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节

    昭贵妃面上一动,再转过来时,脸上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无奈:“如今个个儿都只关心我和皇后谁输谁赢,只五表妹你还记得关怀我身子。”

    这话甚是自伤,又涉及宫中隐秘,秦芬只讪笑着点点头,哪敢接话。

    昭贵妃自个儿又开口了:“皇后作局设计了我主持端午祭祀,我就接下她的招来,好好操办了一场,顺便把鞑靼人朝拜的宴会也给抢到手了,如今皇后,只怕是悔之不及了。哼,咱们杨家女,什么时候怕过谁了?”

    秦芬被昭贵妃的话震得一时屏息无语,这话既骄傲又自得的话,也只有这位万千宠爱的贵妃娘娘说出来,才不显得讨人厌。

    想想也是,身为皇后,竟拿国母职责与妃子争宠,这岂不是大失体面,皇帝肯这样破格抬举昭贵妃,只怕也是对皇后极其失望了。

    秦芬想到这里,也不禁升起个隐秘的念头,昭贵妃,究竟有没有那个福气……

    她知道这事绝不能乱想,赶紧打住自己的思绪,拣了些家常来说。

    昭贵妃随意听了几句,点头应下,只叮嘱秦芬千万安心在家养胎,莫要替范离担心云云。

    秦芬私心想着,既是没有消息,那便是好消息,外邦的事,到底和她一个三品官眷无关,于是太太平平地回了家。

    安心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有宫中人到范府传旨,道皇后召各家女眷进宫叙话。

    那小太监对着秦芬,竟也颇为倨傲:“范夫人,请收拾收拾,随我进宫去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后和昭贵妃向来不对付,连带着连杨家和秦家的女眷也不受她待见,她平日里多看一眼秦家女儿都嫌气闷,怎么会召了秦芬进宫叙话?

    现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昨日接见外邦使臣,是昭贵妃和皇后一起,范夫人再不问世事,也听喜儿说了好几遍,此时听见皇后召见秦芬入宫,她还当皇后是要寻秦芬的晦气,连忙拿了个厚厚的红封出来:

    “这位公公,我们离儿媳妇才有了身子,如今胎气不稳,不宜挪动,皇后娘娘若有吩咐,我跟您去就是。”

    那小太监冷笑一声:“皇后娘娘的凤谕,也由得你讨价还价?”

    范夫人赶紧递上那个厚厚的红封,小太监捏一捏,知道里头是银票,便稍稍放缓了声气:“行了,瞧你这人懂事,准你们两人一起入宫吧。”

    第235章

    婆媳两个, 先后上了马车,在里头沉默着不说话。

    喜儿和桃香,被这安静给憋得难受,时不时对视一眼, 又低下头去。

    丫头们平日遇见, 互相之间照旧是说话的,可是范夫人心窄, 秦芬如今也不似从前随和, 两个丫鬟哪敢贸然开口。

    闷了许久, 是范夫人先开口了:“也不知今日,皇后要训示什么。”

    秦芬抿一抿嘴, 不曾说话。

    范夫人见无人答应,讪讪一笑, 抚了抚头上急匆匆戴的那支一丈青。

    秦芬不必猜也知道,无论皇后要说什么,总归不是好话。

    从前在潜邸, 皇后还作英王妃时, 便想把秦珮弄进府去膈应人,后头秦家被逼得没法子, 匆匆将秦珮定给了方家,幸好秦珮自己争气, 把日子给过了出来,否则可不是被害了一生。

    如今秦家可没在阁的姑娘了,皇后可不知又要怎么算计呢。

    秦芬不期然地想到了自己, 她有孕的事情虽未招摇, 到底也传信回家了,宫里自然也知道。

    皇后若是赐个美娇娘, 自己可怎么开口拒绝呢。

    秦芬觉得,范夫人到时候面上装作为难,心里却要暗暗拍手叫好。

    既是如此,此刻也不必多作什么婆媳亲近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秦芬只作个头晕的模样,阖着眼睛养神。

    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城脚下,传旨的太监在外头不阴不阳请了一声,婆媳两个先后出了马车。

    小太监也不和两人闲话,领着几人左拐右拐,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

    秦芬不由得疑惑:“皇后娘娘怎么会在这里召见命妇,这规制,只怕不对吧?”

    那小太监忽地冷笑一声:“眼瞧着要作阶下囚的了,还管大殿是什么规制?给我进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将秦芬和范夫人一推。

    秦芬来不及思索话里的意思,身不由己地踉跄几步进殿,抬头一瞧,却见皇后端坐在上头。

    “嗯,好,又来两个。”皇后的声音缥缈得不真实,带着解气的愉悦,“都来齐了没有?”

    皇后边上的大宫女,声音却没她那样愉快,语气滞涩得好像几百年没开口说过话了:“回娘娘,杨家和秦家的女眷,都在这里了。”

    杨家和秦家?不就是昭贵妃的娘家人?

    秦芬四下一顾,除了秦贞娘这个待产的,一家子都已被拘了来,就连秦淑这个商人之妇,也满脸惊慌地瑟缩在杨夫人身后,女眷们周围,是十数个手持长矛的士兵。

    瞧见秦芬进来,秦淑忍不住咕哝:“我不过是个草民百姓,这里头有我什么事?要找,也该找她们这些高官命妇啊。”

    秦芬简直是摸不着头脑,正要问两句,皇后却开口了:“秦家五姑娘,想必你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

    不待秦芬回答,皇后便自己说了下去:“本宫苦昭贵妃久矣……如今昭贵妃毒害皇上,意图叫杨顼那黄口小儿登基继位,她好做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哼哼,我已经命人将昭贵妃看管起来,外头也已叫了西山营的将士进宫勤王,且瞧昭贵妃能不能如意吧!”

    这话乍听颇有道理,却经不起细细推敲。

    昭贵妃怎么会毒害皇帝?他们俩可不光是君王和妃子,而是实实在在的夫妻情分啊!

    再有,昭贵妃急着要太子登基做什么?她已是板上钉钉的西太后了,哪怕是皇帝现在就龙驭宾天,昭贵妃也不能作女皇,太子早登基和晚登基,又有什么两样?

    秦珮见秦芬满脸迷惑,忍不住哼一声:“五姐,你听她胡扯呢!她是自个儿造反,还编造了罪名扣在我们身上!咱们前头进来的人,每个都听她说过这话啦!”

    秦芬这才恍然大悟,可是接着,又想不通了。

    皇后贵为国母,好端端的造反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姐是不是在猜皇后为什么造反?你放心,她待会也会自个儿告诉你的。”

    皇后并没把秦珮充满讽刺的话放在心里,反而笑嘻嘻地又开口了:“没错,这些解恨的话,怎么能不说呢。”

    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妇人妒意这四个字。

    昭贵妃深得盛宠,皇后早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然而她终究还有个皇后身份略胜一筹,便也就当昭贵妃是只可恶的臭虫罢了。

    可是,太子册封,昭贵妃受百官朝拜,给皇后重重一击。

    她视若珍宝的皇后身份,旁人绝不可染指的国母名分,就这样被皇帝轻飘飘地分给了一个妃妾。

    皇后那时,便起了除去昭贵妃的心思。

    然而,她到底忌惮皇帝手段和杨家的势力,还是想再试一试皇帝的心。

    于是,选秀那日,皇后假称身体不适,端午祭祀只怕无法出席。

    皇帝想也不想,立刻提了昭贵妃的名字出来,还冷冷地讽刺皇后,“既是无能,便该让贤。”

    这话的意思,又岂是仅仅指一次祭祀,只怕皇帝心里,已起了废后再立的心思。

    皇后当机立断,要除去昭贵妃。

    事情说完,皇后在上头笑得前俯后仰,几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秦芬觉得皇后只怕是疯了,与秦珮对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匪夷所思。

    只一个秦淑,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秦芬见了,忽地又明白了皇后的疯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夫人安静地站着不动,等皇后笑够了,才冷冷地道:“皇后娘娘只凭手上这点子人手,怕还造不得皇上的反。”

    皇后眼中的疯狂忽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冷锐的锋芒:“不错,只凭我自己,确实不能。若是加上睿王和祁王的势力呢?”

    “睿王不过是一搬弄是非的小人,祁王不过是一虚伪卫道士,两人不足为惧!”杨夫人斩钉截铁地道,“他们在朝中虽有一批拥趸,可是简首辅和我家老爷也并非无能之辈,这几年拔擢的年轻官员未必逊色于这二人的党羽!”

    皇后并无一丝气馁,“我知道,我知道。”

    她将眼神扫过秦芬,面上多了些古怪的笑容,“北戎与我朝已互通贸易,两国向来和平,哪来的战乱?北戎边境的守军中,许多将士是废秦王带出来的,他们听说废秦王如今过得生不如死,怎么能不生哗变?”

    杨夫人忽地变了脸色:“你竟然和前朝勾连!”

    “当然,当然。”皇后笑眯眯地,“鞑靼人也帮了不少忙,他们和北戎合力攻击我朝边境,守军的大将压不住下头人了,皇上这才急调了范离去的,范离一去,这京里便没了我们的心腹大患,更何况,皇上还发昏招,把个范夔也支走了,这下子,西山营那里,我们也好调动了。”

    “哼,你们别得意,锦衣卫的指挥使荆保川可是对皇上耿耿忠心,岂能容得你们作乱?”

    “不错,荆保川是有忠心,只可惜缺些聪明,若是范离在京,只怕许多事是瞒不过人的,可惜呀可惜……”皇后冷笑一声,忽然提高了声音,“你们还等什么!”

    殿门忽然大开,秦芬被外头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用力眯起眼睛,好半晌才适应,待看清楚外头的情景,她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广场上乌压压的一群人,竟全是披坚执锐的士兵。

    以杨阁老为首,杨家、秦家的男丁,全都被押在了阵前,睿王得意洋洋地跨着匹高头大马,远远地躲在后头。

    “皇嫂,人我都押来了,我那位皇兄,现下如何了?”

    皇后慢慢走到殿门口,对着睿王,也并无什么笑脸:“他这会昏迷不醒,和那个毒害君上的妖妃,连同孽种,一起困在华阳宫呢。”

    “皇嫂,还真有你的啊,先是毒倒了皇兄,再困住了昭贵妃和太子,如今却当众推得一干二净,论起心狠手辣和脸皮厚,本王可真是自愧不如。”

    “哪里哪里,睿王借我这妇人手篡位,也当真是机关算尽,本宫可比不上你。”

    这两个人,显然不过是因利而聚,此时当着众人的面,竟互相揭起短来了。

    秦珮这丫头,也不知害怕还是管不住碎嘴,这时候还在悄声嘀咕:“皇后还想装无辜,睿王偏不让,皇后也没给睿王留面子,嗐,俩人也不知道团结一些。”

    他们俩团结,皇帝就该倒霉了,这屋里一大群人,只怕全要丢了性命。

    秦芬满肚子的官司,却也被这丫头一句话扯开心神,她生怕这句话被人拿住把柄,赶紧瞪一眼秦珮:“闭嘴!”

    秦珮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絮叨:“五姐,四姐那婆婆,从前瞧着讨厌,今日却肯替四姐进宫,也算是不错了啊,你婆婆也来了,嗯,也算是个好人。”

    这话出来,姜夫人和范夫人齐齐投来嫌弃的眼神,秦芬这便知道了,秦珮不是碎嘴,她是紧张得憋不住话了。

    不知怎么,秦芬心里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觉,又想哭,又想笑,还没来得及伤悲,便听见外头睿王开口了:“杨阁老,本王尊称你一声阁老,还盼你识趣一些,本王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了?”

    杨阁老不知受了多少磋磨,须发皆乱,装若疯癫,然而一开口还是掷地有声:“你想篡位,还想叫我为你这逆贼做保山?做梦!”

    他说着,竟当众痛陈起睿王的大罪来:“罪人杨玄柏,身为皇亲,不知佐助帝王、匡扶本朝基业,有悖于先帝遗愿,此乃第一罪不孝,第二罪乃不忠……”

    话未说完,睿王便已飞身下马,到了杨阁老面前,举起马鞭痛打了十余鞭,直抽得杨阁老满脸是血,然后犹不解气,又狠狠照肚子踢了一脚,唤过两个士兵:“押下去!”

    杨阁老跌跌撞撞地被押到了边上,睿王的马鞭,又依次指向了杨大少爷、杨二少爷,却都掠了过去,最终停在了杨沛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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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大公主的驸马,总该识相些,你和旁人不一样,自有荣华富贵等在后头。你说说看,昭贵妃毒害皇帝,妄图牝鸡司晨,该当何罪?”

    杨沛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已抖得筛糠也似的,杨大少爷见了,用力喝一声:“沛哥儿,莫要怕!”

    话音未落,睿王已是一鞭子照杨大少爷抽了过去。

    杨夫人终于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然而她知道,这时若是出声,睿王只会打得更狠,于是强自忍住,只把一双手,用力地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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