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于是他更不可能错过,对方手里捧着的一小束花。

    “待会儿靠边放我下车。”鬼使神差般的,商渊冲司机命令道,“今晚我自己回去,你可以下班了。”

    司机“啊”一声,不解地挠了挠头,却还是乖乖依言照做。

    “那……商总您慢走啊?”

    怕是商渊自己都没察觉,为了不跟丢那位许久未见的‘伴侣’,他双眼几乎能眯成一条直线,活脱脱像只锁定猎物的猎豹。

    “嗯,辛苦。”

    大力关上的车门发出‘砰’一声巨响,商渊边解开领口的纽扣,边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谷梵离开的方向走去。

    晚风钻进毛孔,却抵不住热流在他体内奔涌。

    月明星稀,商渊在不知不觉中跟随对方来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住宅区。哪?谷梵去了哪?他停在原地,摆头四处张望,却寻不到那道身影。

    胸膛上下起伏,急切的思绪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沉了下去。商渊渐渐放缓呼吸,忽然觉得自己今夜的言行举止统统莫名无比,像个大脑空空的愣头青。

    他到底在干什么?吃错药了?

    站在原地盯着脚尖沉思,商渊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打算回家洗澡睡觉,并把今晚发生的林林总总全都归结于那杯难喝的酒。

    但事与愿违。

    转身回头的刹那,商渊与那道让他苦苦找寻的身影再次不期而遇。

    ——谷梵站在灯下,站在两栋破败写字楼之间的巷口里。

    半明半暗的柔光自上而下地笼罩着他,穿堂风在其衣摆间撺掇。对方身后挂着个沉甸甸的双肩包,让本就单薄的脊背更显瘦弱。

    这幅画面映入商渊眼帘,叫他不忍出声惊扰。

    好像只要一丝几不可闻的声响、一次呼吸、一下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因此,商渊仅能眼睁睁地目视谷梵蹲下身子,将那束黄白交错的鲜花放在地上,随后迟迟未动。

    他错估了自己的耐性和好奇心。

    大约过了数秒,商渊便按捺不足地走上前去。当下蹑手蹑脚的模样让他不免心生唾弃,暗暗责骂自己没出息。

    跟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孩似的。

    随着距离缩近,谷梵染上光圈的发丝也变得根根分明。商渊不受控地伸出手,右心房想拍一拍对方的肩,左心房又催促他摸一摸对方的头。

    指尖即将落下,却滞于半空。

    越过谷梵的肩头,商渊终于发觉那束花的‘接收人’,是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死去的麻雀。

    想来它也是错把反光的玻璃当成自由天地,一击冲撞,坠落而亡。

    目光从被蚂蚁包裹的尸体,移至那位一言不发的贡客。

    商渊这才瞧见对方眉尾低垂、眼角紧闭,双手合十放至胸前,神态颇为虔诚。举手投足都如浮于水墨之上,不带任何艳色。

    若他没猜错,谷梵这是在……祭拜一只麻雀?

    悄然退后两步,商渊静静地抱臂倚在墙角,等对方总算睁开双眼,才假意轻咳两声,打破这份古怪的宁静。

    “……谁?”谷梵闻声回头,当即面容一怔,站起身子喃喃发问,“商先生?您怎么会在这?”

    许是昏黄的光点挥洒而下,衬得谷梵眼眶又红又亮。

    那一瞬间,商渊仿若感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趋光的麻雀,闯入其中,将要从云端下坠。

    猛烈的撞击让他身体更热了。

    “我刚在附近吃饭,恰好路过。”商渊率先错开眼,得心应手地捏造谎言,“在饭桌上多喝了两杯,闷得慌,出来散步透透气。”

    比起聆听这番回答,谷梵更在意周遭流动的香气。

    巷中弥漫的气味让他眉头稍拧,迈开腿向商渊凑近,“商先生,恕我冒昧。”

    “什么?”脚步声坠在商渊耳畔,迫使他下意识地挺直腰杆,警惕地与来人抬眼对视。

    对方在离他半臂的位置驻足,用只由两人听清的音量问道:“请问您的信息素,是松香味吗?”

    闻起来,像一幅尚未干透的油画。

    “嗯?”与此同时,商渊嗅到了一股奇妙的淡雅清香,很柔,却逼得他耳根发烫。

    不妙,很不妙。

    商渊强压下由胸膛攀升的悸动,也没心思跟对方计较这堪比性骚扰的言论,沉声说:“你怎么知道?”

    “您的信息素抑制贴貌似失效了,需要更换。”谷梵抬手指了指后颈,话中不含情绪。

    “行,谢谢提醒。”商渊退出那条小巷,“这附近哪有药店?我待会去买几片。时间也不早了,你……”

    “我替您去买。”

    后半句“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卡在半路,谷梵将其咽了回去。

    于情于理,把一名醉酒的omega留在此处实在过于危险。况且附近窄巷乱杂,距最近的药店也得有数百米。大路行人来来往往,若让信息素外泄的商渊独自一人前去,怕是会节外生枝。

    权衡半晌,谷梵得出了一个最优解。

    “商先生,若您不介意的话,请随我回一趟家。”谷梵朝深巷后方侧身,徐徐开口,“我家离此处步行大抵三分钟,有充足的信息素抑制贴。”

    “这是眼下能够解决您困境,最快速的方法。”

    闻言,商渊迎上对方的目光。

    他瞳孔半遮,似乎正在辨别这番发言的真伪,审视其究竟埋藏着几分真情实感和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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