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浴室

    冉里不敢细挑，在导购员逼近他之前，就抓起一把内衣，低着头匆匆往柜台去，越走近越混身发烫。

    结账的时候，冉里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口里面去，报价也让冉里心惊肉跳，但冉里从来没有这么意志坚定地冲动消费过，付钱时连半秒钟都没犹豫，等包装好，冉里提着包装袋飞也似的跑了，生怕下回来这条街导购员会面熟他。

    冉里拎着刚买好的烫手山芋，把袋子有logo的一面对着自己，贴着路边走，这片商业区只有陆煊开车带他来过几次，而且每次落地直奔饭馆电影院，冉里非常认生，走了半天，好像找不到那家酒店的招牌了。

    其实冉里根本就没记住酒店名字，他心里对顾承安带他来这种地方不痛快得很，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冉里站在喷泉的前面，人流熙攘，他提着自己计划勾引alpha用的内衣纸袋，茫然无措。

    给顾承安打电话的话，会更烦他了吧？这么大的人居然连路都不认识。

    冉里咽了咽口水，攥紧纸袋拉绳，四处张望着，希望能看到什么眼熟的地标店名，他脚底粘在水泥地面上，几乎无法动弹。

    冉里被焦虑感压倒了。

    “冉里？冉里！”

    alpha大叫着他的名字，从人流里冲过来，表情恐慌得苍白发青，好像以为冉里撂下他要找别人去了。

    冉里看着寻来的alpha，原来这么离不了他，冉里的焦虑感一点一点退去，他小小松口气，又觉得领证的希望大了一些些。

    冉里不解，alpha又在焦虑什么呢？难道他现在除了粘着他赖着他，不要脸面地求着他要他，他还能去找第二个人么？

    陆煊一把抱住冉里，用力过猛，冉里听到陆煊心跳得像暴烈的鼓。

    陆煊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冉里，他扣住冉里的手腕，指节用力到发白，冉里被他抓痛了，但冉里一声也没吭，乖乖跟着陆煊的脚步，他用被陆煊抓住的手偷偷捏住陆煊的衣袖。

    陆煊以为冉里脑子清醒了，丢下他找顾承安去，急匆匆拽着冉里走了一半才勉强恢复冷静。

    陆煊很快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冉里某天认出是他了，他还能得到这样一个百依百顺、粘着他赖着他非他不可的冉里么？

    陆煊觉得不可能。

    因为情绪紧绷，陆煊的声音有些发冷：“要去哪玩？我陪你，迪士尼去吗。”

    冉里更困惑，莫名其妙去什么迪士尼？顾承安不仅是变坏了，还变得很无厘头，他以前倒是很想跟陆煊去迪士尼，但陆煊性子比他成熟，冉里怕陆煊嫌幼稚，一直都不好意思提出口。

    怎么顾承安今天不停地让他追忆往昔呢。

    冉里不想见到任何跟陆煊有关联的东西，又拒绝了陆煊的好意：“……不去迪士尼，都下午了，我想去上班了。”

    陆煊皱紧眉心，他现在可不能放冉里再回那家西点店，顾承安怕是像条看门狗一样守在门口。

    陆煊整理思绪，轻声哄：“你刚被我标记过，过两天再去，我给你请过假了。”

    冉里嘟囔着：“会扣钱。”

    陆煊笑着：“我给你发红包行么？”

    冉里想拒绝的，他虽然看上顾承安家庭背景好，但也没占过顾承安半点便宜，但话刚要出口，冉里又变了主意，答应着：“好。”

    顾承安既然变坏了，他也要变坏一点，多占顾承安的便宜，这个alpha应该会觉得抛弃他很亏吧。

    陆煊立刻随手给冉里发了数额不菲的红包，冉里看到金额都顶他一个月工资了，指节把他刚买的内衣都报销掉，可冉里心里不太高兴。

    顾承安从来不做让他难堪的事，请客吃饭甚至会有来有回地让冉里请他，他懂怎么能护着冉里的自尊心，喜欢甩钱了事的是陆煊的作风。

    冉里每回收到陆煊的红包心里都很膈应，也不收，放在那等红包失效。

    其实alpha都是陆煊那个样子么？只是有些睡他前会伪装得好一点……

    冉里迟疑着，还是点了收款，陆煊也松口气，他跟冉里在金钱观念上最格格不入，他觉得没什么的，冉里老是难堪。

    他越是大大方方给冉里花钱，冉里就越难堪，越不跟他说话。

    这回倒是不跟他拧巴了。

    陆煊心里又很凉凉，所以冉里收顾承安的钱就一点心里障碍都没有么？难怪批都愿意给他舔，陆煊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哪里比不过顾承安啊？

    冉里忙着低头在手机里按出计算器，计算他一个月工资均分给每天到底有多少，然后留了两百零三块八，把剩下的又转回给陆煊。

    陆煊看着手机提示的转账信息，愣住。

    冉里咕哝着解释道：“……我一天就赚这么多，其他不要你的。”

    陆煊看自己零钱余额末尾十几块几毛的，突然发现他其实从来就没了解过冉里。

    又走了十来步，陆煊突然搂了搂冉里的腰，软绵绵的omega，而且是被他标记过的omega，陆煊感觉像酗了酒吸了毒。

    陆煊在冉里头顶亲了好几口才放开。

    冉里终于露出笑容来，低眉顺眼地抓着陆煊。

    陆煊喃喃地夸他：“你好可爱。”

    冉里问他：“领证去吧？”

    陆煊好心情又消失了，装作没听到，搂紧冉里的腰往他的座驾走，冉里嘴角的微笑慢慢就垮下来。

    愁眉苦脸地赖在陆煊身边。

    陆煊让他上了车，自己从车头绕一圈，坐进驾驶座，冉里又背对着陆煊自闭了，陆煊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冉里欢心，黔驴技穷地、轻言细语地哄：“哪里都不想去么？”

    冉里用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对陆煊摇摇头。

    陆煊满腔怨怼，怎么就非要跟顾承安领证不可呢，冉里花了两周不到就爱死那个alpha了是吗！

    陆煊开了车，往自己房子开，冉里很怕顾承安决定把他丢回他的公寓，就此拍拍屁股走人，冉里先沉住气，观察路虎行驶的路线，跟他公寓那片街区路线相反，冉里悬起的心才放下一点。

    但还不够。

    顾承安只要一天不松口要他，跟他建立法律保护的关系，他跟顾承安就仍然是悬而不决的，他仍然随时会被顾承安抛弃。

    这般想着，冉里抱紧了腿上的粉色纸袋，把精致的包装盒都揉到变形。

    陆煊斜眼瞄着冉里的内衣盒子，他印象里冉里只会往家里买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身上从来不穿亮色，陆煊为了让冉里开口跟他讲话，用好奇的口吻主动拉起话题：

    “新买的衣服么？”

    冉里脸上烫得快冒烟了，他把纸盒藏到自己和车门的夹缝里，不让陆煊认出是内衣的牌子。

    冉里含糊着：“……唔。”

    “……”

    陆煊只好闭嘴了。

    他突然有点恼火地想，冉里是不是认出他了？他怎么不信冉里会跟一个要扯证的男人沉默寡言成这样子？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总算回到陆煊的套房里，冉里抱着纸袋躲躲藏藏，防陆煊像防贼，不给陆煊瞧见纸袋的内容物，陆煊就更窝火，可他怕再刺激冉里，还得憋着火尽量背对着冉里，免得冉里应激。

    冉里已经见不得他了。

    冉里就是认出他了！冉里想搞什么鬼？

    陆煊突然烟瘾发作到癫狂，咬牙连着火气忍着，拿出金属打火机在手里叮咚叮咚地拨弄。

    他很禽兽地想，就算你认出我了，你只要还拿我当顾承安，我就陪你继续演。

    你要是不想演了，我就把你吃干抹净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第十次。

    直到把肚子搞大。

    刚刚在办公室发现冉里跑路了，陆煊瞬间就有了这种想法，他知道自己在再也不可能放过冉里了。

    冉里必须是他的，一定得是他的。

    电梯门打开，冉里快步冲到陆煊家门口，他一点都没想起来，他根本就没上顾承安家里去过，他熟悉的只有陆煊的地盘。

    冉里急着进alpha的房子，他想给他的屋子里多留点信息素，顾承安不是答应要跟他同居的么？他不能再赶他走了。

    赶他他也不走，冉里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陆煊开了门，冉里匆忙跑进去，还记得换上自己的拖鞋。

    那是冉里以前在陆煊家留宿买的拖鞋，米黄色的，印着鸭子，跟陆煊一溜黑的鞋柜格格不入。

    陆煊分手了也没丢冉里的东西。

    冉里只是很理所当然地穿上自己买的拖鞋，茫然地，又很熟悉地走向浴室。

    他要赶紧把内衣清洗弄干穿上，他今晚就得穿给顾承安看，让顾承安弄他，顾承安喜欢他的批的。

    陆煊才踏进玄关，冉里人都进浴室了，好像避他不及。

    陆煊低头换了鞋，冷笑了一下，就算认出来了又怎么样，冉里看起来一点也不打算离开他。

    陆煊脱掉外套，走到浴室门口，怀恋地听着冉里洗澡的动静，喷头稀里哗啦，冉里的脚时不时踩踏出窸窣水声。

    很久没跟冉里一起生活了。

    冉里突然关了花洒。

    陆煊想着自己这么讨他嫌，敛起脸上的留恋，转身打算走远些。

    浴室门却开条缝。

    冉里声音被热水暖得朦胧氤氲，还是又怯又轻的：“……你要进来么？”

    陆煊立刻转过身。

    以前恋爱冉里可从来没主动邀请他进浴室。

    陆煊不太确定，心里又旖旎，又嫉妒得渗血。

    冉里邀请的是顾承安。

    “要我进来干什么。”

    冉里说不出口，懦弱道：“……不进来就算了吧。”

    他想关好门，却被陆煊一把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