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24日32、接连重创江面上架起了浮桥,两岸的密林里都是静悄悄的,就像夏日的午后,总是静谧得让人安详。【最新地址发布页:WwW.KanQiTa.com 收藏不迷路!】
然而,在西面岸上的林子里,不停地有鸟群被惊起,沙哑地怪叫着,嗖的一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一阵午后的微风徐徐吹来,江面泛起了一层波光粼粼,用粗麻绳紧紧栓在一起的船舷在水波荡漾中互相摩擦,发出嘎吱嘎吱刺耳响声。
表面的平静,总是藏不住背地里的暗流汹涌。
在林间小道上,数不清的太平军正在快速地穿行而过,朝着江上的浮桥扑去。
过了江,便是浙江地界,他们又将面临新的对手,兴许左宗棠的精兵强将,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们,可他们别无选择。
人马全部汇聚在林子的边上,并没有急着踏上浮桥。
从今早刚刚传来的战报称,刘明珍、王德榜的人马也已经推进到东岸,他们很有可能迎面撞上。
所以,只能暂时凭借参天古树的巨大树冠,遮蔽他们的踪迹。
但他们在这里也不能耽搁得太久,因为身后不远处,还尾随着黄少春、刘典等人,随时有可能杀过来。
很有可能,他们会被逼上绝路。
洪仁玕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已经落满了灰尘,他和洪宣娇二人蹲在林子的边缘,面前有两位圣兵,一左一右拉开着一幅已经有些破烂的地图。
树林和江面之上,有大约五十大步左右,裸露着石子和黄土的江岸。
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望过去,可以把江岸和江面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黄文英和黄朋厚昨天夜里已经赶来与幼天王的大队人马会合,同时也带来了黄文金战死的消息。
一时间,太平天国上下,军心涣散,甚至有人趁着夜色,拉走了许多人马,投奔清廷去了。
从湖州杀出来的圣兵,大多都是堵王的精兵,虽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忠王的部下,但李秀成已死,大家人人唯堵王的马首是瞻。
然而没想到,刚出湖州不远,黄文金竟然也折在了白牛桥,顿时令三军上下,斗志尽失。
洪仁玕指着地图上那一道道歪歪扭扭的曲线,细长的指尖顺着那些线条划了一遍,这条轨迹,正是现在横亘于他们眼前的那条大江。
他对洪宣娇道:"宣娇,过了此江,便是浙江境内,想必能够甩掉紧追不舍的清妖。
可是……这也并非好事,左制台的大军,必定已在浙江境内严阵以待。
"洪宣娇道:"哥,留在皖省境内,必是死路一条,唯有杀入浙江,或许还有生机!""是啊!"洪仁玕站了起来,迎面吹来的风,将他已经打结的长发撩起。
他曾经想要力挽太平天国江河日下的狂澜,却没想到,现在竟连保命都成了问题,"但愿浙境之内,还有太平军余部接应!"浙江全境,本属于忠王李秀成的属地,但自从李秀成被困死在天京城后,各地在左宗棠楚勇的打击下,已经分崩离析,甚至在左宗棠给皇帝的战报中也称,浙境之内,已无发匪。
可洪仁玕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向他坚信的天父祈祷,能够在浙江得到帮助。
不管在浙江会遇到什么,摆在眼前的问题还是当务之急。
洪宣娇道:"哥,时辰差不多了,当先使人渡河,试探对岸虚实!"洪仁玕问:"你觉得,何人能担先锋?"洪宣娇转头望去,看着那满脸络腮胡的几个汉子。
一连数日疲于奔命,太平军的将士们已经个个都生出了胡须,有的时候甚至难以辨认。
刘庆汉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上,胸前的马褂敞开着,露出浓密而兴盛的胸毛,他紧挨在刘裕鸠的身边,两个人正在大声地聊着什么。
素有剥皮之称的刘裕鸠,干脆光了膀子,手里拎着一个装满了浊酒的葫芦,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
他们二人曾经都是忠殿的人,有些交情,所以一见面,总是有唠不完的嗑。
而黄文英、黄朋厚等人又是一伙,个个垂头丧气,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傀儡,干王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依然失了主心骨。
至于谭体元、谭乾元、谭庆元几个,又是自成一帮。
准确地来说,他们当属于侍王李世贤的部下,所以和忠殿、堵王府的人来热络不到一块儿去。
洪宣娇道:"依我看,堵王刚殒,还是让忠殿的人打前锋更好一些!"洪仁玕点头道:"这正和我意!"虽然曾经和李秀成不对付,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仰仗他的那些部下。
洪宣娇在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站起来,喝道:"尊王、享王听令,你二人各带三千人马为先锋,快速渡江,抢占东岸!""是!"刘庆汉和刘裕鸠二人站了起来,一边整理好袍子,一边答应道。
洪宣娇目光朝着身边扫了一眼,轻声唤道:"忠二殿下,你过来!"李容发急忙上前,道:"西王娘,有何吩咐?"洪宣娇道:"你跟着尊王和享王一起渡江!""是!"洪宣娇又转身对采菱道:"你跟着忠二殿下!""啊?"采菱道,"我,我想伺候在西王娘左右……""别犯傻了,"洪宣娇道,"我与陛下、诸王皆为中军,必不致有失!"就在采菱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骑快马来报:"启禀幼天王,干王殿下,西王娘,清妖黄少春、刘典各部,逼近至三里地外,后队的首王殿下已然与敌交手,胜负难分!""快!什么也别说了,渡江!"洪宣娇推了采菱一把,又对着李容发点了点头,算是把她交给忠二殿下照顾了。
自打从天京城里突围而出后,一路都是兵荒马乱,让洪宣娇恨不得一个人劈开当成两个人使。
现在她既要顾全幼天王的安危,又要照应全军上下,一心不能两用,只能把采菱暂时交给李容发。
"兄弟们,快跟上我!上浮桥!"刘庆汉和刘裕鸠二人已经上了战马,策马冲到了岸边,大手一挥。
话音末落,左右两翼的太平军分成两股,纷纷朝着浮桥上涌了过去。
午后的静谧被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打破,裹着红巾的,不裹红巾的太平军乱糟糟地冲上了浮桥,朝着对岸杀了过去。
浮桥是上午太平军刚刚搭建好的,但由于听说刘明珍、王德榜等部已经抵达东岸,便不敢继续深入,只能暂时撤回东岸。
现在,谁也不知道东岸究竟是怎样情况,太平军打先锋的和断后的,同样都充满了危险。
第一批太平军刚到浮桥中心,忽然几枚炮子从天而降,落在浮桥左右的水面上,顿时激起几十丈的水柱。
虽然没有击中浮桥,但掀起的水浪,让整座浮桥就像荡秋千似的晃了起来,站在上面的那些圣兵,就像抖筛子似的,全都被抖进了水中,扑通扑通地如同下饺子一般。
"他妈的,哪里来的炮火?"刘裕鸠大喊一声。
不只是他没有看清,就连那些渡江刚渡了一半的圣兵也没看清。
东岸也是郁郁葱葱地长满了林木,炮声一响,鸟群惊飞,可是那一闪即逝的火光,还是没能捕捉到。
没有落水的圣兵纷纷抬起长枪还击,只是这枪子射去了哪儿,更是没了着落。
"殿下,看那边!"李容发手指着河对岸大声道。
对面的密林间,堆着许多乱石,咋一看,杂乱无章,可是细细瞧来,却俨然有致,错落于滩上。
隐隐的,可以看到火光乍现,浓烟滚滚,只是头顶上的枝叶实在太过于繁茂,把硝烟压了下来,一时间没让太平军瞧见。
"奶奶的,"刘裕鸠骂道,"刘明珍那条走狗,竟然早已布好了口袋阵,专等着老子来钻呢!"李容发一挥手,对着他仅剩的几百名亲兵喊道:"兄弟们,跟着我一起上,把清妖的火炮阵地给端了!""喂!站住!"刘裕鸠一把拉住李容发,"小殿下,你想要干什么?""去和清妖拼命啊!""你且往后边靠!这事还轮不到你呢!"刘裕鸠拔出大刀,将系在刀柄的黄绸缎子往手腕上一绕,道,"忠殿的兄弟们,今天要是渡不了河,大家全都得葬在此处!想活命的,跟着我!他日重建小天堂,定忘不了立上你们的丰碑!"太平军齐发一声喊,冒着阵阵炮火,埋头朝对岸冲杀。
李容发正要跟着一起杀上去,谁料又被采菱拉住道:"忠二殿下,你现在可不是主将,西王娘让你带着我和那些兄弟们率先渡河,是想要保全你我的性命!冲锋陷阵这事,你就让享王殿下他们去就够了!"李容发道:"采菱,你怎的说出这番话来?看着兄弟们冲锋在前,我岂能独自一人躲在后面贪生怕死?"采菱道:"你可知,刀枪不长眼?若是你……你有个甚么三长两短,又如何让我一个人活在世间?"李容发心头忽然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何尝不想携手采菱,隐退田间,即便当个闲云野鹤的鸳鸯,也胜过在天国的大富大贵。
可是跟他站在一起的人,哪个不是和他一般想法,远在紫禁城的清妖皇帝,绝不会容许他们如此悠闲自在。
只要一日不建立小天堂,他们这些人便永无安身立命之所。
刘裕鸠第一个冲过了浮桥,紧接着便是刘庆汉,只是他们的双脚刚踏上河岸,迎面便射来一串枪子,顿时射倒了许多圣兵。
圣兵的尸体已经浮满了江面,江水亦为之赤色,而且这场近乎屠杀的战斗还没结束,仍有人在不停地掉进水中,消失在翻滚的浪花中。
太平军要端掉对岸的枪炮阵地,过了浮桥还不够,仍需冲过有十余丈远的河滩。
河滩上也是怪石嶙峋,从尸体里流出来的血,在石缝里淌着,慢慢渗进土层里。
和楚勇的炮火阵地近在咫尺,可太平军依然举步维艰,第一波人刚冲上去,很快就被枪子一扫而光。
接下来,又是第二波,第三波……刘裕鸠已是杀红了眼睛,举着战刀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可他的嗓门再大,在具备绝对优势的火力面前,仍显得无能为力。
就在此刻,河的西岸上,忽然一声震动,人头密集的太平军中军阵营里,一束火光冲天而起,把就近的几名圣兵掀上了天。
【手机看小说;7778877.℃-〇-㎡】扬起的砂石又像雨点一样撒落下来,砸在洪宣娇的脸上生生作痛,她大惊失色,喝道:"怎么回事?"式王萧三发奔来禀报道:"西王娘,黄少春和刘典的人马已经冲破了后队的防线,正往此处杀来!""不好!"洪宣娇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里,举目朝着东岸望去,那边依然是炮火连天,声闻百里,想来是尊王和享王的麾下尚末完全拿下楚勇的阵地。
此刻已是千钧一发之际,正可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稍有差池,便会将他们数万之中活活地困死在江边,洪宣娇管不了那么多了,对萧三发道,"式王,你赶紧护着幼天王渡江!""宣娇,你这是想干什么?"洪仁轩惊道,拦着幼天王的驾前,"现在让陛下渡江,无异于死路一条!""可是不渡江,亦是死路一条!""陛下!干王!西王娘!"忽然,一员大汉凑上前来禀道,"末将愿率所部人马,拼命抵挡清妖,还请陛下赶紧渡江督战才是!"洪仁轩转头一看,正是首王范汝增,见他如此说道,也别无他法,只能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首王了!""中军听令,全部渡江!"已到了争分夺秒的时候,洪宣娇朝范汝增拱了拱手,便挥臂大喊。
人马全部从密林中冲了出来,聚集在江边,于炮火之下鱼贯渡江。
被数十名精锐的太平军簇拥着的幼天王回头看着首王,不禁两眼含泪,喊道:"首王……"曾经在天京被围之际,干王出城向驻扎在四周的太平军求援,邀其入城协防,可范汝增自忖兵力不济,即便入城,也不过是白白送死,因此拒绝了干王的请求。
没想到,这次在生死攸关时,他竟挺身而出,不仅让幼天王意外,更令他感动万分。
看着太平军主力不停地从身旁向江边靠拢,范汝增摘下了自己的风帽,匍匐地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微臣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大江的两岸都冒起了硝烟,在一阵阵炮声中,太平军不要命似的一波接一波地朝着围堵在前后的追兵冲杀。
不一会儿,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由于东岸的阵地迟迟没有被拿下,浮桥上挤满了人,落水溺毙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幼天王的行驾,也被堵在了桥上,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急得洪仁轩大喊:"兄弟们,不要堵在桥上,快向岸上移动!"可是岸上已经被炮火封锁,刚有人冲杀上去,便被炸得四脚朝天,死无全尸。
正在岸上督战的刘裕鸠和刘庆汉见状,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有亲自冲上去拼命了。
可饶是如此,两人也是身中数弹,血流如注。
战场上阴霾越来越重,太平军几万人就像被钉住了七寸的蛇,任其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
眼看着这支从天京突围而出的星星之火就要被掐火在大江两岸时,刘裕鸠忽然看到硝烟中一队人马举着木排,迎着如暴风骤雨般的枪子整整齐齐地扑了上去。
这些人每三个为一组,左手抬着本来应该铺在床上到踏板用的筏子,挡在身前,右手拖着一杆长长的挠钩,虽然在扑杀上去的途中,也被炮火时时端掉几人,但由于有了筏子的庇护,枪子几乎伤害不到他们。
数十人一起扎进密林,看到林中已经堆起了一簇簇的垒石,而火炮便藏在这些垒石之后,甚至有几名大胆的火枪手,肆无忌惮地脚踩在巨石上,居高临下地射击。
"哎!小殿下,你回来!"刘裕鸠定睛一看,杀上去的正是李容发,放声大喊,但对方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急着他一跺脚,也举刀跟在后面冲了上去。
李容发仅带着不满百人,终于杀到了石磊之下,二话不说,丢下手中的木筏,抄起挠钩便往上捅去。
挠钩勾住了站在垒石上楚勇的脚踝,将他们一个个硬生生地拖了下来,滚在地上。
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随后跟进的陈承琦扬起长矛,对着那些楚勇便是一顿乱戳,霎时间便将那些人戳成了筛子。
李容发等人来不及更换兵器,又用挠钩对准垒石的缝里捅了进去。
顿时,巨石之后传来一片楚勇的呱呱乱叫,炮兵们已是乱成了一团。
刘裕鸠、刘庆汉等人唯恐忠王之后有失,带着人马已经冲到了近前,人潮有如惊涛骇浪,一下子被湮过了楚勇的阵地,随着一道道的咔嚓声,太平军如砍瓜切菜般屠杀着楚勇。
浮桥的道路终于被疏通,洪仁轩、洪宣娇护着幼天王上了东岸。
此时他们已经踏入了浙省境内,回头再看西岸,炮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太平军的杏黄旗在浓烟中也变得越来越稀少,留在那里阻截刘典等部的首王范汝增想必已是无法脱身,凶多吉少。
虽然突破了东岸的封锁,但刘明珍、王德榜等人的大队人马正在火速朝此处集结,摆在太平军面前的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洪仁轩骑在马上催促着大军赶紧开拔。
随着一声巨响,江上的浮桥被炸成两段。
当然这不是楚勇们干的,而是太平军自己将它炸毁了,想必这样一来,多少能够阻挡一下刘典和黄少春等人追击的步伐,只是也彻底断绝了首王范汝增的归路。
出了皖省,进入浙江,前头不过百余里地,便是杭州。
曾是太平天国管辖的杭州府城,如今已经落到了浙闽总督左宗棠的手里,正如洪仁轩所见,此处也非久留之地,需尽快南下,才能早日与小康王和侍王合并。
当年忠王李秀成横扫苏杭,兵锋所指,莫不披靡,而今的太平军,早已没了攻城拔寨的心气,别说是城高池深的杭州府,就连见了严州、寿昌等地,也不得不饶着走。
一路走来,章王、堵王、首王,死的死,散的散,再也经不起凶狠惨烈的正面交锋了。
恰在这时,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雨。
太平军将士冒雨急行,不敢去攻打严州府,只能暂时在威坪落脚。
没想到大家刚开始埋锅造饭,身后又是一声炮响,数万楚勇掩杀而来。
殿后的偕王谭体元和谭乾元、谭庆元三人首当其冲,迎面和楚勇撞上。
顿时,喊杀声又响成了一片,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原来,炸毁的浮桥丝毫也阻挡不住刘典和黄少春的脚步,紧跟在太平军之后渡江,和东岸的刘明珍、王德榜等人合兵一处,掩杀而来。
如此一来,楚勇的气势更甚,更挟白牛桥得胜之余威,马不停蹄,誓要将幼天王的残补扑杀在浙省境内。
洪天贵福也不知敌军究竟来了几千几万,和当时在湖熟时的幼西王一般,吓得几乎尿了裤子,顾不上拼着性命跟随自己的部下,翻身上马,落荒而逃。
"陛下!陛下!"洪仁轩和洪宣娇同时大喊,"切不可自乱了阵脚!"可幼天王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撒马就冲开了人群,逃得不知踪影,反倒是将铁桶般护在他四周的圣兵撞出一道缺口来。
"这可如何是好?"洪仁玕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挽着马缰在原地不停地打转。
他想追上去保护幼天王,可是眼前的中军大阵已是一片乱象,人马自相践踏不说,许多人都已经丢了枪矛,一窝蜂般的作鸟兽散了。
他唯恐自己战马驰骋时伤到了兄弟,是进是退,举棋不定。
洪宣娇也是分身乏术,她是亲眼见证湖熟之役的,幼西王一跑,剩下的幼王都跟着他到处乱撞,最终无一例外,被清妖一网打尽。
现在的情况比湖熟时更糟,跑的可是幼天王,他一乱,麾下的将士哪里还有打仗的心思?一方面,洪宣娇也想追上去,可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留在这里,稳住阵脚。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时,忽见谭乾元、谭庆元兄弟二人灰头土脸,满身血污地跑了过来。
"站住!"洪仁玕见了,大喝一声道,"你们二人不随着偕王在后队阻击清妖,跑来这中军作甚?"谭乾元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回干王殿下,我二人跟着大哥偕王殿下一道,刚要埋锅,便见清妖杀了上来。
咱们三兄弟连饭都来不及扒拉上一口,便与清妖拼起命来。
殊不知,那清妖声势颇大,来者不计其数,炮火猛烈,前所末见,只一会儿工夫,便把我们兄弟三人的战阵打得七零八落,我与庆元失去了大哥的消息,又见身边的将士成片成片地倒下,料想继续血战,亦是于事无补,便带着残部退将下来!""孬种!"素来文质彬彬的洪仁玕闻言不禁火冒三丈,翻身从马鞍上下来,一把揪住谭乾元的领子喝道,"没有军令,你怎能说撤便撤?你可知道,后队崩溃,清妖主力便会直薄中军!"他越说越气,一把将谭乾元推在地上。
一旁的谭庆元见了,急忙将他二哥扶起,没好气地道:"干王殿下,我兄弟三人拼死拼活,与清妖大战数十回合,虽败,却也是因为寡不敌众。
更何况,我大哥此时还下落不明呢,你非但没有一句中听的话,为何还横加指摘?""你!"洪仁玕更是气得两眼通红,正要发威。
一旁的洪宣娇急忙拦住了他,道:"哥,谭家兄弟二人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事,便交给我来处理便是!"见妹妹出面求情,洪仁玕的气也就消了一半,拂袖走到一旁。
洪宣娇对谭家兄弟道:"二位天将,我大军自出湖州以来,先是宁国白牛桥大败,再是渡江之时,又折损过半,今日之败,实怪不得两位。
你们且先带着人马下去休整,若有召唤,再来阵前听候差遣便是!"两人拱了拱手,话也不说,便带人离开。
等到二人走远,洪宣娇又高声喊道:"昭王、奉王何在?""末将在!"黄文英和黄朋厚答应一声。
"你二人速率本部人马,补上后队的缺口,莫让清妖大军杀到中阵来!""凭什么该我们堵王府的人去送死?"黄朋厚不服地将头一拧道。
自从那次洪宣娇坏了他与陈家小姐的好事之后,黄朋厚便一直对她记恨在心。
此番又见洪宣娇颐指气使,更是不服,"白牛桥之役,我叔父也阵亡沙场了,如今尸骨尚且留在白牛村姚姓人家的后墙下。
按理说,该是我部下去休整才是!"说实话,洪宣娇本也不愿指使黄朋厚,可是现在放眼军中,还有谁能堪重用,只好不得已而用之。
她杏眼一瞪,道:"此乃军令!你莫不是想要违抗军令不成?""军令又如何?"黄朋厚针锋相对,"本王麾下没人便是没人,要去你自己去!"洪宣娇刚想来个杀鸡儆猴,这时旁边闪出一人道:"既然奉王殿下不愿出兵,那只好让本王去了!"众人回头一看,这人一脸凶光,面上毛发兴盛,看上一眼,便会令人不寒而栗,就连刚刚还是脸红脖子粗的黄朋厚也不禁后退了两步。
他并非别人,正是刚在江面上冲杀过的享王刘裕鸠。
"殿下,"洪宣娇把刘裕鸠拉到一旁小声说,"若要阻击清妖,你更是不二人选。
只是在建口江面上的大战,你部下也伤亡大半,此番若是再去阻击,恐怕不是清妖对手!"刘裕鸠道:"西王娘放心,你尽管带着中军人马去追陛下,本王即便一死,也要坦坦荡荡,不似某人,空领着王爵俸禄,却不思报效天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目光还不时地撇着不远处的黄朋厚,仿佛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直把黄朋厚惹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可……"洪宣娇还想再说些什么,刘裕鸠已是大手一挥道:"若是他日重建小天堂,西王娘切记为本王修一座大墓!胡永祥!谢元美!李世华!柯林!快带上人马,跟老子一起去收拾清妖!"几员天将齐声应和,带着本部兵马,随刘裕鸠一道,转身往后杀了过去。
洪仁玕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叹道:"此真英雄也!"事不宜迟,干王和洪宣娇收拾起人马,循着幼天王逃跑的足迹追了上去。
虽然强敌在身后,但如今的浙江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浙江了,这里早已布满了楚勇。
若幼天王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清妖手中,届时天国的复兴大业,更成了泡影。
找到幼天王的时候,洪宣娇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李容发和采菱一直都跟在他的后面。
这时幼天王正躲在山洞里簌簌发抖,若不是李容发在旁好心安慰,他不知又要哭闹到几时。
一见到洪宣娇和洪仁玕,幼天王顿时跑了过来,扎进二人的怀中哭诉道:"姑母,叔父,朕很是害怕!清妖来势汹汹,我圣兵断无抵挡之力,不如……不如趁早投降,或许还能换来一条性命?"这话把洪仁玕和洪宣娇说得啼笑皆非。
干王道:"陛下何出此言?眼下享王还在拖着清妖的主力,恳请陛下速速起驾,南下赣省,与侍王和小康王合兵才是!"幼天王道:"叔父,我们能不能不打了?朕……朕已经不想再打仗了!忠王说长安三五日便到,朕在地图上看,浙江与长安也不过是一巴掌的距离,为何我们走了那么多日,却连赣省都还没到?而且,而且朕想念宫里的鹦鹉了,却不知它还活着否?""陛下,"洪宣娇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地摸着洪天贵福的后脑,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劝道,"你别怕,我们受上帝眷顾,一定会重振天国大业的!"幼天王在洪宣娇的怀里依偎得更紧。
他从小就和母亲赖莲英分宫而居,几乎没怎么感受过母爱,此时钻在洪宣娇的怀里,总觉得她身上会泌出一股软软的芬芳,就像母亲一样。
不,应该比母亲身上的气味更令他有安全感。
他一边啜泣着,一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天国的黄昏(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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