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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自也瞧见贮装面具的木匣了。

    横疏影盯着他的脸,细细捕捉他的神情变化,低声道:“那……你有没有事问姊姊?”“这……”耿照突然犹豫起来。

    方才那名黑袍鬼面的不速之客,是闯进来要对她不利呢,还是正将她悄悄送回?横疏影自换了夜行装扮,她究竟是去了何处,又见了什么人?仔细一想,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这名美丽女子其实一无所知,欲问不免情怯,满腹的疑惑顿时难以出口。

    “来,先止血罢。

    ”横疏影拿了布巾,拉他回到榻上,用干净的布蘸了清水拭去血污,涂药裹起,双手握着他的手掌,轻轻按上自己雪腴的胸口,垂眸道:“耿郎,我已是你的人了,我的身子、我的心……整个人都是你的,便是你不再爱我、疼我,我一般是你的人。

    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姊--”她抚住他的嘴唇,指尖的肤触细如敷粉,无比凉滑。

    “我有很多秘密,从没与人说过。

    没说,不是信不过你,而是做为一个自小便守着许多秘密的人,我习惯了不向任何人说起。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存活之道。

    就像现在我想告诉你了,却觉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开口。

    ”耿照握住她小小的手掌,柔声道:“姊姊怎么说,我便怎么听。

    我早已对天发过誓,此生都要守着你,好生疼爱。

    无论姊姊过去如何,你的事便已是我的事,我们一体承担,莫要分彼此。

    ”“若我做了十恶不赦之事呢?”“我会代你补过偿还。

    ”耿照正色道:“我姊姊……嗯,是我家乡的姊姊常说,世上的事就像流水,做过便不能回头,我们对人家一个不好,纵使想法子弥补,不好的已是不好了,永远不能回到没发生的时候。

    ”横疏影神色一黯,低声道:“是啊,覆水难收,如何补救?做了便是做了。

    ”耿照摇头。

    “我姊姊又说,我们若做错一件事,却做了十件好事弥补,即后功不抵前过,却令十个人都受益了,比起补偿一个人来,是不是又让世上更美好了?你若犯下过错,心有悔意,我们除了尽力弥补受害之人,也要多做好事。

    ”横疏影不由失笑。

    “如此说来,每做一件错事,便多做十件好事弥补,难道就能一错再错了么?”耿照笑道:“真有悔意,也就不会再错。

    ”横疏影笑容一凝若有所思,片刻才点头:“你家乡的姊姊有见识,能把道理想得这般透彻,相较之下,我这姊姊可惭愧得紧。

    我们就从这个说起好了。

    ”把手伸进榻上的乌氅中摸索着,取出了空林夜鬼的面具。

    “这便是贮装于暗格木匣的物事。

    像这样的面具共有六张,分别叫古木鸢、高柳蝉、深溪虎、下鸿鹄、巫峡猿,以及这张“空林夜鬼”,属于一个叫“姑射”的秘密组织,每逢首领召唤,成员便要戴上面具,往一处名为“骷髅岩”的秘密地点聚会,报告工作进度。

    ”耿照翻看着那张诡丽的木制女面,只觉雕工眼熟,陡地想起适才交过手的黑袍怪客,脸上挂的鸟喙面具正是这般风格,形象虽不相同,明显出自一人之手。

    横疏影看出他的心思,点头道:“方才那人,便是姑射的首领“古木鸢”。

    ”那人除了面具雕工,所用的招数也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耿照抚着光滑油亮的夜鬼女面,蹙眉道:“这“姑射”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那古木鸢又是何人?”横疏影垂眸道:“姑射的成员彼此不识,知晓众人身分的,只有古木鸢而已。

    古木鸢说,姑射中人俱是由地狱爬回阳世的恶鬼,人人身负血海深仇,借由组织团结力量,才能讨回公道。

    ”耿照听得发愣。

    “姊姊……也有血海深仇么?仇家又是谁人?”横疏影惨然一笑,揪紧裙膝,咬牙轻道:“我的仇家可大了,乃是篡夺自立、赶尽杀绝的反贼独孤氏!”耿照反应不及,一会儿才明白她口中的“独孤氏”,竟是指当今天下之主,于央土平望君临东洲的白马王朝独孤皇脉,不由得目瞪口呆,但觉掌中小手湿凉,玉人面色白惨,秾纤合度的娇躯摇摇欲坠,悠远的目光带有一抹空幻神采,仿佛行于梦中,心头微动:“都说了不管发生何事,我总要保护姊姊周全,岂可言而无信?”握紧她的手,道:“不怕。

    有我呢!”横疏影玉靥泛起两片娇红,依旧是如梦似幻的口吻,轻声道:“弟,姊姊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也没等耿照相应,自顾自的说道:“从前在东海,有个擅于火工锻造的门派,他们兴旺了几百年,人才鼎盛技艺精湛,堪称是正道之栋梁,号称东海七大派之首,那时还没有白日流影城。

    ”耿照环住她的香肩为她覆暖,点头道:“我知道,姊姊说的是“玄犀轻羽阁”。

    轻羽阁没落后,才在原址上又建起了白日流影城。

    本城中那座石造的要塞“闾城”,便是依旧有城基重新筑的。

    ”“嗯,是玄犀轻羽阁。

    ”横疏影轻道:“三十年前的某一夜,一名拖着金装龙形朴刀、披头散发宛若行尸的男子,血洗了玄犀轻羽阁,据说当晚死于那柄朴刀之下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其中不乏阁中地位极高的供奉护法等好手。

    那人的武功说是极高,也未必便高过了这些人,难就难在杀也杀不死;那几名惨亡的护法供奉,往往是在一招得手之后,冷不防地被不死的敌人砍了脑袋。

    ”故事里的人怎么听怎么耳熟,耿照一转念,由金装龙形刀上想到了点玉庄的大庄主、“笔上千里”卫青营。

    --妖刀!但点玉四尘、青袍书生与狼首聂冥途之事,却是在这阿兰山附近发生的。

    卫青营以破败之躯跋涉百里,杀上朱城山的玄犀轻羽阁,这一路上居然未引起骚动,委实太说不通。

    他嗅得一丝阴谋气息,蹙眉道:“我听过这人。

    有人说他是最早被妖刀附身之人,莫非轻羽阁便是因此毁灭?”横疏影淡淡一笑,口吻中微露骄傲。

    “以玄犀轻羽阁的实力,区区百人伤亡,恐怕连“元气大伤”四字也说不上。

    那持刀怪客最后被城中之人结成重重人墙,以碗口粗细的大竹当作围栅耙犁,一路驱赶到断崖边,硬将他推下崖去。

    这也不过就是一夜间的事。

    ”刀尸的确有“不擅下跃”的弱点,悬崖峭壁等巨大的段差对它们极为不利。

    祸乱东海如此之久的妖刀,轻羽阁竟能在一夜之间除去,纵使牺牲甚惨,其实力亦不容轻忽。

    但,卫青营若死于朱城山的断崖之下,日后的妖刀之祸,却又从何而来?“没这么简单。

    ”横疏影道:“其时,轻羽阁尚不知何谓“妖刀”,来敌既除,此事便未大肆声张。

    不久,一名异人投帖拜山,向阁主进言:“日前袭击贵派者,便是数百年前为祸天下的妖刀。

    妖刀即将乱世,贵派执正道之牛耳,又为火工魁首,当为天下备好除魔卫道的正剑,以应天时。

    ”说着献上图纸,上头绘着几柄兵刃的尺寸形状,十分精细,其设计更是巧妙至极。

    ”那人身分地位不同一般,玄犀轻羽阁之主澹台烈羽赞叹图纸设计之余,又复感异人至诚,尽起轻羽阁珍藏的稀世之材“天瑛”,混合玄铁精金,亲自闭关执锤,按图纸所载,造出三柄构造繁复的罕世剑器;出关之日,心力交瘁,折损功力逾半,满头乌发竟化霜白,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

    这段故事与耿照所知不同,连魏无音、萧谏纸均未曾提及,直是天外飞来的全新版本。

    过往在众人口中,轻羽阁初始便被妖刀所灭,于圣战几无贡献;澹台烈羽既造了三柄足以对抗妖刀的正剑,或遗或败,怎么从未有人提起过?横疏影不知他心中计较,全副心神似坠入回忆中,悠然道:“那异人说,为防人心惶惶、宵小之徒趁机作乱,妖刀之事须暂时保密,澹台烈羽于是约束上下,不得泄漏。

    正剑出关,异人再度莅临朱城山,见剑器果然与图纸所载一般无二,满口子的称赞。

    阁主设宴款待,准备翌日传帖武林,邀集朱城山,共商抵御妖刀的大计。

    “众人心想正剑问世,从此不必惧怕妖刀,胸怀顿宽,席上喝得格外尽兴。

    谁知当夜厄运即至,一伙恶徒血洗朱城,抢走三柄正剑,异人也不知所踪。

    澹台烈羽身受重伤,轻羽阁中十不存一,精锐死伤殆尽,这回不比先时,真个是元气大伤,恐怕一二十年内,再无力于东境之上争盟。

    “不久之后,妖刀便降临东海,七派、七玄无一幸免。

    澹台烈羽着人下山打探消息,都说妖刀奇锐,凡铁不能抵挡,连几柄名剑神兵都不堪一击,在妖刀之前犹如泥塑,竟无一合之将。

    正道寄望轻羽阁能提供几柄剑器一斗,才知朱城山亦遭横祸,虽未明言,料想也是吃了妖刀的大亏。

    ”登门求助的使者带来妖刀的图样,那是牺牲无数性命所得的珍贵情报,病榻上的澹台烈羽研究了几天几夜,眉头越锁越深,最后大叫一声,大口呕出鲜血,死前犹自切齿:“贼子欺我!”久久不能瞑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耿照虽猜到那“异人”必有古怪,但三柄天瑛剑被夺,与妖刀现世之间,却不知有何关连。

    须知铸炼一门,几乎是不可逆的过程,尤其是运用了合金技术的天瑛剑,纵使熔掉重铸,也未必能重新析出天瑛,遑论淬火、开锋等决定兵刃优劣的工夫,更是非熔炼可得。

    想熔掉天瑛剑,改铸成妖刀,就算是澹台烈羽亲来也未必办得到;打这主意,不如直接盗取天瑛有戏。

    对失却毕生基业与杰作的老人而言,贼人究竟是如何算计了他?“你可知道那三柄剑器,为何要如此繁复的设计,非澹台烈羽亲来不能铸成?”耿照心中亦有此问,沉默摇头。

    横疏影惨然一笑,雪靥涨起两团不健康的绯红,宛若病容。

    “这乃是一条“藏叶于林”的毒计。

    澹台烈羽研究了几天才发现,贼人将三柄天瑛剑拆解重组后,竟把剑变成了刀!”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天瑛只有轻羽阁才有,唯有澹台烈羽的精湛技艺,才能将掺了天瑛的铁胎锻打成形;而澹台烈羽急公好义,不可能无端为来路不明的人铸造刀器。

    偏偏他铸造的兵器寰宇无敌,东海之内无人能挡……“他们将妖刀分解,绘制成三柄巧妙的机关剑蓝图。

    想出这条计策的人不但有恶魔般的心计,对机关制图的涉猎更是到了恶魔般的境地,才能将所需的部件藏于繁复的蓝图之中,瞒过了澹台烈羽的眼睛。

    ”阁主恨逝,轻羽阁从此沉寂。

    --因他们不敢教世人知晓:肆虐东海残杀无数的万恶妖刀,竟是出自昔日正道之首的玄犀轻羽阁!耿照汗流浃背,握紧姊姊冰凉的小手,试图给她一点温度,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也寒得怕人。

    三十年前,琴魔前辈他们所对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能如此操弄人心,层层算计?“你一定觉得轻羽阁很惨,是不?但这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他们熬过了妖刀之祸,在满目疮痍的东海武林中活了下来。

    ”横疏影说着轻轻打了个寒噤,低声道:“那时,西边儿的央土大战已到了头,韩阀的总帅韩破凡与独孤弋在灞上一会,从此易帜,改奉独孤阀的号令,终结乱世;剩下来的,就是划地分赃的腌臜活儿。

    独孤弋得了空,派他最信任的智囊萧谏纸来东海,说是要调查妖刀之祸的真相。

    “萧老台丞那时可不老,与陶元峥并称“龙蟠凤翥”,功绩彪炳,怎么看都是未来的朝堂首辅。

    谁知他非是虚应故事、来摆摆官威而已,着实认真地调查了一番,竟被他循线查到蓝图,探得天瑛剑之事。

    澹台烈羽的后人十分害怕,求他不要泄漏,萧谏纸说“不知者无罪”,轻羽阁被奸人设计,也是受害者,着实安慰了众人一番,才离开东海。

    ”然而后来的发展,只能用“急转直下”来形容。

    不出一月,轻羽阁众人尚在整理残破的家园,独孤阀派来一支武装部队,将残存的一门老小两百余人押下朱城山,安置在山下的破落村舍。

    澹台烈羽的长子澹台匡明向领兵的上官处仁严词抗议,上官处仁只淡淡说:“少阁主,我是粗人,读书不多,但“东海有王气,相应在朱城”这两句还是听过的。

    少阁主执意待在朱城山上,不怕祸及满门么?”澹台匡明豁然领悟,脸色惨白,不敢再说。

    但苦难却远远还没结束。

    过没多久,他们又被军队押着搬迁;才安顿下来,夜里又被明火执仗敲打铜锣、沿门踹开的兵士惊醒,仓皇收拾细软,被押着继续上路……这一路往北行去,三五年间搬了不下十余回,到后来人人身无长物、蓬头垢面,便似乞丐一般;沿途不断有新人加入,虽是不识,但领头之人都姓澹台,大抵是没错的。

    待进入北关地界,这流民似的大队已膨胀至五六千之谱,多半是老弱妇孺,押送的军队也已超过三万。

    北关严寒,要继续深入,连官军都得配给御寒棉衣,众人终于稍得喘息。

    其间还遇着皇上殡天,全军缟素,澹台族人连衣裳都穿不暖了,哪来的孝服?后来还是上官处仁命人裁了几千条白布,每人发一条绑在臂上,勉强交差了事。

    上官处仁押着他们走了忒长一段,澹台匡明时时向他抗议争吵,两人相斗多年,脸都不知撕破了几回。

    一夜,上官处仁唤亲兵叩门,延请少阁主过账相谈,这套“夜审”的把戏澹台匡明遇过几次,安抚了惊慌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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