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凤凰外传之:《烟雨婵娟》第一章 春雨无痕 上

    烈火凤凰外传之:《烟雨婵娟》第一章春雨无痕北京,秋夜,雨声潇潇。

    我从梦中惊醒。

    在醒来的那一刻,梦中的那张脸那么清晰,但很快变得与夜色一样朦胧,象是罩上了一层轻纱,又一层,再一层,一个身影渐渐远去,就象走进浓雾之中,我很努力却只能看到一个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的窈窕背影。

    身边的妻子翻了一个身,手臂搁在我胸口,白白的腿也缠了上来。

    隔了片刻,我轻轻将她的手和腿挪开,轻轻地下了床,拉开通向阳台的移门。

    点燃一支烟,烟雾和着夜风、雨丝冲入肺中。

    人清醒了些许,但思念却多了几分,淡淡的惆怅如北京初秋的浓雾弥漫开来,包围着我,从身体渗入灵魂。

    她,是我最美的回忆。

    她,如流星划过我的生命,如烟花,瞬间灿烂即是永恒。

    在秋雨绵绵的夜晚,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起伏。

    ******我叫杨宇华,浙江义乌人,从小是名学霸。

    高三那年,我以浙江高考总分排名第十的成绩进入北京大学。

    本科四年、硕博五年,后留校成为北大心理系的一名讲师。

    我读书比别人早一年,留校那年我虚岁才二十七。

    我身高一米八,样子虽算不上绝对的帅气,但眉清目秀也称得上英俊潇洒。

    本科四年,没顾得上谈场恋爱,在北大考研读博,哪样轻松得了。

    虽然我没那个心思,喜欢我的女孩倒也不少,但能令我怦然心动、为之倾倒的却一个都没遇上。

    高二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女孩,但那时候我就读的金华一中校风极严,在校园谈恋爱是冒天下之大不违,老师个个洞察力过人,稍有一点苗头,便会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懵懂的岁月里,悸动总只会留下片断隐约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只剩一个雨天里撑着伞的背影。

    在读研究生的时候谈了第一场恋爱,有了第一个女朋友。

    她是我同学,四川成都人,长得文文静静很漂亮,家境教养都很好。

    也没谁追的谁,就这么自自然然地好上了。

    相处快一年,什么都平平淡淡,总觉得缺少一种恋爱该有的激情。

    那个时候我研究生二年级,而她考研第二次失败,家里人让她回去。

    她问我,你希望我留下吗?我说,你自己决定。

    她是独生女,父母当然希望她能在身边,而她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即使她不是北京大学的毕业生,安排个好工作也根本不是问题。

    她最后选择走了,甚至都没让我去送她,第一次的恋爱也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后来回想过来,或许她是真的喜欢我,但我的回答却让她失望了。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知道我对她仅仅是喜欢,没有那种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爱情。

    后来在读博的时候又有过一段时间不长的恋爱,她是和导师做课题的时候认识的,一家知名外资企业的hr副总。

    她也很漂亮,而且时尚性感。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她确实给了我很多从未有过的新鲜、刺激、快乐,但当激情消褪,彼此之间性格、爱好的差异和生活的不同方式成为矛盾的开端。

    她曾试图改变我,甚至试图改变她自己,但最终我们还是分手了。

    我们都明白,当一段爱情需要改变来维持,其实已经走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家里盼着我早点结婚生子,但总不是随便找一个凑合着过。

    在现阶段,我最主要的目标是多做研究、多发表几篇论文,争取早日能评上副教授。

    有目标生活便会觉得充实,更何况我每周有三个半天的课,作为一个资历尚浅的新老师,要对得起学生,只有化更多的时间去好好背课。

    大学生是可以选课的,除了几门必修课程外,学生可以在本院系甚至跨院系来选修课程。

    所以,在北大看一个老师的水平高不高,有时看课堂里的学生多不多便会知道个大概。

    我第一次走上讲台的时候,百多人教室一半是空着的,而来上课的那些学生大多因为我这门课是必修课。

    不过,后来我课堂上学生慢慢多了起来,虽不能和那些有名望的教授相比,但在讲师中算是高的。

    在生活中,我性格算是比较内向的。

    虽然每次上课我都会充分准备,但只能算中规中矩,与那些妙语连珠、出口成章的逸才相比,肯定没他们的课来得好听。

    在把我这门课列为选修课的学生中,女生的比例要大大高于男生,这个数据令我有些汗颜,但偶尔也会开心得意一下,我毕竟是俗人,不是什么心中唯有学问两字的世外高人。

    从我迈进北大校园已有十年了,现在的女生要比我读书那时更主动、更热情也更开放些。

    那些装着小心思来听课的,胆子小的会在课间课后,拿着书本、讲义,装模做样地借着讨教来多说说话;胆子大的便没那么多顾忌,直接当面发出邀请:老师,什么时候有空,听了你那么多堂课,想请您吃个饭;胆子不大不小的有时会发个短信:老师,我们寝室几个明天去长城玩,你有空吗?我们都没去过,想请您给我们做个向导。

    是时代不同了?还是当老师要比做学生的时候魅力大很多?虽然偶尔也会心动一下,毕竟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但我面对的是学生,身为老师的原则还是要有的,我不会抱着一种玩玩的态度和她们交往。

    生活总在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掀起波澜,甚至滔天巨浪。

    很平常的一天,我拿着书本讲义走进课堂,目光巡视台下,今天来的人不少。

    突然,我感到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又一下,很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在人群之中,我看到一个女孩。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见到这个一生都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孩。

    那天她素衣白裙,长发飘逸,五官精致如画,真的很美,一种很特别、很精致的美,就象水晶般的玲珑剔透,这大概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班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美女,我的视线在她身上驻停了片刻。

    她戴着一副样式有些过时的黑框眼镜,多少遮掩住她的天生丽质,没有令她成为众人的焦点。

    我透过显然是平光的镜片,目光触及到了她的眼睛,突然我有些恍惚,似乎诺大课堂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她的眼睛非常清澈纯净,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好奇,在兴奋之中小心翼翼地探索这个她似乎并不太熟悉的世界。

    她看到我的目光望着她,展颜一笑,眼神顾盼流转,如江南烟雨,朦胧妩媚。

    于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戴望舒的《雨巷》,丁香一样的少女原来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有些走神,但毕竟当了一年多的老师,倒还不至于因为一个美女而太过失态。

    我拿起名单开始点名,目光一扫,在最后几个陌生的名字中有一个特别美,我相信那一定是她的名字。

    「林雨婵」「到」柔柔的、极好听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丁香一样的少女抬起头,举起手,瞬间,我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在她从我的世界消失后,我无数次地去想,那一刻失神、那一刻的恍惚,是不是叫一见钟情?那堂课没有因为她出现而变得精彩,反而有几个关键点我讲得词不达意,但总算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

    下课后,七、八个学生拿着书本讲义围在我身边,倒也不全是女学生。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目光试图穿过他们身体缝隙去找寻她,但他们挤来挤去,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情急之下,我站了起来,那个丁香般的女孩果然已快走出教室门口。

    我内心有叫住她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众目睽睽之下叫住一个女生,除非你有很充足的理由,否则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

    片刻间,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记忆中留下一个素描白裙、曳步窈窕的美丽背影。

    学生看到我突然站了起来有些发愣,于是我又重新坐下,没好气地对他们说,你们要问什么,一个个来,别挤成一团的。

    他们面露诧异神情,因为无论我课上得好不好,但一直以来,我对学生的耐心是有口皆碑的。

    或许看到我态度有些奇怪,他们问了几个问题便早早散去,有个女生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抱着书本默默走了。

    我懒得管这些,待他们走光后,三、两步蹿到窗前。

    正是下课时间,教学楼外人潮涌动,我看得眼睛都花了,却没有再找到那素白的身影。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登录上学校教务系统,输入「林雨婵」几个字,很快信息跳了出来。

    林雨婵,年龄:18岁,这个年纪进北大,要么是提前上学,要么跳过级;籍贯:浙江杭州,虽然不是同一个城市,但总归是一个省份,我又多一份亲切之感。

    我去过的地方并太不多,但杭州还是去过的。

    印象中杭州西湖特别美。

    苏东坡老先生那首流传千年、脍炙人口的名句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我在心中默念: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诗很美,而她和诗一样的美。

    再看她所在院系,心凉了半截。

    她并不是心理系的学生,而是生物系的。

    那么,今天她来听我讲的《心理测量学》仅仅是她的爱好,而非必修课。

    她若觉得这门课没意思,又或我讲得不好,她是可以再挑选别的课程。

    按捺着忐忑的心情,按下简历那一栏,里面竟是一片空白,只有在最上方有几个字「特招生」。

    我一愣,特招生走的不是高考途径,这种情况每个大学都有,但北大对于特招生控制非常严格,曾有得过奥运冠军的想进北大都被拒绝。

    她是怎么进来的?是有非常特殊的能力?还是家族有很深厚的背景?关上电脑,从教室门口离开的那个素雅背影似乎越来越朦胧、越来越远。

    我感到有些惆怅,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令人心悸的美好的存在,但却未必能够拥有这份美好。

    不管怎么样,或许因为她的存在,我用更多的时间去准备下一堂课。

    在走入课堂的时候,她还是静静坐在后排靠窗的那个老位置上。

    我的心跳不争气的加速,幸好没有影响我的发挥,这堂课就我看来,比以往要精彩一些、也更有激情一些。

    下课后,照例还是有学生围着我问这问哪,我希望她也来提些问题,但她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我继续很认真的背课,只要她愿意来听我的课,机会总是会有的。

    但当我又一次带着渴望走进教室,窗边的那个位置空无一人,目光来回巡视了几遍,却也没见那素白的裙衫。

    课还得继续上,至于这堂课上得质量有多高,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到过她。

    每一次走进课堂,希望便会化为失望,上课之时讲倒不会讲错,但激情总归是没有的。

    看我状态不对,有几个女同学发来短信,问我是不是病了。

    我苦笑,懒得回答她们。

    有事没事我会到生物系的大楼前走走,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却一次也没有看到那象未名湖畔的柳枝般轻盈柔软的她。

    有次食堂吃饭,我实在忍不,找了一个生物系的老师,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林雨婵的学生。

    他摇了摇头,说没印象。

    这也难怪,北大每个系有上千学生,他哪会个个认识。

    隔了几天,再碰到他时,他说帮我问了,确有这么一个人,但前段时间请假回去了。

    失望肯定是有,但多少有些安慰,她没来上课,倒不是放弃了我这门选修课,而是请假回去了。

    开学没多久,就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不太符常理和校规,但她是特招生,有本事进得了北大,想必翘再多的课也不会毕不了业的。

    ******在一个秋雨萧瑟的早上,我走进课堂。

    后排靠窗的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胖胖的女学生,我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她没来我宁愿这个位置空着。

    雨天总是会让人感到萎靡,我有些精神不振地打开讲义,抬头目光扫视了一下黑压压的课堂。

    忽然心跳猛然加快,我看到了她,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瞬间,我和她的目光有了第一次单独的交流。

    在上课的时候,好学的学生会把专注的目光投向我,她也一样。

    而一个好老师,也不会把头埋在书本里。

    或许我和她也会有眼神的交流,但表达的是一种共性的东西:学生用眼神告诉老师,我在好好听;而我用眼神告诉他们,我在认真讲。

    而这一次,我相信她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而她对这种惊喜表现得很自然,没有奇怪、反感或高兴之类的表示,只是礼貌地微微点了点头、淡淡一笑以示回应。

    我感到脸上有些发烧,连忙移开目光。

    我二十八岁,比她大整整十岁,但在这短暂目光触碰当中,我觉得我们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年龄差距。

    她眼神纯净,但绝不幼稚,隐隐之中带着骄傲,但却不高傲,在淡然平和在背后似乎有一种力量,一种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从容,一种海纳百川似的气度。

    定了定神,开始上课。

    目光不敢在她身上有太多停留,但一种强烈的愿望在心中涌动。

    我不想就每次默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美好的东西需要自己去努力、去争取,即使失败了,才不会后悔。

    「林雨婵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课堂上总会有提问环节,以往大多数的时候我会这么问,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两种情况会点名:第一种是比较难的问题,只有某些成绩特别优秀的学生才能回答得出来;还有一种则针对不太认真听讲的同学,故意地刁难一下他们,给他们敲敲警钟。

    她淡然地站了起来,回答了我的提问。

    柔软的声音很好听,微微的青涩里沁着一丝丝的媚意,她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相当标准,没有一点点方言口音,但却仍让我深深感到江南女子那特有的灵气、温柔和婉约。

    而与她好听的声音相比,她的回答更加的完美,我努力寻找她在理解或表述上存在的问题,这将有助于以后我们的交流,但我发现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在提问时,考虑她一个月没来上课,我挑选的是相对简单的问题,但我现在将这个问题进行延伸,难度、深度要大许多。

    依然是很完美的回答,我的眉微微地皱了起来,不是说我对她有任何的讨厌,或者是权威被挑战后的不悦,而是我绞尽脑汁在想下一个问题。

    只有将她难住了,或许以点拨指导为借口,彼此能有进一步的接触,在提问之时我是这样想的。

    眼见她已快回答完我的问题,正当我准备继续提问,突然她秋水般澄澈的双眸轻轻眨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还有一点点小女孩般的调皮。

    她的眼睛会说话,只不要是傻子都懂。

    我立刻放弃了继续提问的念头,在她坐下后,我注意到很多人向她投去惊讶的目光,而且有些人的眼神之中掺杂着毫不掩遮的嫉妒。

    她穿着不起眼的衣服、戴着样式过时的黑框眼镜,坐在后排最角落的位置,是想安安静静地学习,不想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而我让她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有违她的本意。

    在重新开始讲课前,我望向她,她立刻读懂我眼神中的歉意,微微一笑,表示并不在意。

    很快又到下课的时间,在那些个好学生过来问问题之前,我的目光望向了她。

    这次她的坐位比较靠前,便没走课堂中间那条通道,而是往前排走过。

    我希望她也能来问些问题,但看上去她没有这个打算,在经过讲台的时候,我鼓气勇气向她微笑着说:「你今天回答得很好!」她礼貌地微笑着回应:「谢谢老师」,但还是抱着书本飘然而去。

    我有她的电话,每个月的月初,教务处都会给我一份名单,上面有每一个来上课学生的联系方式。

    打电话给她?我没这个勇气,打过去该怎么说?我想和你讨论某个学习上的问题?我自己都感到很假。

    直接邀约?吃个饭,去哪里玩?毕竟是师生关系,先不说她怎么看我,弄不好还会被别人说我骚扰学生。

    事实上,我连发个短信的勇气都没有。

    联系方式上有她qq号,这我倒加了,但她从没上过线。

    校园里的枫叶红了,风景越来越美,而我们所有交集也就是课堂之上偶尔的眼神触碰,她永远是淡淡、柔柔地浅浅一笑,让我心神荡漾却又不知所措。

    好多次在寂静的夜里,望着qq面板中灰黑色的头像,我拿起手机最后又慢慢地放下。

    ******转眼已至深秋,生在南方的我清晨出门,瑟瑟寒风总让我有些缩头缩脑,而那天如果我有课,身体里便象燃烧着一团火,竟一点都不会感到寒冷,脚步也轻快几分。

    我想了很多种接近她、了解她的方式,但总觉刻意、别扭、不妥。

    我是她的老师,我不想给她留下一个轻浮的坏印象。

    好在老天还是眷顾我的,没多久,我们有了第一次在课堂外的相遇。

    我所在北大心理系很早前给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郭念锋教授发出邀请,请他来学校给同学做一次关于人性主义的讲座。

    心理学分很多流派,比如最有名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派,德国的冯特提出的构造主义学派、美国的詹姆斯和杜威提出的机能主义学派等等。

    心理学的研究与时俱进,在二十世纪末,中国的一些学者提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人性主义这一全新的心理学概念,引起了世界的关注,而其中领军人物便是郭念锋教授。

    郭教授很忙,一般很难请到,但北大的讲座他很推掉,因为他是北大63届的毕业生,母校的邀请总得要去。

    那天我提前半小时到,走进报告厅,有太多人比我来得还早,不得不佩服北大学子们求知若渴的的精神。

    我东张西望想找个好点的位置,突然视线猛地停下,心跳骤然加快,在后排的一个角落里,林雨婵,又这么意想不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在天气还热的时候,她大多时间是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偶尔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倒也赏心悦目;而入秋天气逐渐转冷,她外套或风衣不是藏青就是黑色,款式也有些老气,衬不出她柔媚婉约的气质。

    今天她不仅没戴眼镜,还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围了一块淡粉色的围巾,虽也是普普通通的装扮,但春天般的明媚动人隔了老远依然扑面而来。

    我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边上,压抑着内心的兴奋故做淡然地说:「林雨婵同学,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也是来听郭教授的报告吧!」说完我就后悔,坐在这里不是来听报告干嘛来的。

    她站了起来淡淡一笑,犹如如春水涟漪,她说:「老师好,你是怕我才大一会听不懂吧。

    」在她的笑容里我又看到一丝丝的顽皮,自从上次课堂提问后,偶尔的眼神交流多也是礼节性的回应,我再没见她流露出这小女孩般的性情。

    我的脸有些发烧,对于大一新生来说,已有的心理学流派尚没领悟掌握,来听这个讲座确有囫囵吞枣之嫌,但我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刻,身为北大老师的我竟有些结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呃,林雨婵同学,你很勤奋好学、天资聪颖,我相信今天郭教授的讲座一定……一定会对你学业大有裨益的。

    」讲完我又后悔,我都讲了什么,表扬她吗?这里是课堂吗?自己是干嘛来的?是来认识她、了解她,和她做朋友来的。

    什么天资聪颖、什么大有裨益,这话听上去要有多酸就有多酸。

    她浅笑嫣然,似江南朦胧烟雨般妩媚迷人,她的眼神里仍带着一点点的调皮,甚至是一丝丝地捉搦,象是个天真无邪小女孩,但顾盼间的那份淡然从容,却又无限地拉近了我们之间年龄差距,令我生出一种错觉,在某些事情上面,她的阅历甚至比我更丰富。

    「老师,您不坐吗?」悦耳动听的声音令我回过神来,那种糯糯的柔软都要把我的人给融化了。

    「你边上有人吗?」说完我再次后悔,好象还是句废话。

    她一直独来独往,从未与人结伴同行,甚至都没看到她和班里别的同学说过话。

    「没有,老师,您请坐吧。

    」她很有礼貌,等我坐下后,才捧着笔记本大大方方、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我将视线转向前方,她无论做什么动作,在我眼中都是迷人的。

    在我一次次掏出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发条短信、在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看着灰黑色的企鹅头像,我知道我已无法自拨地喜欢上了她。

    原本我认为我也喜欢过之前的两个女友,一个是我的初恋,而另一个也曾激情如火。

    但和她们在一起,为什么没有这般猛烈心跳?没有这样莫名的慌张?更没有在人群之中突然看到她时的那种欣喜若狂?克制着起伏的情绪,我也大大方方地转过身说:「林雨婵同学,你觉得人性主义与传统的心理学流派相比,主要的特点是什么?有哪些根本性的差异?」她弯如柳叶一般的细眉微皱,露出思索的神情。

    在转身的时候我觉已能坦然自若,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但她就这么一颦一笑又令我失了方寸。

    「人性主义的主要观点有:人的本性是三种基本属性的结合……人性主义主张人性本无善与恶,人的善恶是在和社会互动之中产生的……但人性主义引申的人性是善,是同情,是怜悯……」她娓娓讲述着对人性主义的理解,在讲到专业理论问题时,我不再胡思乱想,而是认真去听。

    她对人性主义有一些了解,但是毕竟我在北大的九年书不是白读的,更何况还当了一年多老师。

    她的理解有很多片面的地方,对于一些关键问题的把握也不够透彻。

    她足足讲了有十多分钟,正当我准备用我平生所学,好好点拨她一番时,会场掌声雷动,郭念锋教授正步走上了讲台。

    「你刚才说得很好,但存在一些问题,我们先听郭教授讲课,等讲座结束后我再和你慢慢说。

    」「好的,谢谢老师。

    」耳边传来柔柔地声音,我,唉,又开始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郭教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会场里响起,我克制心猿意马,仔细地去听,在北大那么多年,各种讲座也听了不少,此时我的认真程度不亚于我走进北大听的一场讲座。

    八点半,讲座散场,我和她肩并肩随人潮往门口挤。

    忍不住侧头去看她,我发现她没有印象中那样娇小,或许以前我总在高高的讲台上、又或江南女子的柔美给人错觉,此时她在我身边婷婷而立、施施而行,至少……至少是我觉得我们从身高来讲还是相当般配的。

    走出报告厅,我说:「听了郭教授的讲座,你有没有感到之前很多问题想简单了。

    」这是启发式教学,先让她去思考,才更有兴趣听我的点拨,也能够更快领悟。

    果然,她若有所思地说:「是的,郭教授把人性主义放到整个人类进化的大视野去思考,这么宏观的角度,我确实没往那个方向去考虑。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是应该从宏观的角度去考虑,但更应该从现实、从现代社会去考虑人性主义,毕竟把握时代脉络才是根本,你刚才提到最多的是人性主义中人的善与恶,你的理解还是有些问题,我是这么理解的……」说到这里我打住了,这个问题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阐述清楚的。

    我装模作样地朝四周看看,似乎想找个安静之处,但讲座刚散场,人来人往,哪有什么清静之地。

    于是我装作很随便地说:「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慢慢和你说。

    对了,你饿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她看了我一眼,清亮的眼神闪过一丝丝的犹豫,想了想还是拒绝说:「太麻烦您了,都快九点了,我还有功课要做,下次吧。

    」心中涌起失望,但我脸上笑容依旧,还好估计到了这个可能性,尚有备选预案。

    我装作无所谓地说:「不麻烦,我觉得你对人性主义的理解还有很从偏颇之处,既然听了郭教授这么精彩的讲座,得把这些问题搞清楚、理解透彻,耽不了误多少时间,那边安静一些,我们去哪边吧。

    」我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北大最有名的未名湖。

    「客戏游鱼近,柳展暖风亲。

    春桃悄绽蕾,恐惊读书人。

    」在春暖花天或秋高气爽之际,风景优美的未名湖是北大学子最喜欢去的地方。

    我和初恋女友也经常去,一般很难在湖边找到座位,不过现在已是深秋,寒风料峭去的人自然要少很多。

    如果她再拒绝我可没有备选方案了,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她的眼神中还是有犹豫,隔了片刻那一丝犹豫消失无踪,她展颜灿然一笑说:「好吧,只要没太麻烦到您就行。

    」刹那间,我感到在她就如北大校园里最美丽的海棠花突然绽放,我的鼻尖都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气温已接近零度,我本以为这个时候未名湖边人应该很少,但一路走去,人远比我想象中的多,有一对对的情侣,也有三、五成群的男女学生。

    从报告厅走到湖边近十分钟,但却没说几句话,在路上讲人性主义,感觉氛围不太对。

    于是交流仅限于干巴巴的问答。

    「你是生物系的吧,读什么专业?」「生物科学。

    」「喜欢这个专业吗?」「还行。

    」「你怎么会想到来选修上我的课?」「想多学点呗。

    」「你是南方人吧?」「是的。

    」「到北方感到冷吗?」「不冷。

    」也只能问问这些,初次交往,总不能刨根问底,很容易引起对方的反感。

    我目光不断地搜寻,总算在湖边找到一张空椅。

    「你坐。

    」「老师您坐。

    」「你也坐吧。

    」「好。

    」我们两人坐在那张椅子上,中间隔了老大一段距离。

    我理了理思路说:「关于人性的善恶,我认为不能简单的……」在我开始阐述对人性主义的理解,气氛变得和谐默契许多。

    她并非一味倾听,在我抛出某个观点的时候,她也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稍一点拨,更能举一反三,甚至她的有些观点连我都未曾想到。

    这是我在见过最思路敏捷、聪颖过人的学生,没有之一。

    在学习上,我也真没服过谁,但此时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我远不及她。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谈兴正浓,谁也没有去关注时间的流逝。

    突然,此起彼伏的学生惊叫、欢呼打断了我们的交谈,我有些茫然,今天难道有流星雨。

    抬起头,突然觉得脸上凉凉的,灰蒙蒙的夜空之中一片片雪白轻羽缓缓飘落。

    我恍然大悟,早上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有雪,敢情那些学生是来等二十世纪末的最后一场初雪。

    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我仍记得在哪本书看到过:在初雪的时候和心爱的人相遇,就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好象还有什么:一年第一次雪,象征着第一次纯洁的爱情。

    反正有关于初雪都是些浪漫、美好、唯美的描述。

    我的心不争气地开始快速跳动,我想知道她谈过恋爱吗?现在有男朋友吗?望着她如明月秋水般的双眸,我感到一种极纯粹的清澈,比这天空中飘落的雪花还要纯洁。

    我想我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下雪了,老师,我们回去吧。

    」正当我陶醉在这未名湖畔的初雪美景、还有比初雪更美的人之中,她却很煞风景地站了起来。

    我真的很想问她:你不觉得这片片洁白雪花在夜空中缤纷飞舞很美吗?你有没有听到学生们的尖叫欢呼?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哪个什么……什么浪漫、美好、唯美的感觉吗?我心中哀叹着问:「你觉得美吗?」「还好。

    」她的回答和我刚才问她喜不喜生物科技这个专业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又说:「你们南方不是很少下雪的嘛。

    」「雪,哦,我看得最多的可能就是雪了。

    」我顿时诧异:「我也是南方人,南方会经常下雪吗?」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我也知趣地没再追问下去。

    突然,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些东西,不是惊奇、不是喜悦,而是一种……一种回忆、一种深深的思念。

    一个南方的女孩在北方漫天飞雪之中回忆着什么?思念着什么?我无法理解,想问但又不敢去问。

    雪越下越大了,学术讨论显然已无法继续,我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没关系,下雪了嘛。

    」「真的不用,谢谢老师。

    」我从她的话中听到一种坚持,我无法勉强,她这样的女孩是不能穷追猛打的,更何况我也不极不擅长这个。

    教师公寓与学生宿舍在两个方向,于是我们互相道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我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她。

    在那一刻,我已无所谓她看到我这样会怎么想,甚至我盼望她会转过头来。

    但是,她一直没有回头,她的背影在满天飘落的雪花中渐渐远去,直到无影无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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