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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旻挨了打,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才下地,这三天里没再和应闻隽见面。倒是宋稷心中有些着急,借着去探病的功夫同赵旻混熟,两个纨绔公子哥凑在一处,大有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势头,一连几天,宋稷都钻进赵旻卧房不出来。

    应闻隽没心情去哄赵旻,心中惴惴不安,等着赵芸找上门来。

    可谁知赵芸却十分沉得住气,眼见赵旻这混账把家中搞得乌烟瘴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搬别的宅子里住去了。

    又是七天过去,最先忍不住的是冯义,问应闻隽赵旻到底要如何,应闻隽心中清楚明白,赵旻按兵不动,是要自己先低头的意思。等把冯义打发走,应闻隽有些头痛,既想快些回天津,又不想给赵旻得逞。然而转念一想,他若避而不见,不正好让赵旻觉得他在乎?反倒大大方方的,就事论事,说不定能把赵旻给气死。

    思及至此,便起身往赵旻卧房走,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阵笑闹声从里头传出来,有赵旻的,有宋稷的,还有女人的,听起来不止一个。

    应闻隽立刻就要往回走,眼前头的门却先一步开了,赵旻从中走出。

    二人猝不及防对视,赵旻错愕一瞬,下意识回头把门给关严实,倒像做贼心虚似的。

    “你来找我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让你找我?”他还拿起架来了。

    应闻隽道:“你回四川就是花天酒地来的?若真如此,我就买张车票回天津了。正事还办不办了。”

    “少爷我现在办的就是正事。”赵旻满脸无所谓,抱着胳膊,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表情,混账起来,当真不管不顾。

    应闻隽几年深宅生活下来,耐性定力都比从前更好,可饶是如此,遇上赵旻这样软硬不吃的,心中也不免烦闷窝火。

    赵旻问道:“都过去好几天了,你倒是想好了没有?”

    应闻隽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天不就说清楚了?”

    赵旻没个好脸色,固执道:“谁跟你说清楚了,你又没说实话,我要听你一句实话。”他想了想,又折中道:“你不愿意回答我那天的问题,答另一个也行,你告诉我,除了你父母,你还要带谁去香港。”

    应闻隽一笑:“你急什么,既托你去办,你总会知道。”

    这话倒是不假。赵旻冷哼一声,一双俊眼把应闻隽给盯住了,已隐隐有了些怨气,低声道:“一连十天,你都不来看我一眼,好歹我这身皮肉伤也是为你受的,你可狠心啊。”又跟撒娇似的,往应闻隽身边靠了靠,似是给他递出的台阶。

    应闻隽心想,就赵旻那个羞辱人的方式,不给他几巴掌已是自己有风度,两人本就不欢而散,竟还指望自己来看他,也不知是该说他痴心妄想,还是该说他脸皮太厚。

    宋稷还在赵旻屋里,哥俩刚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淫乱荒唐的事情,应闻隽听着女人的嬉笑叫骂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娇过一声,只觉得赵芸将赵旻打轻了,才三天下不了地而已。

    见应闻隽一副无所谓,毫不关心自己的模样,赵旻心中吃瘪,嘴上就要讨回来:“你这几天不来看我,难道真跑去看你老情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应闻隽转身就要走。

    赵旻一把拉住他,冷笑道:“把我这里当窑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应闻隽心想,再过几天,你这里就跟窑子差不多了,他回头,一本正经地问道:“那赵公子,您想要怎么样?”

    一句“赵公子”惹的赵旻一愣,别人叫是恭维,是客气,被应闻隽这样带着些怒意,较真似的喊出来,反倒从中听出些亲昵,跟听戏折子一样。

    赵旻怔神道:“你再喊一遍赵公子。”

    应闻隽斜睨他一眼,不如他的愿。

    本以为赵旻要回嘴,要冷嘲热讽,谁知他神色反倒变得认真,仔细想着他要从应闻隽这里讨要些什么,突然上前几步,弯腰将人野蛮地抗在肩头上。应闻隽猝不及防,瞬间天旋地转,忍不住骂了几句混账,捶打赵旻的背。

    “你要去哪里?你不怕宋稷出来找你!”

    “他才顾不上我。”

    一路上遇到几个下人,赵旻视若无睹,招摇过市,土匪一样扛着应闻隽回他的卧房。应闻隽便是再没脾气,被赵旻拿二十条小黄鱼羞辱一通,此时让他再陪赵旻上床,也宁愿跟人鱼死网破。眼看赵旻将他摁在床上,脱鞋脱衣,床帐一放,躺在他身边就要当禽兽。应闻隽刚要反抗,赵旻却枕在他的肩头,深深嗅了一下——继而便把全身的重量,卸在自己身上。

    赵旻怔神道:“还是你身上闻起来干净,闻起来就睡得踏实。”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仔细听来还有几分低落疲惫。应闻隽没问他这几日还闻谁了,都干了些什么,这话听着暧昧,倒像是他自居身份不同,要管着赵旻一样。

    赵旻没再说什么,压在应闻隽身上,不过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应闻隽偏头一看,见赵旻居然睡着了。

    他眼下着有淡淡的乌青,看来这几日并未休息好,剑眉微皱,不知梦到了什么。应闻隽就这样看着赵旻睡觉,想不透自己同赵旻现在到底算什么,他们顶着奸夫淫妇的名号通奸,一个算计亲舅,一个算计丈夫,若只是沉湎肉欲便罢了,偏偏荒唐下藏着些与本意背道而驰的真心与信任。

    赵旻承认在应闻隽面前睡得踏实,应闻隽也愿意在赵旻面前揭露自己的伤疤,前一刻还如胶似漆,水乳交融,下一刻就看对方面目可憎,千仇万恨,骂着婊子贱狗,谁也不肯服输。

    应闻隽想不明白,就不去想,走一步算一步,躺在床上,后来也跟着睡了。等再醒时,身边已没了人,手里攥着块银元,是赵旻那小心眼的畜生留下,蓄意羞辱人的。

    这一觉的功夫已叫赵旻回心转意,当成是应闻隽求和的信号,尾巴又翘到天上去。翌日一早,管家派车接着他们,去到近郊的一座厂房中去,有人从里头走出接待,那人年纪和应闻隽差不多大,姓李,让众人管他叫李秘书。

    赵旻对他格外客气,私下悄悄同宋稷使了个眼色,连着宋稷也跟着重视起来,对那人毕恭毕敬。应闻隽想着,这人应当是潘子欣的人,宋稷起了心思,想越过宋千兆,通过赵旻攀上潘子欣的大腿。

    赵旻今日十分正经,西装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连对着他最讨厌的冯义,哪怕心中恨不得将人一脚踹回天津去,表面也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

    他表面功夫做得这样炉火纯青,看得冯义直在心中骂他是个虚伪小人。

    应闻隽没工夫看他们争锋斗艳,先一步自行在厂房中参观起来,见这里设备齐全,并不像久无人使用的样子,便问道:“这里先前是做什么的?”

    李秘书答道:“做烟草生意的,前两年卷烟特税政策出台,又打不过香港英美那边的外来牌子,厂子就倒闭了。眼下政府又出台新政策,扶持制药行业,设备都是现成的,再购置些新的便能加大投入生产。”

    应闻隽十分识趣,且聪明,没问加大生产以后,帐如何分,货物的流向如何落实。

    一圈看下来,应闻隽心中已有了大概——赵旻确实给他舅找了个能赚钱的路子,只不过前期要投不少钱,且背靠政府,既是和政府打交道,就一定得有消息灵通之人坐镇,这药厂才能赚钱。

    宋千兆有钱,潘子欣有人脉,这便是宋千兆打算的如意算盘了。

    傍晚时分,管家开车,将应闻隽与冯义单独送回赵芸的宅邸,赵旻和宋稷,则单独同李秘书离开,没有回去。冯义讥讽一笑,低声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竟愿意让我单独与你在一处。”

    应闻隽没吭声,今日见过李秘书以后,他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

    睡前找到了管家,问赵旻回来了没有。

    管家似是没料到应闻隽竟然会主动关心赵旻的去向,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回答道:“刚回来,小姐今日也回来了,正把少爷叫去祠堂,看样子又要吵起来。”

    言下之意,是让应闻隽去劝劝。

    连管家都看出应闻隽说话管用,赵旻会听,应闻隽却不知是故意逃避,还是真没听懂,只笑道:“那我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他话虽这样讲,脚却不自觉地冲着祠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祠堂的门大敞着,赵旻早已不知去向,赵芸手里捏着张相片,陷在椅子里,无声地落泪。

    她的双肩塌着,不复女中豪杰模样,几缕碎发垂在脸庞。按道理说看见女士哭泣,应闻隽没有转头就走的道理,可他与赵芸并不亲,相反他还有些畏惧这位表姨,就要在悄悄离开时,却听赵芸深吸了口气,强装无事道:“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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