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桃香只觉得近来南音格外爱使唤人,不由得扁起嘴来:“你这丫头,传个话能把你腿给跑细了是怎么着?”她嘴上嘟囔,人却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出去。

    这个傻丫头,只怕还没闹明白有贵的事呢。

    秦芬与南音从梳妆镜里相视一笑,还没说话,桃香又急急忙忙折返回来:“五少奶奶发动了!”

    “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秦芬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会……”

    桃香叹口气:“北戎边境不稳,皇上急派了咱们家两位少爷出去,五少奶奶一听,就……”

    秦芬立刻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五少奶奶是小门户出身,性子少些稳便,临盆之期听见丈夫离京打仗,怎么能不害怕。

    两个丫头互相看一眼,都知道今日要出府门,只怕是有些难了。

    沉默半晌,是桃香先发问了:“姑娘,今儿还搬吗?”

    秦芬稍一沉默:“走,咱们去瞧瞧五少奶奶再说。”

    五少奶奶的产期也不远了,封窗的油纸、干净的布巾和剪子等早已备下,这时丫头们正忙里忙外,炉子上还着烧热水,瞧见秦芬来,丫鬟们都停手行礼,秦芬连忙摆手:“自忙你们的,我找穗儿说话!”

    穗儿正在里屋陪着五少奶奶,听了这话,急得叫起来:“七少奶奶请进来!奴婢守着少奶奶,恕奴婢失礼不能迎接!”

    秦芬大惊,走进屋里四下一顾,只一个稳婆和穗儿在,别的主子,竟一个也没来。

    女人生孩子,性命攸关的,哪能一个做主的长辈都没有,五少奶奶平日再不受待见,也不该是这么个境况。

    秦芬沉下脸,冷冷道:“桃香去大夫人屋里请人,南音去太太屋里请人,说五少奶奶生产,请长辈们坐镇来!”

    五少奶奶疼得满脸是汗,还抽空说两句话:“两个人且慢,弟妹……莫急,大伯母和太太,都,都已派人来过了,说吃了早饭,马上就来……”

    穗儿头上的汗比主子还多,眼角也不知是汗还是泪,说话断断续续的:“卫妈妈说,说……生孩子得一天一夜呢,没那么快的,太太那儿,只怕也是这个意思。”

    “生孩子没那么快,便不急了?”秦芬冷笑一声,“五少爷外出征战,是为我朝杀敌保国去了,咱们家里,就这么待他的妻子?”

    这话出来,穗儿一下子忍不住眼里的泪,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五少奶奶心里也委屈,可是那肚子疼得她想升天,哪还有心思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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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香和南音见了这里主仆两个的样子,都在心里叹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自家姑娘又没忍住一腔子的急公好义,自己这一房,只怕今日是出不了府门了。

    秦芬在屋里发怒,外头早有小丫头传了话出去,五少奶奶这波疼还没叫完,范夫人便已到了屋里。

    她如今很是矛盾,既畏惧华阳宫的权势,又隐约觉着只怕几日后的选秀,能选个新人把昭贵妃踩下去,对着秦芬,便总是古古怪怪的:“芬儿怎么先到了,我知道你今儿有事忙,并没特意叫人去打搅你。”

    秦芬如今也不去想那许多,对着范夫人总是礼尚往来,此刻见她声气低,便也和软些相待:“多谢太太为我考虑,可是大面上的礼总得顾,五嫂生产,我怎么能不来。”

    范夫人喏喏应了几声,大夫人也已进了屋。

    她见五少奶奶低声哼哼,便往身后一指:“小五媳妇莫怕,大伯母方才特地给你寻了这尊菩萨出来,当年大伯母就是得菩萨所赐,生了你两个兄长呢,如今也求菩萨保佑你一举得男。”

    大夫人这么一下子,便又踩着范夫人显出她自己来了。

    秦芬如今懒得理这些闲事,对着两个长辈,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扫,只望一望五少奶奶:“五嫂,撑得住吗?”

    五少奶奶明白自个儿在府里不受看重,也知道今日若不是秦芬,只怕两个长辈得耽搁到晚上才来,此时也不去看旁人,只对秦芬给个笑:“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巨大的疼痛袭来,五少奶奶又凄厉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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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稳婆先前躲在边上装聋子,这时见产妇叫起痛,连忙上前赶人:“各位太太、奶奶,这位少奶奶只怕马上要破水,您几位不便再耽在内室了,还请往外头相候吧。”

    秦芬眼瞧着五少奶奶的样子,心里跳得打鼓似的,听见稳婆的话,连忙转身要出去,尚未跨出房门,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

    她眼前发黑,耳朵里两个丫头的声音又远又尖:“姑娘!”

    第231章

    再次醒来, 秦芬已在自己房里,她只觉得一觉黑甜,不知睡了多久,探头一瞧, 日头是在东南, 秦芬不由得一惊:“我睡了一天?”

    桃香正背对秦芬坐在脚踏上,托腮不知想些什么, 听见主子出声, 连忙回头:“姑娘, 您就睡了一会,这才是上午呢。”

    里头有动静, 外室立刻响起人声:“是芬儿醒了么?”

    这是范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慈和得过分, 倒像是惯会装相的大夫人。

    秦芬一时闹不清状况,桃香连忙抓个空凑在秦芬耳边道:“姑娘有孕啦。”

    什么?她肚子里,竟有了孩子?秦芬几乎先是惊得要跳起来, 随即便是巨大的惊喜袭来。

    前后两世加起来, 她如今也算是圆满的了,有一个互相倾心之人, 还有了这人的孩子。

    说话间范夫人已进了屋,满脸的欣慰:“我们离儿有子嗣了, 芬儿这是大功一件呐!老爷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这时的范夫人,也没空去想昭贵妃是否势大了, 便是这儿媳妇有些许不如意, 那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的亲孙儿。

    秦芬此刻见了范夫人又欣慰又动容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如今她肚子里揣个孩子, 铁定是走不成的了。

    便是家里长辈心里愿意叫她出去,碍着人言,也不敢放她走。

    若是外头起个“苛待功臣之妻、欺凌贵妃之妹”的话头,只怕范府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掉,别说是大夫人和范夫人,便是大老爷也要跳出来留人的。

    秦芬不由得悔恨,早上看过五少奶奶该早些出门的,为什么偏偏要发那阵善心,如今好了,除了她自个儿的事,谁也没耽误。

    她不想提这些烦恼事,便说起别的来:“不知五嫂那里怎样了。”

    范夫人如今看秦芬又觉得好,听见秦芬关心旁人,只觉得这儿媳妇心地良善,不由得伸手抚一抚秦芬的鬓角。

    秦芬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倒不是冲着范夫人,而是秦家上下,自来没人爱作这样亲昵的动作,这时不由汗毛倒竖,情不自禁往后一躲。

    范夫人自觉尴尬,将手缩回袖子里,轻轻咳一声:“生孩子少说也得一整天呢,时间久的,几天几夜都有,这才半天过去,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桃香见主子百般不自在,连忙插嘴:“咱们少奶奶还没用早饭呢,太太,不如奴婢去端些点心给她用吧。”

    “好,好,快去端来。”

    杨氏自幼对女儿们教养严格,秦芬若非是病得起不来,绝不会躺在床上用饭,这时才要起身吃饭,又被范夫人给用力按住:“芬儿莫动,让我来喂你。”

    喂饭?秦芬自有记忆起,便是自己扶碗拿筷子吃饭,莫说是杨氏和徐姨娘,就是丫鬟们也没喂过她的。

    这次,秦芬满脸的不自在,就连喜儿也瞧出来了。

    她知道这婆媳两个有心结,也知道自家主子这遭做作太过了,连忙扯开她心神:“太太,五少奶奶那里,用不用叫临儿去瞧着?我们三房总不能一个人都不在。”

    生孩子的事,说不得就要问保大保小,丫鬟在那里,可不济事。

    大房那里只怕不会出头做主,到时候还是得派人来请,万一来回耽误了事,误了小五媳妇,可不是天大的孽。

    范夫人实在是不想去庶子媳妇屋里守着,可是又没法子推脱,只好把秦芬千叮万嘱了许多话,慢慢走了出去。

    范夫人一走,屋里的气氛便松快下来。

    桃香乐得快找不着北了,一边服侍秦芬吃早饭,一边叮嘱南音:“你针线好,从今儿起,你来给咱们小主子做衣裳,四姑娘家的便是我来做。”

    这丫头还真会算,连一点子针线也要分出好赖和彼此来,秦芬不由得好笑。

    “四姑娘收了东西一瞧,哎呦,怎么前头的针脚又细又匀,后头的针脚粗得跟蜈蚣腿似的,到时候叫四姑爷参咱们家一本,怎么办?”

    桃香扮个鬼脸:“姑娘少哄我,四姑爷管天管地,还能管咱们女子做针线?我偏不信!”

    南音心里也满是欢喜,然而瞧着主子和桃香都有些高兴得忘情,还得当个扫兴的坏人,小心地问一句,“姑娘,搬家的事……”

    秦芬叹口气:“这下子,是真走不成了,去对有贵说一声,暂且不搬了,一切等少爷回来再说。”

    南音应一声,对桃香努个嘴:“去吧。”

    桃香忍了好些日子,这时终于忍不得,拉着南音,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做奴婢的,当差可不能挑三拣四,跑腿的活计又不算繁重,你怎么老是推给我?”

    这丫头难得摆出一副正经样子,可是却见南音满脸戏谑,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桃香愈发不痛快,念着素日的情分,还是耐心地继续说了下去:“我若是哪日放出去了,你又推给谁?”

    这话却正巧应在了有贵的事上,秦芬和南音绷不住,齐齐笑了出来。

    桃香愣头愣脑地左右看看,不明所以。

    待南音把话委婉一提,她立刻臊得满脸通红,上来狠狠捏了两下南音:“臭丫头,开起姐姐的玩笑来了!你当心姑爷把你指给有贵!”

    南音左右跳着闪过:“姑爷才不会管我的事呢,咱们的事,全听姑娘的!以后跑腿的事我都不管了,全归你桃香!”

    “我才不去呢!有贵是什么香饽饽,我为什么要去?”

    秦芬等两个丫鬟笑闹片刻,才出声制止:“行了,今日内宅有事,桃香瞧着也不像能出去的了,先叫小丫头去给有贵传话就是。”

    桃香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散,左右忙碌半日,终究忍不住,咬着帕子问一句:“姑娘,方才那话,是他自个儿提起的么?”

    秦芬和南音顿时大感兴味,一人一边,扯着桃香问了个底朝天。

    桃香再怎么能藏事,也架不住日日在一起的姐妹和姑娘这样问,半遮半掩,把事情说了出来。

    两个人倒也不是私定了什么情意,而是有贵行事有分寸,叫桃香觉得可靠。

    例如,范离大半夜叫有贵进内宅传话,有贵一个眼神也不敢乱瞟,再例如,秦芬受屈,桃香去找有贵抱怨,有贵当真告诉了范离。

    南音平日瞧着文静,今日话多得不像她自己了:“就这么着,你就觉得他好了?他不过是守规矩,也没看出哪里好来。”

    “我也说不清……”桃香先侧着头想一想,随即又害羞起来,“小丫头懂什么!”

    “哎哟哟,桃香姐护起短来啦!得了得了,我可不敢再说了,万一有贵真做了我的姐夫,我岂不是得罪人。”

    秦芬这才放下心来,她原瞧着有贵总和桃香总来往,觉得有贵只怕是对桃香有意的,想给这丫头一个好归宿,如今见桃香也有情,便更好了。

    忽然,外头小丫鬟的叫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七少奶奶,救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桃香立刻走了出去:“稳当些!咱们少奶奶有孕了,哪禁得起你这样吓!”

    来的是五少奶奶院里的小丫鬟,哭丧着一张脸,话都快说不清了:“我们少奶奶胎儿不正……难产!求七少奶奶开恩救人!”

    人命关天,不能不救,可自家姑娘又不会医,怎么救人?

    “稳婆说,若是有医术高明的大夫给少奶奶施针推拿,或许能把胎儿给转过去,大夫人和太太都不认识这样的好手,想着七少奶奶或许有法子……若是能请到御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未说完,桃香已明白了这里的意思,气得脸色铁青。

    这一家子可真会算计,如今好容易给了姑娘几天好日子,便放心大胆地算计起人来了!

    外头的大夫,只要出得起诊金,便是深更半夜也肯上门的,那两位偏不去请,无非是既怕花钱又怕担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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