头发绑起来就好就不梳发髻了,拿那根青色金铃带吧。”

    “是,郡主!奴婢保准您美美的去见长公主。”抱眠故作夸张,甜甜地应了一声。

    “你呀,才消停几个时辰,现在有人给你搭话又开始了是不是,我看你就适合小十那儿,你们俩互相对讲指不定可以说一天。”萧爱灵笑着打趣抱眠。

    “郡主!您就饶了奴婢吧,十公子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哇,奴婢可说不过十公子呢!”

    抱眠故作委屈求饶的模样,成功把房里的人都逗笑了,一时之间房内嬉笑不断,气氛又恢复了往常。

    萧爱灵刚走到‘静园’突然想起来早上答应给母亲拿的荷包没带来,回头吩咐跟在后头的人:“抱眠,你回摘星阁从我床头上取那青鸟荷包来。”看着抱眠还要再说什么,连忙打断她,“放心吧,在自己家中还能出什么事,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你。”指了指不远处荷花池的亭子。

    抱眠离开前又嘱咐几句才往回走。

    “十公子!您慢些,说不定郡主现在不在呢。”荷花池对面传来双喜的声音。

    萧爱灵一听,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到对面有一蓝一灰的身影,不是小十和双喜主仆俩还能是谁。她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藏身,一旁倒有一棵梨花树,就它了!微挽衣袖三五两下就爬到了一个分叉的树枝处,刚好可以躺下,枝叶和繁花也能把人挡住。

    至于要问她为什么躲着小十,那是因为昨天她不小心把小十打碎摆件的事说漏嘴了。昨晚估计是被父亲打了,所以她现在不敢见小十,心虚。

    以手为枕躺在树上耳朵仔细听着动静,直到对面荷花池没什么声音后才松了一口气。

    “躺着还挺舒服,就在这儿躺着休息会儿等抱眠吧。”萧爱灵惬意地眯起眼睛,闭目养神。

    “姑娘,姑娘。”

    此时梨花树下长身玉立着一位身穿玄色银丝暗纹长袍,头戴白玉冠的男子。此人正是刚刚回京都的镇国公之子,谢清韫。

    今日父亲让他把两本《兵书要点》稿纸交给卫国公,以及过几日祖母要在府里办赏花宴,他今日也是带了请帖来给萧老夫人。想着去拜见老夫人就不必带着稿纸了,于是就把装稿纸的包裹放到这棵高大繁茂的梨花树上,没想到只一会儿的功夫,这棵树上就躺了个人。

    萧爱灵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见小十在吵她,好困,她不想起床,眼睛也没睁开就冲着树下喊道:“别吵!再吵我揍你。”

    谢清韫:“????”

    “姑娘,姑娘…”谢清韫又试着喊两声。

    “萧小十你皮痒了是…”嗯?不对,小十的声音好像不是这样,刚刚的声音凉薄而低柔。萧爱灵用手拨开旁边的树枝,空出一个视野来。视线往下看去,只见树下站着一位玄衣男子,瘦高身形,宽肩窄腰,因为是逆着光站着,看不清男子脸上表情,不过光看轮廓就可以确定是个极俊的男子。

    树下的谢清韫也看到了树上探个脑袋出来的姑娘,一袭青白罗衣与梨花树相得益彰。长发仅用一根青色带子随意绑在脑后,带子尾部还坠着两个精美镂空的金玲很是可爱,额边几缕碎发落在脸颊边,再配上她此刻呆愣的神情,像是一个住在树上的美丽精灵。

    “抱歉,失礼了。”萧爱灵一阵尴尬,对树下的男子真诚致歉。

    “无事,姑娘是否在树上看到一个小包裹,可否拿给在下?”虽然这位姑娘在树上睡觉挺有趣,但是他还是办完了事赶紧回去吧。卫国公府的长公主他是知道的,他可不想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据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权贵,居多是嚣张跋扈,尤其是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地位越高越有嚣张的资本。现代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放在这里根本不管用,就算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那也还是招惹不起皇家的人。

    萧爱灵抬眼看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包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屁股底下,果然一个小包裹放在树干凹进去的小洞里。她说呢,这棵树怎么这么平坦,睡得这么舒服。

    “公子,我找到了,稍等,你可否转过身去,我要下去。”萧爱灵今日绝对是最尴尬的一日了,早知道还不如让小十逮到呢。

    “好。”谢清韫转过身去等着。

    “噔。”从树上抓着小包裹跳下来,萧爱灵拍拍裙子,刚想对男子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灵灵!”

    完了,还是被逮到了。

    “这位公子应该是来拜访家中人的吧,东西还你,我就不送你了。”萧爱灵快速说完,希望他能在小十过来之前赶快走,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

    谢清韫接过包裹刚准备告辞就被萧正渠喊住了。

    “谢四哥!等等!”萧正渠跑过来站定,微微喘了喘气接着道:“谢四哥真的是你啊!刚刚祖母说谢世子来了我还不信呢!”

    “敢问公子是?”谢清韫一头雾水,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人吧,这人怎么好像自来熟的样子…

    “噢噢,我是卫国公府的萧正渠,排行第十,叫我小十就好。”说完又指向旁边的萧爱灵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姐姐,萧爱灵,飞翩郡主。对了,谢四哥你们怎么在这儿?”萧正渠看看萧爱灵又看看谢清韫,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被弟弟口中的‘姐姐’两字给取悦了,萧爱灵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会儿,就被他问的这个问题坏了心情。用暗示的眼神看向谢清韫缓缓道,“原来是谢世子,刚刚谢世子在府里找不到路,看见我了正想过来问路,是吧谢四哥?”

    谢清韫的眉尾微微挑动,含着笑意回道:“正是如郡主所说。”

    他这一挑眉让萧爱灵有瞬间的失神,此时才注意到谢世子长得确实过分好看了些。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左眼末端偏下的位置还有一颗朱红色的泪痣,不笑时整个人看上去带点凉薄难以靠近,眼含笑意时连那颗泪痣都显得炫彩夺目起来,狭长桃花眼,似水含情。

    “那…谢四哥是要回去了吗,我送你。”萧正渠越看越觉得谢四哥简直和灵灵绝配呀,哪还需要找什么张公子、李公子!

    “还要去萧伯父那儿一趟,家父托我拿东西过来给萧伯父。”谢清韫轻轻拍了拍包裹。这个十公子可真有趣,明明才是第一天认识,但是相处起来却是很惬意熟稔的感觉。

    “那正好我带你去啊,我知道我爹在哪儿,走走走。”萧正渠说着拉住谢清韫就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对着萧爱灵喊道:“灵灵,今晚用完晚膳记得等我啊。”

    “好…”看吧,这就找她算账了。

    思阅阁外,两个灰衣带刀侍从正在门外驻守。

    “十公子留步,国公爷与世子正在书房内。”其中一个灰衣侍从向前迈一步,以刀格挡拦住要进来的人。

    “我知道啊,你去通报一声我父亲,就说镇国公府谢世子来拜会。”萧正渠说完看一眼身后的谢清韫,那名侍从顺着视线往后看了一眼就飞快收回视线,继而进入屋内禀报。

    侍从很快就从屋中出来了,面向谢清韫微微躬身揖礼道:“谢世子这边请。”继而又转头对着萧正渠道:“十公子留步!国公爷说了您这两日除了要抄书之外,不得靠近书房一步。”侍从说完也不看萧正渠一眼就转身进屋。

    只留下萧正渠在原地自己干瞪着眼,气鼓鼓地鼓起双颊,表示他现在真的很生气,但是又不能做什么。

    思阅阁内

    一张大书案面前站着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人,男人手握狼毫毛笔在书案纸上写着什么,看似已到不惑之年的年纪,面容刚硬,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双炯炯有神的瑞凤眼,面上蓄了胡子,看起来更显稳重老成,看来这位就是卫国公了。

    卫国公旁边站着一位身着鸦青锦衣与卫国公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想来应该是卫国公府的萧世子了。

    “贤侄来啦。”萧远致放下笔,大步走向谢清韫,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在边境几年结实了不少,不错不错,你父亲身体如何了?坐。”

    不知为何,看到卫国公的笑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那个在树上睡觉的小姑娘,两人笑起来的时候脸颊都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萧大哥。”谢清韫对萧正毅拱了拱手。

    “谢四弟。坐…”萧正毅也回礼示意。

    “多谢萧伯父挂心,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会多多少少受些小伤。家父无碍,今日家父托我来是将这《兵书要点》的稿纸转交给萧伯父。”谢清韫拿出包裹双手递给卫国公。

    正事办完后,谢清韫又与卫国公及萧世子唠了唠家常,看得出来萧伯父与父亲是有情谊在的,萧世子也是一个颇有见识且通透的人,三人相谈甚欢。

    “打扰萧伯父与萧大哥多时,时辰不早了,小侄也要告辞了。本月二十一那日祖母举办赏花宴,请帖已交于萧老夫人手中,到时小侄在府中恭迎萧伯父的到来!”谢清韫起身恭敬地对卫国公说道。

    “好好好,一定到一定到。阿毅,送一送阿韫。”

    园中小道上

    萧正毅和谢清韫两个人走在小道上,时不时讨论一些谢清韫在边境的趣事,萧正毅讨论的同时悄悄打量着谢清韫。这个小子,他小时候见过,自从他随着镇国公去边境之后似乎是有十来年没见了。都说镇国公的原配夫人是京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谢世子肖母也俊美非常,特别是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简直能把人溺在眼中。

    园中假山的一角,两名女子躲在假山后面,时不时往前面的小道上看一眼,似乎在等什么人出现。

    “小姐,我们回去吧,这不妥。”旁边穿黄衣的丫鬟显得有些紧张、着急。

    “水丽,你不懂。”杨馥琼紧张得攥紧了手帕。

    今日在外祖母的荣安堂与他匆匆一眼,她就按耐不住那颗心,从没想过能这么快就遇上他。她曾以为过去的可以放下了,过去得不到,今生她也不奢求,这一世她也想找个爱慕她的夫君平安过一生就可以了。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眼万年,只一眼她的眼里心里就再也看不上容不下任何别的人了。

    前面似乎有谈笑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

    杨馥琼呼了呼气,脸上展现出一抹灿烂笑容。

    其实杨馥琼长得还算标致,鹅蛋脸琼鼻精致的五官,前凸后翘的身材,尤其是身上那种自信又面面俱到的气质,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巧言会来事的女子。

    “哎呀!水丽,找到了吗,那可是母亲留给我的耳环。”杨馥琼焦急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突然看到前面走来两位男子便移步上前,微微低头行礼:“毅表哥安好。”紧接着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谢清韫,又侧过头去只留下一截优美的脖颈,带着笑容问道:“毅表哥这位公子是?”

    萧正毅目光微转打量杨家表妹一眼,介绍道:“镇国公府的谢世子。”又把手一转对着谢清韫道,“这是杨家表妹,姑母姑父已不在,所以表妹是暂时居住府中。”

    谢清韫看一眼杨馥琼,礼貌问好:“杨小姐好。”

    杨馥琼努力地压制住心跳加快的频率,笑着回答:“谢世子安好。”

    “表妹在此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否需要帮忙?”萧正毅觉得奇怪,平时这个表妹足不出户,往常在家中也不会穿得如此华丽。而…此时的她就像是故意打扮给别人看的…

    萧正毅微皱眉头,不着痕迹地看了谢清韫一眼。

    “是母亲留下的一对耳环,有一只不知掉在这附近哪里了,劳烦毅表哥和谢世子了。”杨馥琼边说边红了眼圈。

    “是否是这个?”谢清韫两指间捏着一只珍珠耳环。

    “是的,就是这个!多谢谢世子。”杨馥琼摊开掌心从谢清韫手中接过耳环。

    “既然表妹已找到失物,那就快快回去吧。”萧正毅说完又对着谢清韫道,“阿韫这边。”

    紧盯远去的那个背影,杨馥琼握紧了刚刚找回的耳环,心中重新燃起希望:这一世是她先与他相遇,也许会和上一世有不同的结果呢。

    镇国公府静心居

    “叩叩”谢清韫敲敲静心居的门。

    “进来。”从门内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谢清韫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布置简洁干净,书桌旁边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松花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本书籍。

    “父亲,纸稿已经交与卫国公。”

    “好。卫国公如何了?身体可还康健硬朗?”谢松明问道。他与萧远致从小就认识,不过离京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谢清韫听了挑挑眉,有些好笑地说道:“您还真跟萧伯父心有灵犀,萧伯父也是这样问儿子的。父亲放心,萧伯父好着呢。”确实,萧伯父看起来比他父亲好太多了,至少在感情这一块上,萧伯父就很圆满成功。谁不知道卫国公对安敏长公主从一而终,恩爱两不疑。而他父亲呢…父亲很爱母亲,但是既然爱母亲为什么还要续娶,迎娶的还是母亲的亲妹妹,就是他的姨母。他不理解,父亲明明不喜欢姨母但是也可以娶她,允许姨母生他的孩子。他想,要是他是父亲,他是不会娶一个不爱的人,更何况和一个不爱的人一起孕育子女,他做不到。

    “阿韫,你今年也十八了,你知道的,你祖母办赏花宴是为了什么。要是你有中意的女子你可以跟爹说,咱们镇国公府已经够显贵,门第如何都不是紧要的,品性和你自己是否中意更为重要。”谢松明盯着谢清韫认真地说道。

    他这个儿子像极了他夫人,无论是俊美的样貌还是爱恨分明的性格。

    谢清韫的思绪被他的话打断,回道:“爹,我还小,不着急,等加冠之后再议可好?”

    “此事你自己看着来吧,不过你祖母那儿,你得自己去应付,没事退下吧。”谢松明又拿起搁置在案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是,儿子告退。”他老爹这样的性格,谢清韫已经习惯了。其实看似话不多,但是父亲还是很疼爱他这个儿子的,只要是关于他的事父亲都会过问他并让他自己做选择,而不是擅自替他做决定。

    清悠院

    “母亲,明日的宫宴我一定要去吗,可是我谁都不认识,我害怕。”一个梳着双平髻身穿杏黄花笼裙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撅着嘴跟坐在主位上的妇人撒娇。

    “谁敢欺负我们秀秀,哥哥替你打他。”谢清韫笑着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姨母,我回来了。”对坐在主位上的妇人行个礼,然后走到撒娇的小姑娘面前摸摸她的头。

    “阿韫回来啦,快把这个唠叨鬼领走,真是闹得我头疼。”小陈氏边说边作势按了按额角。打量这个正和自己女儿笑作一团的‘儿子’,她心中也很复杂。阿韫私底下从不叫她母亲,只是在外人面前她会尊称自己一声‘母亲’。如今想来,真不知道当年的决定是对是错,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又怎么样,这个男人并不爱她,甚至她生的孩子,他也不喜欢。

    “哥哥,镇国公府好玩吗?他们府里有我们家大吗?还有还有…”谢芷秀好奇地追问。她出生在边境,并不在京中常住,只期间回来过几次不过记忆早已模糊。如果要她说,她倒是更喜欢边境的小城,自由,简单,朴实,但是家始终是在京都也不可能一辈子在边境待着。

    摸摸妹妹的发顶,谢清韫耐心地一一为她解答。虽然不赞同姨母,但是妹妹也是真的亲妹妹。

    ……

    临近傍晚,此时卫国公府的饭桌上一片热闹。

    “灵灵啊,近日没见你怎么出门啊?”萧远致笑吟吟看着女儿,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小袋东西放在桌上发出“铿”的一声,继续说:“爹爹给的零花钱,多出去逛逛添置些女儿家的玩意,老在府里待着闷出病来怎么办。”说完偷偷对长公主挤眉弄眼,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我表现得好吧,说得不错吧。

    “爹!你偏心。”萧小十不干了,凭什么灵灵一下子就一小袋银子,他一个月才能领二两银子,简直连府里的侍卫都比不上啊!太气人了,眼珠子转了转,想起灵灵说漏嘴的事顿时嘴角又上扬起来,灵灵得了一小袋银子,那他等下吃完饭岂不是可以敲诈一半,谁让她说漏嘴告诉父亲的,哼。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个摆件少不得值五百两,我还没问你还,你倒理直气壮,皮痒了是不是?”萧远致吹鼻子瞪眼,真是给气到了,那件摆件真的是他的心头爱。

    坐在饭桌末端的两个小豆丁好像明白了祖父说的话,顿时齐声道:“十叔,羞羞。”

    萧正渠气得瞪圆了眼睛,“这两个小鬼真是…”

    坐在前面的长公主发话了:“萧小十你敢瞪我孙子,胆子肥了啊。”说完还用一个凶狠的眼神警告萧正渠。

    萧正渠刚要气得爆炸,突然被长公主这么一说,顿时焉了吧唧的泄了气。只能鼓着双颊气鼓鼓地吃着饭,用他老母亲的话来说,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小河豚。

    虽然他们不懂河豚是什么东西。

    厅内明亮烛光照耀着饭桌上欢声笑语的一群人,真实而温馨,此刻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有身份上的高低之分,他们仿佛不再是什么高贵的长公主,严肃的国公爷,只是一个单纯的普通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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