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杀了生母养母亲弟,换来的最后结果吗。
像朵阴湿之处长出的蘑菇,只能腐朽,烂在原地,永世不得翻身。
就要这么认命吗。
她王朝云,偏不。
“你去找把斧头过来,”王朝云重新扑到门上,对门外的婆子道,“然后将这锁链狠狠劈开,现在就去。”
婆子视若无闻。
王朝云继续道:“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你放心,我大哥二哥最多将你赶出府去,不会伤你性命。等我到了宫里,当上皇后,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我会赐你黄金万两,还封你当诰命夫人,给你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只要你让我出去。”
“姑娘还是认清自己此时的身份吧。”婆子叹息道,似有于心不忍。
“我的身份?”王朝云陡然癫狂,捶打着门怒不可遏道,“我是王朝云,我娘是荥阳郑氏的嫡长女郑文君,我爹是琅琊王氏家主王延臣,纵然他们二老已仙去,我还有三个兄弟,我依然是大周最尊贵的女子!”
“我还是当今圣上的未婚妻,太子未来的嫡母,文物百官都要听我的,何况你一区区贱婢!”
“我现在命令你给我开门,不然等我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嘴里一直重复“杀了你”三个字,又逐渐变为“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王朝云大笑,“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王元瑛,王元琢,王元璟,还有那个贺兰香……对,都是因为贺兰香,等她出去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把贺兰香千刀万剐,如果当初她没有回来,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贺兰香从小就死在了外面,那该有多好。
王朝云在脑海中试想了一万个折磨贺兰香的方式,兴奋得浑身发热,被虱子咬过的地方便更加奇痒无比,她用力抓挠,挠得全身血肉淋漓也不停下。
第96章 第
161 章
王朝云大哭大笑过后身体异常疲惫, 不知何时便已沉沉睡去。
忽然,她被哐当响声吵醒,抬头看到紧闭的两扇房门竟已大开, 极强烈的阳光照入房中,直洒在她身上, 白茫茫雪花一样刺眼,看不见人, 却有尖细的声音飘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男正位乎外, 女正位乎内, 国不可无君, 亦不可无后。朕闻琅琊王氏有女朝云, 德才兼备,含章秀出,特仰承天命, 册封王氏朝云为中宫皇后,赐居坤宁宫,钦此!”
王朝云浑身颤抖不停, 连忙扑跪在地, 叩头高呼:“臣女接旨!臣女接旨!”
终于,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高抬起手,却久久未能等到圣旨落入手中, 抬头看,却发现视野里漆黑一片,两扇门严丝合缝, 像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嘴。
是个梦。
王朝云坐在原处,呆呆看着门, 喃喃道:“臣女接旨……”
“为什么是梦!是梦又为何要让我醒来!”王朝云大吼出声,爬起来拼命去砸门,直到筋疲力尽,再次睡着。
此后的日子,相同的梦王朝云做了有上百次。
梦中有多欣喜若狂,醒来便有多悲愤欲绝。
五年来即便过得不如猪狗,她也从未有过寻死的念头,但现在,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甚至有好几次,她都想一头撞死结束这一切,可她咽不下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
她就不信她这辈子都出不了这扇门,只要能出去,她就一定有出头之日。
她王朝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上云。
思绪浑浑噩噩,王朝云半梦半醒趴在地上,忽有光芒照入房中,使得她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那个让她厌恶的梦境又来了。
“圣旨到——”太监的声音尖细刺耳,如无数细针扎在她的全身,刺激着她的每一寸血肉神经。
王朝云撑起身体,猛地冲了上去,双手掐向太监的脖子,嘶声力竭:“还敢来找我,我杀了你们,!我看你们还敢来我梦中嘲弄我!”
太监大惊失色,躲到侍卫身后尖叫道:“王大姑娘莫不是疯了!怎么还要杀了洒家!来人啊,还不赶紧拉住她!”
王朝云被侍卫团团围住,活人身上的热气温暖了她的身体,她的思绪清醒过来,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些人,“你们不是梦?”
“哎呦,这种大喜之事梦里可不带见的,”太监清清嗓子重新站了出来,和颜悦色道,“事不宜迟,仔细误了吉时,王大姑娘伏地接旨要紧。”
王朝云的头脑依旧嗡嗡作响,依话跪了下去,听太监传旨。
阉人的声音与梦中的同出一辙,一样的刺耳难听。她一片混沌,如身处梦中一般,根本听不清耳边的字句是什么,只听到最后一句——“册封王氏朝云为中宫皇后,即日入宫完婚,钦此!”
“王大姑娘,接旨吧。”太监满面堆笑,轻声细气道。
王朝云高抬起手,激动到声音都在颤,一字一顿地哽咽道:“臣女……接旨。”
*
坤宁宫燃起龙凤喜烛,烟丝袅袅升起,如梦似幻,所见之处皆是精心布置过的红。
王朝云一袭大红嫁衣坐在喜榻上,头顶凤冠随着她的笑声止不住发晃。
她看着眼前,想象着文武百官在她面前行礼高呼皇后千岁的场面,沉下声音抬手道:“众卿平身。”
幻想过后,笑声愈发难以自抑,简直要笑出泪来了。
过了这一夜,她就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以后还会是太后,皇太后,五年的忍辱负重算什么,她王朝云终究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王朝云卧倒在榻上,内心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开始计划明日一早都要处死谁。
忽然有钟声响起,足有二十七声,震耳欲聋。
待等声音平息,天地为之静寂。
王朝云逐渐松开紧捂双耳的手,还未思索发生了什么,大殿门便被撞开,进来一排太监几十个侍卫,占满了坤宁宫内外。
“娘娘节哀顺变,”为首太监抹泪道,“陛下他……驾崩了。”
王朝云愣住了,旋即内心便涌上一阵狂喜,却强装悲痛道:“驾崩?好端端的,陛下怎么说走就走了,这让本宫该如何活下去?难道要本宫独自抚育太子,辅佐他登基为帝吗,这可真是……”
真是太好了。
这夏侯瑞死得太是时候,她才做了一天皇后,转眼便要做太后,实在是天助她也。
“娘娘不必伤心。”
太监捧上一方小案,案上整齐放有毒酒匕首白绫。
“陛下担心留您一人孤苦,特地留有口谕,准您殉葬伴驾,在地下做一对佳偶天成,再续夫妻情缘。”
王朝云站了起来,语气不由激烈,“你们是什么意思,本宫听不明白。”
太监道:“听不听得明白不重要,娘娘选一样吧,洒家也好送您上路,这走晚了,陛下他老人家可就要生气了。”
王朝云只觉得眼前眩晕发昏,尚未发出质问张嘴便要喝骂:“我看谁敢动我!古往今来就没有皇后殉葬的道理,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太监:“都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动手。”
王朝云瞪大眼睛道:“你们谁敢!本宫的两个哥哥都还活着呢,他们不会允许你们这般对待本宫,你们现在就去把他们给本宫叫来!”
几个小内侍冲上前使蛮力摁住了她,为首太监阴笑道:“娘娘若不选,洒家便自己替您做主了。”
他伸手抓过酒杯,又抓住王朝云的下巴高抬,作势要将毒酒灌入她的口中。
王朝云如一条濒死的鱼般挣扎不休,拼命晃动着头道:“本宫是皇后,本宫纵然临死那也是皇后,容不得你们这群阉人放肆!”
似是动了怒火,那太监的力气陡然大了起来,尖声斥道:“来人!把她的嘴给我掰开!”
“放肆!本宫乃堂堂中宫皇后,尊贵无双,你们怎敢,唔,唔唔——”
毒酒尽数灌入王朝云口中,王朝云不愿下咽,拼了命的往外吐,但仍旧有少许进入喉咙,腹中的烧灼疼痛几乎是转瞬即来,随着太监松手,她径直倒在地上,指着他们想要咒骂,张嘴却一口黑血吐出。
“你们……你们岂敢……”王朝云疼得动弹不得,浑身冒着冷汗,她脑海中开始浮现自己这一生,从记事起日夜活在打骂中的小女孩,到人人艳羡,众星捧月的王氏千金,再到这个濒死挣扎的皇后。
无端的,王朝云竟感到无比庆幸。
虽然快要死了,可还好,她直到死都没有死在穷乡僻壤的烂泥里,没有嫁给山野莽夫生几个丑孩子整日吃糠咽菜草草结束这一生,她争过抢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能做的都做了,走到今日这步,她未有半点遗憾。
她死了也是皇后薨逝,她的名字仍将青史留名,她的梦从没有白做,她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她就是皇后,名正言顺的皇后。
“走吧,药力还长着,后面还有得忙,陛下临走追封李贵妃为德仁皇后,咱们还得接着往下颁旨呢。”
王朝云瞬间如梦初醒,哪怕疼得喘不过气不停吐血,也强撑着扬起声音:“你们说什么?你们刚刚说陛下,追封李贵妃为什么?”
“她是皇后,本宫又算是什么?”
“本宫该怎么办!”
无人回应她的崩溃。
王朝云心中的巨石轰然坍塌,□□的疼痛不敌精神万分之一的折磨。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名字被抹去了,皇后的位置属于李萼那个贱人,她王朝云,什么都得不到。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空欢喜。
王朝云心如死灰,可又不甘心至极,她努力抬头,看着温暖的风榻,努力往榻上爬去,她想证明没有输,她还能撑住,她才不要死在冰凉的地上。
临近凤榻半步之遥,王朝云再吐出一大口血,浑身如脱线木偶,彻底昏死过去,没了呼吸。
*
晚饭过后,谢光在伏案习字,贺兰香坐在烛火旁,为他提前绣秋日衣物上的图案。忽然细辛入内,对她耳语两句,她瞬间便喜极而泣,眼泪如断线珍珠。
谢光连忙顿笔,上前询问道:“母亲在哭什么。”
贺兰香笑着抹泪:“娘不是在哭,娘是在笑。”
谢光面露不解。
贺兰香吐出一口长气,似是释怀,似是无奈:“娘的大仇终于得报了,为这一天,娘等得太久太久了。”
直接杀了王朝云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恩赐,只有让她在临死之前看着自己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又幻灭粉碎,才堪堪足以抵过她所犯下的罪孽。
谢光垂眸沉默,又蓦然抬眼道:“母亲也觉得,报仇很重要吗。”
贺兰香:“这是自然,血海深仇倘若不报,只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人活一世,该是何等麻木煎熬。”
“既是如此,”谢光沉吟着,眼中的光倏然锐利,一双漆黑瞳仁冰冷无情,“母亲放心,等儿子长大,一定杀了谢折,为父亲报仇。”
第97章 第
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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