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和人类

    兽世的雌性重萤捡到了穿越过来的人类。

    她是部族里最年轻的勇士,能够一拳撂倒一个虎背熊腰的成年雄性,族人们都很尊重她,向她求爱的雄性数不胜数。

    这个世界的成年雄性高大且粗犷,晒得皮肤黝黑,体毛旺盛,按照她的审美来说丑得可怕。

    重萤从不喜欢这些粗鲁野蛮的同族。

    某天,她抱着兽皮裙去河边清洗,看到有陌生的雌性倒在河岸,黑发湿淋淋地浸在水中。

    重萤冲上去把她翻过来,看到一张漂亮的脸,一时愣住了,半晌才很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他是雄性啊。

    她从没见过这样瘦弱的雄性!

    重萤将他救回去,塞了一把止血草嚼碎,慢慢地敷上去,留他在山洞里养病。

    这人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醒来说自己是部落里的“医生”,手一直颤抖,被她攥住腕骨,霎时便不抖了。他缓了缓心神,摊开手掌出神地看了看,轻声说:“可能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了。”

    后来重萤知道他叫谢。

    他一开始没法正常进食,连陶碗都会摔碎,这还是其次,最紧要的是他吃不下任何粗糙的食物,好像下雨天突发高热的族人,无论什么都食不下咽,最终饥饿而死。

    重萤不得不上山摘了野菜,回来和撕碎的肉一起塞进石锅里炖煮,熬成深绿色的野菜肉汤,欢天喜地拿过去给他吃。他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喉咙一噎,转头便吐得混昏天黑地。

    泥碗滚在地上,全洒了,涌出连绵的白汽。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吃不了她秘制的食物,很着急地去扯他的袖子,她知道这个雄性看起来就很瘦弱,但是这也太难养了吧?!

    重萤不知道这碗肉汤难吃到了一种超脱世俗的境界,没有盐巴,没有调味料,甚至连清洗都只是放在河边含糊地搓了搓,简直苦到心肝。

    这样耗着不是办法,重萤将残羹一饮而尽,走出去,悄悄给他看好了一处埋身之地。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不过好在他也不是那么想死,靠着邻居家送来的野果,身体竟然在慢慢好转,半个月过去,等她再煮肉汤时,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很多。

    人类有人类的智慧,衣食住行,总归是很靠前的位置,他开始自己试着做饭,花了一个格外漫长的下午,终于做得有模有样。

    夕阳西下,他将肉块撕成细条,吃了第一口,脸色凝固,差点难吃到吐了,这和野菜肉汤有什么区别?!

    他回头让重萤别吃,却再一次露出惊愕的目光:她已经吃干净了,骨头剔成雪白的小山,堆在脚边,骨髓也没留,啃得手指头油滋滋的。

    重萤吃饱喝足,抻了抻腰骨,走过去,厚绒绒的大尾巴从兽皮裙子里钻出来,塞进他的手里。

    他还不太懂这边的习俗,心里揣度着,有些不明所以,以为重萤是在撒娇,伸出五根手指,慢慢往下顺。其实顺毛就是同意交配的意思。

    晚上下了大雨,火光沿着边缘映在他低垂的侧脸,他捧着兽皮背对着她,坐在篝火的另一端,学着缝衣服。

    自从来了部落,他寝食不好,脸瘦了一圈,锋利的骨骼痕迹很模糊地浮出来。乌发如云,披散着堆在颈间,整个人显得端庄而美丽。

    重萤知道她捡回来的这个雄性很聪明,拥有部族里的雄性难以拥有的良好品质,白日里她出去打猎,他会走出栖身的山洞,跟着部落里的雌性学习腌制兽肉、制作陷阱、缝制兽皮裙……诸如此类。

    今天下山很早,重萤兴冲冲地捣了蜂巢回来,被摸了摸头顶,他有些担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重萤摇摇头,“不会。”

    他说“好”,然后去做饭。

    这时候他的厨艺已经很好了,涂了蜂蜜的厚切烤肉在铁架子上滋滋冒油,油脂的味道香得无数人探头探脑,好香啊!这难道是什么妖法吗?

    兽人们抓耳挠腮,渴求得不得了。

    重萤吃完自己那份,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甩着尾巴冲出去赶人了。他已经将肉块尽量切小,却还是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于是捧着泥碗出去,一边走,一边捏起肉块,塞给旁边嗷嗷待哺的兽人小孩。

    重萤踱步回来,不满他的好心,“我也要吃。”

    他笑了一笑,将剩下的肉一块块塞进她嘴里。

    凉沁沁的春夜,山洞里收拾得很整齐。

    睡觉的地方铺着很厚的熊皮,他翻出晒好的衬衫,给她穿上保暖。衣摆很长,袖口有澡叶隐约的香气,重萤半个大腿都被遮住了,又被他按在石盆边上洗了头发,看起来和普通女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她穿不惯这种衣服,总有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裹缠的感觉,本能地感到不适,窝在他怀里不安分地乱动。

    他大约知道是为什么,替她挽起略微宽大的袖子,用绳子扎住了,露出一对雪白的小臂。

    今年春天才春心萌动的小男孩暗恋重萤,捧着一只外壁烧出花纹的泥碗,来山洞还下午重萤送过去的碗盏。

    他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于是矮下身子,轻手轻脚地钻进去,发现两个人都不在外间。影子凌乱地跳在山壁上,他在洞口看得很清楚,但是不明白,只是站定了,神色里有格外迷惘的意味。

    泥土烧制的碗陷进深深的碗腹,从上面看,有一块黑黢黢的空洞。

    他将泥碗举过头顶,对面的石壁像那人说过的画框,框住了她慢慢抻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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