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身难保,若是在以前可能是个梦话,放到现在确实是实话。
遗诏又被放回原处,除了老皇帝和三皇子一脉的几位重臣,没人知道其中的内容。
安阳旭能知道,是因为端亲王对他寄予极大的期望,而他确实不负期待,开始为三皇子出谋划策,颇受看重。
只是端亲王没想到,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会为了一个罪臣之女跳入河中、失踪七天之久,等到他被找回时,看上去满身伤痕、面容苍白,毫无君子之态。
安阳旭见到自家老爹的瞬间,立即从床上爬下来,跪得稳稳当当。
“爹,孩儿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必将修身养性、节制情欲,专心为三皇子效力!”
一连串的话把端亲王的怒火堵在嗓子眼,他装模作样地呵斥了几句,不得不满心怪异地离开。
他感到奇怪并不是因为自己看穿了安阳旭的伪装,而是他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为了美人做错事,回到家也是这般义正言辞的发誓。
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这儿子多半逃不过美色的诱惑,只是这美色决不能是柳玲珑那般身份特殊的女人。
相比安阳旭,另外两人的情况就平和多了。
赵北逸被接回去之后,赵夫人来不及痛骂,得知他双膝的旧病复发,只能满眼忧愁地看着他。
赵衡不知道第几次朝自己儿子使眼色了,但是他依旧坐着沉默,既不想和娘亲交流,对郎中按摩穴位也毫无反应,好像他的心已经飘到了别处,飘到了那位明艳灵动的姑娘身上。
代青就更不用说了,他从小就不喜欢家人过问自己的私事,除非时任御史大夫的代海拿着公文过来找他,顺带问几句搜寻安世子和柳玲珑遇到的情况,否则他压根不会主动交代。
玲珑离开阿蓉家之前,特意做了些表面伤痕,又把自己泡进河水里染了风寒,让柳府的人确信她是沿河漂泊、迷了路,而不是找了个地方和男人欢爱七日。
整整七天里,柳歆儿每日茶饭不思,焦虑得难以入眠。
一方面是为了玲珑的安危而担忧,另一方面就是担心受了刀伤的老皇帝一命呜呼,直接让这些后宫妃嫔们卷起铺盖、守皇陵去了。
所幸老皇帝还有些福气,不仅有玲珑挡了刀子,后面的侍卫也是动作极快地拦住刺客,最后他仅仅是挨了两刀,还算是有几日可活。
这件事震惊朝野,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这是蓄谋已久的刺杀,刺客们发现机会已逝,随即自刎于悬崖之上,竟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放眼众皇子,有能力培养出训练有素的刺客,就只有太子和三皇子两派。
或许,两个最优秀的儿子都想要自己死?
老皇帝满心怅然,听到玲珑被救回的消息,没过几天就把她召进宫里去了。
这次不是为了侍寝,而是其他的目的。
“听说朕的四皇子曾经追求过你。”
玲珑犹豫地说,“有这么一回事。”
“不必惊慌,朕不是为了旧案重提。”老皇帝这次是在乾清殿召见她,而不是清和宫,他看玲珑站着不太自在,就指了指自己身边,示意她走过来,“这是朕处理政事的书房,是不是觉得空落落的?”
这个老头子打的是什么算盘?
玲珑怕他给自己挖坑,所以非常谨慎地说,“这是华贵典雅的乾清殿,或许空荡安静些,才能让皇上安心处理政事。”
“可是朕觉得,更需要一位心思剔透的人儿为朕打点前后、接待朝臣。”
“……皇上是说我?”玲珑这是真的呆了。
歆儿说乾清殿这些地方不允许女子进入,除非是极为特殊的情况,否则,就算是朝臣的妻女也必须在丈夫或者父亲的带领下,才能进宫面见皇上。
虽然她不把这些规矩当回事,想进来的时候就自己溜进来了,但是这件事从老皇帝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挺吓人的。
该不会又想坑她?
“皇上,臣女脑子愚笨,实在是……”
“你笨不笨,朕自然清楚。”老皇帝先是沉声打断她的说辞,又缓和语气地安抚道,“朕知道你心中怨怼猎场之事,当时是朕求生心切,胡乱碰到你的身体,将你推了出去,并不是朕有意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能为皇上解难,是玲珑的福气。”
“你能如此想,朕实在欣慰,只是错有罚、功有赏,你救了朕一命,朕怎能亏待了你?”
“皇上……”
“就这么说定了,从明日起,你搬到清和宫来,继续与你姐姐同吃同住。每日寅时来到乾清殿拾掇打扫,等朕下了早朝,再帮朕磨墨洗笔,顺带接引拜见的朝臣;朕未休息,你不得离开此处,你可明白?”
玲珑睁大了眼睛,如同受了惊吓的狐狸,揣起两只小手。
可是无论她如此看待这件事,老皇帝已经拍板,将她封为御前女官,特许长住清和宫。
女官之职,并非没有先例。
这说白了就是换个地方伺候皇帝,而且任职的大多是容貌上佳、颇具才情的女子。
皇帝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每天看着养眼,等到她们年纪到了,要么直接找个理由纳为妃子,要么送回家中、待夫郎嫁娶。
总之,这个位置让一些人想入非非,又让一些人嫉妒得咬牙切齿。
玲珑刚开始有些厌烦自己又被老皇帝使唤做苦力,等她知道自己可以自由出入后宫和前朝时,她又开心了不少。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柳歆儿依然郁郁寡欢,难以安眠。
“歆儿,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还是说,老皇帝最近欺负你了?”
“唉,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说,我如何明白?”玲珑眨巴着眼睛,瞧着一朵花瓣落在她的发簪上,随手帮她拿下来,放在自己的茶杯里。
柳歆儿瞧着她十年如一日的稚子心态,更觉心中苦闷无人可说。
她是狐妖转世,活了十四年仍是跳脱机灵的模样,也许是她的幸福,也许是她的不幸。
“无妨,让我自己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那好吧。”
歆儿向来喜欢把事情藏心里,有时候可以问出来,有时候是问不出来的。
玲珑感到无奈,却不会去追问,因为她实在太困了。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告别歆儿,回屋补足睡眠。
这什么御前女官,简直跟宫女没有差别,平时老皇帝就起得够早了,她这个女官居然要起得比他更早。
起早赶去乾清殿,跟着太监收拾这里、打扫那里。
他们让她拿着龙袍站在旁边,等老皇帝洗漱结束就服侍他穿上,结果,老皇帝刚洗完脸,莫公公叫了她几声,发现她把龙袍当做被褥、窝角落里睡着了。
当老皇帝上早朝,她得赶紧吃了早膳,紧接着要整理今天的奏本,什么工部、吏部、御史台,这个尚书写一本、那位将军写一本,迭起来就比她的腿还高,这还不包括各个州府送上来的紧急公文,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有些朝臣下了早朝还有事情需要面见皇帝,她就被莫公公叫出去接引臣子,又是端茶、又是点香,等到老皇帝和这些人商量结束,她回到书案边再看,她刚才整理顺序到哪了?
或许是她的动作生疏,实在耽误时间,老皇帝就让莫公公来整理剩下的奏本,让她站在一边等着加盖印章。
这算是比较轻松的活计了,然而,玲珑看着手里的八个印章,仔仔细细瞧了好久,都没认出这上边是什么字。
老皇帝批复完工部的一本奏折,示意她盖上印章。
“这个不对,用这个。”
“哦哦。”
“印在末尾落款,不是第一行。”
“好的好的。”
“印章拿反了!”
类似的事每天都在乾清殿里发生着,暂且不谈朝臣收到印章乱满的奏折回函是什么表情,单是每天要面见老皇帝的这些人,都会对他的目的感到奇怪。
这么明艳水灵的姑娘,已经摆脱了罪臣之女的身份,成为柳府的义女,放在后宫金屋藏娇不好吗?非要拿出来使唤,生怕京城贵族没人知道柳玲珑此人长得有多美。
太子和三皇子先前是不知道,如今倒是知道了。
“你就是新封的御前女官柳玲珑?”
“啊……是的。”玲珑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茶杯递出,“请太子殿下用茶。”
真是个灵动可爱的姑娘,就算是如此不雅的动作也显得十分娇憨。
慕容廷接过茶杯,瞥了一眼旁边的慕容臻,何尝不是盯着她的容貌,移不开目光。
“三皇子请用茶。”
“四皇子请用茶。”
“你还记得我吗?”慕容峰笑了笑,露出几分兴味。
“不记得……”玲珑困极了,下意识地摇头,很快想起来这是她爹口供中提到的四皇子,连忙打起精神,“……记得记得,你是四皇子,我想起来了,长得真不错。”
其实很多人见面次数太少,又没有合她眼缘的皮相,她哪里对得上名字。
只是上官崇远认罪时,为了圆上前因后果,给四皇子泼了脏水,所以她只能假装自己记得这号人物。
慕容峰看她这变化的神情就知道她压根不记得自己。
她不记得自己,她爹倒是喜欢泼脏水。
他在心中冷笑,当玲珑转身要走时,他忽然伸出右脚绊住她。
只听玲珑一声惊呼,座椅上的另外两人同时动了起来,一人扶住她的手臂,一人揽住她的腰肢,场面颇为尴尬。
“咳。”莫公公适时地过来,“柳姑娘,皇上找你。”
“……那你倒是让他们松开我。”玲珑委屈地瘪起嘴,从慕容廷手里抽回手臂,又瞪了一眼慕容臻,“还不放手?”
“站稳就行。”慕容臻神色淡淡,松开她,回到座位上。
谁知他这一松手,玲珑立即回身抄起茶盘就要痛打慕容峰,吓得莫公公连忙冲上去拉住她。
“冷静,柳姑娘冷静些!”
慕容峰也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脑袋上,结果发现她只是气势凶狠、实则调皮地朝他吐舌头,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
“哼。”玲珑耸了耸鼻尖,露出可爱的虎牙,“最好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不然……”
她握紧拳头朝空气挥了两下,非但没让他们感到威胁,反而愈发觉得她调皮可爱。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如此灵动的姑娘。
等玲珑拿着茶盘退下,太子慕容廷收回目光,不经意地细嗅指尖留下的香气,瞥见旁边的慕容臻气定神闲地饮茶,装得倒是挺像。
“皇兄几日不见我,竟是盯着我的面容看了几遍。”
“听闻皇弟研读史书,兴许哪一日再见就能让我刮目相看。”
“且先等着罢了。”慕容臻淡然地饮茶,悠闲地靠着椅背,抬起右腿搭在左膝上,掩去腿间凸起的痕迹。
世间的美人千千万万,赞美之词早已是陈腔滥调,无论听了多少遍有关玲珑的传言,都不如实际见上一面、轻嗅香气来得直接。
毕竟比起复杂多变的人心,身体的反应总是纯粹诚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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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女官的剧情了(仰天大笑),不要小瞧老皇帝,他还是有点算计的。
猜一猜,唯一男配会是这三位之中的谁。
(37)第一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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