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送给林女士的那一盒珍珠粉被周明川转交了过去,被林女士搁在卧室的梳妆台上,晚间卸妆毕,她换了身真丝睡衣坐在梳妆台前,兑了精华水和维E一起调成面膜,白腻腻地一片敷在脸上。
她丈夫周先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边的那盒珍珠粉,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无奈地哼了声:“你还真拿来用了,你不是瞧不上那个……那个王家的女孩子吗,她送你东西,你还真瞧得上。”
竟然没有破口大骂一通后万分嫌弃地就扔进了垃圾桶里,反而真堂而皇之摆上自己桌台,实在是叫她丈夫也觉得啧啧称奇。
林女士扭过头瞥了眼自己的丈夫,面无表情,脸上只有一片白色的水液。
她啪一声合上珍珠粉的盖子:“那我能怎么办!她不是你儿子谈了多少年的女朋友?你儿子反正我也管不了,喜欢她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以后万一真娶进家里怎么办?要是以后做了我的儿媳妇,人家问起当年送我的珍珠粉好不好用,我可怎么说?她是你儿子的宝贝眼睛珠子,我可不敢扔她送的东西。就是有毒,我也朝脸上抹了,算是给她面子了吧!”
周先生靠在床头,将手里的报纸唰唰翻过一页,笑着摇了摇头:“明川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么,你就随他去好了。你以前总说他性子孤僻,养条鱼反而当宝贝似的,现在好了,谈了恋爱了,倒是不对那条鱼上心了。”
从前泠月还是一条鱼的时候贪吃,周明川曾经把林女士收藏在柜子里的几十盒珍贵鱼子酱都倒出来喂了她嘴里,林女士后来有一次想起来去柜子里一看,发现全被儿子倒了喂鱼,气得抱怨了几句,说周明川对一条鱼都比对他母亲还上心。
提及这一茬,林女士也是一愣,连忙从梳妆台的凳子上起身,坐到丈夫床边,推了推他:“哎呀!你还真别说,他从前养的宝贝得不得了的那条大金鱼呢?那么肥那么胖一条,漂亮得很的,这几年都没听说了!”
丈夫不以为意:“没消息就是没了呗,要不然就是他玩腻了,不喜欢了。”
林女士却忽地勾唇笑了笑:“我记得,好像就是几年前王泠月刚到我们家住下,明川就对她明里暗里上心,那条鱼就没什么消息了。看来王泠月还是真的有点本事么,她一来,明川养了好多年的鱼都不问了,一心就扑在她身上。”
周先生没法接她这话,又觉得她把儿子的宠物和女朋友拿在一起比较,这种比较法实在有些怪怪的,听着心里总有种莫名诡异的感觉。
……可是,的确是自从王泠月出现之后,儿子的鱼就不见了。
林女士见丈夫不说话,啰啰嗦嗦地又扯出别的豪门内外八卦和丈夫细数一遍,提起他哥哥现在几乎是瘫痪在床,父子三人再无能争夺周家的家产大头的时候,益发笑得不可开交,直到丈夫无奈地一再催促,她才洗了脸上床睡下。
第二日清晨时梦中醒来,却见丈夫难得在早晨醒后没有起身洗漱换衣下楼,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那眼神让林女士心头忽地一抖。
她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最在意的脸:“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还是那个王泠月真的拿杂牌货害我,害得我用了她送的珍珠粉毁容烂脸了?”
说罢她就想下床去取来镜子,可是却被丈夫按住了她的手:“别怕,你没事。你的脸好着呢……”
周先生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惘然,“我只是今天早上看着你,想到了当年我们刚结婚时候你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正值姣好年华,满脸最天然的胶原蛋白,年轻动人,眼角眉梢间更没有染上那些透着凌厉和算计的细纹。
林蕤下了床看向妆台上的镜子,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她也想到了自己当年刚结婚时候的样子。
*
周明川的妈妈这段日子里心情大好,又专心投入了满世界到处飞到处买的生活里,大半时间都泡在巴黎的秀场或是欧洲的各种画展里,过去几十年低调惯了的她,也开始频频在各路豪门贵妇千金的合影里出现,享受着各种娱报记者对她“保养的好”的恭维称赞里。
她心情好,周明川和他父亲都能过上更清净自在些的生活。
只是泠月近来忽然又有些情绪低落的样子。
这一年她已经大五,因为过去四年的专业成绩实在太过优秀出色,分科、选导师的时候早已被学院的那位院长内定选走,在学校里多数的时间都在实验室里没完没了地做着实验。
见她心情低落,周明川以为是她在实验室里太过疲惫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又或者是那位院长导师对她太过严苛。
然而泠月却摇了摇头:“和学校的事情没关系。我在学校都挺好的。”
刚才驱车回别墅的路上,周明川还接到他母亲远在柏林跨时区打来的电话,电话的意思是说,昨天她和香港某豪门的夫人千金母女二人合了张影,这张照片被那千金发在了社交平台上,网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猜测她十分钟意那位千金,大约马上两家就要联姻,那千金就会是她的儿媳妇。
周明川没什么兴致去听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林女士却很着急:“我是让你、我是让你和你女朋友解释一下!你妈妈可没有那个意思!我跟她们母女合个影,就是普通社交……”
就是仗着自己最近气色好,想要艳压一番那位比她还小了两岁的贵妇,满足一下女人的虚荣心而已。
周明川敷衍着点头:“我知道了。”
林女士还一再叮嘱:“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呀,刷网络上的消息很快的,她可能早就看见了,你一定好好跟她解释呀,你可别说话不清不楚让她把你妈妈的意思曲解了,叫她在心里觉得我……”
“好。”
思及这一茬,周明川轻声向她转告了他母亲林蕤的意思。
泠月忍不住弯唇笑了下,但也只是一笑而过,脑袋又耸拉了下来,没精打采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让我生气的。”
她叹了口气,“我是因为我爸爸的身体,所以才心情不好。”
因为她父亲这段时间向她和姐姐索要止痛药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她们姐妹都知道父亲身上恐怕有些经年的病痛、伤口留下的旧疾,长年累月地加在一起,根本没有痊愈过,偶尔旧疾发作,都靠父亲硬扛着。
即便扛不住了,他也从来不说痛,只是用止痛药强压下去,面上还是一副无事人的样子。照常带着族群中的青壮年外出狩猎、觅食、保卫他们的族群。
自从泠月姐妹两人来到人类的社会生活之后,父亲就开始频繁向她们索要止痛药,而且他用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
姐妹两人心中不安,尤其是泠月,还几次提出想要看看父亲身上的那些旧伤,都被他拒绝了,他还是总说自己不要紧,吃点止痛药就好了。
可泠月如何能心安。
眼下和周明川说起这些,也是泠月一时心下烦躁,同他随意倾诉一番。
其实她内心并未想过让周明川为此做些什么,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对父亲的病怎么办。
然而在她说完沉默片刻后,周明川伸臂将她揽到了怀里,轻抚着她的脸,格外郑重地对她说:“那你能不能让我,把你父亲接来我们这里好好治疗一下?”
泠月愕然。
他定定地看着她美丽而忧愁的眼睛:“只要你父亲同意,之后的所有事情,你们一家人都不用管。我会给你父亲安排专门的身份,给他提供游艇、飞机和最医术精湛的医生、条件最先进的医院、医疗设施和绝对充足的资金,只要你父亲愿意,只要这个世界上已有的技术,我都可以用在他身上,想办法为他治病。你们一家人什么都不用操心。”
泠月有些想哭,他俯首吻去她眼尾的泪:“泠泠,你自己就是医学生,你可以选择相信人类的医学技术对人鱼能有多少分管用。”
*
周明川对她承诺的每一件事情,执行力都是快到让她感动的。
不过是第二天,他就已经让人为她父亲母亲安排好了一份身份证明,调来了随时待命准备去接她父亲过来的游艇和直升机,安排好了周家名下一家私人医院的一整层楼,又从国内国外调来了十几位专业医生待命。
泠月和姐姐谈及这件事,姐妹两人都决定将父亲接到人类的社会中接受专业的治疗,于是两人火速回了趟家,在好几日的轮番劝说之后,终于让父亲原本抵触的态度软化了下来。
族中一位持反对态度的长老曾经这样反问她们姐妹:“泠泠啊,你的男朋友疼爱你也就罢了,他凭什么还要为了你的父亲做到这个份上?他们那个周家是真的多到有钱没处花了吗?万一他心存歹念,你父亲……”
烨星厉声反驳:“周明川为什么要对泠泠的父亲这么好,就是因为他真心疼爱泠泠,对泠泠没有半分恶意!他是怕自己几十年后死了没人保护泠泠,至少泠泠还有个身体健康的父亲庇佑着她!他爱泠泠,当然对她的家人上心!泠泠以后永远可以依靠的,不还是父母?”
长老被烨星一呛,也恼羞成怒地回敬回去:“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句难听话,难道你父亲以后有什么不好了,我们整个家族的人不会保护你们姐妹?”
烨星冷笑:“谁知道呢。”
烨星和泠月姐妹两人的身体、鱼尾都不沾半分破损伤痕,白嫩嫩的无瑕上半身,足以可见她们两人在海里的时候也是不事生产狩猎劳作的千金娇主,若不是那个强壮的父亲庇佑溺爱,哪里轮到她们姐妹这样逍遥。
长老顿时涨红了脸,待要再说些什么,应深心内却被女儿和这长老的争吵触动,忽地沉声答应了下来:
“不用吵了。星星,泠泠,我跟你们去。”
于是议定了诸事,烨星和泠月姐妹两人同父母一起游上了海面,在太平洋上的某一个海岛登陆,而后被周明川安排的飞机接走。
——她的父母都有完美且合法的出入境证明。
泠月的父母也终于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宠爱呵护他们女儿数年的人。
那是个身姿挺拔冷峻的年轻男人,一身灰色的修身大衣,对他们的态度有礼而谦顺,看向泠月的眼神里则流露出一抹遮掩不住的宠溺和心疼。
心疼什么呢,心疼泠月为了她父亲的身体担忧受怕么。
“伯母好,伯父好,我是泠月的男朋友,周明川。”
他快步上前向他们问好,一举一动都挑不出半丝的错处来,搀扶着泠月的父亲上了飞机。
可是泠月的母亲应雨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丝只有人鱼才能闻到的一点特殊的、极淡的气味。
寻常人不会闻得见,然而她是泠月的母亲。
她知道那是泠月当年出生时候的那枚卵珠的味道。
此刻正被这个年轻男人放在灰色大衣内侧离他心口最近的口袋里。
平行时空036:伯父,我是泠月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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