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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11月22日字数:9456抗战时,我在一个川戏班子里唱小旦。

    那时我才十九岁,在家乡四川绵阳的一个川戏社学戏出科已二年,随着这个戏班到处唱戏谋生。

    湘西地区多山,交通不便,比较少受战乱的影响,经济、物产还行,四川老乡在湘西谋生的不少。

    喜欢听川戏的人也多。

    所以便有不少的川戏班子到湘西糊口。

    那一年三月,我们戏班在湘西门户」的沅陵演出,沅江上游凤凰县城派人来请我们班子,到他们县的城隍庙会扮戏。

    ,条件是他们可以包我们班子在他们那里唱到端阳节后。

    那时各个地方办庙会的风气很盛,为了祈求避免战乱和风调雨顺,都要祈求各路神仙和菩萨的保佑,为了增加庙会的热闹气氛,除了会请戏班来搭台唱戏以外,还要举行好几次规模盛大的游行,这种游行就叫做出会,在出会的时候往往由戏班的角色来扮演神仙和其他的角色人物。

    当时在各地演出的戏班往往会接受这种为庙会扮戏的邀请,为庙会扮戏一般大都是尽义务的,但常会附带有其他优厚的条件。

    像城隍老爷是四月初四生日,出会之后到五月初五,就是整整包我们班一个月的演出,而且凤凰古城是有名的好山好水的地方,那里产的冰糖橙好甜哟!「不过,我们来请贵班也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你们班里的筱云舫小老板扮个刁刘氏,演那个开剐前「游四门」,不兴穿肚兜,要赤膊上绑。

    听说她演这个场场爆满。

    不光脸盘靓,胸脯白,奶子挺,清汤挂面的长头发,披下来又黑又亮,硬是有味道咯!要得!」这里点名的就是我,筱云舫是我的艺名,本名叫杨宝珍。

    因为我扮相、嗓音都和名旦花云舫有相似之处,所以就起名「小云舫「以招睐观众。

    写到水牌上,就成了筱云舫了。

    要点我演《三审刁刘氏》里的刁刘氏,这本是我拿手的戏之一。

    那个时代的看客就是有看女戏子吃亏受罪的癖好,戏码上如果再加上点所谓粉色的内容,那就更加上座了,所以为了迎合观众,戏班派给我这演小旦的也大都以这类角色居多,不是犯妇就是淫妇。

    比如《三审刁刘氏》里的刁刘氏,《双钉案》里的王氏,《刘清提游六殿》里的刘清提,《淫尼九花娘》里的九花娘等等。

    在台上,这种角色不但要会打情骂俏,卖弄风情,还要演捱打受刑,披枷带锁,五花大绑甚至赤膊游行等情节,演这种戏时苦不苦?委曲不委曲?如果不是穷困得走投无路,是断然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戏班去学唱戏的,而我就是从这样的家庭里出来的女孩,吃苦和委曲对于我们女戏子早已是习以为常了,在戏台上的这些屈辱与在戏班里学戏时的挨打受罚相比,其实已经根本不算什么了。

    再说,为了全班糊口,为了自己唱红,吃点苦,出点丑,都是不能计较的,做一点牺牲,这也是江湖义气嘛!所以我当场就很痛快地表了态:「我演!」换来的是全班一致赞许的目光于是就往凤凰赶路,到县城已是四月初二了……初三的晚上我们戏班就在这城隍庙前广场的戏台上演了一场庙会的开场戏,剧目都是一些庆贺城隍生日之类的祝贺戏,散场以后照例由当地庙会的会董请戏班吃一顿比较丰盛的夜宵,完了以后我们就到城隍庙里去为游行做准备了,因为真正的重头戏是初四的那场出会。

    在庙里大殿旁边的一间偏殿里灯火通明,是专门给我们戏班准备的,在稍稍歇息了一会以后,就快天明了,大家就分头开始装扮起来,在给我勒头的时候,包头的师傅说今天游行的时间比较长,我的头要勒得稍微紧一点,至于脸上的彩也要比平日台上稍微淡一些。

    这样才会更象一个真正的犯妇。

    犯妇的包头头发是不盘髻的,打散了披下来。

    所有平时旦角用的头面首饰一概都不用,只要包上大头贴上片子,然后再在头顶上戴上一根男犯人用的长一点的甩发就行了。

    头上整好以后,先换好了大红的罪裤,再脱了那时已经时兴的白力士鞋,换了一双大红的彩鞋,自己脱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演这种戏通常给旦角遮羞的大红肚兜既然说好了不用,就披了一件大红罪衣,挡一挡门里吹进来的晨风,和其他五个扮男犯人和一个扮女犯人的坐到一起,等着上绑了。

    当时的庙会为了惩恶扬善、祈求平安,在游行的队伍安排一些象征罪恶的犯人来游街示众,是必不可少的,一是为了表现神仙菩萨的权威,惩戒众人。

    还有一层意思,则是为了替得病或者犯罪的家人所谓赎罪,所以扮犯人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请的戏子,就像我扮谋杀亲夫的刁素娥,和我们班子里有名的丑角扮的奸夫王文。

    另一种是当地的志愿者,像这次有一个男孩子是替犯罪入狱的父亲赎罪的,而一个女孩子是一个大户人家专门雇来,为一个久病的老太太赎罪的,扮演女犯人的女孩戴的手铐和链子就是那户大户人家给她用银子打制的。

    一般这些犯人的穿戴和刑具,比如枷锁、手铐之类的东西,都是由当地的行会或者志愿赎罪的大户人家置备的,不借用戏班的东西。

    不过押解犯人的衙役、刽子手,给城隍造声势的小鬼、判官之类的角色和道具,大都要靠正规的戏班来提供。

    所以我们班子的人几乎是全部出动了。

    班主生怕有什么差错,陪笑来和我商量说:「今天人多事乱,想请筱老板早点扮上,辛苦辛苦!」我很爽气地把上衣一脱,撩到椅背上,说:「早点晚点都没关系的,要紧的是出好会,这就上绑吧!」捆王文的是真的麻绳,捆我的是庙董送来的一匹大红绸子撕开编成的假绳,不过都是正规的五花大绑,一点不马虎的。

    说到捆绑,我直到现在还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在第一次演这种淫妇戏的时候,我对于要光着膀子让人五花大绑反绑起来非常害怕,我到底还是个黄花闺女啊!但是等到真的让人捆绑好以后感觉倒好像还好,尽管双手被紧紧捆在一起吊在背后有点酸痛,但是在双手没有了自由活动的可能以后,反而会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刺激。

    在以后演出这些戏的时候,我常常会对替我上绑绳的装扮师傅说,让他们干脆捆紧一点。

    当时我的两只奶子又大又挺,每次五花大绑的捆绑起来以后,双手被绳子紧紧地捆绑在背后,两只奶子绷紧在胸前。

    对一个青春少女来说,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有趣和刺激的,所以我不但不害怕被五花大绑,有时候还的确非常喜欢演这种需要五花大绑的淫荡女人的角色捆绑的事情都有我们戏班的衣箱装扮师傅们来做,他们知道我喜欢平时捆得紧一点,就说今天捆的时间要长,不能太紧了,我也就点点头,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捆光着上身的我。

    捆绑好以后还在我的背后插上了一根斩条,大约有三尺多长,上面要写好这个犯人的姓名和所犯的罪名,而且在犯人的名字上还要用红色的朱笔画上几个圈。

    这样我立马就成了要绑出去杀头的女犯人了。

    我看到那个经常和我配戏的男角也已经五花大绑的捆绑好了,其他的六个犯人也都枷锁镣铐地装扮停当,都是一色的大红罪衣披头散发,那个志愿赎罪的女孩头颈里锁着一面用银片包裹的木枷,手上还戴着一副同样用银片装饰的手铐,只是她的神态非常紧张害怕,也难怪,一个女孩子初次扮这种角色恐怕没有不害怕的。

    他们让我们八个犯人两个一排排成队,每对身后都有两个衙役打扮的负责押解。

    我和那个王文罪名最重,是通奸杀夫的死刑犯,在十恶不赦之列,我们两个排在了八个犯人的最后面,在我们身后押解的是两个穿着大红衣服提着鬼头大刀的刽子手。

    排好队,就到大殿前的院子里等着出会开始了。

    我被五花大绑之后,越来越兴奋,一阵阵凉风吹过光裸的皮肤,也不觉得冷。

    反面觉得很爽。

    这时,天已麻麻亮。

    庙会的执事抬来一筐猪肉韭菜包子,让大家每人吃两个垫垫肚子,像我这样反背双手捆起来的女犯人,自然只好由人喂吃。

    所以准备是包子,大概就是为了喂起来方便吧。

    然后庙会游行的仪式就要开始了,他们先把我们这些装扮好了的男女犯人都带到城隍的大殿,跪在城隍老爷的神像面前,因为我们这些都算是城隍老爷今天要惩办的所谓的恶人、犯人,所以必须要在城隍老爷面前让他过过目点点名,这个仪式结束以后我们就算是真的犯人了。

    我背着斩标,吃力地跨出大殿的门槛时,一阵鼓乐响起,庙会的游行就开始了,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班鼓乐,跟在鼓乐后面的是一队说不出什么名堂的五颜六色的旗子,接着是本县各个寺庙里的和尚和道士的队伍,他们之间还在表演那些挂香炉之类的苦行僧把戏,再后面就是我们这些受到城隍处治的犯人队伍了,在犯人的队伍后面就是戏班的戏子们装扮得稀奇古怪的小鬼和判官了,这些小鬼和判官本来是放在城隍大殿里的塑像,现在也由人来装扮了。

    他们后面就是今天游行的主角城隍老爷,城隍老爷的神像从大殿里请了出来,由八个壮汉抬着。

    跟在城隍老爷后面的是那些浩浩荡荡的善男信女们。

    这支庞大而又繁杂的队伍在这个县城的主要的大街上游行,给这座小城制造了空前的热闹,在这座小城里的人们除了参加到了游行队伍里的以外,几乎所有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统统都来到了街道的两旁,观看这份难得一见的热闹。

    可以断言大家最为关注的还是我们这些披枷戴锁、五花大绑着的犯人了,因为这些装扮出来的犯人给大家以非常特别的新奇和刺激,在这些犯人中,大家特别关注的还是我们这一对五花大绑着的奸夫和淫妇了,平日在戏台上的远距离欣赏今天变成了面对面的近距离欣赏,两个赤身露体五花大绑捆绑着的年轻男女犯人更是平日难得一见的,我们受到的五花大绑的痛苦恰恰给了看客们极大的刺激和满足,有许多看客紧紧跟在我们后面看我们两人的双手是不是真的给捆绑着的,有些不肖之徒专门跟我,看我的两只从捆绳间挺出的奶子,幸亏我们这些女戏子的羞耻心已经完全消磨光了。

    大家明明知道我们这些犯人都是装扮出来的,都可以使他们得到莫大的满足,可以想见如果他们能够真的看到一个五花大绑着的女人被推出去游街示众后,在十字街头当众一刀刀零剐,那将会是多少的刺激和满足啊。

    不过,这次出会可真是件苦差事。

    倒不是因为光着上身让人盯着看,我上台天天都是让人看的。

    游行和舞台上演出还是不一样。

    就拿「游四门」

    来说,戏台上是象征性的游一游,唱一段,跑跑场,就游一门了。

    出会可得实实在在走路。

    这凤凰城里全是石板铺的路,穿着彩鞋走这种路,走上一个钟头就脚痛了。

    先到的北门,门外就是沱江,还觉得风光真不错,石头墩的桥很想哪天来走一走。

    再转到东门,就不太有心思看风景了,只盼早一些走完,好歇一歇。

    就说背上背的这根斩标,就比戏台上背的长了一尺多,又长又重,背着还要不时做出被踢打而跌扑滚翻的动作,就算不在湿渌渌的石板上真打滚,只做一些象征性的身段,也是相当累人的。

    游到东门就已经气喘吁吁,光着膀子背上也淌汗了。

    红绸的绑绳被汗打湿了,缠在身上特别难受。

    就更加走不动了。

    勉强捱到西门,看那个替老太太赎罪的女孩子,扛了枷走了这些路也走不动了。

    不过这枷是万万不能中途脱下来的,她就哀求扮衙役的「公差大哥」

    架着继续走。

    我呢,双臂反剪捆着,架也没法架的。

    先是央求扮刽子手的同行,帮我把彩鞋脱了下来,光脚在石板路上走,还舒服了些。

    反正我从小打赤脚打惯了的。

    这样倒更像女犯人了。

    实在走不动,跌仆翻滚的动作只好不做了,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蹭,最后只好由两个刽子手一边一个抄着胳肢窝,拖着走。

    真像吓得半死的样子。

    总算应付完了这要命的差事,真像是丢了半条命。

    后来想起来还后怕。

    但是,最惨的还是出完了会之后发生的事了。

    回到城隍庙里,衣箱师傅就赶紧给我松绑,抹了一身的汗,坡了大红罪衣,让我坐在太师椅上休息。

    一边弄了一盆热水来烫脚,一边替我卸装。

    不想当我去了甩发,除了勒头的带子,刚从脚桶里提出脚,趿上平日练功穿的旧白力士鞋时,班里一个管事的,就匆匆进来说:「县里要来抓你和班主,班主已经躲起来了,你也快走!」

    我还穿着大红罪衣罪裤呢,也顾不得换,就起身要走。

    最^^新^^地^^址:^^

    但偏殿里已经进来了几个县衙门里的差役,说是「奉命捉拿淫伶筱云舫」,当场给我上了手铐,就带到县政府去了。

    那时凤凰的县政府还是用的前清县衙旧院落。

    在十字街口东边的大街,朝南开门。

    我披头散发,穿着一身大红戏装在街上押着走过,马上引了一大帮看热闹的人。

    我听见有人大声说::「这个妞穿白鞋子配大红裤子,比红鞋配红裤子更有味道咯。

    要得要得!」

    对这些爱看女子受罪受苦的闲人,今天真是大好日子。

    看完我这个漂亮女戏子五花大绑游街,又可以涌到衙门口来看我开办着手铐跪在大堂上受审了。

    原来这个县新上任的县长,也是个四川人,据说是大学毕业,要博个清廉刚正的官声,对庙会上由女戏子裸体出会,深恶痛绝,力主严办。

    我就成了他儆戒民众的反面典型了。

    那时湘西不少县的县政府,还是前清衙门的老规矩。

    县长审案子,差役拄着四五十年前用的毛竹大板站堂喊堂威。

    我被押到大堂上,就被喝令「跪下!」

    由县长问过姓名,籍贯,年龄、职业,就披头盖脸一顿痛骂。

    这个可恶的猪头县长,操一口四川官话,对我这个柔弱无告的女戏子,像机关枪一样好一顿突突:「蒋委员长现在提倡新生活运动嘛!国民哪个敢不遵行?忠孝仁爱,礼义廉耻嘛。

    你个什么东西,破坏新生活运动!大街之上,公然袒胸裸背,可恶之极嘛!有伤风化,给我们凤凰县抹黑!无耻已极,无耻已板嘛!不重办不足以平民愤。

    不足以平民愤嘛!」

    他正骂得高兴,涌进来一帮穿童子军制服的女中学生。

    来递送要求严惩淫伶,以正风化的请愿书。

    一个为首的少女,走到我面前,我低着头,头发披在眼前,只看到她的两只穿着崭新的黑力士鞋的脚。

    她撩起我的头发,左右开弓扇了我两个大嘴巴,扇得我眼前一片金星,两耳嗡嗡直响,还骂我「臭婊子!等着收拾你这贱货吧!」

    我哪里敢吱声,连头都不敢抬,只有豁出来听侯发落。

    猪头县长上有蒋委员长的煌煌明令,下有凤凰民众的公意,对我这个明面上的「淫伶」

    当然可以肆意作践。

    先当堂把我身上披的大红罪衣剥掉,说是「你自已看看是什么一副丑态!十九岁的女娃子光个膀子,你还知不知羞耻?

    你们大家说说,做这种下流的勾当的不要脸的戏子,该不该重重判刑啊?」衙门前看热闹的人哄然高叫「重办她!重重处罚她!」于是我就为了「我演」的决定,受了重重的刑罚。

    猪头县长判我的第一种刑罚是:「把这不要脸的戏子拉到堂下,掌嘴二十!」我被从略嫌昏暗的大堂上,捉着长头发拉到台阶下的院子当中,是为了让衙前挤满的看客更清楚看到我受刑的细节。

    从欢呼和鼓噪声中可以看出,这个县长大人的做法是很得民心的。

    掌嘴就是用前清衙门里留下来的鞋底形的牛皮掌子,抽打犯人的双颊。

    我被拖到院子当中铺的青石板过道上,朝大堂上县长的坐位跪好。

    过来一位提着皮掌和人高马大的衙役,一脚踏在我两个小腿肚上,膝盖顶着我的光脊梁,左手抓着我一大把头发的发根,使我的头仰起来,别过脸,右颊向上,左颊贴到大腿上,右手的皮掌呼一声就拍到我的右边脸蛋上。

    这是一种火辣辣的痛,伴着震耳欲聋的叭叭声,一连五下,我嘴里就有了咸味,是腮帮子里面被牙硌出血了。

    打过五下,我的脸又被别到另一边,右颊贴到他的大腿上,左颊翻过来捱打。

    这样翻复几回,才打满了二十下。

    打到后来,我的脸蛋就麻木了,只觉得脸呼呼肿起来,嘴唇也又厚又沈,好像不是自已的了。

    这样受过刑的脸蛋,很快会变成大片的生猪肝颜色,我俊俏的容貌一下就变丑了。

    受这种刑罚时,连喊都来不及喊,人很快就被打蒙了,昏头昏脑的。

    打完了只是喘,嘴里全是血,话都说不出来。

    掌刑的衙役讨足了我的便宜,可我是一点都顾不上这个了。

    猪头县长判我的第二种刑罚是:「按破坏新生活运动重惩,再把这个淫伶一拶二十敲!」「拶」就是用中国传统的刑具拶子夹手指的根部,俗话说「十指连心」,是一种很痛苦的kuxing.通常是用来对女性犯人逼供的,不过也用作比较严厉的惩罚手段。

    我学戏的戏社里,在梨园祖师爷唐明皇的神像前,就供着一副前清传下来的拶子,是用来惩罚犯了大过的艺徒的。

    我初次登台演《提牢拷打》里的梅香时,一紧张忘了一段词,就被拶过一拶子。

    不过戏班里捱拶,只是要你痛了长记性

    ,总是留分寸的。

    这回在衙门里捱拶可不一样,真是痛得死去活来啊!上刑还是在院子当中,跪在青石板上。

    行刑的衙役一共三个。

    把拶子拿来先朝石板上一摔,吓唬受刑的犯人。

    然后命令受刑犯人双手合掌,向上高举过头顶,不让你自已看到受刑的双手,再把刑具套上你的指缝之间。

    这是用绳串起来的五根硬木细棍,用刑时夹在大拇指以外四对手指的指根部位,拉动绳套收拢木棍,挤压犯人的手指,造成剧痛。

    而犯人看不到受刑的双手,会加强用刑的效果,更快失支抗拒的意志。

    行刑时两个人在犯人左右两旁收绳,一人在犯人身后扯着犯人头发,防止过度挣扎。

    这跟戏班里用拶子时是双手平端在胸前,只用两个人行刑,没有人扯住头发不一样。

    还有一个不一样是「敲」,戏班里用拶子时是单纯的夹。

    所谓「敲」,是把拶子收紧后,把绳套绕在拶子上绑牢,用一个木榔头,敲打拶棍的两头,使拶棍在指根间来回移动,摩擦被夹紧的指根表皮。

    加重受刑者的痛苦。

    所以「敲」也叫「撺梭」。

    敲得多了会使指根脱皮溃烂,痛苦非凡。

    我那次幸亏只判了「二十敲」,但也有六个手指磨破了油皮,落下的疤半年才全消。

    受刑的当时,一收拶不久,我又吓又痛,就把大红罪裤的裤裆尿得精湿,右边的裤管也一直湿到腿弯。

    到榔头一下下敲的时候,我痛到身子一时上窜,一时下坐,叫得真是比「杀猪还难听」。

    不过围观的民众却兴奋极了,喝彩声比戏园子里还响。

    全当我是在演出供他们取乐,哪有一丝同情心呢?拶到后来,我竟然被拶得不由自主的接连放屁,有几个屁竟然放得比我的叫声都响,围观的民众听到我被拶出了屁来,竟然齐声喝彩!拶完之后,我才发现我竟然拉了一裤裆屎!挨拶时我只觉得自己在不由自主的接连放屁,没想到竟是连屎都放了出去!吃了这么大的苦,猪头县长还不放过我,又判我第三种刑罚:「把这个大伤我县风化的臭婊子拉到衙门外的照壁下,脱了裤子,给我重打二十大板!」要把我拉到门外捱这顿极其屈辱的打屁股,当然还是为了让更多的看客来欣尝这场精彩粉戏。

    县长大人也离开了座位,踱出衙门来亲自监刑,就是「与民同乐」了。

    我再次来到光着上身游行过的东大街上,趴在石板路上。

    但这次连大红罪裤也褪到腿弯弯,背部、腰部、臀部、大腿都连成一气的一丝不挂。

    等裤子脱下去,

    我屁股上的屎露出来之后,县长和衙役都兴奋的笑骂起来,围观的民众看到我被拶出了屎,更加兴奋,指指戳戳的笑着说着。

    我一个十九岁的黄花闺女,真是无地自容了。

    可到这地步再求饶也无济于事,只有拼着娇嫩的皮肉来挺受毛竹大板的苦打了。

    行刑的衙役都兴奋得呼呼直喘。

    一个按着我被铐在一起伸在头前的双手,一个按着我穿着白力士鞋并紧在一起的双脚,还有两个人抓着一条板子的两头,压在我的腰眼上,限制我屁股的扭摆。

    两个掌板子的衙役,单腿跪在我两边,举着也是前清传下来的毛竹大板,开始左右交替打我的屁股。

    这就叫打「鸳鸯大板」。

    我在科班里也没少脱光裤子被打屁股。

    应该说屁股是练出来了。

    可是戏班里用的都是小竹板,这里是三尺长两寸宽的大板子,分量比班子里的重一倍还多呢。

    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打光屁股,真是臊得脖子根全通红通红了!痛倒在其次了。

    但一板一板打下去,越来越痛,痛又变成第一位的了。

    我又不顾一切惨叫起来,看客又高声喝采。

    成了凤凰城里这民众大欢乐的城隍生日的最高潮。

    从十板开始,看客们齐声报数,这声音至于还在我脑海中回响着。

    这二十板打下来,我又是屁屎齐出!我的两个屁股蛋蛋连着小半段大腿,也和我的脸蛋一样,成片变成生猪肝色,难看极了。

    但是,猪头县长还宣布了对我的第四种刑罚:「加判淫伶筱云舫在城隍庙前戏台上,荷枷示众一个月,以儆效尤!「对于已经游了大半天街,又受尽苦刑的我,只能等第二天再开始执行枷号一月的刑罚了。

    我被二十大板打得走不动路,全仗两个衙役架着,才回到衙门里,关进了县大牢。

    牢房又黑又潮,一股剌鼻的茅厕的臭味,一张铺着烂席的板铺,我想到为了出一次会,竟要被关在这里一个月,白天还要天天到戏台上扛了枷罚跪,止不住委曲的泪水就哗哗流下来。

    打过的屁股根本不能沾铺板,我只好艰难地爬上铺去,跪坐在烂席上,身子斜倚在石墙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房里已经点上了油灯,我身子趴伏在铺上,手锗已经打开了。

    还是赤着脯,打坏的屁股晾着,裤子又褪在腿弯弯处了。

    我是为了戏班的利益答应出会,才惹上这场官司,受这些冤枉刑法的。

    戏班里的人都很讲义气,大家马上凑了钱,托班主打通了县大牢典狱官司的关节,当天半夜就给我送医送药送牢饭来了。

    他们请了一位当地的老中医,给我把了脉,灌了一剂防止受刑后毒火攻心的童便,又煎了一大罐化瘀止痛的汤药,给我浸泡受拶后肿得像胡罗卜一样的八根手指。

    班里两个我最要好的女伴,一个青衣、一个刀马旦,用鸡蛋清和了最好的棒疮药,给我在肿得发木的脸蛋的屁股上轻轻涂敷。

    反正我受刑后没有落下一点残疾,全亏他们及时的调治。

    我至今感激这些人。

    可是他们送的牢饭,我虽然从清早吃两个包子,再没任何食物下肚,可只喝了两口米汤,就什么都咽不下了。

    不久就又昏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亮,我觉得人有了一点力气,又强打起精神来迎接新的苦难了。

    在牢房里就戴上了二十斤重的标准木枷。

    上面贴了「示众淫伶筱云舫一名」的封条,被押去戏台上示众。

    上身还是光裸的。

    裤子因为屁股上敷过了药,可以提上了。

    脚上准我穿了已经在受刑时蹭得很脏的白力士鞋,要我自已走到城隍庙前出丑。

    不少看热闹的人一早就等在县政府门口,我一出门就喝起彩来。

    看我一瘸一拐走路,好像也有无穷乐趣。

    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一滴一滴淌着血哪!好不容易捱到城隍庙,心情和头一天出会前大不相同了。

    恨不能有一个地缝钻进去,再也见不到这些充满了邪念的目光和淫猥的笑容。

    要上戏台时,我怎么也抬不起腿,是衙役把我强拥上去的。

    弄得我屁股痛得实在难熬。

    跪到台前,我就闭了眼,心里只想着,让我死了吧!死了就再不受这些零碎罪了。

    不管台下看客有什么笑骂,有什么议论。

    我始终闭着眼,一副木然的表情。

    就是刑伤阵阵作痛,也不皱一下眉头。

    我听见台下有人议论我昨天打屁股的事,有人对没赶上看热闹十分遗憾,有人则夸耀自已占了最好的位置,「看得可清楚啦!这妞裤子一脱,雪白的屁股和大腿,叫大红裤子一衬,真是明艳绝伦,不可方物!不可方物!美哉美哉!」还有人婉惜道:「好一张羊脂白玉般的屁股,哪里经打。

    现在要是再脱开裤子,只怕是烂桃子一样,大煞风景了」这一天,我只跪了二个多钟头,就支撑不住,被送回牢房了。

    第二天示众时间更短,只坚持了不到两小时。

    这样,那个老中医和女伴们给我疗伤的时间就更充裕了。

    那天夜里听看牢的议论说,县里缙绅中从前有功名的耆老组成的卫道会,又给县长进了一份请愿书,说对我这样的淫伶处治还太轻,应该每天荷枷示众结束之时,再当众裸笞

    五板。

    「令彼终身难忘」云云。

    看牢的评论说::「」这帮糟老头子,大概没有赶上看到打这女娃屁股的精彩好戏,想要再补上一课」我可很怕真从第二天开始,又加判我每天打五板的刑罚,一夜都没睡好。

    第三天,我在戏台上足足跪了近四个小时,最后眼前一黑,一头栽到在台上,昏迷不桓了。

    是被用门板抬回牢里的。

    因为戏班里大家又凑了不少钱,通过班主贿赂了县长。

    县长下令「皇恩大赦「,驱逐我们班子出境了。

    先是包了一辆平板车专门载我,可车一颠,我伤处就痛得受不了。

    路上重新雇了人用门板抬我,才趴在门板上离开了使我终身难忘的凤凰县。

    出了这事之后不久,班主因为本钱全赔进去了,只好遣散了班子,自己回绵阳老家去发。

    我养好伤后,在湘西已经无法再上台,只好到陕南商州一带搭上一个班子,照旧唱粉戏。

    改了一个艺名叫「洪云芳「。

    不过接受这次教训,打死我也不再演光膀的戏,至少一定穿一件小肚兜上台。

    否则宁肯不演。

    在凤凰县出会和受刑坐牢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就像解放后演员们」体验生活「一样,真切体验了旧社会女犯人的苦难遭遇。

    所以我后来唱「玉堂春」三堂会审一折时,每唱一句「上堂先打四十板」或「无情的拶子我难受刑」,都能真催一大批看客泪下如雨,这种功夫,不是单从演戏上练出来的,是真捱过屁股板子,受拶吃敲才体会出来的啊。发布地址: www.kanqita.com 收藏不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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