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整座城,一缕晨光在万物苏醒之时,毫无预兆的冲破层层檀烟照亮整个古庙,香客左右取香进行诚拜,烟甚浓了些。
金像佛主为观世音菩萨,垂怜天下的容颜好似在普渡众生,中指掐着大拇指慢慢地俯视底下信徒,巧小花盆捧在掌心,盆中柳枝竟然渗出了晨露,缓慢的滴在案上。
案中央有着一大鼎的香炉,里头堆满了香,一香未尽一香燃,烟灰纷纷落的案满地。这让淳于烁鼻子不受控地瘙痒,打了个喷嚏,一声不够再来一声,好似要把肺都喷出来了。
所幸的是,于亥早早就备好了丝绵手帕,折了个角,便把丝绵交给淳于烁,香一个不稳,险些撞到了他人,好在他及时香举过头顶,扯着淳于烁的胳膊往前推进几分。
只是淳于烁喷嚏丝毫不减,鼻子还不规律地溢出一丝丝水。于亥为此颇为担忧,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个办法,“小殿下要是不行就在外站着,我替你祈福。”
淳于烁透出看傻子的目光,却笑弯了眼睛,香斜了一边,说:“祈福之事,岂能他人代劳?”
于亥唇角微动,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神采飞扬地看着前方佛像,深思熟虑了一番,有些感慨说:“也是。姑爷好不容易现身了,小殿下肯定要亲自为姑爷祈福。”
姑爷,祈福。这四个字使得淳于烁心口骤缩,脑子里的弦断的无声无息,缄默牵强笑了笑,沉默似一场连绵不断的雨。
就像阅了一卷卷的文人诗书,遇难之时难以作答,只能以沉默代替。
他没办法预判未来的命运,却能让自己行的端正,只是这样一来,他在阚飞渊的存在感就会愈发的弱小缥缈,到最后终身再也不相见。他与阚飞渊重逢的那些喜悦眷恋,都在一声声的“音音”消磨到完,只剩下千疮百孔的心。
更何况他已经‘嫁’给嵇憬琛为妾,他不能阻止阚飞渊娶其他人。
这样看似平静的能力,却是他层层的伪装,倘若同紫洋葱慢慢拨开,就会发现一颗心早就血淋淋了。从前一颗炽热的心,在被强暴,被迫嫁到明国,再来是被伤多次……早就没有了心。
前有一排列的红色跪垫任香客膜拜,一波借着一波的香客信徒跪了又起,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淳于烁和于亥。
烟气果真重了万分,淳于烁喉咙不适应的拼命咽口水,待两人跪在正中间,木鱼敲击声停顿,他们高香举过头顶深深一拜。一求不过为天下事,愿大淳国泰民安。二拜求百信安康乐业,无痛无灾才能使国家强大。
三愿二人有了异心。淳于烁希望阚飞渊永远不要记起他,而于亥希望阚飞渊能扳倒嵇憬琛。
于亥并不知情阚飞渊丢失了记忆,所以还在傻傻的认为阚飞渊能杀到燕城,取圣上性命。在他的想法里,姑爷的出现就是为了拯救小殿下的,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暗杀圣上。
辰时已过三刻,香客依旧的多。
淳于烁把香交给于亥,自顾退到了一边,想了下,双手合十再次拜了拜。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触碰自己肩膀,回首一望,微微怔愣,赶紧双手合十朝着方丈一拜。
“施主身份为尊,贫僧受不起一拜。”方丈单手竖起手指,轻轻颔首,语气不快不慢地笑了笑,“……施主心中有答案了,是吗?”
答案?什么答案?淳于烁不解。
估计是看他一脸的懵,方丈在他额前打了个响指,他恍惚回过神,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他所爱之人,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这样的场景是他梦寐已久却求而不得的,他慢慢收起那股懵懂之色,一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显出锐利,深不见底。
装是他存活的表现,如今面对方丈能暂时性的褪去裹挟着的压力,神情很是平静,问:“方丈可否算一卦?”
方丈早就预料到了此事,话音悠悠如同世外高人,“施主说无妨。”
为了不引起怀疑,淳于烁思忖不打算问感情事,只能把事情打在国事上。他既不能问大淳如何,也不能问明国如何,否则就会被视为他有异心。
淳于烁言简意赅问:“这年内国运如何?陛下能否不在皱眉?”
两句话都在表达一个意思,那便是关心嵇憬琛。如此一问,他倒是家中妻妾般,只求得丈夫不再为烦心琐事烦恼。
方丈掐指算了算,抬首观天窥探机密,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道:“云遮阳,帝向模糊,乃况不晰。今年国运怕不会太如意,是为何事?老衲也不敢明说。施主只需记得一件事情,无论帝君在怎么……”
古庙骤然一阵喧嚣,淳于烁心不在焉地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天大的舞狮舞龙在庙里欢闹,铜锣鼓动,奏乐。他视线重归方丈身上,却发现耳朵像是出了问题,只能看见方丈一张一合的嘴巴,根本听不见声音。
乐响喜庆,铜锣震得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咚咚咚咚,心怦怦跳。
直到后面,他听觉恢复,只听到后面四个字。
“……放过明国。”
淳于烁被这锣鼓声压迫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微微皱眉,并不打算在询问一番,因为他在大老远看到了几名黑衣人。
热闹的古庙与黑衣人违和感太甚,虽然蹿到人群的速度极快,但同时暗卫来临的速度也快,马上就把古庙围住了。
他在庙中不清楚庙外事,也明白他这个诱饵已经完成任务了。
毕竟他作为一名‘妖妃’,要杀嵇憬琛,也必须杀他。不管嵇憬琛是不是食言了,他们都站在悬崖上,只有一根细小的绳子能走,一旦重心不稳,两人都会跌入悬崖。
只不过,没了阚飞渊这个执念,他算是和嵇憬琛绑在了一起。
晦气。
于亥明眸中带着些许希冀,拍拍手上的香灰,试探性询问了下,“小殿下许的什么愿?”
“许我能早日归家。”他潇洒地挥手,在一转眼就消失了。
到最后,淳于烁从院内后面走出,见到热闹轰轰的市集好似心情沉重,就听到里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很显然有人遇害了。
这群人是来杀他的,庙里无辜的百姓却是他的挡箭羊。他耳畔涌入许多哀叫及哭求的声音,一颗心仿佛受了阻,觉得内疚,有了返回的冲动。
生在帝王家最惧的便是菩萨心,但淳于烁自幼到大的环境告诉他,他能救人,身后的父皇母妃能保护他。
所以他当即转身,脚步微抬就被一道阴影给遮住了视线,鼻梁一疼撞上了人家胸膛。
淳于烁面带焦虑,摸摸鼻梁,抬头视线陡然清晰,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眼前。他呼吸一滞,从阚飞渊浅眸中,渐渐浮现出他的倒影,两人好似回到了从前时光。
在他以为阚飞渊会训自己多管闲事的时候,阚飞渊冷淡的眼睛硬是把他拽回了现实,他才想起,哦,阚飞渊丢失了记忆。
没有他,没有大淳国的记忆。
“阿渔……”自然唤出阚飞渊的字,他喊完一愣,笑中带着歉意,往旁边挪了挪脚步,“抱歉,想到故人了。”
那个阿渔早就死在了沙场上了。
良久,阚飞渊抛下一句话,声线保持一条线上,很平也很淡,“昨日你救我一命。所以你走吧。”
淳于烁诧异地盯着对方,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再次被强烈的光线刺了下,双眸乜了乜,千万思绪如海啸般的翻涌,一浪掀起一浪高过一浪,久久红了眼眶。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声音和神态却不一样了。所以,这人肯定不是阚飞渊。
“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于亥踢了踢地面上的小石子,直到阚飞渊消失在眼前,才意识到什么,拉着小殿下的手腕就跑,“跑啊!跑啊!”
后方不知何时跃出几名黑衣人,淳于烁也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跑,前方路人群拥挤,还是于亥带头撞到了几人,他们才勉强能跑到人群中。
跑几步路就回头看一下,确保人没跟紧自己。
淳于烁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相对来说体能就弱得手无缚鸡之力,导致他几步一个踉跄,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抗议。于亥瞧见一家客栈,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还嘱咐小殿下等会儿别出声。
厨房空间不大,堆积存放的物品较多,极难找到个合适的位置。于亥察觉有人要大喊,剑露出了身,厨师顿时噤了声。
找了一圈,于亥终于找到了个角落,直接把小殿下塞了进去。虽然角落肮脏了点,但几个装着鸡的大箩筐挡着,很好挡住了视线。
然,堂食外客栈小二正想询问些什么,就看着二位男子匆匆忙忙入了厨房,犹豫半响,还没前去阻止,就有人闯了进来,剑出销对着他问,“可有看见两名身穿白衣之人?”
看这架势也知道是仇家上门寻命了,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想客栈沾的是血,便猛劲地摇头,喉咙像是被拉了筋,紧绷得很,“没、没有啊。您们看,我这里就这几人,没有穿白衣服的。”
这里空间有些逼仄,因此很轻易一眼望穿。堂食客人大部分是上完香来垫垫肚子的,统一穿着素绿色的服饰。
为首之人不语,递了个眼神,下属便颔首要搜查之时,就听见不属于他们的脚步声渐近,侧头来看对方气场凌人更渗,身穿彰显身份的明黄色衣袍,嘴里噙着笑,但笑却没进底。
“把这群人,给朕擒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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