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西行记(36-40)

    36归途(下)师徒二人一路上谈谈说说,倒不寂寞。

    玄奘固是饱读典籍,诸般典故随口可道来,辩机在过去的数年里,为了从虾妖手中夺回陨星异铁,四下奔波劳碌,倒是见识了甚多的人妖秘事,谈资颇足。

    这日,师徒二人来到了一处两山夹口的地方,两边的山峰皆高耸险峻,夹口处只得一条十余丈宽的通道,偏生那通道上中间笙旗招展,却是有一处军士把守着的关卡。

    师徒二人无奈的对望了一回,便挑了山势较为平缓的左侧山峰,绕道翻越。

    山峰上林木森森,灌木野草茂密丛生,也不知多少年无人行经了,全无路径可觅。

    辩机拔出了两口雪特剑,在前头开路,一路上削那些挡路碍事的枝藤,辟出一条通路来。

    师徒二人好容易攀爬至半山,辩机已是汗湿重衣,气喘吁吁了。

    幸得这山峰的半山以上,有许多的山石峭壁,树木也没有那幺稠密了,眼界开阔了许多,攀登起来便不那幺费事了。

    辩机攀上了一块青灰色的大岩石,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摘下头上的遮阳竹笠,鼻翼扩张,仰头用力的嗅吸着空气,过了一会,他转头对玄奘惊喜的说道:「师父,此地怕是有宝物!」玄奘静静的站在后头,看着辩机做出一连串古怪行径,却也不说话。

    此时听得辩机这般说道,他便左右顾盼了一番,说道:「徒儿,此事何以见得?」辩机眨着眼眸,笑嘻嘻的说道:「师父有所不知,俺这双眸子,与常人不同,天生便能看到五金之属所生的霞气,故而找起那各种矿物铁石,不要太简单。

    雪特人老师当年也就因为这样,才教会俺铸造之术。

    师父,俺见着那山包之上,霞气生聚不息,定是蕴有那十分珍稀的五金菁英。

    」他一面说道,一面伸手指着左侧的一处小山包。

    这山包不甚高,半石半土,上面稀稀的长了一些灌木野草,并无大些的树木生长。

    玄奘疑惑的说道:「为师不知你有此异能。

    方才见你在迎风嗅吸,还以为你是嗅闻到此地有不寻常的气息。

    」辩机搔了搔脑袋,咧嘴嘿嘿一乐,说道:「那是俺累了,在喘气呢。

    」玄奘闻言沉默了一下,便不理睬他,转而仔细去瞧那小山包,只是瞧了好半晌,也觉得平平无奇,与其它山包并无不同,看不到什幺霞气升腾的景象。

    玄奘转头去看辩机,只见他满脸兴奋雀跃之色,一双眼眸闪闪发亮,然而也只是比常人稍稍明亮了些,若要说那奇异之处,也真个看不出来。

    玄奘心中暗自叹气,这徒儿身上甚多秘密,此前在龟流岛铸剑时,就已然出现心头热血可破百邪的说法,如今又冒出了能看到五金霞气的眼神,日后更不知还会显露出何种奇异之处。

    自己身为师父,也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玄奘自在思量,辩机却是兴冲冲的说道:「师父,这霞气凝而不散,那五金菁英定是埋藏地表不深,俺们左右无事,不若费些时间来寻找?」玄奘略一沉吟,点头说道:「甚好,为师也想见识一下能生出霞气的五金菁英。

    」辩机闻言欢喜的将手上的遮阳竹笠抛了开去,放开脚步向那小山包奔了过去,他的身手甚是轻捷,在山石林木间穿行宛若猿猴,盏茶的工夫,他已跳上蹿下的将那小山包仔细察看了一回。

    玄奘缓步走过去时,辩机正蹲在小山包旁侧的一面石壁旁,正自端详摸索着。

    他见玄奘走了过来,便一脸喜色的说道:「师父,造化造化!此地非同小可,您看,俺在山上找到了这个。

    」他说着,伸手把一片灰褐色的破木片递给玄奘。

    玄奘接过那木片,细细一看,发觉这是一片残破的木符。

    这木符应是被日晒雨侵得久了,上面用丹砂等物描绘的符箓已几乎剥落殆尽,只有边角之处,还残留着少许繁复玄奥的线条,拿在手中已感觉不到任何的灵气。

    然而入手颇为沉重,木质地紧实细致,手感跟寻常木片颇有差异。

    辩机解释道:「这乃是发动法阵的符咒,只是放置在这山上的时间过久了,法力流失殆尽,灵性褪去,才会残破成这般模样。

    俺在上面的山包,发现好几处禁制法阵的残留痕迹,此地怕是有修行者遗下的洞府。

    」辩机一面说着,一面在地上捡了一块人头大小的青灰色山石,砰砰的叩击着那石壁,石壁里隐隐有回声,里头似是有洞室。

    辩机叩击得数下,石壁夷然无损,他手中的山石却是嘞的一下闷响,破裂成了无数碎片。

    辩机欢呼一声,回头喜道:「师父,便是此处了。

    这石壁应是被法力禁制,故而坚固无比。

    那五金菁英的霞气,也是由石壁之中生起,那修行者的洞府说不得就在石壁里头,那五金菁英不定是洞府的藏品。

    」玄奘闻言,便也凑上前仔细察看那石壁。

    这石壁呈灰白之色,高约莫三丈有余,表面凹凸不平,粗糙不堪,如同一面陡直的墙壁一般,向两边延伸开去,占了小山包基部的近小半。

    这石壁应是时时被山风吹拂的缘故,其上并无浮尘脏土粘附,甚是洁净。

    此外,与其它山石峭壁相比,这石壁唯一奇异的地方,就是非常干燥,以至偌大一面石壁上,没有半点青苔附着生长。

    玄奘观摩了一会,并无头绪。

    辩机已在一旁心急的说道:「师父且稍稍退后,待俺来破开这石壁。

    」他说着,举手一招,铿锵一声响亮,两口雪特剑便从他肩后脱鞘飞出,在空中盘旋了数圈后,剑尖朝前的悬浮在他身前,微微起伏着,辩机探手就握住了柄。

    玄奘吓了一跳,忙拦住他说道:「且住,徒儿岂可如此造次。

    这洞府若是有主的,这便是偷盗劫掠,此乃佛门之大忌也。

    」辩机怔了怔,放开了握住剑柄的双手,那两口头雪特剑便自凌空飞起,宛若灵鸟般在他头上盘旋游动。

    辩机躬身向玄奘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这事师父多虑了。

    俺们在这外头折腾了这般久,里头都没有动静,想必是没人了。

    而且山上的守护禁制已是残破不堪,定是无主的洞府。

    「玄奘皱眉说道:「若是这洞府的主人外出远游呢?」辩机挠头说道:「师父有所不知,这修行者不比寻常世俗中人,修行界其实煞是凶险。

    这等洞府被法力禁制,外头守护法阵破败失修的情况,修行界常见得很。

    这多半是洞府主人闭了生死关,却又闯不过那关头,身陨后无人顾看,以至于洞府破败失修。

    又或是洞府主人在外头与人争斗,被人戮杀了,洞府便荒废了。

    这等景况的洞府,在修行界历来都是视为无主之物,任凭有缘人得之。

    」辩机顿了顿,抬头嘻嘻一笑说道:「况且,师父方才也见着了,徒儿非是偷盗劫掠,俺用石头敲过门的,屈实是里头破败荒废了,无人应答。

    」玄奘沉吟了一会,颔首说道:「徒儿既如此说,倒是为师寡闻了。

    既是无主之物,取之却是无妨。

    只是方才徒儿说要破开这石壁,莫不是洞府的门户不好找?」辩机精神一振,说道:「这等修真者洞府,门户常常开得诡秘,令人难以度测。

    俺把这山包看过了一遍了,只有这石壁可通往洞府。

    不过,这倒不是什幺难事,师父,你且退后些,看俺的手段。

    」玄奘便点点头,依言退到了数丈之外。

    但见辩机探手一拿,已然握住了两口在他头顶游走不休的雪特剑,身形向前一晃,便向着石壁斩将了过去。

    铿锵锵的一阵火星闪耀后,两口雪特剑并不如想象中破壁贯入,反是被石壁震荡了开去。

    辩机退了几步,定睛看去,石壁被斩削之处并无任何痕迹留下,不由心中骇然,赶忙低头察看手中的两口雪特剑,幸喜剑刃依旧锋寒,并无丝毫的破损。

    玄奘见此情形,也皱起了眉头。

    辩机护身的这两口雪特之锋锐,他是深知的,说是吹毛断发、斩金截铁绝不为过,斩切寻常的山岩峭壁,那是跟切削豆腐没什幺两样的。

    眼前这灰白的石壁,跟其他普通山石貌似无甚区别,然而雪特剑竟是损之不得?这石壁附着的法力禁制,想来就甚觉恐怖了。

    辩机回头对玄奘咧嘴一笑,也不说话,他缓缓的退到离石壁三丈的位置,撒了双手,任由两口雪特剑自行飞起,在头上盘旋绕圈。

    他闭目凝神养气了片刻,双手掐起剑诀,缓缓向上扬起,然后忽的向前一引,空中的两口雪特剑猛的一颤,生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挟着尖啸声破空疾刺向石壁。

    听得锵锵两声巨大的颤鸣,雪特双剑如流星赶月般,一前一后刺击在石壁同一位置上。

    一阵耀目的光芒亮起,两口雪特剑被弹飞开去,石壁上也自凝结了一层洁白的冰霜。

    然而片刻后,那冰霜就消融了一大片,石壁上湿漉漉的,仅仅留下了两个比米粒还要小的浅坑。

    辩机闷哼了一声,脸上现出两片不正常的潮红,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掐着剑诀将两口兀自在空中颤动的雪特剑招了回来。

    他适才这一击已是倾力而为之,也尽数激发了雪特双剑上的寒冰本源,岂料竟是奈何不得这石壁。

    幸得他是御剑虚空刺击,石壁的反震之力泻在了空中,否则非被重重震伤内腑不可。

    玄奘问过辩机无碍后,便沉吟着走到石壁前察看。

    此时石壁上有小许冰霜碎片尚未化去,玄奘在抚摸石壁时,手指不小心触碰上去,一道凛冽的寒气传来,如同利刃般从指尖直往手掌、小臂、肩膀一路侵袭而入,玄奘吃了一惊,急忙撤手,猛烈的挥动手臂,让血气流通,方抑住了那寒气。

    辩机吃了一惊,慌忙收起两口雪特剑,急急上前慰问。

    玄奘挥手阻止了他,他只是轻触了冰霜碎片一下,入侵的寒气不多,片刻就被体内旺盛的血气消去了。

    玄奘吐了口气,雪特双剑所蕴含的寒冰本源,在敖吉三公主在手中恍若儿戏,在这石壁前也显得颇是无能,他不免有些轻忽了,然而经方才那不经意的一触,方惊觉其威能之犀利。

    玄奘用手指抹着湿润的石壁,口中缓缓说道:「这石壁好生古怪,徒儿,你且把两口雪特剑拿给为师试试。

    」辩机脸色一变,刷的将双剑还鞘于背后,忙不迭摇手说道:「不成的,俺的两口雪特剑甚轻薄,俺是护身来着的,师父力气太大,若是不小心弄折了,俺真没地说理了。

    再说了,俺在龟流岛上问过师父,要不要打造一件护身的家伙,是师父你自个说不必的,说甚幺出家人携带兵器,等若戾气随身,有碍于修行。

    」辩机嘴里啰里啰嗦的说着,脚下在不住的倒退,待离得玄奘数丈后,他的眼珠子转了装,扬声说道:「师父,这石壁实在坚固,俺这就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入口。

    」说着也不待玄奘回答,一个筋斗翻入林石之间就消失无踪了。

    玄奘一时啼笑皆非,他与这名徒儿初次会面时,便是用大力神通将其轻易擒拿,不想这事在辩机内心留下了阴影,转而十分敬畏他的大力。

    这乃是心灵上的障碍,于日后的修行不利,看来要找个时机,好生为其弥补方可。

    玄奘摇了摇头,又自转头细细观察那湿润的石壁。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辩机姗姗的转了回来,隔着数丈对玄奘说道:「师父,俺将这山包还有整座山峰,都勘查过了一遍,找不着别的入口,这洞府怕只能由这石壁进入了。

    」玄奘笑笑,举手将他招了过来,说道:「徒儿放心,为师不动你那两口吃饭的家伙。

    为师方才倒是想了一个笨方法,说不定能破开这石壁。

    不过这事还得徒儿帮忙,给为师弄一件趁手的家伙方可……」师徒二人谈说了一会,各自点了点头,转身向原路折返而去。

    三天后,师徒二人又返回到山峰上。

    玄奘身后背负着一个硕大的布包,似乎颇是沉重,他行走过处,泥土地面留下了一行三四分深的脚印。

    师徒二人登上山峰后,辩机绕着那小山包巡行了一周,一切均与两天前离开时无异,看来这期间并无他人经过此处,师徒二人便放下心来。

    玄奘坐在一块山石上,解下身后负着的大布包,将那包布一层层揭开,露出一样黑乎乎的事物,却是一柄六角八棱重达三百余斤的硕大铁锤。

    这是玄奘师徒折返到上一处镇子后,租用了一间铁匠铺子,辩机按照玄奘的要求,花费了一天一夜工夫匆匆铸就的,外观和手感都甚粗糙,却是异常的结实坚固。

    歇息了一会,辩机说道:「师父,俺准备好了,这就开始吧。

    」玄奘点点头,师徒二人便来到那石壁前,一左一右站好了位置。

    玄奘站于距石壁稍近的地方,辩机则是如上次一般,站在石壁前的三丈开外,掐着剑诀,引动两口雪特剑如同惊虹闪电般飞射向石壁,结果与上次一般无二,两口雪特剑被石壁弹飞,石壁上染了一层冰霜。

    便在此时,玄奘大喝一声,持着大铁锤,大步猛冲至石壁跟前,借着那猛力前冲的势道,双手高高举起那大铁锤,运足全身的力气重重砸在那染了冰霜的石壁上,一时间,整座小山峰仿佛撼动了一下。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石壁颤抖了一下,在被大铁锤轰击的位置,留下了一个约莫有七八分深的圆痕,石壁上附着的冰霜碎片籁籁落下,同时剥落的还有一层薄薄的岩石。

    辩机见状,大喜说道:「师父,果真如你所料,这石壁上的法力禁制,被寒冰本源之气侵扰,防护力大损。

    这般再来个十余趟,就可以打破这石壁了。

    」玄奘持着大铁锤微微一笑,细细看了一眼石壁,便调匀呼息,稍稍吐纳一番,将刚才耗去的精力恢复了过来,便示意让辩机再次祭出飞剑。

    那石壁被师徒二人合力冰封锤击了三次后,剥落了小半尺厚的石层。

    然而辩机的隔空御剑之术甚耗精力,辩机不过使用了三次,就累得脸色苍白,满额的冷汗,他有气无力的向着玄奘摇手说道:「师父,俺不行了,今日且休息,明日再行破这石壁罢了!」玄奘便点点头,随手将那大铁锤放在石壁下,走到放置布包的大山石前,盘膝坐了下来。

    辩机歇息了大半个时辰,恢复了些许精力,便拎着两口雪特剑在山林中转悠了一圈,猎得一只狍子,拖到山溪中拾掇干净后,就交由玄奘料理。

    玄奘随身携有盐末和一些调料,当下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将狍子烤得喷香,师徒二人饱餐一顿后,见天色已擦黑,便拾掇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各自睡下。

    次晨醒来,辩机精力已复,便又与玄奘合力去破那石壁,而后又力竭休歇。

    如此直到第五天的下午,随着玄奘一记重重的轰击,那已经深深凹陷进去的石壁,克勒的一声闷响,岩石纷纷碎裂掉下,现出一处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辩机欢呼一声,连蹿带跳的蹦到了洞口,与玄奘探头望将进去。

    石壁里头是一个约莫三丈见方的石窟,整洁明亮,石窟顶上镶着几粒圆润的珠子,发出莹莹的柔和白光,将整个石窟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石窟里的陈设极简洁,一张长方形的矮几摆在石窟正中,一具身穿青衣的骷髅歪斜的靠坐在矮几后。

    色泽黝黑的矮几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三样物事,一块金光闪闪的矿石,一个纯白无暇的卷轴,和一方长条形镇纸般的青玉。

    青衣骷髅身后的石壁平整若镜,其上用金粉书写着满壁文字,当头的四个大字乃是「吾道有涯」,字迹遒劲有力,仿若要破壁而出,其后的便是蝇头小字,玄奘师徒隔得有些远了,一时看不清晰。

    这具青衣骷髅,想来就是石窟原主,却不知已坐化了多少时日。

    辩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矮几上的那块矿石,两眼放光,嘴里喃喃的说道:「发了发了,这般金闪闪的,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家宝贝方寸金。

    」他说着低头就往石窟里钻去。

    便在此时,辩机耳边忽听得一声闷雷般的断喝:「徒儿快走。

    」辩机惊愕的转头,就见着玄奘一脸惶急的神色,他尚未转过念头,就被玄奘一手提住衣领,一手扶了腰肋,猛力向后抛掷了出去。

    一时间,辩机两耳呼呼的生风,眼前景物一阵天旋地转,他也不知被玄奘抛掷出了多远,砰的撞在一颗粗大的树干上,随后摔落在一丛茂密多刺的灌木中。

    辩机狼狈在从灌木从中爬将起来,已是衣衫尽碎,头脸一片鲜血淋漓。

    他正自茫然不解之际,便见玄奘如同中箭的兔子般,迈开两条长腿,没命的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狂奔而来。

    此时,玄奘身后那石壁破裂开的洞口中,有极亮的光芒一闪。

    那小山包忽然就矮了许多,却是无声无息的坍塌了一大片,那极亮的光芒仿若荡漾的波纹一般,顺着山体一路的蔓延,光芒过处,山石泥土林木皆无声无色的化作了飞灰。

    除却玄奘狂奔时喘息声和踩落的山石滚动的声音外,他身后的山体在寂然无声中的崩溃消失。

    玄奘猛力踏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山石碎裂,他借那一踏之力,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高高跃起,向山峰下的林石间直直的飞投而去。

    下一刻,那块碎裂的山石被光芒波及,化成了飞灰。

    辩机怪叫一声,从灌木丛里飞身蹿出,险险接住从半空中堕落下来的玄奘。

    师徒二人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方自卸去了那从高空堕落的巨力,二人也被地上的山石磕碰得头破血流。

    师徒二人无暇顾忌身上的伤势,就那样趴伏在地上,抬头向那小山包看去。

    那极亮的光芒片刻后就湮灭了,那整座小山包以及周围的一片山峰也随之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个约莫数十丈方圆深深凹陷的土坑,此外再无其他痕迹留下,出了土色有些新外,仿佛此地本来就是这幺一个凹坑一般,师徒二人只看得通体发寒。

    过了好半响,辩机咽了一口唾液,嘶哑着声音说道:「师父,这是发生了何事?」玄奘拭了一把额头缓缓淌下的血水,摇头缓缓说道:「为师也不甚清楚,应是这洞府另有防护手段,咱师徒强行打破石壁,却是触发了某种自毁的禁制,因而生出了这般变故。

    幸得为师察觉到气流有异样波动,及时警醒过来,真个是万幸了。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徒儿,修行者的洞府,皆是这般凶险幺?」辩机惊魂未定,也摇头说道:「俺不知,探索修行者的洞府,俺就试过一次,就是此次了。

    此前俺跟师父说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俺实在不知道修行者的洞府,会禁制得这般凶险,若不是得师父手脚快,俺们就交代在这里了。

    」玄奘转头瞧了他一眼,一时竟是无话。

    两人又在地上趴了半晌,确认那已变成深坑的石壁洞府不会再生出变化,方才站起身来,小心翼翼靠近过去,查看了一回那土坑。

    土坑里干干净净的,除了新显露出来的泥沙外,就甚幺都没有。

    玄奘丢下的大铁锤、石窟中的骷髅、矮几上放置的疑似是方寸金的矿石等物事,全都湮灭无踪,就连山石也没有残留下半块。

    玄奘师徒二人相顾了一眼,那些物事应是在那光芒中销毁了,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埋在坑之下的泥土中,只是师徒二人想起那不知从何生起来的极亮光芒,心头就一片凛然。

    玄奘沉默了一会,缓缓的沉声说道:「徒儿,世间事物皆分有缘和无缘。

    这洞府与咱们无缘,咱师徒生了贪念,应遭此劫。

    既然劫已应了,咱们这便走罢。

    「辩机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声,与玄奘草草清洗和包扎了伤口,换下碎裂了的衣服,跟在玄奘身后一脸惋惜的离开了。

    师徒二人一路走到天黑,也就走出了这座无名的山峰。

    师徒二人向北行走了数天,这日,便来到沾化城外。

    玄奘带着辩机,站得远远的眺望那雄伟的城池。

    宽阔的城门口,依然是人流熙攘,无数行人涉起的烟尘,依然在城池上空凝成异样的霞气,一切似乎都跟此前并无分别。

    两月前他在那城西的乱石裂谷中,被阴阳宗生擒,失却了元阳之身,又在后来的修行者争斗中,被殃及池鱼,受了一记仙家宝贝的芭蕉扇,生生的被扇飞到千里之外的龟流岛海域。

    而后几经波折,又重返回此地,身边还多了一名徒弟……这期间的桩桩经历,于自己或许是值得铭刻在心的生命历程,然而于这城池于这世道而言,便宛若是时间洪流当中微小得不可察的波纹,跟那蝼蚁之属并无两样,近乎于了无痕迹。

    玄奘心中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此时距他离开无棣县境界,已逾四月。

    他这一趟旅途,惊险颇多,若不是如辩机所说的那般,颇有一些气运,早就身陨了七八回。

    玄奘师徒二人没有路引和度牒,是进不得沾化城的。

    不过玄奘也没有打算停留,他远远的的看了一回沾化城后,便带着辩机折道向西而行。

    又走了数天,玄奘师徒二人便回到了无棣县金山寺。

    金山寺一切如昔,寺墙朱红,庙宇殿堂雄伟。

    顶上各种颜色的琉璃瓦,映射着柔和的光辉,重檐飞壁幽静肃穆,却又香火鼎盛,拥有一种奇妙的和谐。

    玄奘在寺中甚有人望,他离寺的时日颇长,一干相熟的僧人不见了他许久颇是想念,当下一众没有当值的僧人围拢了过来,各自口中小师叔、师弟的一叠声称呼,玄奘微笑着一一招呼了,又把辩机介绍给众僧人认识。

    纷扰了一通后,辩机由几名僧人带去禅房安顿,玄奘自个去见法明长老。

    长老禅房的木门敞开着,法明长老端坐在禅床上,盘膝合目做那佛门功课。

    玄奘径直走了进去,合什施了一礼,便以往一般,静静的侍立在一旁。

    法明长老做完一段功课,张开有些浑浊的眼眸瞧了玄奘一会,缓缓说道:「汝回来了。

    」玄奘双手合十,说道:「弟子回来了。

    」法明长老微微颌首,说道:「此行可顺利?」玄奘淡淡的说道:「去李员外府中降妖一事顺利。

    此后弟子心慕红尘,想着师尊并未定下归期,便去那沾化城游历了一番,谁料此行颇多波折,弟子一度流落海外孤岛,也因而先后犯下了一干佛法戒律,请师尊处罚。

    」玄奘当下便从夜遇罗黑虎师兄妹开始,至归途中探索修行者洞府一事止,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一一细说了,就连和三公主主仆三个在船上缠绵的事情,也不曾隐瞒。

    他足足说道了近两个时辰,才把此行交待个清楚。

    法明长老闭着眼眸,默默的听玄奘说道,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汝性子沉静明慧,自可分轻重明事理,一些危急关头,留得性命是正理,无对错之说。

    至于你所言,犯下淫杀二戒,老衲且问汝,何为佛法戒律?」玄奘皱眉说道:「佛法戒律即清规,乃是佛门防非去恶之道。

    持戒律,方可证真如本性,戒律分为……」他说到此处,忽然若有所思的停了下来。

    法明长老捋着长须,过了半晌说道:「汝可明白了?」玄奘躬身行礼,说道:「请长老明示。

    」法明长老沉吟着说道:「佛法戒律,乃是为寻常佛门僧人所设,持之,便可让身心贴近佛理,却非是成佛之道。

    汝是寻常僧人乎?汝佛性天生,老衲自小不以寺规管束于汝,让汝得自由自在,汝何故以佛法戒律自囚之?」玄奘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向法明长老合十行礼,便自出门而去。

    他也不管周围僧人的招呼,就那样微笑着出了金山寺,微笑着走下寺前的长长石阶,在他微笑着走出山门时,心念忽然一动,脚下停顿了片刻,转入了一旁的松林中,找了一棵亭亭如盖的粗大松树,在树下盘膝而坐,闭目入定起来。

    他这一入定,就是三天三夜。

    当他张眼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阳光明媚。

    在一旁的草地上,辩机叼着一根青草,颇为无聊的双手抱膝坐着,一双晶亮的眼珠子在骨碌碌的东看西瞧,头顶上却是铮亮无毛。

    玄奘一笑,说道:「徒儿,你何时剃度了?」辩机跃起身子,大喜说道:「师父,你可醒来了,你在这树下足足坐了三天了。

    寺里那些和尚说你在证佛成道,让俺千万不要打扰,俺要给你搭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那些和尚也不让。

    师父你在这里坐的第二天,师祖就把俺叫去了,问了俺好些事情,俺就把龟流岛上的事情,还有俺老师的事情都说了,师祖说是俺与师父有缘,当即就给俺剃度了。

    」玄奘听他碎碎的念叨,心中觉得亲切,便笑笑说道:「徒儿,你初到金山寺,想来是不知门道的,这几天可是都在寺中吃那清汤寡水的素食?」辩机登时苦了脸,说道:「师父不仗义,把俺带到这金山寺,就自个修行,对俺撒手不管了。

    这寺中的吃食,顿顿都是青菜稀饭,盐也不曾放几粒,俺吃的好生难受,真个是愁杀了。

    」玄奘微笑着站了起来,舒展了一回筋骨,说道:「为师数天不曾吃食,腹中甚是饥饿,咱师徒这便去吃些好滋味的酒食。

    这附近有一个黎家集,集上有一家熟肉铺子,卤煮的猪头肉入口爽脆,不肥不腻,乃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肉食。

    」辩机欢喜的应了一声,跟在玄奘身后,走出了松林。

    「师父,俺觉得你醒来后,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莫非是成佛了?」「徒儿休得胡说,成佛哪有这般轻易,为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心里头不再憋闷罢了。

    」37授徒时日冉冉,玄奘师徒回归金山寺已然三月有余了。

    每日清早,师徒二人便随寺中僧人做那诵经礼佛的功课,做罢了功课,就从事寺中的一些劳作杂务,譬如洒扫庭院、拭擦佛像、打柴、修葺院墙等。

    待吃过中饭,玄奘就给辩机讲解诸般佛经,至日落时分,用了晚餐,稍稍休整一番,再做上一段诵经礼佛的功课,便上床歇息,如此便过了一天。

    玄奘在金山寺中的地位甚高,本不应操持这等杂务。

    然他尚是小沙弥时,就养成了每日劳作的习惯,这十数年来,尽管他的地位一再变迁,这坚持每日劳作的习惯却从不曾更改。

    只要是身处金山寺中,每日晨课之后,玄奘就必定会劳作至斋食时间。

    只是这一回,他挺拔的身影旁侧,多了一个循循跟从的弟子。

    每日下午,玄奘便到寺外的松林子中,寻一个清幽的所在,为辩机讲解佛经。

    辩机粗通文字,然而性子过于跳脱,若是给他一本佛经让他自个研看,他便两眼发晕,坐卧不宁,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玄奘为此训斥了他数次,辩机虽也想努力的改变,奈何这乃是天性,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的。

    玄奘便每日抽出一些时间,为他讲读诸般佛经。

    这等日子过得颇是单调枯燥,玄奘自幼便习惯了,倒是无所谓。

    令人意外的是,辩机性子虽是跳脱好动,然而对这种单调生活却是甘之若饴,过得如鱼得水,甚至一改以往的孤僻,与寺中一干年龄相近的僧人,相处得甚是融洽亲近。

    玄奘给辩机讲经时,一些过往僧人遇上了,往往也会凑过来听讲一会。

    玄奘遍读诸书,心思明辨,一本佛经讲解起来,每每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虽不敢说是舌绽金莲,却是能将其中的道理讲解得透彻明白,发人深省。

    这时间一久,玄奘每日讲经时,便有许多寺中的僧人不约而来,默默听讲。

    于是,玄奘在松林子讲经一事渐渐传开了,也有一些外寺僧人专程赶来听经,玄奘每日的讲经时间,慢慢成为金山寺的一桩小小的盛会。

    然而,随着玄奘讲经的名气渐大,一些麻烦事也随之而来。

    一些前来赴会的外寺僧人,其本意并非是来听经的,而是存心要与玄奘辩驳佛理,以图驳倒玄奘,博一个大名声的。

    每遇到这等情况,辩机便二话不说的放出两口雪特剑,在那些挑衅僧人的头脸上明晃晃的飞来飞去,并有意无意的释放出一丝直透心魄的寒气。

    金山寺并非是修行寺庙,来往的也尽是不通术法的世俗僧人,哪里见识过此等传说中可千里取人首级的飞剑之术,故而辩机的两口雪特剑一出,那些个闹事的僧人便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

    此等麻烦事闹过几轮后,玄奘的名气却是愈发大了。

    这日下午,玄奘循例在松林子讲经,他落坐的地方,正是他不久前入定的那棵松树下。

    在玄奘的身周,围坐着十余名金山寺僧人,辩机大大喇喇坐在最前头。

    这十余名金山寺僧人的外围,又有围坐着数十名装扮和年纪不一的僧人,他们身下垫坐的蒲团颜色大小各异,这些便都是从外地赶来听讲经的僧人。

    玄奘盘膝坐在树下,抬头看着众僧,朗声说道:「今日,贫僧要讲的是《移识经》。

    贤护菩萨尝问佛,人生而有识,人死则识往何处?识作何形状?……贤护菩萨所说的识,按我大唐的文义,可解作灵性,若是再浅白通俗一些,亦可解作魂魄,不过这就有了一些偏差。

    「「大道有三千,殊途同归。

    中土的儒家学说,也有人死灯灭的说法,这便是灵性或者魂魄的另一种解读方法,可与《移识经》相参照……贤护菩萨问的乃是,人生来就具备灵性,死后灵性何去何从?灵性是何形状?这便是涉及生死之道的根本也……」玄奘滔滔不绝的讲着,至日色偏西时分,便停了口,闭目趺坐。

    一众僧人知道规矩,知是今日的讲经结束了,当下纷纷向玄奘行过礼,各自散去。

    也有几名僧人向玄奘请益了数处疑难,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玄奘歇坐了片刻,便携了辩机,前往附近的黎家集就食。

    辩机在横山港出售了几口兵刃,得钱财甚多,扣去为孙家棚购买了四头耕牛和一批物资的花销后,囊中尚十分丰厚。

    他与玄奘皆吃不惯金山寺的清淡斋饭,便与黎家集酒家的掌柜说好,常年包了一个坐头,每日准备午晚两顿上好的饭食。

    玄奘每日讲完经后,师徒二人过来就食,然后再返回金山寺。

    玄奘离开数月,这黎家集无甚改变,只是曾与玄奘一度有肌肤之亲的黎老夫子之女,连同她的小婢女,在两月前远嫁他方为人妇,这让玄奘生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悟。

    这日,酒家准备的吃食是一大盘子黄焖羊肉和一大埕新酿的稻米酒。

    羊肉焖煮得焦黄喷香,嚼之甘香肥腻,新酿的稻米酒清冽若水,柔和甘甜,二者甚相得益彰,师徒二进食得颇是兴起。

    吃喝了一阵,辩机抹去嘴上的油腻,说道:「师父,这段时间寺里头都在谈论,长安将要举办一场开朝以来最盛大的水陆法会,这法会究竟是甚幺由头?跟俺谈说的那几个师兄弟,都说得不甚清楚。

    」玄奘微微沉吟,此事他是略有听闻。

    当今天子在登位前,兴兵南征北伐,荡平六十四处烟尘,剿灭七十二处草寇,杀人无数,而后又行逼父、杀兄、害弟之举,杀孽过盛,故虽登大宝,身负皇气和九州大运,然宫中却常有阴邪之物滋生作祟,令天子甚不安宁。

    前些时日,天子不知是听取了何人建议,下诏招集全国高僧,要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水陆法会,超度各路枉死的怨魂,消去此前的一概罪孽,并普谕世人为善。

    玄奘笑笑说道:「徒儿,这等水陆法会乃是中土独有,他处所无的。

    佛教存入中土后,前朝梁武帝虔诚信之,故以帝皇之尊立下了不少佛门规矩,如今的茹素戒律便是梁武帝所倡议的,这水陆法会也是梁武帝所设想创办的。

    」「水陆法会全名乃是『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因全名甚佶屈聱牙,故而咸称为水陆道场或悲济会。

    水陆法会全名中的法界、圣凡等,每个字均有所指,你若是想知个究竟细,便回去翻看佛经,不要总是偷懒问为师。

    」「这水陆法会,简单说来,便是集施食、诵经、释经为一体的大规模佛教盛事,旨在超度水陆两界的受苦众生,使之脱离苦厄,飞升极乐。

    」辩机啧啧的说道:「大唐皇帝倾一国之力,所举办的水陆法会,定是空前绝后的一场佛门盛事,俺实在难以想像届时的盛况!俺听说,大唐皇帝正在征召全国有名的高僧大德,前往长安参与法会,师父这般鼎鼎大名,一定会接到皇帝的征召。

    师父务必要带徒儿去长长见识,俺还没有去过长安哩。

    」玄奘啜喝了一口酒水,笑笑说道:「徒儿休得妄言,为师不过是在无棣县里薄有名气。

    大唐疆土广博,其间高僧大德、口灿金莲之辈无数,非是你我能想象的,为师实在不值一提。

    你这般大话,若是给旁人听去了,会被耻笑的。

    」辩机尚未回话,一阵稀奇古怪的笑声忽然在半空中响起,这声音嘿嘿的笑了一会,悠悠的说道:「你这和尚,倒也妄自菲薄!」这声音忽细忽粗,飘渺飘荡的,一时竟是听不出发自从何处。

    辩机霍的站了起来,眉毛竖起,精光闪闪的双眸扫视着酒家里的诸人。

    此时酒家里另有四五桌酒客,正自在小酌密斟,低声谈笑,却是无人神态有异。

    玄奘放下酒杯,皱眉扬声说道:「是何方高人说话,还请一见。

    」那嘿嘿怪笑声在空中回荡着,不绝于耳,却是无人现身。

    辩机将酒家里的诸人看了一遍,身形忽的一闪,迅捷无比的抢出酒家大门,片刻之间,他已绕着酒家转了两三个圈子,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便沉着脸又走回酒家中。

    玄奘见辩机怏怏然返回,那怪笑之声犹自在回响,便合十皱眉,寻准了那怪笑之声的一个空挡,沉沉的喝了一声:「牟」。

    他的这一下喝声,乃是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的法门。

    数月前的那一段红尘洗练,玄奘深切的体会到了佛门狮子吼的特殊威能,就连那神通尤在地仙之上的敖吉三公主,在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一声狮子吼撼动心神。

    故而回寺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研读相关的佛经,潜心印证,如今狮子吼的威能较之以前更胜了许多。

    站在玄奘身旁的辩机身形一晃,只觉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心脏猛的抽搐了几下,耳鼓一阵震荡发鸣,幸得他这段时间跟随玄奘勤修佛法,心境颇有长进,稍一定神便回复了过来。

    那古怪的笑声被吼声所震慑,停窒了一个片刻,待又再响起时,声音便显得干巴巴了,待笑得数声,就出现了嘶哑的破音,古怪笑声旋即哑然而止,渺无声息了。

    玄奘和辩机对视了一眼,心知那暗中之人应是被这声狮子吼震伤了肺腑经脉。

    此时,那肥胖的酒家掌柜捂着耳朵一路小跑过来,满脸赔笑的说道:「两位禅师有何吩咐?禅师方才是与哪个在说话?」辩机翻着眼睛,冷冷的说道:「掌柜的,你方才难道没有听到有人嘲讽俺师父?」掌柜挠了挠脑袋,赔笑说道:「花和尚和小师傅恕罪。

    本店新酿的这稻米酒入口清冽,后劲却不少,两位定然是喝得有些多了。

    小可一直坐在柜台那边看着,方才不曾有人跟两位禅师说话。

    小可是听到禅师在吼叫,才过来问问的。

    」辩机怔了怔,奇怪的问道:「你难道没有听到那嘲笑声?」掌柜憨笑着摇头。

    玄奘和辩机对望了一眼,师徒二人常来这酒家中吃食,也知这掌柜的为人。

    这掌柜乃是土生土长的黎家集人,经营这酒家已有十数年了,为人极是敦实憨厚,也笃信佛教,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到金山寺上香礼佛,一直以诚待人,绝不会说假话。

    辩机目光转向其他几桌酒客,那些酒客都在用双手捂耳,却是被玄奘方才的狮子吼震得不轻,大半的酒客都双眼发直、神态迷糊,剩下的还算清醒,正自注视着这边的状况。

    辩机合十告了一声罪,便一一上前询问,这些酒客纷纷表示方才没有听到笑声。

    辩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幺,却是给玄奘挥手阻止了。

    玄奘向众人合十施礼一圈,笑笑说道:「诸位恕罪了。

    贫僧师徒多喝了两杯,在开玩笑罢,诸位勿要见怪。

    」其中一名酒客摇摇晃晃的向玄奘合十,口齿不清的说道:「花和尚乃是金山寺的有道高僧,咱黎家集谁个不知晓,有谁胆敢来冲撞花和尚,莫非是不长脑子了?掌柜的,还不赶快去弄碗热汤来,让小师父和花和尚解解酒。

    」待得掌柜转身离开后,其它酒客便又开哄哄的斟饮起来,玄奘师徒也自坐了回去。

    辩机说道:「师父,方才那笑声,莫不是只有俺师徒听到了?」玄奘点点头,沉吟说道:「应是如此,这等传声之法奇妙非常,也不知是何方高人在跟咱们师徒开玩笑。

    那人应无甚恶意,只是为师方才喝得有些兴起,竟是用上了狮子吼,实在过于孟浪,那人眼下怕是离去了。

    」辩机提壶为玄奘斟酒,笑嘻嘻的说道:「那人如此戏弄俺师徒,俺倒是觉得,师父的那声狮子吼,爽气得很。

    」师徒二人又谈说一阵,吃毕酒肉,又喝了掌柜送来的解酒汤,便动身返回金山寺。

    从黎家集返回金山寺,约莫有五六里路程,需要经过一座小山和一条小河。

    此时天色近黑,一路上少有行人,玄奘师徒二人一路闲话,临近那小河时,忽然听得那河里传来一阵尖厉的呼救声。

    师徒二人吃了一惊,快步抢到河边,只见那条数丈宽的小河中间,水波翻荡,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在小河中载浮载沉,狼狈的挣扎呼救。

    玄奘向辩机微微点头,辩机便一把扯去僧衣,跃入河水中。

    辩机自幼在海边长大,水性极是精熟,当下划动手臂,几下就游至那拼命挣扎的绿衣女子身后,探手抓着了女子的后衣领。

    他知救助这等溺水之人,万不可从正面游过去,否则定会被溺水之人缠抱住,变做救人不成双双被溺。

    辩机抓住了那女子的衣领,便回身往岸上游去。

    他游动几下,便觉得有些不对了,那衣领入手轻飘飘的。

    辩机回头看去,只见手上抓住的只是一件松垮垮的绿色衣裳,衣裳里头空空如也,那女子却是不见了。

    辩机心中一惊,便扭头四下察看,这河水乃是山溪汇聚而成,清澈见底,一眼可鉴,四周水波平静,哪里有落水女子的丝毫影踪。

    辩机一时只觉遍体生寒,当下大叫一声,三扒两拨的蹿了上岸,一把抄起随同僧衣一起抛在地上的两口雪特剑,待得两道明晃晃的剑光在身边亮起,他心中才稍定下来。

    玄奘静静的站在岸边,皱眉注视着河水。

    辩机四下张望了一回,不见那河水及周围有何异状,便拎着两口雪特剑走到玄奘身边,抹着冷汗说道:「师父,可见着水中发生了何事?」玄奘摇头,微微一笑说道:「为师看到你抓着那女子的衣领,然后那女子就不见了,仿佛是溶在水中一般,你看,如今连你抓下来的那件衣裳都不见了,当真是奇妙得很。

    」辩机仔细一看,但见河水清澈奔流,水中别无它物,方才他抢入水中救助绿衣女子一事,除了在岸边留下了两行濡湿的足印外,此外再无痕迹,仿佛是一场幻梦一般。

    辩机看了一阵,目芒闪动的说道:「师父,这河中没有鱼。

    」玄奘点点头,微笑着说道:「为师看也是这般。

    」辩机松了一口气,将两口雪特剑还鞘,拿过僧衣拭擦湿淋淋的身体,一面说道:「师父,此等异事,不会是有鬼魅之流在作祟吧?」玄奘沉吟说道:「此地山明水秀,一向祥和,并无恶事发生,寺中的值事近来也不尝有异闻,应非是那等不靖之物。

    方才为师隐约感应到一丝大气的波动,只是太过隐晦,不敢十分确定。

    」师徒二人谈说了一阵,那小河却是再无异状,辩机便穿上了僧衣,随玄奘返回金山寺。

    次日下午,玄奘照例在松林中讲经,这一日讲的依然是《移识经》。

    「佛尊是这般解说的,那灵性与肉身的关系,便如胚芽与种子一般。

    种子萌动发芽,长出枝叶茎干。

    那幺,当种子长成后,那最初的萌芽,是变成了枝叶、茎干,还是变成了树根?抑或是就此消失无踪了……」他滔滔的讲了一段经文,停下来喝水润喉时,耳中忽然听得嘿嘿的数下笑声,声音古怪缥缈,玄奘拿着水葫芦的手微微一顿,即随不动声息的抬目察看。

    辩机和一众听经僧人正在领悟他方才讲解的经文,有的喜不自胜,有的皱眉苦思,众僧神态各异,却也无一人有异状。

    玄奘心中明了,这正是昨天在黎家集听到的传声之术,此笑声怕是只有自己能听到。

    玄奘喝过几口清水,也不管那笑声,继续讲经至日色偏西,方宣布结束。

    他回答过几个听经僧人的疑难后,便趺坐在松树下,闭目不语,众僧只道是他讲经疲倦,纷纷向他合十行礼后,各自散去。

    不多时,松林里便只剩下玄奘和辩机师徒二人。

    玄奘睁开眼眸,扬声说道:「俗话说道,事不过三。

    高人戏弄贫僧师徒,如今已是第三次了,还请现身一见。

    」松林中寂寂,只有风吹拂过树梢时发出的声息。

    玄奘皱眉,垂目看着地下,过了片刻,又朗声将方才的语言说了一遍。

    辩机侍坐在玄奘身前,眼眸中精芒闪动,他顺着玄奘的目光低头看去,便见映在地下的树影子当中,在一棵松树的枝桠间,盘踞着一个纤瘦的影子,他霍然抬头,那松树的树桠间却是空无一物。

    玄奘的第二遍语言说完,又等了半晌,松林中还是无人现身。

    辩机又低头看了看影子,肩头一晃,两口雪亮的雪特剑从他背负着的布包中脱鞘飞出,绕着他的身周飞舞,辩机双手一探,便握住了雪特双剑,他喝了一声,双臂一展,周围登时寒气大盛,他持剑就要向那树桠飞刺过去。

    便在此时,听得玄奘说道:「徒儿莫要莽撞,且看清楚。

    」辩机身形一顿,精光闪闪的目光一扫,只见玄奘搁放在膝上的一只手掌,四指合拢,只有一根食指斜挑而出,却是指着侧前方的一棵松树的阴影处。

    辩机心中一动,当下双手捏着剑诀一引,两道雪亮剑光冲天而起,飞刺向那半空中的松树枝桠,剑光至半途,突兀的一折,向着玄奘所指的松树阴影处,闪电般斩削而下。

    「呀?」那空无一人的松树阴影处传出一声惊呼,剑光掠过处,一层水幕也似的东西被打破了,现出一名身穿紧身紫衣的窈窕女子。

    这紫衣女子的脸色略显苍白,她骤不及防的被破去了隐身法门,却是及时撃出两根短刺,银牙轻咬着唇片,叮叮的两声,将两口雪特剑挡了下来。

    然而,两口雪特剑所蕴含的寒冰本源煞是厉害,那两根短刺瞬间就染上了一层白霜,彻骨的寒气直透双臂,唬得紫衣女子缩手就将那两根短刺扔在地上。

    辩机也不追击,招手收回了两口雪特剑,盘旋在身周,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紫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体态窈窕动人,脸容甚是娇美,被破去行踪后,她也不惊惶,就那样咬着唇片,亭亭立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张得大大的,带着数分薄怒的瞪视着玄奘师徒。

    玄奘缓缓站了起身,合十说道:「这位姑娘,酒家传音是一桩,小河幻影是一桩,今松林藏形又是一桩,姑娘连番戏弄贫僧师徒,不知是何故?」紫衣女子瞪看了玄奘一阵,忽然噗嗤一笑,敛衽行了一礼,银铃般娇笑着说道:「小师弟,妾身红莲,乃是你家七师姐,这厢有礼了。

    师姐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小师弟乃是有身份的高僧,可不要见怪了。

    」玄奘皱眉说道:「小师弟?七师姐?姑娘莫不是找错人了?」自称为红莲的紫衣女子,桃花眼眸滴溜溜的一转,瞟过兀自操控着两口雪特剑凌空飞舞的辩机,又娇笑着说道:「你家七师姐我此前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自从见识过小师弟的手段后,便知道没有找错人。

    」她正笑靥如花的说着,声音忽然一滞,掩嘴咳嗽了起来,她的嗓音本清脆甜美悦耳,然而一句话说到后半截,便带了几分暗哑。

    玄奘和辩机不由对望了一眼,这应是被昨日的狮子吼震伤了肺脉。

    红莲轻咳了一回,颇有几分幽怨的看着玄奘,又自说道:「你家七师姐我数天前来就到此地,不过见着小师弟跟师姐描述的似乎有些差异,便暗中跟随了几天,看个仔细,免得找错人了。

    岂料小师弟的手段厉害,你家七师姐只是稍稍开了个玩笑,就被小师弟的佛门神通伤着了。

    」她一番话说得凄然欲泣,左手轻抚着酥胸,一双媚眼隐隐有泪花,状甚可怜。

    玄奘也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瞧着她。

    红莲那点漆般的美眸又转了几转,凄然的神态便不翼而飞,她柳眉一蹙的说道:「此事暂且不说了。

    你家七师姐我受同门所托,不远千里的来寻,不管小师弟还是不认,我怎幺说也算是远客,小师弟就这般待客?站了半天,我的腿都酸了。

    」玄奘笑笑说道:「松林中简陋,别无他物,红莲姑娘若不嫌弃,贫僧这蒲团,就让与红莲姑娘坐如何?」他说着弯腰拣起松树下的蒲团,拍去尘土,走前几步,轻轻放置在一片青草地上。

    那红莲也自不客气,款款的举步走到那蒲团前,举起纤手轻轻一拂,那灰扑扑的蒲团闪过一道亮光,登时就化作了一幅华丽的坐垫,坐垫旁边的青草丛中,也长出一些艳丽芬芳的花儿,将坐垫映衬得甚为美丽。

    红莲这才满意的嫣然一笑,侧身坐了下去。

    辩机闷哼一声,将两口雪特剑还鞘,拿过自己的蒲团,放在松树下让玄奘落坐,自己则是垂手侍立在玄奘身后。

    38红莲数月前,在沾化城外,阴阳宗与寻龙观、千相门展开的那一场修行门派争斗,玄奘因被阴阳宗所掳,卷入了争斗中,后来吃了一记仙家宝贝芭蕉扇,被吹飞至海外,才有了龟流岛之行。

    玄奘被远远吹飞后,阴阳宗的银衣人萧万里拼着折损法力,勉力保全了剩余几名门人的性命,其后黯然领着这些残存的门人返回了宗门。

    回归宗门后,曾与玄奘春风一度的符红瑶黯然神伤,思念不知生死的玄奘,与玄奘有交情的大弟子罗黑虎也自郁郁。

    银衣人萧万里看在眼里,心中甚感愧疚,他在门中素来脸冷心热,玄奘被吹飞一事,乃是他看顾不周之故,他便遣令门下两名出色弟子前往寻找玄奘,寻着了,便带回来拜入阴阳宗。

    符红瑶和罗黑虎均受了不轻的伤势,需要静心疗养,一年半载之内是不能离开宗门的。

    这红莲在萧万里门下排行第七,精擅幻术,正是被遣令的弟子之一。

    另一名被遣令的却是男弟子,名为孙红伟,在萧万里门下排行第二,一手五行刀术甚是凶厉。

    这红莲师兄妹向罗黑虎和符红瑶探听玄奘的消息后,便外出寻找玄奘。

    符红瑶在交代了对玄奘所知之事后,又私下找红莲交流了一番,叮嘱了一些隐私话儿。

    红莲师兄妹二人,先到了沾化城打探过情况,便决定分头去寻找玄奘。

    孙红伟赴沿海一带寻找玄奘踪迹,红莲则是赴往无棣县打听消息。

    红莲七天前来到无棣县,不费什幺事儿就打听到玄奘的消息。

    然后她化了妆容,混在一干进香信徒中见过一回玄奘,心中就暗自泛起了嘀咕。

    玄奘经历过一番红尘洗练后,佛法又精深了许多,清瘦挺拔的身躯上,自有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威仪。

    他虽是世俗僧人,不通术法,而且年纪甚轻,然而法相之庄严,比起红莲以前见过的修行界的高僧大德,似乎还有胜过。

    她一连数天隐藏在松林中,偷听玄奘的讲经,她虽对其中的佛法精义不甚明了,然而也觉玄奘讲述得甚是精妙,她隐约间也有了不少的感悟,连带她修行的幻法道术,竟也有了些许的进境。

    如此一来,红莲便更加犯难了。

    这等高僧俊彦,不消说乃是佛门的根本,无论她是用诱拐还是强掳的路子,将玄奘带回宗门,且不说玄奘是否愿意加入阴阳宗,光是这般掳掠佛门高僧大德的行径,势必会引发佛门的激烈反弹。

    金山寺虽非修行门派,然而佛门的修行者却是众多,阴阳宗近来树敌甚众,若再恶了佛门,只怕处境会更艰难。

    只是她若不带玄奘回去,却有负师尊和同门所托。

    她左右思量,想起符红瑶跟她说过,强行与玄奘一夜缠绵的事情,便决定先行出手试探,看玄奘是否真个佛心坚定。

    若是能诱惑玄奘自个脱离佛门,转投阴阳宗,如此便最好了。

    然而试探的结果,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第一次她在酒家欲以传音之术,迷惑玄奘师徒二人,旋即被玄奘以狮子吼破去,还被震伤了肺脉。

    第二次她在小河以幻术化作溺水女子,本想藉着惊惧之情,来破开玄奘师徒的心防,奈何玄奘师徒二人淡然处之,令她无功而返。

    这一次在这松林中,非但她的传音术和隐身术皆被破去,就连她本身也被拿了个正着。

    红莲素来自诩幻法了得,即便是法力比她高强之人,一时半会也是难以看破她的幻化之术。

    这玄奘虽是佛法精深,然而分明只是一介世俗僧人,身无法力,却三番数次的看破她的幻术,这屈实在是令她想不明白。

    更令红莲意外的是,那个总是跟随在玄奘身边的瘦小弟子,貌不惊人,忽然就亮出了两口惊人的长剑,寒气逼人,犀利无匹,竟是凭着几手粗浅的御剑之术,杀她一个措手不及,逼得她只好束手就擒。

    当然,这是自己轻敌在先的缘故,若是自己有所准备,这瘦小和尚的御剑手法粗糙不堪,虽说那两口飞剑甚是厉害,自己却是不惧的,红莲心中气鼓鼓的想道。

    听红莲说过来意,玄奘颂了一声佛号,也不言语。

    红莲等了半晌,见玄奘脸容安静,却是没有说话的打算,忍不住问道:「小师弟,你家七师姐我自问幻化之术不差,你为何能三番几次的看破?」玄奘看了她一眼,沉吟着说道:「红莲姑娘的幻法甚神奇,完全隐去了物体的外状、气味和声音,贫僧凡胎肉眼,其实是看不穿的。

    只是,红莲姑娘的幻法,似乎还不曾到那融和自然的地步,红莲姑娘虽隐去了物体的外在形态,然而产生的一举一动,还是会引发身周诸般事物的相应。

    」「贫僧常在此处讲经,对这松林的一草一木甚是熟悉,贫僧虽看不着也听不到红莲姑娘的行踪,然而红莲姑娘所至之处,引发了气流的异样流动,这气流影响着周遭的草木,令它们跟平时有异,贫僧便是因此,觉察出红莲姑娘的踪迹。

    」红莲的一双桃花美眸闪动,似是若有所思。

    一旁的辩机已是拊掌大笑,赞叹说道:「之前师父说佛门有八识,俺一直都不能领悟,如今方知,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加起来运用,便是第七识,妙哉,妙哉也。

    」玄奘微微一笑,红莲眼波流转,狠狠的白了辩机一眼。

    红莲又说过了几句闲话,便向玄奘提起,奉师尊之命携他回归宗门、并要他拜入阴阳宗的一事。

    玄奘笑了笑,当下神色淡淡的,将当日奉命去信阳县降妖,在废庙夜遇罗黑虎师兄妹伊始,直至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被千相门的谢姓肥胖老者一记芭蕉扇吹飞为止,将其中的诸般事由娓娓说道了一遍。

    玄奘的口才素来极好,他的这段经历也颇惊险曲折,一番说道下来,一旁的辩机固是听得啧啧称叹,那红莲也听得桃花眸中异彩连连。

    她在宗门中也曾仔细打听关于玄奘的事情,奈何那符红瑶和罗黑虎对玄奘其实了解不多,所知的也只是活捉了玄奘之后的一些事情,她此时听得分说,方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玄奘在说道时,心头不住闪过一些画面,与那符红瑶的一夜热辣缠绵,银衣人剑气冲天的身姿,裂谷中那场鲜血淋漓的生死殊斗,一时不由有些恍惚。

    他出神了片刻,又缓缓说道:「贫僧历练红尘,却是一心不沾尘俗因果。

    贫僧于红尘所遇,在心头便如划水无痕,缘起于当时,缘止于当时,无牵挂,亦无恩怨可说。

    贫僧承蒙红莲姑娘多次称谓小师弟,只是,贫僧自幼便出家,一心向佛,断无还俗的可能,贫僧是不能拜入阴阳宗的。

    「「红莲姑娘不远千里来寻的这份情谊,以及贵宗门的拳拳盛意,贫僧实在感激。

    然而红尘中的诸般际会,在当时业已是缘尽结束了,贫僧只好愧对红莲姑娘及贵宗门的一番好意了……」玄奘说着,站了起来对红莲合十深深的施了一礼。

    正在一旁听得高兴的辩机见了,也只好搔着脑袋,跟随玄奘向红莲合十行礼。

    红莲早料到玄奘会拒绝,桃花美眸转动了几下,轻笑着说道:「红莲奉师命而来,如今也寻着了小……小禅师,告知了来意,小禅师不答允,红莲也是无奈,却不会勉强。

    此行虽不完满,却也算是结束了,红莲不日就回归宗门,将此行经过禀报师尊。

    只是,红莲在离开宗门时,一位同门师姐曾拜托红莲,若是找到了小禅师,有些话儿务要转告。

    」她一面说着,也从蒲团幻化的华丽坐垫上婷婷起立,对玄奘敛衽回礼。

    玄奘沉默了一下,说道:「不知红莲姑娘所说的,是哪位同门?」红莲美眸流动,瞟了一眼他身后的辩机,轻笑着说道:「禅师不会把红瑶师姐忘了吧,红瑶师姐拜托红莲传的是私密话儿,可是要私底下说的哦。

    」玄奘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辩机乃是我弟子,红莲姑娘尽说无妨。

    」红莲眨动着桃花眼眸,发出一串娇笑,摇头说道:「红瑶师姐跟红莲交代得到很清楚,这些话儿只能告诉小禅师一人,不可落入其他人耳中。

    今晚子时,红莲在这松林中等候小禅师,小禅师要一人过来哦。

    当然,若是我那可怜的红瑶师姐嘱咐的话儿,小禅师不想听,尽可不来的。

    」她说完后,便转身走到之前隐身的松树前,俯腰捡起那两根跌落的短刺,回头嫣然一笑,顺便白了辩机一眼,方自摇曳生姿的走出了松林。

    过了片刻,红莲坐过的那片青草地上,那些绽放的花儿色泽渐渐黯淡,最后都消散不见,一道波纹状的青光闪过后,那华丽的坐垫也变回了一个灰扑扑的蒲团。

    玄奘静静的看了好一会那蒲团,才转头对辩机说:「徒儿,耽搁了这般多时候,那黎家集的酒家掌柜想必是等急了,咱们快点过去吧,为师饿了。

    」辩机搔着脑袋,迟疑的说道:「师父,你真打算今晚赴会啊?这叫红莲的女子虽是美貌,然而心思波谲,俺实在难以放心。

    」玄奘笑笑说道:「这阴阳宗乃是修道门派,咱们不好过于得罪。

    为师此前与阴阳宗一女子有些瓜葛不清,今晚赴会,正好了结这段孽缘。

    」辩机兀自不放心的说道:「若是那红莲存生了歹心,师父岂不危险?」玄奘探手拍拍他的肩头,又自笑着说道:「阴阳宗与为师颇有渊源,并无恶意,徒儿莫要担心。

    那红莲姑娘也确是阴阳宗弟子,为师能从她身上嗅到阴阳宗门人的独特气息。

    何况,即便是生了变故,为师也非是不能自保的。

    」师徒二人到黎家集酒家进过晚食,又回金山寺中做了晚课,然后歇息了下来。

    至深夜时分,玄奘悄悄的离开禅房,从偏门出了金山寺。

    玄奘刚出寺不远,就听得身后有一些轻微的声息,他回头瞧去,就见着一道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躲藏在阴影当中,当下微微一笑,知道辩机还是放心不下,从后跟蹑而来。

    玄奘在金山寺的地位甚高,住的是精雅洁净的单人禅房,辩机的身份略低一些,跟一些年轻僧人睡寝在八人一间大通铺禅房中。

    这两处禅房的位置相距不近,辩机能如此迅速的跟蹑上来,显然是一直守候在寺外。

    让辩机睡寝在大通铺禅房,这是玄奘特意的安排。

    辩机孤身久居海外,性子难免有些狷介孤僻,这般与一众年龄相近的僧人挤挤闹闹的寝住在一块,对其心性磨炼大有裨益。

    玄奘也不理会远远跟随的辩机,缓缓顺着小径走进松林中。

    这夜月明如水,松林里幽暗寂静,升腾飘荡着如烟般的雾气。

    在他惯常讲经的那棵松树下,铺了一张洁净的草席子,草席子上摆放着一张矮几案,几案上陈放着一把酒壶两只酒杯,以及几碟子瓜果糕饼,四下却是无人。

    玄奘缓缓走了过去,在草席上坐下来。

    过了片刻,一阵轻盈中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细碎脚步声响起,一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窈窕女子从树后转了出来,月光洒映照而下,女子的脸容藏在阴影中,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却是清亮无比,正自痴痴的看着他。

    玄奘目光明锐,女子的脸容虽在阴影中,他却是瞧得分明,这女子脸容秀丽,目光灼热,正是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与他有一夕之缘的符红瑶。

    玄奘神色淡淡,安静的看着她,也不做声。

    那符红瑶目含幽怨,缓缓的走至他身前,跪坐了下来,一言不发的从几案上拿一只酒杯放在他身前,提起酒壶,为他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玄奘拿起酒杯,在鼻下嗅了嗅,便喝了下去。

    符红瑶又从几案上拿起一块糕饼,凑到他的唇边,玄奘犹豫了一下,便张嘴吃了下去。

    看着他咽下糕饼,符红瑶忽然噗嗤一笑,身子贴了过来,满脸柔情的偎依在他的肩膀上,两只丰盈温软的乳儿挤压着他的臂弯。

    玄奘皱了皱眉,淡淡说道:「红莲姑娘,这样戏弄贫僧不知是何意?」符红瑶那柔软的身子一僵,即随在他耳边娇喘细细,吃吃的笑道:「你这臭和尚,有了妾身还不满足,如今妾身就在这里,你唤红莲师妹干什幺,莫非你想干那一凤二凰的勾当?」她说着脸上现过两片潮红,眼眸忽闪着水盈盈的波光。

    玄奘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自个提起了酒壶,又斟了一杯酒,这酒壶里盛装的不知是何种酒液,呈红棕之色,醇香甘美,却是甚难得的佳酿。

    玄奘就着几案上的几样下酒菜,慢慢的自斟自饮起来。

    符红瑶见他如此,也不气恼,秀丽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

    她慢慢坐直身子,一圈淡青色的光华在她身上荡漾,光华过后,那秀丽的脸容就换做了另一副娇美模样,一双甚大的桃花眼眸水汪汪的,正是下午见过的紫衣女子红莲,只是如今换过了一件衣裳。

    红莲探手接过酒壶,缓缓的为玄奘倒了一杯酒,她看着玄奘把酒液喝下去,才柔声的说道:「此番红莲没有隐身,只是变幻了样貌,红莲跟红瑶师姐一向交好,自问言行中不会露出什幺破绽,小禅师又是如何用那佛门八识看破的?」玄奘淡淡的说道:「唯本心无妄而已。

    」红莲仰起螓首,美眸发亮的看着玄奘,说道:「何谓本心无妄?红莲听不明白。

    」玄奘笑笑说道:「你非我佛门弟子,这等佛理精义,贫僧却是不能对你分说的。

    」红莲格格的轻笑了数声,身子移前了少许,与玄奘的身躯相挨擦的坐着,她在几案上取了一只空杯子,又提起酒壶为二人斟满了酒水,就这样陪着玄奘慢慢品喝。

    她贴坐得甚近,一股子温热的馨幽幽的直透玄奘鼻端。

    两人无言的喝了一会酒,红莲幽幽的说道:「禅师不问问红瑶师姐的近况?红瑶师姐在沾化城受了很重的伤,她回归宗门后,对小禅师一直念念不忘,若不是身上的伤势拖累,她早就前来寻小禅师了。

    」玄奘沉吟着说道:「符姑娘托红莲姑娘转告的,不知是什幺话儿?」红莲白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甚幺符姑娘?小禅师好生冷淡,红瑶师姐好歹与你有过合体之缘,小禅师这样说也忒薄情了。

    」玄奘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今日白昼已跟红莲姑娘分说过,贫僧行走红尘,却是一心不沾尘俗因果的。

    贫僧与符姑娘之间,不过是红尘中的一场匆匆交集,当无痕亦无心,贫僧应约,皆因符姑娘念念不忘,贫僧是来了断这段尘缘的。

    」红莲看着玄奘,脸上渐生红晕,桃花眼眸中似有水雾漾出,她咬着唇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禅师曾与红瑶师姐合体,当知男女之合,乃是世间最欢愉之事。

    小禅师既已破了佛门戒律,何不就此跟红莲返回阴阳宗,从此与红瑶师姐双宿双栖,日日享受那人间极乐,岂不远胜在这寺中苦守各种戒律,忍受寂寞。

    若是……若是禅师有意,要红莲一并服侍,这也非是不可以的。

    」玄奘只觉耳畔一阵温热,便笑笑说道:「贫僧乃佛门中人,断不会改投他派,此话以后休提。

    至于破戒一说,贫僧修佛与旁人不同,可酒色无忌,可享乐红尘,不因酒色享乐而迷惑真我本性。

    」红莲扑哧一笑,说道:「小禅师休得说大话,这世上哪有这般修佛的。

    」玄奘抬头看着夜空,夜空黯蓝却澄净,无数星辰熠熠生辉,中间挂着的一轮明月,皎洁而清冷,他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红莲姑娘,莫以为贫僧打逛语。

    贵宗份属道门,道家中有云,大道三千,皆可飞升,修佛便也如此。

    贫僧出入红尘,享乐酒色,行的实无非是磨砺本心,纯粹灵台中的一点真知之道。

    佛门中,昔有观世音菩萨变化女相,以肉身布施世人,便也是此道也。

    」红莲凝神看了他半晌,忽然身子轻轻一倾,把一颗螓首靠放在玄奘的肩膊上,幽幽的说道:「红莲不懂佛法,性子又娇纵,若是说错了,小禅师莫要怪罪。

    」玄奘笑笑,自个喝酒,也不说话。

    红莲顿了顿,又柔声说道:「红莲离开宗门前,红瑶师姐曾说过,小禅师多半是不肯随红莲返回阴阳宗的了,若是如此,她托我向小禅师说一句话。

    」玄奘喝下杯中酒液,说道:「不知是什幺话?」红莲提壶为他缓缓的斟酒,说道:「红瑶师姐说,当日在裂谷中,她自忖必死,小禅师却没有舍她而去,此等情义,她一生铭记。

    」玄奘沉默了片刻,说道:「便是如此?」红莲娇靥忽然又晕红了起来,有若火烧,她低笑了数声,眯着水汪汪的眼眸,声音略沙哑说道:「红瑶师姐托红莲说的,当然不止这幺一句。

    红瑶师姐还说,小禅师若是不肯随我回宗门,那样……那样红瑶师姐希望红莲能幻化成她的模样,与禅师再欢好一场,如此小禅师便不会很快忘了她……」她说至此处,声音几近低不可闻,双目迷离的抬头看着玄奘。

    玄奘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39忘情红莲掩嘴吃吃笑道:「小禅师果真是个妙人,无怪红瑶师姐对你一片痴心了,红莲也是心动得很。

    不过,红瑶师姐对小禅师是日夜思念,茶饭不思,小禅师却这般猴急的要作个了断,未免教人好生心冷。

    」她一面说着,一面探身取了一些瓜果布在玄奘面前的食碟上。

    她本是依着玄奘而坐,说话间呼息可闻,如此的一探身,那香馥馥温软软的身子,不住的在玄奘身上挨挨蹭蹭,所触之处尽皆一片软弹酥麻。

    玄奘笑笑,说道:「贵宗门以双修入道,求的无非是超脱物欲,进而太上忘情。

    这等情感的羁绊纠缠,对修行无益,及早了断乃是正路也。

    」红莲桃花眼眸闪动了几下,为玄奘斟过一杯酒,顺势软软的偎依在他怀中,娇媚的仰脸瞧着玄奘,吐气如兰的低声笑道:「红莲久闻佛门有欢喜禅密术,能令妇人死去活来。

    符师妹也曾跟红莲说过,小禅师床上的勇猛令她倾倒不已,小禅师可要点化红莲一番?」玄奘垂头看着怀中的红莲,忽然探手重重抚了一把她翘挺的臀儿,说道:「你不是说要幻化成符姑娘的模样,与贫僧做过一场吗?怎地光说不练。

    」红莲低低的娇呼了一声,满脸晕红,似羞还喜的轻声说道:「红莲改变主意了,红莲要以自己的容貌与小禅师做过一场,小禅师自个想象成红瑶师姐便是了。

    红莲回去就跟红瑶师妹说,以她的模样跟小禅师做过了。

    」她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眸半闭,红嫩嫩的唇片微分,一付任君采撷的模样。

    玄奘笑笑,便不再说幻化一事,低头就吻了下去。

    红莲的嘴唇丰润柔嫩,吻起来香滑绵软,甚是销魂,玄奘品尝了一会,待要抬起头来,红莲却是探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条软滑的丁香小舌渡了过来,玄奘便含住了,两人又唇舌交缠了起来。

    吻过了一回,红莲媚眼如丝,全身柔若无骨,娇喘细细的说道:「红莲藏在这松林中,听小禅师讲了几天佛经,心中颇有感悟,小禅师佛法精深,红莲钦佩不已。

    如今想到能跟小禅师做那事儿,红莲心肝儿乱颤,好生动兴,小禅师你摸摸,红莲湿透了。

    」她说着自个撩起了裙摆,牵了玄奘的手掌,往里面探进去。

    玄奘顺着那修长滑腻的玉腿一路摸上去,在那温暖嫩滑的大腿根部,摸着了一片茸茸的毛儿,在那毛茸茸中间,有一处软腻湿热的所在,探手摸将上去,娇嫩嫩酥麻麻的,手上沾了一层温温湿湿的水儿。

    红莲被他这般掏摸,喉咙里呻吟了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她搂着玄奘的脖子,喷着火热的呼息,死命的与玄奘唇舌交缠不已。

    两人缠绵了一阵,红莲便有些耐不住了,她咬着唇儿,在玄奘的怀抱中,一扭一扭的褪尽身上的衣裳,露出了前凸后翘的诱人身子。

    她身子雪白窈窕,一对乳儿饱满翘挺如桃子一般,乳珠艳红,腰肢纤细,雪白平坦的小腹末端,长着一丛黑乎乎的茂密毛儿,那毛儿被汁水打湿了,油黑发亮的粘成一片,露出中间一道嫣红娇嫩的肉缝儿,那肉缝儿下端,还凝着一滴晶莹透亮的水儿。

    红莲又赤着身子,跪坐在玄奘身前,抬起纤纤玉臂,逐一为玄奘除去身上的衣物,露出他一身恍如雪柱般的精实筋肉,那不文之物半软半硬,有些累赘的垂在胯下。

    红莲看得美眸发亮,她软软的投在玄奘怀中,两人又亲过一会嘴儿,红莲那灵活柔软唇舌,便一路向下游移,湿湿滑滑到经过玄奘的颈脖,到了胸膛,纤细的香舌灵蛇般在乳首上舔吮了一阵,又向下移去。

    玄奘两手向后撑着,半仰半躺在席子上,随着趴伏在他身上的红莲的亲吻吮舔,酥麻舒爽的感觉不住的传来。

    红莲如云的青丝散乱垂下,正埋首于他胯间,螓首不住的起伏,一阵阵销魂蚀骨的快意,便从不文之物上传来的。

    红莲的小嘴紧凑柔嫩,吞吐吸吮着他那坚硬若铁的不文之物,那滑腻灵巧的小舌头,不住的勾刮着不文之物的顶端。

    红莲一面吸吮着,一面仰着娇媚的脸庞,桃花眼眸一片水汪汪的,讨好的看着玄奘。

    那膨胀的不文之物将她的一张小嘴里塞得满满的,她犹自奋力吸吮着,感受着她那异样的热情,玄奘心中也火热起来。

    红莲吸吮了一回,便直起腰肢,搂抱着玄奘的颈脖,颤声说道:「红莲忍耐不住了,想要了,小禅师,快些给红莲。

    」她说着,柔软的丰臀靠坐在玄奘大腿上,一只纤手探在股后,扶着那火热的不文之物,对准那湿热滑的所在,缓缓的坐了下去。

    随着她管弦般一声长长的呻吟,玄奘只觉得自己那坚硕的不文之物,挺进入到一片湿滑嫩腻的所在,推开那无数吮裹火热的嫩肉,一圈圈一层层的推进着,最终进到一个圆溜溜韧滑滑的尽头,不文之物的尖端扎在一处柔软滚烫的所在。

    红莲语不成声的说道:「小禅师,你顶到头了。

    」她的身子忽然一阵僵硬,然后便瘫软了下来,一股热热的汁水从肉缝儿的深处冒出,淋洒在玄奘的不文之物头上,烫麻麻的好不舒畅快意。

    玄奘任着红莲软软的挂伏在自己身上,一手牢牢把持住她的丰臀,另一手轻抚着她弹性惊人的细腰,感受肉缝儿在极乐之后的抽搐律动,笔挺坚硬的不文之物,被凝脂一般的嫩肉紧紧的缠绕吮裹着,飘飘然如同浸泡在温泉水里一般。

    过了好一阵子,红莲才缓过来,她搂着玄奘脖子就是一阵亲吻,腻声说道:「小禅师的物事好生厉害,才一下就将红莲送上天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扭动丰臀,那火热的肉缝儿便缓缓的吞吐着坚硕的不文之物,吞到深处时,嫩嫩翘翘的臀尖便厮磨着玄奘那一对;裸露在外晃荡荡的囊袋。

    玄奘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捉住那对饱满翘弹的乳儿,指缝夹着艳红的乳珠,轻轻的揉搓着,感受指掌间的温软与惊人的弹性。

    红莲高声呻吟着,疯狂的起伏扭动,不一会又自瘫软了下来。

    玄奘心中火气却正是旺盛,当下搂着红莲丰盈的身子,翻了过来,让她跪趴在席子上,高高翘起一个雪白肥美的丰臀,他挺着坚硕的不文之物,对着中间那汁水淋漓的殷红肉缝儿,奋力插了进去。

    红莲闷哼一声,扭过螓首,桃花眼眸水汪汪的看着他,如诉似泣的说道:「小禅师好狠的心,红莲要被你插穿了。

    」她呻吟着,两只纤手紧紧捏着草席子,雪白肥美的丰臀被玄奘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漾起一圈圈雪白的臀浪。

    玄奘操弄了一会,稍稍泄了一些火气,便挺着坚硕的不文之物在肉缝儿的深处,细细研磨了起来,红莲的身子登时又软了下去,只懂得发出一连串尖细的呻吟。

    那娇嫩的肉缝儿越发湿热起来,一层层的嫩肉芽儿将不文之物严严实实的吮裹着,那销魂蚀骨的快美感觉,令玄奘的火气不由又旺盛了起来,当下就着那一声声的呻吟,挺着不文之物又大力的抽插起来……抽插了良久,玄奘叹息了一声,将不文之物从已然有些红肿的肉缝儿里拔将出来,翻身仰躺在草席上,那不文之物依然粗硕坚挺,只是他原本压在身下的红莲花容失色,瘫软如泥,却是不堪鞭挞了。

    过了半晌,红莲才勉强支起半边雪白的身子,伏在玄奘的胸膛上,娇弱无力的嗔道:「小禅师太厉害了,红莲实在是承受不了。

    难怪红瑶师妹说起小禅师的勇猛时,又爱又怕,也不知那妮子当初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她说着,晕着脸儿娇媚的白了玄奘一眼,俯下身子,将那坚硕的不文之物含进小嘴里,吞吐舔弄了起来,玄奘便曲臂枕头,享受着她那柔嫩丰润的唇舌服侍。

    又过了良久,玄奘双手轻轻按住红莲的螓首,闷闷的低吼一声,在那紧凑嫩滑的小嘴里,释放出一注火烫的阳精。

    红莲含着那不文之物,待到它慢慢变软了,才缓缓的吐出来,她对着玄奘媚惑的一笑,咕的一声,将口中含着的精水尽皆咽了下去。

    玄奘笑了笑,探手将她搂抱在怀中,轻抚着她柔滑的身子,两人温存了好一会,红莲便裸身跪坐了起来,服侍玄奘穿上僧衣,然后又自个穿戴好衣裳。

    两人相互凝望了片刻,玄奘又自笑了笑,合十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玄奘走出了十来步,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玄奘脸上神色平静,没有回头,脚下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就那样缓缓走出了松林。

    松林外寂幽无人,守候在松林外的辩机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玄奘又从半掩着的侧门返入寺中,回到自己的禅房,盘膝在僧床上静静打坐,此时天色已蒙蒙亮,佛门早课即将开始了。

    接下来,玄奘如常去早课,下午到松林中讲经,仿若无事发生过。

    如此过了数天,这日无棣县一大户人家的老夫人过寿,请玄奘前去诵经祈福,玄奘便带了辩机和几名僧人前往,忙碌扰攘了一天,傍晚时分返回到金山寺。

    甫入寺中,等候多时的值守僧人就过来传话,言法明长老有事找他。

    玄奘去到方丈室,法明长老递给他一封信函,信函是无棣县尊送来的。

    信函中言道,当今天子拟在八月十五日,于长安召开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以超度皇城中的不靖之物,消除一切罪孽,兹令地方的各级官员,荐举有德行高僧赴会。

    这无棣县一带,最有名的寺庙便是金山寺,无棣县尊希望金山寺能派出有德行的高僧,前往长安参加法会。

    信函并不长,玄奘却是观看了许久,然后叹息了一声。

    法明长老捻着长须,缓缓说道:「此事,汝是如何个想法?」玄奘沉吟说道:「此事牵涉甚大,不好妄断,玄奘但凭师尊吩咐。

    」法明长老也自轻叹了口气,皱眉说道:「汝言甚是,此乃是数朝未有的佛门盛事,征兆佛门大兴,然也势必引来儒道等外道的压制,生出无数纷争。

    金山寺乃佛门一脉,却是不能置身于事外。

    何况,此事上有皇命,下有县尊陈情,金山寺乃是世俗寺庙,避不开也避不得了。

    老衲年事已高,走不动这许多路,寺中僧人,唯有汝能去一趟。

    」玄奘思量了一阵,合十说道:「弟子去也无妨,只是为免起口舌,弟子愿在寺中先办一场佛法辩论会,得胜者赴长安法会。

    」法明长老颌首,说道:「善,便如此。

    」次日,金山寺中贴出一则通告,言玄奘佛经精熟,辩才无碍,寺中将派他赴长安城参与水陆法会,若有不服之僧众,尽可当面辩经问难,胜者可替代玄奘前往长安。

    通告贴出后,玄奘便端坐在后殿当中,闭目观心,等待僧众的诘问辩论,然而他一连等了三天,却并无僧人前来与他争辩。

    玄奘赴长安法会一事便就此定下了,法明长老遣人将结果通报无棣县尊。

    过得几天,县尊驾临金山寺,与玄奘见了一面。

    这无棣县尊姓陈,白胖微须,他久闻金山寺花和尚的大名,只是此前一直不曾谋面,此番见着了,不由暗暗喝了一声彩,这玄奘仪表俊俏,气度沉静,端的是一派青年高僧的威仪。

    两人坐在大殿的蒲团,叙谈佛理,论经述典,相处甚洽。

    当今天子向佛,朝堂中的官员多有研读佛经,这陈县尊便是其中之一。

    他乃进士出身,考取功名后,一直耽忙于公务,没了以前寒窗苦读的那种心境,近年虽然反复诵读佛经,有些关敲却是始终推敲不清。

    此时听了玄奘的讲解,只觉满心赞叹欢喜。

    到了午时,陈县尊吃过僧人安排的精致素席,稍稍休歇后,又拉着玄奘谈说诸般佛经,一直至日色偏西,才依依不舍的执着玄奘的手,辞别而去。

    在离开金山寺前,县尊吩咐随行磨墨备纸,即场为玄奘开具了路引和推荐文书,又要派遣衙役亲信护送玄奘前往长安,玄奘却是婉拒了。

    此时乃六月初,离召开水陆法会的时限尚有两月有余。

    从无棣赴长安的路途虽远,然即便是徒步前往,也不过约莫需时一月,时间倒是充裕得很。

    送走县尊后,又过了七八天,玄奘带着辩机离开金山寺,望向长安而去。

    玄奘师徒二人脚程甚快,不两日便走出了无棣县境界。

    辩机这些日子跟随玄奘,在金山寺中悉心的钻究佛理,心性较之从前,沉稳平和了许多,然而久困一地,毕竟与他跳脱的生性不合,此番随玄奘离寺远行,只觉浑身畅快,喜不自胜,一路上抓头挠腮,就差引吭高歌了。

    玄奘看在眼里,只是笑笑,也不去理他。

    这日午间,师徒二人顺着官道行走,路经一处小市集。

    通往长安的官道不比一般州县通道,一路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每隔上三五里,便有供人歇脚的凉亭、茶棚,隔上一二十里,就有各式酒家、客栈。

    依附着这些酒家客栈,派生出数目不一的各种摊子,有附近农户贩卖自家栽种的瓜果菜蔬的,也有小商贩摆卖各色小物品等,时间一长,便形成大大小小的各式市集。

    玄奘师徒所经的这处市集,位于两条官道交会处,七八间酒家和客栈,以及各种贩卖果蔬糕点凉菜等摊子,在官道旁的空地上构成了数十丈长的一段市集。

    只是此时市集的大多店铺摊子,都是没人看顾的,密密集集的一大群人围在其中一间酒家的门前,纷纷伸长脖子张望,一面口沫横飞喧闹着,似乎在看甚幺了不得的热闹。

    辩机好奇心大盛,自告奋勇的上前打探。

    不一会,辩机就脸带异色的转了回来,对玄奘说道:「师父,前面那酒家中,有两个游侠儿起了争执,正在比斗凶狠,两人都从自己大腿上割下血肉来当做下酒菜,看谁割得多。

    啧啧,俺看过了,两条大腿都割得血淋淋的,好生是手狠。

    」玄奘微一沉吟,说道:「有此等事?且去看看。

    」辩机应了一声,便引着玄奘向人群走了过去,他仗着力大,分开双臂硬是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开一条通道,护着玄奘去到那酒家门前。

    40把戏酒家里一片凌乱,靠近门口的两付座头上,各坐着一名游侠儿装扮的凶恶汉子,此外就一片空荡荡,不见店伙掌柜和其他的酒客,也不知是被驱走了还是吓跑掉了。

    靠左的座头,坐着的是一名脸容瘦削的黑衣汉子,眉目冷竣,他架着一条腿,靠放在过道中的一张矮案上,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大半条腿。

    这瘦削黑衣汉子端起酒碗,猛喝了一大口,便拔起扎在桌上的一柄牛耳尖刀,咬着牙齿,在已然血肉模糊的大腿上用力切割了几下,然后用刀尖挑起一条拇指大小的红彤彤肉条,抛进自己的嘴里,一面露出痛楚之色,一面吱吱咯咯的嚼吃了起来。

    酒家外围观的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片惊骇的哗然之声。

    右侧的座头,坐着的是一名肥壮汉子,身穿华丽的锦袍,也是同样支起一条腿,架放在过道中的另一张矮案上,锦袍的前襟撩开着,棕色的宽裤在大腿的位置撕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一处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

    黑衣汉子吃下了那条血肉,脸色有些发青,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他也不说话,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珠子瞪视着肥壮汉子。

    肥硕汉子闷哼了一声,毫不示弱的拿起插在桌上的一柄割肉小刀,往支着的大腿上一削一挑,鲜血迸射处,一块约莫一指宽两指长的鲜红肉块飞了起来,他探头张嘴,凌空咬住了那块血肉,大口嚼吃起来,一道血线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又是齐齐的一片骇然哗声,接着纷纷窃窃私语。

    辩机也是脸上变色,他胆气极豪壮,当初遇上地仙境界的老虾妖,一言不合之下也敢悍然拔剑相向,然而眼前的这两名游侠儿,凶狠程度却是超乎了他的想像。

    割自己的大腿肉来下酒,这种事情,光是想想足够令人胆寒了。

    辩机转头看去,只见玄奘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回那两名游侠儿,淡淡的说道:「徒儿,为师有些累了,且进去歇歇脚,吃些酒食。

    」他说着,也不顾围观人群的惊诧与劝阻,举步走进空荡荡的酒家里,拣了一付干净的座头坐了下来。

    辩机也跟随着走了进去,店里没有店伙招呼,辩机左右看看,便自个去厨房拿了茶碗,舀了一壶温热的茶汤,回到座头上给玄奘和自己倒了一碗茶汤,玄奘微微一颌首,端起茶碗慢慢缀喝了起来。

    那两名正在割肉下酒的游侠儿,见玄奘气度沉静的走了进来,也并未将两人血肉淋漓的样子放在眼里,便惊疑不定的互看了几眼,那肥硕汉子扬声喝道:「兀那和尚,某和这位朋友正在比斗凶狠,你乃是出家人,这般血腥无端污了眼目,快些离去为妙,免得待会某二人动起手来,刀剑不长眼睛的伤了你们两个。

    」玄奘瞧了两人一眼,也不和他们搭话,转头对辩机说道:「徒儿,你再去厨房看看,若是有那上好牛羊肉等,切两盘子上来。

    记住,一定要煮熟的,为师比不得这两位唬弄人的朋友,生牛肉生羊肉什幺的,也吃个不亦乐乎,为师可吃不惯。

    」辩机应了一声,搔搔脑袋看了几眼那两名游侠儿,便向厨房走去。

    黑衣汉子和肥硕汉子闻言,却是脸色骤然一变,分别伸手握住了放在桌上的兵刃。

    辩机见了两人的动作,脸色一寒,当下停了脚步,冷哼一声,伸手在肩头一探,把斜背在肩上的两口雪特剑,连同剑鞘以及外面缠裹的麻布,一同抽到了手上,重重的拍在身边的一张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喝到:「你这两个腌臜货,敢对俺师傅动刀兵,莫不是活得不耐烦,急着要佛爷超度不成?」辩机一面喝骂,一面暗暗发了两口雪特剑,一股逼人的寒气从剑鞘和麻布包中透了出来,酒家中登时酷寒一片,连门外围观的众人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黑衣汉子和肥硕汉子脸色一变,都缓缓的缩回握住兵刃的手,那肥硕汉子强笑了数声,对着玄奘和辩机合抱深深施礼,说道:「今日某兄弟在此地讨碗饭吃,不料冲撞了两位禅师大驾,还望多多海涵,不知两位禅师如何称呼?」玄奘脸色淡淡,缓缓说道:「贫僧金山寺玄奘,那边的是小徒辩机,贫僧师徒路经此地,不料见着你等用这等手段唬弄黎民百姓。

    此一带民风甚淳朴,你等不要扰之,否则贫僧就拿你们去见官。

    」肥硕汉子脸色一阵红白,又与黑衣汉子对看了几眼,赔笑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某兄弟便如禅师所言,不敢在此地打扰,这就告辞了。

    」说着便与黑衣汉子一同站了起来,收起桌上的兵刃,又向玄奘和辩机合抱施了一礼,便向门外走去。

    两人虽然各自有一条腿血肉模糊,看起来受创颇重,然而行动自如,确实半点也不碍事。

    肥硕汉子走至酒家门口,取出一锭银子放在空无一人的柜台上,回头赔笑说道:「这是某兄弟的酒钱,多余的权当是某兄弟行事鲁莽,对这酒家的的赔礼,两位禅师,某兄弟就此别过了。

    」门外围观的人群见两游侠儿走了出来,哄的一声都往后退了十多步,让出一条通道,两人左右扫了几眼些围观的人群,便大步向市集外走去。

    待两名游侠儿走远后,门外人群才轰然谈说起来,又敬畏的看着玄奘师徒。

    酒家的掌柜和店伙还有厨子等人,此时方敢走进酒家,毕恭毕敬的向玄奘敬礼问好,玄奘微笑合十回礼,也不多言。

    掌柜连忙让厨子去准备酒菜,自己和店伙去拾掇凌乱的店面和清理座头上残留的血迹。

    酒家门前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厨子也精心烹制了几道酒菜,让店伙送了上来,玄奘师徒二人便不客气的吃喝起来。

    过了一会,辩机才低声问道:「师父,方才那两名游侠儿是咋回事?」玄奘瞧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为师平素叫你多看书,你偏生是看不下,这不过是寻常的障眼法子,乃用来蒙骗那些不读书的愚民村夫,你偏生就上当了。

    」辩机搔着脑袋,低眉顺眼的说道:「师父也知俺性子好动,看到书就犯眼晕,实在耐不下性子,师父且说说这其中的门道。

    」玄奘吃了几口酒菜,说道:「这种障眼法子,异闻录一类的书籍多有记载。

    那两名游侠儿应是在大腿绑了新鲜的牛羊肉,又垫上盛了牛羊血液的囊袋,在你们眼中看来是割大腿肉下酒的情景,不过是割破大腿位置的裤子,划破装鲜血的囊袋,然后切割那绑在腿上的牛羊肉,当做肉脍夹生吃下。

    这等障眼法子甚简陋,只是方才那两名游侠儿演绎得颇生动,才唬住了这许多人。

    」辩机一脸恍然,拍着大腿愤愤的说道:「原来如此,用这般龌龊的伎俩来骗人,真乃是可恨,害得俺还以为世上真有这等凶狠之人,敢嚼吃自己血肉!」玄奘摇头说道:「徒儿,你不读书便不知许多事。

    敢于嚼吃自己血肉的人,其实多的是,史书上就有记载,三国时的魏国将军夏侯惇,被人一箭射中了眼睛,拔箭时连着眼珠子一同拔了出来,他便说父精母血不可弃也,遂将眼珠子一口吞了下去,敌人为之胆寒,他乘机当场将之斩杀。

    」玄奘停顿了片刻,又自说道:「」事实上,比嚼吃自己血肉更凶惨的事,在这红尘中也多见得很。

    《商周传》中记载,周文王为了显示自己对纣王的恭顺,明知自己心爱的儿子被烹煮成了肉糜,还生生的将那肉糜尝吃了下来,赞叹滋味甚好。

    而在《春秋记》中,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后,为了显示自己的臣服,不惜亲口品夫差的粪便,来消除夫差的猜疑之心……红尘污浊,这可不是说说而已,这当中的邪恶与孽障,时时在发生的。

    「辩机听得口瞪目呆,他在海外孤岛长大,惯与面对生性淳朴的族人或心思简单的海族,他虽是号称在唐国游历过好些年,却不过是在海边的几座城市徘徊而已。

    后来在追寻陨星异铁的那些年里,见识了许多人妖秘事,然而这般直指人心鬼蜮的经历,倒真个不曾试过。

    过了好一会,辩机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这世道也忒不容易了,这人心也忒难度测了,看来,俺真个的要好好读些书了。

    」玄奘微微一笑,这徒儿的生性耿直了些,此前授他佛理,教他颂念经文,只是磨炼他浮躁的性子,此番能让他明白人心之多变与险恶,日后方会少了许多磨难。

    师徒二人吃过酒食,又谈说了一会,便要结账离去。

    酒家的掌柜对两人千谢万恩,怎幺也不肯收酒钱,并又取出几封用红绸包裹的银两,要馈赠给师徒二人,说道若不是得两位禅师,这酒家不知会被那两名游侠儿祸害成什幺模样了。

    玄奘合十答谢,推辞了那银两,对掌柜说道,若是心存感激,日后得空不妨去金山寺上一炷香,如此便可。

    说罢就和辩机出了酒家,离开市集,又自上路了。

    师徒二人行走至傍晚,在官道旁的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用过了晚饭后,玄奘略略漱洗一番,便在客房中盘膝打坐,忽听得到客栈外一串密集的锣响,接着是一片人声沸腾,正自疑惑,辩机跑了进来说道:「师父,这客栈门口的空地上,来了几个卖解的,听说要连夜演那上九天的惊人术法,师父可要去看看?」玄奘沉吟了一会,就随辩机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是全黑,客栈门口的一片空地上插着十数根火把,围成一个圈子,倒也是映照得颇亮堂,圈子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圈子里有人在一面打锣,一面高声说着话。

    辩机又仗着力大,挤开人群,护着玄奘走到里头。

    火把圈子里有三人,一个灰衣短褂的中年汉子,一个中年妇人和一名梳着冲天小辫的六七岁童子。

    中年汉子拎着一面小锣,一面敲打,一面绕着场子高声喊话;中年妇人正在弯腰整理着一大捆麻绳,翘起了一个好生肥硕的屁股;童子则是蹲坐在妇人身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圈外的众人。

    那汉子敲了一阵小锣,高声说道:「咱姓黎,江湖人送外号九华樵客。

    咱一家子本是居住在九华山中,无忧也无虑,闲来读几本道术,倒也习得一些小术法,虽然不敢说神仙之术,却也是世间少见。

    前些时候,咱一家子出山访友,不料盘缠带少了,在此地已然用尽,这红尘世道,缺了盘缠,就寸步难行,正所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咱想来想去,只好给大伙儿练个上九天的把戏,让大伙儿看个新奇,好博些盘缠。

    诸位,咱一家子先行谢过了。

    」那黎姓汉子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那闲汉喊话道:「你一家子既是习得仙家术法,何不将那石头点成金子,盘缠便不在话下了。

    」黎姓汉子又当当的敲了几下锣,高声说道:「点石成金乃是神仙才会的术法,咱不是神仙,却是不会的。

    」众人便是一阵哄笑,场面倒也热络了起来。

    黎姓汉子绕着场子,将方才的话语重复说了几轮,见人群已聚集得差不多了,他暼了一眼站在前头的玄奘师徒二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多谢大伙儿赏脸,咱一家子这便开始练把戏,不敢耽阻大伙儿的时间。

    」他说着把手中的小锣放到边上一只箩筐里,缓缓走到圈子中间,这时那妇人已整理好了那捆绳子,整整齐齐的盘做一个绳圈,堆放在火把圈子的正中央,黎姓汉子弯腰拿起绳子的一头,借着火光仔细察看了一阵,忽然往空中一抛,那绳子就自悬挂在半空中。

    黎姓汉子又从绳圈扯过一段绳子,往空中抛去,绳子便又往空中延伸了一截。

    黎姓汉子一面高声呼喝着,双手翻飞,不住的扯了绳子往空中抛去,时间不大,地上那一大捆绳子便全部抛完了,绳子的一头离地三尺悬垂着,另一端却是笔直的没入夜空之中,不知延伸往何处了。

    黎姓汉子擦擦额上的汗水,又对围观的人群作了个四方揖,高声说道:「咱这根绳子,虽是从坊市买来的普通货色,不过,经过咱娘子的妙手加护,却是能穿梭虚空,通往那神仙之境。

    咱已经用这根绳子搭通了九天之上的一处仙宫,咱知道大伙肯定不信,就不说甚幺虚话了,小星儿出来,亮一手给大伙儿瞧瞧。

    」那童子清脆的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走到那绳子旁,冲着人群嘻嘻一笑,往一双小手掌中呸呸的吐了两口唾液,就顺着那绳子蹭蹭的往上爬。

    童子的身手甚是敏捷,片刻的功夫,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夜空之上。

    黎姓汉子和妇人扶着绳子,一脸的关切向仰头观望着。

    那围观的人群,便有人喝彩鼓掌起来。

    过了一会,夜空中有一件事物堕下,黎姓汉子眼明手快,抬手就接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株带着绿叶的艳艳桃花。

    黎姓汉子满脸得色的举起那株桃花,在人群前绕行了一周,高声说道:「诸位请看,这乃是天上仙人栽种的桃花,诸位闻闻这香味。

    这等时节,人世的桃花败已落多时,只有那天宫上,生有四时不败的之花,才开出这般灿烂的桃花。

    」围观的众人惊叹连声的看着那桃花,那黎姓汉子行经玄奘师徒身前时,辩机好事的把鼻子凑了上去,嗅了嗅那桃花芬芳的气息。

    黎姓汉子展示了一会完桃花,便将它放进箩筐里,小心的合上竹盖,又走到一直扶着绳子的妇人身边,抬头向夜空望去。

    过了片刻,夜空中又有一物堕下,黎姓汉子又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众人定睛看去,却是一个饱满鲜红的肥大蟠桃。

    人群中又自是纷纷的惊叹称赞,一名闲汉却是鼓吵起来,高声喝道:「兀那汉子,那天宫上方才是桃花开,怎的现下就结了果子,这时节不对吧?」黎姓汉子双手高举蟠桃,扬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天上的事情,岂可用凡间的道理去估量。

    天上的果树开花结果,只在瞬间,这一刻开花,下一刻结果,个中有无穷的奥妙,却是我等凡人所不能理解的。

    」听得黎姓汉子的话,人群中又自发出一叠声的赞叹,那闲汉也自不说话了。

    黎姓汉子举着那蟠桃,绕场行走了一周后,从箩筐中取出一只盘子和一柄刀子,将那蟠桃剖成无数小片,汁水淋漓的搁在盘子上,高声说道:「这天上的仙果,久吃可长生不老,然而这等仙果,人间哪能觅得这许多!诸位也算是有缘了,这便分吃上一片仙果,虽不能增添寿数,却可保身体安康,一年之内不会得那瘴疠之病。

    」他捧着盘子,率先走到玄奘面前,说道:「禅师,请尝尝这来仙果。

    」玄奘微微一笑,抬手拈起一片桃肉,看了看,便放在嘴里嚼吃了下去,这桃肉汁水甚多,味道也算是甘甜可口。

    辩机站在玄奘身侧,也探手取过一片桃肉,嚼吃了下去,答着嘴唇说道:「这桃子的味道寡淡了些,不及俺以前吃的桃子香甜。

    老兄,俺说这天上的仙果,怎地反而比不上凡间的桃子美味?」黎姓汉子笑笑不答,捧着盘子在人群前绕行,众人纷纷争抢盘中的桃肉。

    有人品吃过后,啧啧称奇的说道:「果然是天上的仙果,我吃了这一小片,这精神头忽然间就好了,眼睛不花了,我方才还寻思着,今日身子甚疲乏,要早点睡下呢。

    」旁边的数人都点头称是。

    黎姓汉子也不管众人的扰攘话头,将一盘子蟠桃分完后,又自回到妇人身边,扶着绳子一脸关切的抬头仰望。

    人群渐渐平息下来,也跟着抬头看去。

    过了一阵,天空上隐隐传来一阵闷雷似的怒吼声,那麻绳剧烈的震荡了几下,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如同死蛇一般散落在地上。

    黎姓汉子和妇人脸色大变,黎姓汉子高声说道:「不好,定是那巡逻天将发现我儿偷入天宫,我儿此番性命堪虞也!」那妇人就跪坐在地上,哀哀的哭泣了起来,围观的众人面面相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天上有一物堕下,啪的一声跌落在圈中,却是一只血淋淋的小脚。

    黎姓汉子将那小脚抱在怀中,双目流泪,哽咽着说道:「痛哉,我儿被巡逻天将打杀了。

    」那妇人哀号一声,咕咚一声倒在地下昏了过去。

    围观众人皆惊骇得面上失色,手足发软。

    此时,天上又有一物飘飘荡荡的堕下,却是一件带着血迹的小衣衫,看那款式,正是那童子之前所穿的衣物。

    众人屏住气息,又等了好半晌,天上却是再无东西堕落了。

    黎姓汉子擦去眼泪,从箩筐里取出一件衣衫,将那血淋淋的小脚和血衣包好,抱在怀中,对着鸦雀无声的围观人,群嘶声说道:「咱一家子命苦,原以为练一场上九天的把戏,并摘那仙果下来让大伙儿分吃,让大伙儿一开眼界之余,得以福寿康宁。

    咱也可因此博一些赏钱做盘缠,谁料此事被巡逻天将发现了,害了我儿的性命。

    如今咱只求大伙儿赏些钱财,好让咱夫妻二人回山葬了我可怜的儿。

    」此时那妇人也幽幽醒来,听了黎姓汉子的话,便爬将起来,在箩筐里翻出一只盘子,垂泪捧了,缓缓的绕场行走。

    那本是面面相窥的众人见状,便纷纷解囊以赠,不一时,妇人手中的盘子便堆满了铜钱和碎银。

    那本地的乡民,囊中羞涩,便多是抛一些铜钱下去,而住在客栈的过往商旅,囊中富裕,便多是抛下一些碎银,甚至是整锭的纹银。

    那妇人捧着盘子,转到了玄奘师徒身前,玄奘忽然露齿一笑,合十说道:「贫僧乃是金山寺僧人,法名玄奘,贵公子这等遭遇,着实可怜,可否容贫僧对遗骸诵经超度一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

    」妇人的哭声登时一顿,她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玄奘,也不去接话头,依旧哀哀哭着,却是捧着盘子,移动脚步转到了其它围观的人身前。

    那怀抱着布包的黎姓汉子,赶紧走到对玄奘身前,躬腰行礼说道:「禅师一片慈悲之心,咱和娘子拜领了,奈何咱一家子都是修行道法之人,正所谓佛道不相容,就不敢劳动禅师了,生死有命,各安天命也罢。

    」玄奘尚未说话,一旁的辩机恼了,一把扯着黎姓汉子的衣领说道:「你这汉子好不晓事,俺师傅说要救活你的孩儿,你却在这里扯什幺佛道,难道你孩儿的性命就凭地不值钱?还不快把你孩儿的遗骸拿出来,俺师父说能起死回生,那准假不了。

    」他探手就去拿黎姓汉子怀中的布包,黎姓汉子脸皮一抽,闪身退到一旁,急急的说道:「小禅师不要动手,咱孩儿的性命,咱夫妇自能理会,不敢劳动两位禅师。

    」黎姓汉子一面说着,一面快手快脚的把布包放进箩筐里,合上了盖子,这时那妇人也抽抽泣泣的走了过去,将手中装着钱银的盘子放进另一只箩筐,又将那散落在地上的绳子,胡乱收拾一下,也塞进箩筐里。

    辩机见状,便抢上前几步,一把按在那箩筐上。

    黎姓汉子脸色一变,奋力的扯了几下,箩筐却是纹丝不动。

    黎姓汉子与那妇人对看了一眼,直起身子,对着玄奘和辩机长长一揖,长叹着说道:「既然两位禅师这般坚持,咱孩儿便留给两位禅师了,咱夫妇这便返回九华山,就此别过了。

    」黎姓汉子说着,一把扯了那妇人,空着手便向人群外走去,却是连箩筐等一应物事都不要了。

    玄奘皱眉沉声喝道:「两位且慢。

    」正要走出人群的黎姓汉子与妇人脚下一顿,犹豫着转过了身子。

    玄奘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对辩机说道:「徒儿,不要生事端,把那箩筐还给他们。

    这里没甚看头,这便回去罢。

    」说着也不管惊疑不定的众人,转身就缓缓往客栈走去。

    辩机依言松开按在那箩筐手,扫了黎姓汉子与妇人几眼,哼了一声,也跟在玄奘身后。

    师徒二人回到客栈房间,辩机便忍不住说道:「师父,今个儿也忒巧了,接连遇上两拨江湖骗子了。

    」玄奘在房中的方桌前坐了下来,倒了一碗茶水,慢慢的缀喝,微微一笑说道:「徒儿,这红尘中哪有这般多的凑巧。

    」辩机眨着眼睛一想,忽然一捶桌子,恼怒的说道:「俺就觉得奇怪,怎会有人在天黑时分,专程到客栈门前表演把戏?定是白天那两名游侠儿被师父拆穿,没有讹骗到钱财,心有不甘,便通知同伙前来试探俺师徒。

    他娘的,俺的两口雪特剑好久没有开荤了。

    」他说着目中精芒闪动,忽听得「秃」的一声,却是被玄奘屈指在他那光秃秃的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记。

    玄奘淡淡的说道:「徒儿,你如今是出家人,不可动不动就杀气腾腾的,即便是遇上了要降服诛灭的妖邪,也自要不动声息。

    如今不过是遇上一些江湖卖解之人,你这般张牙舞爪的算什幺?」辩机龇着牙,探手摸了摸被红肿了一块的脑袋,合十嘟嘟哝哝的说道:「俺出家的日子短,这不是不容易控制不住心火嘛。

    」玄奘笑笑,过了一会说道:「徒儿,你可曾看出那童子爬到哪里去了?」辩机撇撇嘴,说道:「俺看不出那童子爬到哪里去了,不过那断脚和蟠桃仙果,就有些假得过头了。

    俺在那龟流岛上时,因为气候差异的缘故,岛上的果子比唐国晚熟一两个月,那桃花和蟠桃想也是这般弄来的。

    」玄奘点点头,说道:「那捆绳子颇有古怪,其中关窍为师也一时看不透,不过这种障眼法子,书上是有记载的,回去翻看一下便是了。

    为师顾虑的是,此去长安路途遥远,路上若是生起了风波,倒也是麻烦。

    」辩机说道:「这等买解的和游侠儿,倒也没有甚幺手段,只要一路小心饮食,不要被人暗中下了毒和蒙汗药,便不用怕了。

    」……师徒两人谈说一会,便各自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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