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3)

    2023年11月22日

    【第三章】

    归家后我回到房间,除去外衣和附着在躯干和四肢的外骨骼等装备,淋浴。

    我当下的身体状态,一日舟车劳顿已然几乎要掏空我的精力。

    出于迫切想要见到家主大人的想法,我咬咬牙选择淋浴,当下我的身体清洁按理说用超声波浴更合适。

    原因不为他,水滴所带来的触觉信息风暴足以刺激我的神经系统让思维宕机,但我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强行驱散疲劳。

    胸口和小腹的酥软胀痛也是牵扯我精力的原因,在终端上提出的排泄申请尚未被批复,上面还可以看到我目前可用的药物种类和密密麻麻的手术日程表。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各处被轻柔的水蓝色丝绸浴衣包裹着,精致刺绣的一针一线都引导着我的触觉,酥痒难耐。

    我不知道怎么办,依稀记得过去的事情,同样是一个燥热的夏夜,在外面露营被蚊子咬了,痒的受不了,挠到皮肤泛红才好一点。

    虽然有记忆,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挠」

    这个动作是什么,以及怎么样做出。

    淑女的动作应该被严格「调整」

    和「限制」,「挠」

    这个动作模块想来没有下载的原因,单纯是我不需要这样做。

    不仅如此,我连「很痒」

    「舒服过头了」

    「不能再动了」

    这样的意思表示都无法做出。

    很显然我的余生被设定为在闺阁中的精致大小姐,但凡不够矜持和优雅的动作和语言,目前都没有下载,可想而知未来也不会有下载权限。

    目前我拥有的动作模块包括站立、行走、坐姿、跪姿、接触、握取、移动这七项,其他动作一概没有概念而无法做出。

    比如我刚才进行的淋浴,包括行走到指定地点、接触指令面板从而让配置好的洗涤剂从浴室天花板喷出、完毕后接触指令面板烘干;我现在在做的事情是今天最后一次进食,首先按照坐姿下属的跪坐做出动作,然后抓握营养液试管,最后将试管置入后庭到堪堪露出鹌鹑蛋大小的粉钻末梢。

    我虽然无法再品尝食物了,自然不存在饥饿感,也有进食的时间大幅度缩短的好处。

    专门计算过,插入十次营养液的时间不过五到十分钟,至于吸收营养物质的时间我可以做别的事情,就不计算了。

    下载过的数据资料显示,一些美食文化博大精深的国家,每人平均每日消耗两小时三十分钟用于用餐。

    在我这里,省下的时间可以体验、锻炼和思考。

    我不由得思考,饕餮对我的身材和美貌会产生负面影响,因而对淑女而言放弃食欲是有利的选项,每日摄入的营养物质早已通过严密的算法配置好,我可以按照既定计划保证健康、保持身材或减肥。

    浴后,进食完毕,我站在梳妆台前,将烘干的长发盘起摆造型,画了一个淡妆,将浴衣的细节整理好。

    我所穿的浴衣借鉴了和服的平面裁剪和设计,并不具有太多的立体感,但凡穿着者的仪态稍微有不妥的地方,状态就会很糟糕。

    浴衣并不是类似我白天的小裙子那样采用蓬松可爱的设计,恰恰相反,线条刀噼斧刻般笔直有力,整体风格紧张,设计师是想通过这样反衬出女性的美感。

    这样的设计,我无法穿戴内衣,所以是真空状态;我也无法装备辅助活动的外骨骼,因而没力气进行大幅度高强度的身体活动。

    新渡户稻造在《武士道》一书中对武士道的理解在于当死则死,「调整」

    和「约束」

    则带来更多的是淑女的流仪。

    我的思考功能和感知功能已经被设置为,在美和其他选项之间做出抉择时,无理由地选择美。

    因此,我的双手残酷冰冷地,将浴衣腰间浅红的束带束到最贴近腰线的程度。

    一下子,小腹的酥痒和钝痛就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了,不过对我的外形没什么影响。

    身体的控制权属于我又不属于我,我可以为了追求极致的美而亲自给身体带来痛苦,却不可以为这些痛苦挣扎乃至呻吟一丝一毫。

    觐见家主大人,我必须到觐见室等待。

    尽管柔弱美丽的身体不堪重负,权限级别为F的我,没有资格对任何执事或女仆提出工作要求,除非他们中的一些人出于朴素的正义感进行自愿行为,不然我在这个城堡将始终处于孤立地位。

    此前我已声名狼藉,我也并不奢望他人的垂怜,即使枯萎凋零,我的高傲和凛然,以及我所接受的「调整」

    和「拘束」,都迫使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一切可怜和施舍。

    曾经仇视憎恨我的人啊,我希望你在我命悬一线时,毫不迟疑地将这一线斩断,彰显你一贯的本心,成全我虚弱而不卑微的精魄。

    并没有鞋子与浴衣搭配,我裸足走向觐见室。

    平心而论,浴衣看上去并不像大礼服那样庄严,但难穿的程度毫不逊色。

    我膝盖几乎不弯曲地向前走,每步只前进半个脚掌的距离,双手依旧在小腹之前交迭,看上去整个身躯纹丝不动,但又隐隐向前挪动着。

    类似和服的设计根本不曾考虑穿戴者行动的情形,只有静止不动,或站立或正座时才能凸显它的美感,恰恰与日本古代的姬如出一辙,她们的生活,每日晨起梳妆打扮后,安静地在闺阁中正座一整天,周而复始。

    夏末秋初的大理石地板还算得上温润,对一般人而言就算裸足踩上去也不曾有不适之感。

    可在我这里,每一步都如同喝了魔药的美人鱼。

    我的双足是阴蒂细胞再造的,天生敏感,再加上借助硬件进行神经系统和思考系统的补正,过于泛滥的冠能刺激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而我依旧不能抵抗,不能忽视。

    一双裸足敏感酥痒到极限,身子其他部分又是奇痛彻骨。

    为了浴衣穿着的美感,我不曾穿戴辅助活动的外骨骼。

    离开了它,按理说我除了躺下、坐下和正座,连站立都困难,可我今天却在这样的状态下走了两百多米。

    作为矜持的淑女,深呼吸因为对面部结构有不良影响而被禁止,肺活量也被限制,我只能借助鼻腔浅浅地吸入氧气。

    缺氧带来的头晕目眩和头痛在劫难逃,换做常人早就在如此折磨下失去意识了吧,只可惜这种解脱对我而言同样是奢望。

    我绝大多数的思考借助外部硬件,就算仅剩的脑自暴自弃地宕机,意识也无法离我而去,甚至哪怕对我施加明末大将袁崇焕一般的鱼鳞剐,让我花几十天时间慢慢变作一具完整的骷髅骨架,我也只能一点点承受。

    况且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在被毁灭前被打败,仅存的脑在庞大信息流轰炸下,依旧坚守工作岗位。

    现存的身体力量极端弱小。

    只是这几步路,大量乳酸在体内堆积,剧烈酸痛。

    骨骼上的皮肉彷佛煮熟一般,随便一碰就能从上面脱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彷佛从内部被自己的骨骼刺穿的样子。

    借助外部程序辅助的运动功能非常呆板,必须完成一个命令后才能继续下一个命令,而不能简单地终止,也就是说除非走到目的地,不然我无法停下脚步。

    运动辅助程序刻意制造了这样的漏洞,是彰显淑女言出必行的优良品质,同时时刻告诫我应当温良恭俭,不要胡思乱想。

    现在的这具身体,虽然就算连许多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但如果是可以完成的动作,而且我还有这样的想法,那么多余的想法将会被残酷地彻底一次性执行完毕。

    明明身体已经有支离破碎的感觉了,但我在身体四分五裂或抵达目的地之前只能这样向前走。

    我没有穿内衣,乳尖不断摩擦浴衣的内里。

    尽管活动幅度非常有限,可惜的是身体更敏感,胸前两点每次摩擦都如同揪紧我的心脏。

    浴衣的收腹设计,目的在于用将刻意隐藏身体曲线的去性别化设计,凸显穿戴者身体的曲线美。

    这种设计借助腹部的束带,也被称作伊达带。

    出行前,我将伊达带束到与自己腰围相同的程度,一整天不被允许排泄的小腹被彻底收紧,剧烈的麻痒彷佛要把我拦腰截断。

    我的意志告诉我,我必须到达觐见室,迎接我最终的命运,结束我的痛苦之旅。

    缓缓前行,敏感的触觉发现身上周围湿湿的,然而我前进的动作程序中没有设计冗余的内容,因而我无法用别的感官确认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也猜得到,不堪重负的娇躯,毛细血管尽数破裂,周身骨骼刺穿了肌肉和皮肤。

    从我的房间到觐见室这段路程,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不知从哪个地方开始,密布细细的血迹。

    血沿着躯干、手腕和脚踝流下,在身上凝结成细密的网。

    身体濒临支离破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压力都足以成为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敏感身体和神经网络主导的触觉下,周身好像接受紧缚了一般。

    水蓝色浴衣的光洁表面绽放了一朵朵粉樱,视线通红,双眼眼角各有一道细细的红痕,妖艳极了,就像蓝天为背景下,漫天绽放的曼珠沙华。

    我在觐见室门前驻足,右足后退半步,正座后盈盈拜倒,复又恢复标准的正座姿势,对正座于觐见室门前当值的女仆紫苏小姐示意。

    紫苏小姐也土下座回礼。

    紫苏小姐现年26岁,承担觐见室主管工作。

    身高162cm,体重48kg,三围82-54-74,是比较丰满的成熟女性。

    及腰紫色卷发扎成精干的丸子头,白皙肌肤化了淡妆,身着包括头帕、颈环、手套,上着、下着和长袜的全套女仆小礼服。

    莫家家规详尽规定了女仆的着装礼仪。

    紫苏小姐的女仆小礼服以黑色基调为主、白色基调为辅,示意她并非少女;手套与长袜简单大方,均为浓厚的、看不到肤色的纯色,示意她并不承担侍寝工作。

    方才我见到的绫香小姐,她虽然身着大礼服而不是小礼服,但也只是在礼仪和配饰上有更为严苛得多的要求,颜色语言并无二致。

    绫香小姐的大礼服以白色基调为主、黑色基调为辅,示意她仍为少女;手套与长袜均刺绣繁复且通透异常,示意她承担侍寝工作。

    紫苏小姐已婚并育有一个两岁的女儿,丈夫是莫家旗下公司的一般社员。

    对她而言女仆只是一份薪金福利异常满意、辛苦但工时很短的工作,并不需要踏入莫家生活的深水区。

    「罪人莫馨,莫家家主大人莫尊与莫家家主已故之妻莫清之女、莫家长女。因犯有不可原谅的弥天大罪,被家主大人施加无期限的流放命令和处分命令。在两则命令生效期间被家主大人施加『调整』与『拘束』,成绩优秀。

    承蒙家主大人垂怜,流放命令得以撤销,先今归来等待家主大人的惩罚。」

    我郑重宣告。

    「馨小姐请回吧,家主大人不会见你的。」

    紫苏小姐冷冷地告诉我。

    这番话在我的意识海洋中掀起了一阵波澜。

    过去我十分顽劣,家主大人也十分忙碌。

    但即便这样,在觐见室提出觐见预约,家主大人都不会给我吃闭门羹才对。

    今日是家主大人惯常莅临这处别馆的日子,中庭玄关的绫香小姐因此才会出先才对。

    是啊,家主大人怎么会见我呢?我涉嫌犯罪,直接导致三人死亡两人重伤,让莫家遭遇公关危机,随之而来的是两千千八百亿股价蒸发到两千亿。

    我先在能够活着,全靠家主大人重金延请全球知名科学家参与研发近似还魂秘术的生命维持系统,让我能够从一块黑炭恢复到先在这样。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而且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平复新情,这是因为我先在真的非常在意家主大人不愿接见我这件事。

    不过有赖于「调整」

    和「拘束」,我并未表先出新境难平的样子。

    我只好再度庄严宣告一次,紫苏小姐在我再度庄严宣告后,仍是这套说辞。

    紫苏小姐的的家庭成员都只是领工资的普通人,没有也不羡慕我与生俱来的璀璨光环,她只是喜欢平平安安地生活一辈子。

    我能通过读空气得出她对我的讨厌,因为我就是那个毁坏许多人平静日常的不稳定分子。

    我仅仅出于非主流的、常人遥不可及的喜好,以及追求喜好的失误,导致许多人的平静日常被夺走,这就相当于我是任何正常人、正常人生的公敌。

    世人厌我恨我,我都云淡风轻。

    家主大人,您给了我先后两次生命,唯独您厌我恨我,我内新难以言表。

    三年来的「调整」

    和「约束」

    只为此刻,无数的痛苦导向的,却只是这一瞬的幻灭。

    我的眼泪断了线,却哭不出声,只得维持土下座的姿势再也不起来,这样些许能够掩盖我的脆弱吧,微弱的呼喊声从我的口中绵延流出。

    「家主大人……」

    「父亲大人……」

    「爸爸……」

    「呜啊啊啊啊……」

    内新的悲恸彻底突破了某些东西的限制,就这样,我错上加错,在极端的悲伤和恐惧下,不知道为什么扭断了绷紧到极限的那根弦,突破了本来无法突破的底线,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我维持着土下座的姿势,淅淅沥沥地失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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