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凌霄不敢置喙,只跟在身后静静的等着。

    他知道,情难自抑,又怎会轻易舍得。

    “不去看看吗,殿下,这客栈冷得很,如今又下了雪,只怕沈姑娘房中连个炭盆都没有。”

    太子看他:“还不去买?”

    凌霄当即领命。

    人走后,陆执顿了半晌,没忍住,还是抬脚上了二楼。

    推开支摘窗,几缕寒风吹拂起帷幔,露出床上相互依偎着的两道熟睡人影。

    陆执皱眉,这屋子冷得如同冰窖。

    袅袅,即便过的这么不好,你也想离开我。

    陆执眼底一片冷色,走到床边,月光落在女郎不施粉黛的小脸上,冻得耳朵脸颊都染上了粉色。

    他坐在床边,有太多的话想同她说,可要从何说起呢?

    说他从来没有后悔娶了她,从来没有骗她,更没有负了她。

    可那些欺她,辱她,夺她的事,也确确实实是自己做的。

    陆执食指轻轻摩挲着那白嫩的脸颊,贪恋的看着她的睡颜,唇边翕合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雪光倒映着黛瓦,阴影漫过男人的脊背。

    陆执抬手捂着胸口,疼得不断喘息着。

    孤好像没有理由,再求得你的原谅了。

    第47章 思念

    翌日清晨, 客栈二楼一间客房内爆出一声女子尖叫声!

    采茵瞪圆了眼珠,盯着那兀自拢燃着的炭盆,话不成音:“姑、姑娘!这炭盆……”

    沈灵书也起身看着那炭盆, 又环视四周摆设, 除却她们栖身的架子床,一旁内紫云纹兽角镂空长桌, 两把长凳,黄花梨木屏风都纹丝不动,和昨日一模一样。

    她复又低头看向自己小衣,罗衾紧紧贴着, 纽扣也没有解开的痕迹。

    所以, 有人进过她们的房间,就为了放一个炭盆?

    沈灵书凝着地上那炭盆, 镂空的雕花嵌金底座,笼罩里是上好的银丝炭, 一看便是不菲的手笔, 便是比之她在大邺宫的用度,也不遑多让。

    难道是他?

    沈灵书羽睫垂下去,一瞬没了探究的心情:“一个炭盆而已, 人没事就好,咱们等下便换住处。”

    采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急忙起床下地去看窗边那残曳的迷-药,只留下粉白的灰烬,窗下露台处有被抹去的血痕, 看来昨夜杀手是真的来了。

    沈灵书心中有了猜测, 倒不如采茵那般惊讶,兀自篦着头发。

    采茵小步跑了回来, 忧心忡忡:“昨夜的事,姑娘不疑心么?”

    沈灵书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除了那人,谁能有这通天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折了裴氏派来的杀手,还有谁能挥金如土不眨眼一般购置这银丝炭金炭盆?”

    采茵眨了眨眼眼睛:“太子殿下。”

    沈灵书听到这称谓心中一阵阵反胃,头晕目眩,以手支在了榻上。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采茵上前扶着她,姑娘近日身子清瘦,连这层薄薄的素衣都快撑不住了。

    采茵忍不住道:“姑娘,不然让江公子给咱们开个药方补补气血吧。”

    沈灵书脸色有些发白,她以为是闻到少许迷-烟的后力,没当回事,唇边勉强笑道:“也好。”

    从客栈出门后,长街铺雪,暖阳的浅色光圈下,人说话都冒着升腾白气。

    沈灵书身披碧色缎面大氅,日光落在她如雾一般的腰段上,芳容丽质,秋水盈波,走在大街上便是惹眼耀目的存在。

    然则沈灵书心知,女子容貌在外,若无家世身份在背后撑着,便如小儿怀金过闹市,迟早要惹上祸事的。

    她将帷帽拉得极低,遮住了那含珠如玉的容色。

    到了左近一家药铺,采茵迎着药香,上前问道:“掌柜,现下可否把脉开药方?”

    掌柜笑道:“自然可以,姑娘请屋里来。”

    采茵扶着沈灵书二人踩着廊阶到了里间。

    掌柜搭上脉后,神色晃了晃,又道:“望闻问切,可否请姑娘摘下帷帽。”

    沈灵书照做。

    掌柜瞥见那仙姿玉容,顿时脸色大变,起身道:“姑娘,还请您去别家看吧。”

    沈灵书不解问道:“掌柜何意?”

    掌柜起身,不再同她说话。

    采茵追出去:“掌柜,您把完脉好歹给我们姑娘开个药方啊!”

    掌柜脸色沉沉,瞥了眼身后的沈灵书,冷哼了一声。

    沈灵书察觉到了一丝问题,拉着采茵出门便走。

    她们又去了好几家药铺,无一例外,那些掌柜开始热情,看到她这张脸时都如同最开始那位掌柜一样的神色。

    沈灵书给了采茵两贯钱,让她去通易街柳门东处打探消息。

    那里是主城区最大的乞丐窝点,扬州城这点事,几乎无有不知。

    一炷香的功夫,采茵小跑着回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奴婢打探到了,那小乞丐说如今药铺行的行头是大房老爷王遂!”

    沈灵书美眸凝了凝,和她猜测的一样,母亲过世后,大伯伯接手了王家在扬州乃至各地的所有生意,区区一个药行行头,宛若囊中之物。

    怪不得药铺不卖药给她。

    扬州太子私宅内,青石相衔,黛瓦点缀,处处古朴却又不失典雅。

    凌霄推开书房的门,抬头一看,嵌紫金竹宝座上的男人拿着呈文,眉头紧锁。

    赵章一案,祁大人连夜,抄家,查府,审讯,整理出的呈文洋洋洒洒十几篇,一早呈给了殿下。

    可怜祁大人,人还没到常州,先在扬州抄了一回家。

    凌霄发神,冷不防案上的太子冷声问:“何事?”

    凌霄这才想起来意,走到案下,把今日在街上的事都交代了。

    太子挑眉:“她病了?”

    凌霄点头:“沈姑娘的脸色有些白,当然她平时也很白,只是她带着婢女一连走了一上午,去的都是药铺,但是那些药铺好像都没有给沈姑娘开药方抓药。”

    “嗯。”

    太子淡淡应了声,继续比对着手中罪状呈文,语气淡漠,“以后这种事不用同孤来说。”

    这次凌霄瞪直了眼睛,不是您老人家嘱咐的,看着沈姑娘在扬州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完好无损的回王家?!

    怎么昨夜探视后,就转了性儿?

    真的舍得放下了?

    然则近日殿下性子阴晴不定,凌霄不敢过多置喙,只作揖退了出去。

    人走后,屋子归于安静,楹窗下雪光莹莹,晃得人眼睛发晕。

    陆执揉了揉眉心,低下头,一叠公文下放了一张烫金墨封,上边赫然写了三个大字——退婚书。

    他怔然的看着手中信封,心绪杂凉,反复,看到眼眶泛红。

    ——

    四日时间悄然而过。

    热闹的扬州主街上,商贩行人,络绎不绝,那日初雪融了后,天气便格外寒冷,可丝毫不影响百姓出行的心情,毕竟,就快要到年下了。

    不远处,几辆刻着“王”字徽记的香车,伴随着辚辚之声从远处缓缓行来。

    平直门巷子口处,大娘子裴氏站在府门前,搓着手等候。

    寒风凛冽,又是站在巷子风口处,一旁的婆子体贴的替她裹了件披风,高兴道:“大娘子孝心恪纯,老爷在外不在家,娘子亲自到巷子口迎接嫡母,老太太见了定会舒心,这身子也就更好了!”

    听到老太太的病体,裴氏弯唇,虽说她这一房是庶出,老爷又从商,可嫡母王家老太太可是忠勇伯独女,扬州不比上京,但是老太太这伯府独女的名声,也够未来莺歌出嫁时的门面了。

    石哥没了,她便只有莺歌这一个指望了。

    眼看着马车渐渐停缓,裴氏眼角的笑意流露出来,正准备上前迎接母亲时,巷子里突然出现一声极为柔弱,凄凄的女声。

    裴氏瞳眸骤然一缩,脚步怔在了原地。

    马车停了下来,从上边下来个仆从打扮的妈妈,是王家老太太的贴身女使常妈妈。

    常妈妈看着眼前桃色大氅,盈盈玄立的女子,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她快步走上前,声音发抖:“二姑娘?”

    马车外的阵仗惊动了老太太,婢女竹心已经扶着老人家下了马车

    老太太甫才下车,便瞧见眼前那道袅娜娉婷的身影,黛眉拢起,眉眼含泪,不是她的书儿,还能是谁?

    王老太太只恍了一瞬,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王碧,她拄着鸠杖颤颤巍巍上前,扶起了沈灵书,待对上那张与王碧如出一辙的容貌时,眼中已是泪眼滂沱。

    “书儿,是我的书儿啊……”

    “外祖母!”

    沈灵书眼圈通红,喉间哽咽,双膝“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书儿不孝,今日才来见祖母,祖母您责骂书儿吧。”

    王老太太眼中动容,心中撼动,一张慈祥的佛面亦红了一圈。

    常妈妈扶着老太太,老太太扶起沈灵书,“傻孩子,当年宫里要把你接走,祖母心中虽不舍,可想着你若是能得圣人关照,有个好前程也好。阿碧走了,你也走了,祖母心中……哎,不说了,书儿起来,咱们回府慢说。”

    祖孙情深的戏码上演多时,裴氏身侧的婆子看不过眼。

    她低声提醒道:“大娘子,您早早焚香沐浴,又站在风口上等了这么久,这……”

    “闭嘴,我心里有数。”裴氏声音阴沉似水。

    妖媚,跟她娘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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