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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彻底震慑他。

    “我要带走密山王和羽渊王。

    比起旁人,我大概是少数敢说对独孤氏天下毫无兴趣的人,这两个孩子会以寻常百姓的身份,在你等看不见的江湖某处终老,这是我的保证。

    ”“天真!”陶元峥冷笑:“密山王寔今年十七岁,知自己是先皇嫡子,你保证他将来不会对任何人透露身份,不会有哪个野心家把他当成旗招,从你的江湖某处杀将出来,令百姓再受兵锋,酿成巨祸?武登庸,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有这么蠢哪。

    ”武登庸不为所动,斜睨着他。

    “你就是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对亲骨肉痛下杀手的么?你不止是蠢,怕是又蠢又恶。

    ”陶元峥哼的一声。

    “你不必拿话挤兑我。

    寔儿是我的外孙,我不会杀他,也不许别人杀。

    今年他入京面圣,我会找个理由让他留在京里读书,待密山国生乱,再撤去藩封,降为无邑侯;十年之后,朝野都不会再讨论密山王,也不会有人问他的去处。

    ”至于密山国为何无故乱起,不问可知。

    武登庸居然笑起来。

    “陶五爷,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难怪萧先生不愿与你并称。

    真个是奇耻大辱啊!”陶元峥被戳中痛处,面色难看至极,张口欲辩却急得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重重一哼,喉音嘶哑:“徒逞口舌,不知所谓!”“独孤容会逼你杀了密山王。

    就算你能扛,你儿子呢?你弟弟呢?这两个软脚虾被‘意图不轨’的罪名一吓,怕连你都能杀。

    区区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陶元峥面色阴沉,一直以来同胁迫者有来有往的陶大丞相,罕见地闭口不发一语。

    他明白武登庸说的是真的。

    他的长女陶羲月知书达礼,个性温顺,这是东海一道、乃至天下人都知道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陶羲月也是独孤容毕生挚爱,从青梅竹马直到现在,始终没变。

    陶羲月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世子,连好色的独孤执明都没敢染指这位未来的儿媳,始终以礼相待。

    在所有人的眼中,世子与羲月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拆散他们简直是天地不容的大罪。

    陶元峥花了偌大的工夫才劝服独孤容,割舍小情小爱,眼光放长,须以大局为重,却始终没能劝服羲月。

    她是含恨嫁给那剥夺了世子一切的大恶人,以她自己的方式,与丈夫进行一场绝望而微小的对抗,至死方休。

    陛下绝不会杀羲儿的骨肉,陶元峥对自己如是说。

    就算陛下不能给他皇子的名分,也必不会薄待他,无论是做戏给世人看,或爱屋及乌,替命薄的羲儿照顾她唯一的骨肉。

    况且,寔儿从小同这位叔叔亲近,待在陛下身边的时间,还长过了他的父皇武烈。

    独孤弋始终没有立寔儿为太子的意思,除了无心政事的懒散,也可能跟那些禁之不绝的无聊耳语有关。

    有好事者说,密山王可能是定王的骨肉,他们长得像、都喜欢读书,还特别亲近,这是父子天性,说得好像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不好酒好色好打架,是什么奇怪的事一样。

    但陶元峥忽略了一件事。

    陛下在寔儿身上看见的,未必是属于羲儿的那一半。

    老人倏地冒出一背冷汗,意识到自己犯了何其致命的错误。

    若不计祖孙亲情骨肉天性,老人欲保全密山王的举动在天子眼中看来,不是待价而沽,便是藏着将来翻转局势的暗手,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他太了解陛下,独孤容不会相信老人只是老了、病了,开始怀缅起被轻易牺牲、终生郁郁的女儿,甚至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才想在死前做点好事,保住羲月的骨血。

    “我会带走密山王和羽渊王。

    ”武登庸在老人脸上看出动摇,惊觉他是命不久矣,才能生出这缕善念,却未形于色,迳又重复一次,语气虽淡,决心依然无可动摇;此非商量,仅是告知。

    “你负责善后。

    做多做少,乃至不做,我都无所谓,为的是你不是我。

    “至于独孤弋的其余骨肉,你最好想个法子,教独孤容收手。

    此前我不知道,他做了便做了,将来自有天收他,不干我的事;现下我既然知晓,他要再行此天地不容之举,休怪我出手无情。

    ”老人翻着怪眼,射出两道泼皮般的鄙夷视线,咻喘着冷笑不止。

    “你……你待……待……咳咳……如……如何……”陶元峥便不是江湖人,也知道“不杀一人”的赌誓。

    武登庸无法亲手杀死任何人,连在残酷的战场上都无法改变这点。

    他直到现在,才终于记起了这事,对适才屈从于汉子威胁的自己感到莫名的恼火。

    武登庸哈哈大笑,以全不怕惊动任何人的豪迈声量。

    轰雷般的笑声震得老人头晕眼花,五内翻涌,趴在床沿剧呕起来,好不容易饮下的汤药从喉底鼻腔一股脑儿涌出,似连眼眶都热流汩溢,痛苦万分。

    要不是武登庸临去前在他背心拍一掌,陶元峥恐将毙于今夜,但几乎被活活噎死的痛苦,跟死也差不多了。

    “独孤容不收手,我便杀他!教你的盛世美梦,在眼前化做泡影!”武登庸笑道:“你觉得我不是这种人,我也觉得不是。

    你尽可以试试。

    ”“独孤弋风流成性,子嗣不少,但除了密山王和羽渊王,其他全是女儿,大的也该有七八岁了。

    ”老渔夫轻捋银须,沉默片刻,才喟然道:“事后查证,我怕是来得太晚,没找到活口。

    独孤容清得干干净净,连诞下这些公主的妃子宠姬和攀带的关系等,都没漏半点。

    我带着五六岁大的羽渊王寘,无法在平望停留,只能当作她们不幸罹难,匆匆赶赴密山国。

    ”耿照听得一阵噁心,日九轻击桌面,喃喃道:“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但孝明……但这独孤容也太狠了,至于么?”武登庸摇头道:“做了亏心事的人,也就是这样了。

    日日自危,难以安枕,非杀光了才安心,哪怕本有良心,最后也只能喂狗。

    ”耿照忽问:“那密山王和羽渊王,如今……还在人世么?”日九忍不住翻起白眼。

    “你当我师父是棒槌么,这事能告诉我们?少一个人知道,他们便多一分安稳。

    再说了,‘刀皇’武登庸保证他们能在江湖某处像个老百姓般活着,哪能让人死了?师父你说是罢。

    ”武登庸摇了摇头,垂眸蹙眉的模样透着一丝苦涩。

    “密山王寔死了,前两年的事。

    ”日九瞠目结舌,似恼马屁拍在马脚上,又替命苦的密山王独孤寔难过。

    耿照虽亦不忍,却不意外。

    独孤寔被刀皇前辈带走时已是十七岁,差不多就是自己和日九这个年纪,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岂能瞒得了他?太祖驾崩之后,独孤寔并未继位,而是由率兵前往北关御敌的叔叔定王回京登基,接着手足离散,再难轻易见面……少年大概从那时起,便活在旦夕且死的恐惧中。

    那番病床夜话后,陶元峥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孝明帝清洗宗室的力道减弱许多,独孤容终究没有蠢到对圈禁白城山的独孤寂下手,免去逼反这位武功超群的十七爷之危,乃至其后独孤天威得以逃出平望,顺利回到流影城,可能都得感谢陶元峥的遗惠。

    远在封国的密山王寔,不知怎的突然生了急病,群医束手,不远千里送回平望求治,可惜薨于中途。

    太医局并太常诸官员陪同陛下亲自开棺,孝明帝抚尸痛哭,下诏三日不朝,宫中一律冷食,百姓都说天子仁厚,谁也不知返京途经的胜州太芷县狱里,少了一名容貌与独孤寔有八九成像的少年死囚。

    至于羽渊王寘,就更好办了。

    因食糜而噎死的幼童,面孔胀成了紫酱色,谁也看不出有不是羽渊王的可能。

    处死了诏狱中看管的官员,以及负责喂养的仆妇,此案了结,无息无声,没惊动任何人,全无密山王薨时的圣天子作派。

    “我让人给密山王改了个身份,连官府文书都有,衙门里查得到地籍图册、祖上讼卷等,可说天衣无缝。

    我跟他说:‘你就当活了两辈子。

    这一世,你想姓什么叫什么?’他想了想,说就随娘亲姓陶,叫陶实好了。

    ”重获新生的陶实,起初在江边打鱼,但天生不是这块料,武登庸带着他在水上讨了大半年生活,没教会少年捞捕为生,自己倒练就了一身渔家本领。

    少年苦笑着对他说:“武伯伯,实在不是您学得快,而是我手脚太笨啦。

    ”武登的复姓毕竟太过惹眼,陶实都喊他“武伯伯”。

    身子骨孱弱的少年,适应不了江上捕鱼的风浪和操劳,武登庸也试过教他练些强筋锻骨的养生功夫,可惜有人天生就是干不了这个行当。

    陶实后来成了名叫头,就是在码头渔市替人过秤喊价、赚取价差的中间人。

    他能记住所有的鱼种,不只是各种繁复的俗称异名,更有一眼辨明贵贱的好本领,更难得的是公平持正,绝不占人便宜,宁可自己少赚一点,也要让渔家拿到合称的价钱,名声相当之好,人称“陶老实”。

    他在三川流域的几处城镇间移转,最后落脚在湖阳城的太平桥码头,在城郊有座小宅子,请得起仆妇隔三差五地打扫屋舍,洗濯衣物。

    陶老实对人总是客客气气的,甚至有些畏缩,没什么朋友,也未娶妻,在湖阳的低级娼寮里有两三个相好的粉头,但也不到过从甚密的程度。

    应该说他努力地和所有人保持距离,不是怕秘密被揭,而是怕真有那么一天,亦不致连累这许多无辜之人。

    武登庸隔几年便来看他,给他带几尾希罕的或特别美味的鱼,以致最后一次见面时,陶实已躺了年余,武登庸用尽法子想为他续命,然而无从下手——陶实无甚大症,就是气虚体弱,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活下去,况且他也没有求生的意志。

    “武伯伯,多谢你。

    这样很好。

    这样就好了。

    ”临终之际,陶实对他如是说,带着老渔夫前所未见的释然与放松,笑容灿如稚子,一点也不害怕。

    武登庸葬了他,没有送回户籍上那个陶家祖地,反正四郡左近陶姓无数,那个假身份与陶元峥一系并无瓜葛,断非陶羲月的故乡,而是选在他居住最久的湖阳。

    陶实屋里书籍不少,却没留下一个字,连笔墨也无,可见活得兢业,没留条路给自己。

    耿照与长孙旭唏嘘不已。

    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密山王寔能放下仇恨,放下武烈帝之子的荣华与背负,却无法放弃这个身份背后的兵连祸结,怕连累陶氏、连累救他的武伯伯,还有他身边周围不知情的人们,最后选择了自我放逐,在繁盛热闹的湖阳城中一个人孤绝地活着,直到生命尽头。

    然而,武烈帝的血脉并未断绝。

    按老人所说,羽渊王寘还活在“江湖某处”,若没像他的长兄那样郁郁而终的话。

    长孙旭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放自己的好奇心再飞一会儿,却见耿照环抱双臂,微露一丝沉吟,那不是犹豫要不要追问的表情,而是分明知道了什么,才考虑当问不当问。

    自诩为“这屋里第二聪明”的长孙日九简直无法忍受,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哼道:“别装逼啊,再装就讨人厌了。

    有屁快放!”耿照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据我所知,三川境内的水陆码头具在赤炼堂的手里,且与官府密切合作,叫头一职是要过手银钱的,身家在帮内衙门里皆有记录。

    陶实做得叫头,给他这个假身份的人不简单。

    ”日九啧啧道:“不愧是被三川水陆码头绘影悬红过的,就是这么内行,厉害的厉害的。

    ”以陶元峥之能,伪造身份有什么难的?只要是他陶大丞相拿出手的,全都是真!哪个有胆子说是假?问题是师父不信陶元峥,不可能让他知道密山王寔的去向。

    那是何人有这等能耐,能在户籍图册之精密甲于天下五道的东海三川内,玩出这么一手的骚操作来?“三才五峰再强,不过就是打架厉害而已,说穿了没什么了不起。

    这种事情,我一向是尊重专业的。

    ”武登庸从容自若,抚须笑道:“不止密山王寔,我连羽渊王寘都托与雷万凛照拂。

    三川之内,只有他称得上无所不能,连陶元峥都只能在一旁玩沙。

    这些年来这两个孩子得以安然无恙,原因便在于此。

    ”记住地阯發布頁第二七八折气运当换孰论高低同听自当事人之口,耿照与日九的反应却截然两样。

    长孙旭再度傻眼,浑不知师父怎会与赤炼堂总瓢把子、人称“裂甲风霆”的雷万凛扯上关系。

    耿照则犹豫了一霎,终究抑下询问雷万凛行踪,是否真于华眉县戴家祠堂的冲动。

    武登庸没放过这乍现倏隐的迟疑,白眉一挑:“怎么你也知道同命术之事?”耿照不置可否,只说:“晚辈因缘际会,曾听那聂冥途与鬼王阴宿冥提过。

    ”武登庸望着徒儿的疑惑,笑道:“不是你知道太少,实是这小子知道太多。

    ”他同长孙旭聊到圣藻池二会时,只说救了一名赭衣少年,没说是日后的总瓢把子。

    耿照在聂冥途处,曾听闻“赤水转运使”云云,料少年应是赤炼堂雷氏一脉;待刀皇提及雷万凛之名,才将两条线索联系了起来。

    日九精于算学,师事武登庸后,也学五行术数,才具倒是远胜过习武。

    以其粗浅涉猎,听完同命术一说,大皱眉头:“师父说过,推衍术数,其实跟算学是一个道理,并非虚渺之物。

    命格既不是物品,如何借得?”武登庸捋须微笑。

    “能出此问,代表师父没白教你。

    可惜我当时目空一切,自以为论世间术数修为,无人能出我之右,为了炫技逞能,贸然使用自己并不了解的秘术,因而吃上大亏。

    “同命术乃我公孙氏独门创见,就像你说的,是想把命格化出实物,以人力干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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