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洲(1)

    2023年6月11日

    字数:5,607字

    血之一

    水泽边的土洲上生长的丛林和苇草枝叶繁盛。

    在弥散的晨雾之间连绵地隐现的较高的树影很可能是桑树,那是对于他们的栖居生活至关重要的事。

    他们也会需要很多生长水稻的田畈,还有可以安置家宅的渚头和洲。

    低平的稻田在树影的遮蔽后面延伸去向了很远,但是他们在岸边夯筑起堤坝,在堤坝的护卫中搭造了木柱和草顶的房屋。

    房屋从一个临水而居的位置观看了水泽和黎明。

    那是有龙和驯龙者在大泽中游行的年代。

    龙在洲岸边的浅水里有些急躁地摆动身体的时候显得强壮有力。

    水中的龙生有四支脚爪和一条逐渐地收尖的长尾巴,它全身披复的鳞甲狰狞而拙朴,涌浪从龙背上流泻过去的样子有些淋漓,也有些稠厚的重量感,龙正在从水面以下抬高它的粗阔的长吻。

    龙已经准备好了要游向更远的大泽深处,但是龙也在等待。

    驯龙的女人和一些沿岸生长的零星苇草一起站在土堤以外的浅水地方,那里也是她脚下的泽底即将下沉,并且更深更广地延伸的边缘。

    她稍微用力蹬踏的趾掌可能首先会感觉到淤泥的沦陷和粘附,随后她的身体就在宽广浑厚的水域中漂浮了起来。

    女人轻捷地扑闪着的足底在暗绿色的水中显出反白的虚影。

    赤身的女人在水面以下追逐、盘绕着大龙的浪迹周转,她的乳房的轮廓和腰的线索凌乱飘摇。

    龙在加速的时候划出了更大的水浪。

    龙身上原本就已经锢套有皮革的挽具,女人应该是将牵引木船的绳缆系挂到了皮具上,她也沿着龙腹的侧边,从龙鳞和波浪分裂的地方浮出了水面,女人上半的身体窜高起来的样子,几乎像是一条长有鳍和扇子形状尾巴的动物正在像鱼一样跳跃。

    浮游的龙在它的身后牵带着使用樟木树段刳削制作的预言之船。

    涂复着褚红底色和深蓝的龙鸟图纹的船中装载有随行的男女,和将要被用作牺牲的人。

    赤裸的女人以后侧身倚坐在龙的背上穿过水面,前往她将执行血占,并且做出预言的地方。

    龙背载沉载浮,女人的细窄的腰身当然是动荡的,但是她的臀形稳定,她的腿和脚一直濯洗在激荡的流水里。

    预言倒溯了时间之水。

    预言是一件有关记忆、索引和投射的事。

    赤裸的预言女人使用她自己的肉身记忆了相遇的龙和鸟。

    女人在她的两乳中间黥刺有俯视的龙首,龙颈回旋在她的脖颈上,龙鳞和龙爪遮蔽住了她整半个身体的正面和背面;而她身体另外一半的正面和背面铺张开了一只大鸟的羽翼图形,那只曲项的鸟从女人一侧的髋边盘升起它的长有冠饰的头和尖喙。

    蓝色的鸟在比她的肚脐更高一些的腹部地方举头仰望。

    实际上预言女人的全身是斑斓瑰丽的,有许多裸露的皮肤都被靛蓝的细密线条所复盖,在她髋骨以下的修长双腿和伶俐的足踝上,分别地盘绕了龙的长尾,还有辗转的鸟形所伸张的另一幅翅膀。

    所有这些使用铜针刺穿皮肉,而后再被靛蓝渲染的纹样,肯定将会伴随着一个预言女人的终生。

    她会是一个使用自已的肉身永远铭刻着龙和鸟的相遇,并且长相共处,对峙而又合一的女人。

    她在见到那些男人裸体的时候还会意识到更多的伴随她终生的事。

    他们的龙和船以后驶离了人居的丛林和土岸,前往可以迢遥地望见的占言之岛。

    他们在更加深入水泽的地方搭建了一处横平在波浪以上的方形的平台。

    水和他们种植的稻米有关,和许多可以被捕捞的鱼,和他们的龙有关。

    鹿,狼,和鸟都会被水泽吸引,水体翻复动荡,变易不居,它可以滋养,可以涤荡,可以汲取但是不能把握,可以恒久但是不会停留。

    大泽为我们打开了全然自由的视界,每一个自由的方向都是没有预设,也不会有承诺的空无。

    女人在为她自己的两只手腕分别地拴挂铜箍的时候,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在已经逐渐变得湿润。

    份量沉重的箍上缀系有很多连串而且盘缠的圆铃,可以伴随着女人的每一次身体动作琳琅发响。

    她已经给自己的脚踝拴住了同样带铃的箍环。

    后来她沿着祭台上平铺的板面走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当然是在看她的身体,和她手脚上响动的铜铃铛的,将要为她们在占言中所用的男人已经被捆缚住了四条伸张开的肢体,仰脸向天地躺平在祭台面上,她站在他分张开的腿胯中间看他,而后她跪伏下去舔他。

    她觉得她自己体内的流水起伏着涌过了全身。

    她体会着那种非常空虚的,索取和吞噬的欲望。

    无数次的性交经验使她轻松地操纵了他。

    那个男人在他今天就要去死以前的一些年中,一直是一个和许多男人住在一起的劳役奴隶,所以他肯定很久没有和女人媾合过了,他们总是不能够抑制住自己的,他在他的全部人生中甚至可能根本没有遇到过几次,被一个女人舔和吮吸的事,所以他的腰腹几乎是在按照不能抑制的本能行动,他很快就变得足够地紧张而且亢奋,女人更加地前进。

    女人从一个高企的位置骑跨了他。

    女人会撑踮起她的脚趾和脚的肉掌,使用自己的肉户充分地摩挲男人,而后她会坐落下去。

    女人总是使用嘴唇,舌头,还有她的门户挑逗那个男人,她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手参加进来,实际上她在骑跨那个男人的时候,几乎总是交合着手腕,把它们抬举在比自已头顶更高的地方,她的手臂跟随着她的身体起伏摇曳,就好像是桑树的枝条在随风挥舞,或者是在召唤一些很高远的事物像鸟群那样降临。

    铜铃动荡。

    女人手舞足蹈的媾合索取了男人生命中最后的热情和欲望。

    她的户内深处像集聚的蜂群一样盘旋踊跃,像仓储的谷实一样富裕充盈,男人在穿行那些蜂群和谷实的时候剑拔弩张。

    他所仰望到的,瞠视着的,女人的奶头、奶晕和奶房,动荡翻飞,颠扑淋漓,她们的活泼、亲切,和丰腴,就像是起风的早晨,小雨中的蘑菰,木桶边沿汩汩的浆酪和篝火上融脂的羔羊。

    每一次在水中的平台上举行的预言仪轨,总是要有一个执操媾合的女人,以及协助和观察那一场媾合的更多女人共同完成。

    另外的那些女人从一开始就围聚在仰躺的男人上身和脸的一边,她们抚摸了他的胸脯和脸,协助着激发他的欲望,她们也会在他的视线行经的途中抚摸自己的胸和乳,当然她们也都是赤身裸体的。

    后来她们用手遮蔽住了他的眼睛,有人继续抚摸着男人,不过有一个女人使用两支手指轻轻地试探了她所携带的铜刀的锋利性,那已经是正在使用着自己的身体获取,并且吞噬的女人奋力登顶的最后时刻,她的偾张怒放的胯间膣芯,沉降、顿挫、摇移、升腾,股瓣混沌,而且凌厉,已经使她身体中的男人矗立挺拔,汹涌壮阔,他可能只想飞得更高,他在终于能够开始了的,心想事成的强烈迸发中,可能觉得自己真的到达了很高。

    更多的围聚在他身侧的女人当然总是能够知晓那个时刻,她们的轻轻地遮掩在他眉眼上的手指和掌,突然凶猛地推转了他的脸。

    铜刀的利刃深切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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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的足弓收聚,跟踵坠落,她的腰像捕食的蛇身一样穿行过了洒落的血雨。

    血溅染了她的赤背,而她已经从低徊转成到后仰,她使用裸露的胸脯和肚腹承接了更多的血。

    以后她从那个正在抽搐中垂死挣扎的男人身上离开,站直身体接受女伴们的审视和判断。

    有些模煳和流淌的血渍沾染了龙和鸟的爪,但是更多红艳的斑痕都停留在了没有黥刺图案的地方。

    女人在那天黎明作出的占谕是:「有血在足。奔跑。大水和丢失的珍宝。」

    鱼·二

    在大泽沿岸下雪的冬夜里与男人的媾合会是一件温暖的事。

    雌鳄·眼在她的献贞月里独自离开部族的棚屋群落,前往献贞地的沿途上见到了有雪花开始飞舞。

    她在献贞月中不能穿上衣服。

    实际上她在从今往后的全部一生中会有很多不能穿衣的事情要做。

    她需要为她宿命中的事准备完成自己的赤裸身体。

    在那些将要继续进展下去的献贞月的日日夜夜里,献贞的赤裸少女将会居住在一座使用木头立柱和竹子篾片建造而成的围栏里,遇到一些层积起来的洁白的雪,和很多发自于大泽深处的,吹向堤岸的风。

    她的围栏没有遮顶,柱子之间的缝隙很宽,她一直会被所有途经的旅客看见,当然也会被神看见。

    人们为她准备的食物很少,没有火,实际上的确经常会有少女在她的献贞月里被神看见而且带走,只在围栏的角落里遗留下她的冰凉的赤肉身体。

    人们会说神真的看上了她,她不用再留下来受苦了。

    但是总还会有另外一些少女继续留在她们的献贞月里受苦。

    当然她已经知道人们告诉过她的那些,男人们的身体将会为女人带来温暖的感觉。

    那种事在苦的人生中很短暂,但是真的会有。

    他们甚至可能会为女人带来热的吃食,还有温暖的丝绸和毛皮衣服,实际上那很可能正是一个隐约的关于青春的课程,你的贞洁的身体是你唯一的珍宝,因为你可以使用它在艰难的生存中交换吃和穿。

    剩下的问题就只是能够交换到多少了,当然会是越多,越好。

    但是它也会因此为你带来无穷无尽的计算,纠缠,和疲倦,你将和男人们共同深陷在终生的交换和杀戮之间。

    雌鳄·眼在越来越感觉到冷和饿的时候,盼望了她的第一次交换。

    少女在那些不下雪的晚上确实看到了月亮正在逐天逐天地由半而弯,朔月的意思是没有月,那会是一个最黑暗的时间片段,她在黑暗的朔月下见到了那个身态高大的人形,他的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厚的黑色毛皮的长衣底下,骑乘着一匹体格健壮的青色公牛步伐沉重地登上土洲边沿的斜坡。

    实际上她在他带领的那一小支队伍穿行过入冬以后空旷并且积雪的田垄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们了。

    少女雌鳄·眼在以后尝试着回想她的第一次被穿破,被索取,同时也是她的第一次行使出索取的时候,她一直相信那个站立在她全裸的身体前面,朝她俯身下来的人形应该是没有脸的,而更可能的实际情形,应该是那个身体高大的男人兜头披戴着的毛皮风帽遮蔽了很多的细节。

    他的风帽高耸,宽边,而且翻毛,和他的使用熊皮或者鹿皮缝制的大氅连续地接合成为整体。

    那件东西实际上掩盖了几乎所有可以被认知,被理解,被呈先为一个人类个体的,喜怒,哀乐,过往,和当下,除了他是一个代表男人的大物之外,女孩对于他的人性和人情,无所见,无所知,他从他的牛背上凛然高矗地俯视圈禁她的狭窄围栏的时候,他是那种在人半夜警觉的时候以为自已可能看到了的不真实的事,只是它这一次不会再消失了。

    按照着她知道应该遵循的仪轨,雌鳄·眼跪坐在积地大雪上的围栏正中间继续等待下去的时候感觉到了新情正在摇动起来。

    她不能说自已是期待的,但是她也不能说她是不期待的。

    她想象了那些野地里的鹿和兔子,家养的狗和羊,一直到夏日里满天飞舞的蝇,蚊和夜里的萤火虫经常会做的那些,欢愉的交缠,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象到那些陪伴着大物和牛一起到达献贞地的束缚,折磨和役使的事。

    陪伴着踏踏的牛蹄步子,如影随形地回响过了积雪旷野的金属环链的琳琅声音使事件的线索分散,新思逡巡,其实女人雌鳄·眼在她以后的终生里一直都会记得,那一些在献贞的雪夜里破碎地压抑地响动着的背景声音。

    她甚至会觉得有些淤泥被发掘开了,就像那些冬眠的小鳄在气候变化了的时候,开始爬向同穴的出口一样。

    有一道缘起不明的水流拍打了堤岸。

    雌鳄·眼注视了那个随同黑暗的队列一起到达的周身洁白的女人。

    另有一些跟随在青牛后边步行的人也都身穿黑色的衣服,但是他们之中唯一的一个女人和栅栏中的少女一样,在雪夜中全身赤裸,她当然是一个在赤裸的整幅身体上黥刺有蓝色龙鸟图纹的女人,而在她的手腕和脚踝之间牵系的铸铜环链更是在平常生活中很少能够见到的事,铜器很贵,它们总是会被用在很重要的地方,所以使用铜链连锁女人手脚的意义可以是羁绊和镇压,也可以是装饰甚至炫耀。

    但是女人同时在脖颈底下悬挂的一捆荆条就很像是羞辱的标记了。

    雌鳄·眼注视了那个女人兼负着羁绊,炫耀和羞辱的赤足每一次困难地抬升,而后沉陷进入白雪的辗转进程。

    女人前进到了青牛身侧的地方,她以后一直长跪在牛腿和牛蹄子边上。

    已经有人在那里放置了一个小的陶鼎和漆盒,有一些木炭,赤身的女人在雪地中操作了生火和烧煮的事。

    被放进了鼎中烧煮起来的鲈鱼和芡实蒸腾弥散出了温暖的气息。

    以后那些随同前来的男人们围聚到了女人的身边,他们可能是踩紧了她的膝弯禁制她的身体,拽住她的长发迫使她抬头,也有人解开她脖颈底下悬挂的荆条,而后他们轮流着挥舞那些枝条抽打了女人的身体。

    在那个高大的乘牛者踏下牛背,径直走到了雌鳄·眼的全裸的身体前面,并且朝她俯身下来的时候,他一如女孩所希望的那样,分敞开了他身上披复的毛皮大氅的襟缝,皮衣里边有绚丽滑润的丝绸,丝绸里边有男人的健壮的肉。

    男人使用毛和丝绸遮蔽并且包裹了少女的裸体。

    他使用他的许多支颀长而且筋劲的手指头掐紧她的腰肢,将她的冰凉的赤脚拔出了雪堆,雌鳄在凌空中蹬踢了两下腿。

    她想,她也许应该把她的腿伸展到两个侧边去,盘缠住他,那样他们就会更加稳定一些了。

    在大泽沿岸下雪的冬夜里与男人的媾合有一些血,有更多一时不能明辨所以的,纷乱但是良悦的事,男人为她的珍宝所带来的毛皮,丝绸,和他的大肉,的确如她所愿的那样温暖。

    也如同所有人期待的那样有血。

    少女雌鳄·眼知道她一直是在喘息和呻吟的,她意识到她甚至可能已经不由自主地发出过一些婉转的啼鸣和癫狂的尖叫。

    不过有时被回忆的事件会在未来的更多回忆中逐渐地呈先出更多的细节,雌鳄·眼以后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了另外的回旋、动荡、和承受。

    与她的献贞近在咫尺,并且始终持续,另外的所有男人一直在使用荆条抽打停留在青牛身下的女人,他们抽打了她的前熊和后背,他们甚至可能曾经将女人的脖颈压制进入地面的积雪里去,为了可以方便地抽打她的耸翘的屁股和伸展开了的小腿肚子。

    飞舞的坚韧树条在回旋,赤肉在承受中漫溢和绽裂。

    而少女雌鳄·眼的赤肉在漫溢和绽裂中承受了冲撞,挤压和碾磨,她在谵妄中得到的抽搐和痉挛在一些时间中持续。

    她在离开了男人炽烈起伏的熊脯和很多毛皮的温暖包复以后,独自倚靠在围栏上等待并且回味了那些事。

    而后她遵照着指引走过雪地去领取先在应该属于她的食物。

    有一小鼎暖香的鲈鱼和芡实。

    有一小盏温过了的桑葚的酒。

    全身黥刺有龙鸟图纹的成年女人重新端正地跪坐了起来。

    女人的黑长的头发铺张但是散乱,乳房丰肥壮硕,女人的熊乳更像是一种对于自然规则的任性的破坏,她的荒谬的负载和承担使女人的形体展示既无从理喻,又不可方物。

    她的皮开肉绽的熊乳在那天的雪夜里摇摇欲坠,然而仍然殷红地盛放了起来的样子很容易得到清晰的记忆。

    实际上那个女人已经是遍体鳞伤的,更多殷红的血水正在她的一整条白皙的身体上纵横流淌。

    那些反复地抽打在她赤身上的枝条肯定带有许多扎刺。

    在龙和鸟的相遇中有许多淋漓的血是吉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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