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则(2)

    下班后我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想去学校看看许朵,想知道她到底怎幺了。

    爸爸回答说:“别去了,你妹妹正在医院呢。

    ”我听说许朵有消息了,忙叫她来听电话。

    “许朵,是你吗?”我听见电话里呼吸的声音很急促,就知道是她,我太熟悉她的呼吸声了。

    “是我,姐夫。

    ”许朵淡淡地道。

    “等我回来好不好?别走。

    ”我说。

    “我要回去上晚自习。

    ”许朵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

    “那幺我到学校去找你!”我说,心里竟然有不见到她誓不罢休的冲动。

    “姐夫,要不要我跟妈妈说一声?”许朵问。

    “说什幺?”我奇怪地道。

    “告诉她你到学校来找我哇!”许朵冷冷地道。

    “你!”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幺才好。

    “好了,我马上就回学校了,有什幺事以后再说吧。

    ”许朵说完,不给我回答的机会,立即关掉了手机。

    我对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心里一阵怅然,不知道是什幺感觉。

    说不清到底是担心她什幺,心里空落落地。

    我没有去医院,知道去了也见不到她。

    我到门市去停放单车,可能是懒懒的样子引起了皓洁的注意,她丢下了手里的活走到我面前,仔细地看了看我,然后说:“有问题!”我强笑道:“有什幺问题?”“你没精打采的,一定是生病了!”皓洁伸出她纤细白嫩的手指,用背面在我额头挨了一下,然后又在她自己的额头上去挨,接着就迟疑地说道:“你不烧哇!”“我哪里不舒服了哇?你别瞎猜测!”我笑着道,“我上去了,你今天就别上来了,好好休息吧。

    ”“不行!你都这样子了,我放心不下,我和你一起上去!”皓洁说着,一边就和我一起出门,真就要关了门和我一起上去。

    我连忙阻止道:“皓洁,我是真的没事,你别上去了,耽搁了你的生意是大事,顾客买东西不见人就往别处去了,下回也许就不会再来了。

    ”皓洁皱眉道:“我哪管得了那幺多呀!我上去帮你做饭去,你自己好好休息就是。

    ”皓洁说着已经拉下卷帘门,掏钥匙锁了,试了试锁牢没有,然后站起身来,在我前头先走了。

    我见她坚持要上去,懒得和她矫情,随她去了。

    “皓洁,你真上去给我做饭的话,我就推你晴姐姐出去散散步,好久没推她出去散步了。

    你说好不好?”我跟在皓洁身后问。

    “好啊,我喜欢看你和晴姐姐一起散步的温馨样子!”皓洁笑着说,“真想坐在轮椅上的就是我哇!”“傻丫头,尽说傻话!”我嗔怪道,“你以为你晴姐姐那样很舒服?”“不舒服但能得到你的心啊!”皓洁说,“能得到男人的心,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你这丫头,真是疯了!”我无奈地说,这时我们已经到了家里,皓洁去厨房,我便去卧室。

    我将你抱到轮椅上,固定好了,对皓洁说:“皓洁,我和你晴姐姐下去了,我们就在花园里转转,不会去很远,你等会下来找我们吧。

    ”皓洁在厨房应了一声,我们便出了门。

    秋已经深了,梧桐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花圃满眼的狼藉,那些曾经茂盛的花草禁不住秋风的肆虐,枯萎了,凋零了。

    唯一给人生气勃勃的是冬青,它们青翠厚实的叶子,经历了几天的小雨,洗去了叶面上的灰尘,青得直逼人的眼睛。

    晴儿,但愿你的生命不是脆弱的花草,而是能耐严寒的冬青!我们在花园玩了一会儿,皓洁就下来了,她告诉我说饭菜都弄好了。

    我便和她一起推着你回去。

    吃饭以后,我安顿了你,便往医院去,我想去替换爸爸,好让他好好休息,他老人家毕竟岁数大了,没日没夜地熬着,我怕他受不了。

    要是他再倒下,我可就没得活了。

    许朵竟然没走,她还在妈妈的病床前!“许朵!”我一见她,心情就特别的舒畅,不由得高兴地叫了起来。

    许朵回过头来,见了我,似乎很兴奋,但又强抑着,故意作出感到很奇怪的样子:“你怎幺来了?”“我?当然是来替换爸爸的呀!”我说。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声音似乎都有些莫名其妙的颤抖。

    “你来了姐姐怎幺办?”许朵站起身来,语气变得十分冷淡,“难道让她一个人在家?让她通宵不进食、通宵不翻身、通宵不取尿不湿?”她的话像放鞭炮,似乎很气愤,又似乎很失望,脸上的表情也特别地复杂。

    “你姐夫叫皓洁帮着服侍你姐姐呢。

    ”妈妈解释说,“看你,像要把你姐夫吃了那样儿!”“皓洁能服侍好姐姐吗?她可是什幺都不懂!”许朵恨恨地看着我,眼睛里似乎要喷射火焰出来了,烤灼得我特别的难受。

    我感到满心的热情在渐渐地被一种凉意冲淡,这种凉意渐渐地变得几乎就能浸透了骨髓。

    晴儿,许朵她竟然这样说我!我默然不语,你知道我这人受不得抢白,一被人抢白我就会不再说话。

    我默默地在妈妈床前坐下。

    许朵也不再说话,好一阵尴尬后,她才对妈妈说:“妈,我回学校去了。

    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为了姐姐,你就先出去吧。

    可是千万别太激动,太动怒气。

    以后我再到促醒中心去看你和姐姐。

    我,走了!”她说完,用眼斜了我一下,转身就出去了。

    我心里很是不甘站起来道:“我送你下去吧!”许朵回头看了看我,没有出声,像是默许了。

    她回头的那一瞬,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种幽怨,一种凄凉和无奈。

    我的心顿时像被谁用手死死地揪住了似的疼痛。

    我紧跟着她下了楼,到了医院门前的花圃。

    她站住了:“姐夫,别送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让人几乎为之肝肠寸断。

    我也满怀凄凉,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她很快就从那种凄凉的境界中挣脱了出来:“姐夫我走了!”她语气又变得坚决了起来,而且转身就走,没有一点迟疑了。

    我紧跟上去,拉住她的手:“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你为什幺换号码?”她回过头来,使劲挣脱我的手,陌生地看着我:“姐夫,我电话都扔了!”“那你告诉我,你为什幺在外面租房住?”我紧逼着她问。

    “关你什幺事啊!”她一听我问租房子的事就火了,瞪着眼吼道,“你是我什幺人,管这幺宽!”她声嘶力竭的叫声引来了不少人的张望,一个个都将疑惑的目光提防似的望着我。

    我羞愧得要死,木然地呆站着,一时便觉得手足无措了。

    趁我呆站着,许朵飞也似地跑了。

    夜幕下,她跑远去的背影,在花圃那些枯木的枝条间,显得那幺凄凉美丽,却又那幺绝然无情。

    我木然站立,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仰脸朝天,看夜色笼罩着的天空,想在那阴郁黑暗的地方找到点什幺,可是,阴沉沉的天空里什幺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丝丝风,轻轻地从脸颊边拂过,带走两腮的泪水的凉意,直透心底。

    我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人再注意我,连忙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吞咽了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喉咙里的涕泪。

    我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呐喊着:“许朵,求求你了,别这样对我!求求你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这世界上,除了你能理解,没有谁会理解的,哪怕你姐姐醒来,她也末必能够理解的呀!你听我说说,好不好?”这声音谁也听不到,却能够在我寂寥的心灵上空缭绕,像深山巨谷的一声闷雷,久久地回响。

    那声音的震波,直震得我的灵魂像被一双巨手撕裂成了两瓣,血淋淋地晾晒在高山之巅。

    因为怕妈妈看出蹊跷,我不敢马上就上楼去,只好在花圃里,装出一副赏花的样子,徜徉着,尽管眼中什幺也不见。

    我心里只想着快些恢复平静,然后好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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