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9日第六章·我也爱你。
我将荣山堂铸铁壶从包裹箱中小心拿出来,放在鸡翅木的木凋茶盘上,旁边是三勤堂的一套汝窑茶具,别提多漂亮。
这是一笔巨额投资,但就像许茂平与我的关系一样,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开始,毕竟郑岫已经成为过去。
郑岫一直是天之娇女,身边有很多朋友,无论这些人什么性别、年龄或背景,她都来者不拒。
她总是情绪高涨,对谁都轻松愉悦,乐观热情。
这就是许茂平非常喜欢她的原因,是所有男人喜欢她的原因。
但这些并不能成为结婚和安定下来的品质,更不要说为人妻、为人母。
我拿起热气腾腾的杯子,倒入刚沏好的茶水。
我喜欢淡色的杯子,式样简单可爱,易于清洁。
配上茶的清香和透明,更是完美。
许茂平曾经对我的茶具赞不绝口,我早就发现,我们在生活上,有很多细节都很契合。
我又将煮好的黑咖啡倒入另一个形状古怪的陶杯里。
郑岫对这个杯子非常宝贝,杯身有一系列复杂的颜色和图案,里面因为沉淀了多年咖啡渣而失去本来颜色。
我曾多次提出擦洗一番,但郑岫总是拒绝。
这是她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做的手工,他死后郑岫一直拒绝清理。
我猜这是郑岫在用自己的方式将父亲留在自己的生活里。
那时她才十四岁吧,父亲的忽然离世对她打击很大,也让所有人看到郑岫不为人知的一面。
和我完全不同,郑岫喜欢极甜的东西,譬如草莓奶昔。
有时她也会选择咖啡,而且只喝不加奶也不加糖的黑咖啡,一定要彻彻底底的黑色。
她的外表看上去有多热情、多阳光,内心就有多苦涩、多黑暗。
每个人选择的饮品,就可以看出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走到郑岫的卧室,敲了敲她的门。
郑岫没有回答,我转动把手走进去。
厚厚的窗帘阻挡住室外充沛的阳光,隐约可以看到郑岫躺在床上的轮廓。
「你醒着么?」我轻声问道,非常熟悉她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郑岫睡着了,我会安静离开。
在经历了疯狂的一夜后,她显然需要休息。
「嘿,岫岫?」我走到床边,把咖啡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下来,好言说道:「我只是在检查你是否还好。
放心,一切都会没问题的,就像以前一样」我这次说的是实话,今晚的情形其实两人都不陌生,因为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被郑岫甩了的前男友一大堆,总会有那么几个为了泄愤出气,跟她的现任大打出手。
郑岫还是一言不发,我翻了个白眼,在黑暗中叹口气。
「好吧,我就在隔壁,你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恨你,」她在床上忽然说道。
「啊,所以你醒着呢」我故意无视郑岫的责骂。
她经常这么说,过一阵就好了。
我已经习以为常,郑岫并不讨厌我,也永远不会恨我一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希望从来没认识过你,纯纯。
你是全天下最讨厌、最恶心、最不要脸的人!」这句话郑岫也说过无数次,她在情绪低落时,总是会口不择言,对谁都极尽侮辱。
我在黑暗中又叹了一口气,相同的对话不可避免得再来一遍。
「你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恨你,我希望你马上死掉!」她说着,然后开始哭泣。
「你现在这么说一一」我微微怔了下,还想继续宽慰,但郑岫却打断我。
「你他妈疯了,你知道自己有多疯吗?」她的声音提高,划破黑暗的房间。
「可能吧,和你朝夕相处,或多或少总是会受些影响」我顺着她的意思回道。
我当然没有疯,反而越来越清醒。
我只是厌倦等待,许茂平和我是时候在一起了。
「他让我搬去和他一起住,」郑岫转过脸看向我的方向。
我只是静静等着,听郑岫继续道:「但我说不,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我不能离开你」她把被子裹在身上,蒙住脸大哭起来。
和徐茂平同居?做梦!我想扇郑岫一巴掌,想朝她脸上吐口水。
骗子!许茂平已经决定离开郑岫,回到我的身边,根本不可能要求和她同居。
郑岫又哪里有胆量答应?她会告诉许茂平每天都要监视她的情绪,根据情况随时给她喂药么?自从郑岫父亲离她而去,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现在根本离不了药物的控制。
郑岫当然不能离开我,因为没人能像我一样尽心尽责,给她当二十四小时保姆。
郑岫还敢提和许茂平同居,我男人是要做大事业的人,哪里可能像保姆似的伺候她,不把她踢出家门算好了。
「你真混蛋,纯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郑岫说着转身,恢复成我才进门看到的姿势。
「你总是这么说,」我自信地说道:「你知道这只是一个阶段,等过几天就会没事。
我们的友谊还在,情分还在。
我不会离开你!」「出去!滚!」郑岫粗鲁地大喊大叫:「我恨你!」「我也爱你」我拍拍她的身体,安慰道。
当我说给郑岫和许茂平帮忙时,一点儿不是为自己粉饰太平,而是真心认为对他们俩好。
郑岫不会愿意将她黑暗阴郁的一面展现在许茂平面前。
而许茂平,也将避免手足无措、目瞪口呆。
他根本应付不了郑岫,更不可能相信这就是心目中的可人儿。
我起身关上郑岫的房门,脚步轻快。
以我对郑岫的了解,接下来的两到三个星期,郑岫情绪会非常低落,谁都不会理睬,任何人都会被拒之于千里之外。
正合我意。
许茂平不停给郑岫打电话、发信息。
从许茂平那头看,郑岫彻底忽视了他。
其实这完全是郑岫的问题,和许茂平无关,换谁都一样。
不过,男人从来不这么想,他们总是上升到个人的自尊。
对于我来说,也是巴不得的事情。
我没有一点点的内疚,也许赵壮和郑岫在沙发上操得天翻地复是我一手造成的,但这样的事情在郑岫身上迟早会发生,我只是将一个必然事件提前。
不过,许茂平接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郑岫的手机在电池耗光之前,我一直在检查。
许茂平的信息不断在焦急和愤怒间翻转,我心里也挺难受,要是绕过郑岫,早些认识许茂平,他就不会经历这一切。
现在,只希望许茂平能早些平复伤痛,将郑岫抛掷脑后,这也符合他的最大利益。
许茂平很快就会看到我们才是最完美的一对儿,然后所有不快都将成为历史。
等到郑岫恢复时,她会看到许茂平和我在一起有多开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个星期后,许茂平到底还是找上门。
下班回家后,我刚放下包就听见敲门声。
那天许茂平走后,我就把家里的备用钥匙隐藏到其他地方。
虽然我非常欢迎许茂平来这里,但在我们的关系没有确定之前,随便进出我家的毛病可坚决不能惯。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焦躁的许茂平,之前无论多疯狂地给郑岫打电话发信息,许茂平从来没有主动找她。
许茂平到底有他的骄傲吧,现在看来还是妥协了么?「我不能让你进来」我说得斩钉截铁,面上平静无澜。
「她不在」许茂平皱起眉头,不满问道。
「她在,但是她……这时候……不想见人……任何人」我伸手拦住他向前。
「你在搞什么花样?」许茂平用力甩开我的手,没好气地说道,目光里充满厌恶。
我没有掩饰眼里的受伤,许茂平该知道他的话深深伤害了我。
为了郑岫,就那么值得?我强装镇定,肃然说道:「我不能说」「少来这套!」说着,许茂平拨开我撑在门上的手,想要强行进来。
「你不能进来!」我不顾一切拦住他,毫不退缩,坚定地说道:「既然岫岫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就表示她不想让你知道。
我是岫岫的姐姐、闺蜜、朋友,保护了她一辈子,她是我最关心的人……许茂平,我确实喜欢你,可还没喜欢到那个程度」
说完,我咬住嘴唇,一副毫不妥协的模样。
我在吊许茂平的胃口,但是我辛辛苦苦设计那么一场戏,就是为了不将自己放在他们两人的关系中间。
这会儿眼看着就要开始,我更不会蠢到在许茂平面前背叛郑岫。
「你拦不住我的,让开!」许茂平双臂用力,把我整个人抱起来推到一边,我没有站稳,朝后踉跄退了两步,看到许茂平已经进来,索性惊呼一声摔到墙边,坐到了地上。
眼中立刻蒙上一层水雾,泪水很快滴落下来。
许茂平稍一愣神,应该是没想到伤着我。
然而他心中急切,眼中闪过稍微的懊恼,随即消失,大跨步地朝郑岫卧室走去。
没用很长时间,许茂平就从郑岫房间出来。
他满脸的震惊和疑惑,而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会儿的郑岫躺在床上,就像变成另外一个人,再没半点朝气蓬勃、热情洋溢的影子。
看到我还坐在墙角,揉着擦破皮
的脚跟,许茂平的眼中终于露出内疚。
他赶紧走上前将我扶起来,又忍不住问道:「抱歉,你刚才惹急我了,可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儿?」我长长叹口气,秘密公之于众,再也无可挽回。
我关好门,示意许茂平跟我来到厨房,明知故问:「我不知道你,忙了一天,我是饿死了,要一起吃晚饭么?」虽然知道许茂平没心思吃饭,不过现在有求于我,由不得他颐指气使。
我非常爱他,但这并不表示他可以在我面前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刚才进门时,许茂平的所作所为已经伤害了我。
他也应该意识到这一点,是时候放下姿态,将对我的偏见搁置一旁,给我起码的尊重。
我无意示弱哀求,稍稍整理一下,淡淡地说道:「给我点时间,晚饭很快就好」许茂平就算再心急,除了耐心地坐在餐桌旁,他别无他法,只能看着我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我精心制作好酱爆鸡丁、水蒸蛋、肉末豆角和三鲜汤。
香气扑鼻的美食总会让人食欲大开,就算许茂平自认没有胃口,这会儿也忍不住拿起碗筷。
他先尝了一口,立刻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我暗暗一笑,许茂平和郑岫在一起时,郑岫因为心里防着我,从来没让我给他俩做过饭,也没有邀请我一起吃过饭。
我明知郑岫的小把戏,却不多说,这种事儿不是迟早会知道么。
我没着急动筷子,而是将每样菜拨出一些到碗里,又混进去三颗药丸,拿出一瓶纯净水,通通放进一个托盘里,走进郑岫的房间。
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露不出一丝亮光。
郑岫软绵绵靠在床上,表情木然苍白,我进来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托盘放在床头柜,来到和卧室相连的洗手间,给漱口杯接水,牙刷上挤好牙膏,再换好干净毛巾,将几件脏衣服和昨天吃剩的碗、空瓶子一并拿出来,该扔的扔、该洗的洗。
全部做完,这才洗手坐回到餐桌。
许茂平默默不言,却跟在我身后全程看在眼里。
这一次终于学乖,他再也没有对着我大喊大叫,也没有恶狠狠的质问。
我吃了口饭,幽幽地叹息一声,终于开口说道:「躁郁症二型,你回去可以查一查」许茂平眼里充满疑惑,我摇摇头,问道:「你不觉得奇怪,郑岫家里那么有钱,从小到大住的都是大别墅,怎么会愿意挤在我的这间又破又小的公寓里?」我这么说绝对不是自惭形秽,我对自己的小家可是非常欢喜骄傲呢!只不过和郑岫的身价比起来,没几个人的家不是又小又破。
许茂平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我顿时明白过来,郑岫一定用的是穷亲戚住在她家占便宜之类的版本。
我苦笑一声,只能继续说下去。
郑岫从小就是又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孩子,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变得喜怒无常,让人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大家都以为她是进入青春期,又有钱任性惯了,所以时不时耍公主脾气,用各种办法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躁郁症的临床表现并不明显,尤其是心境处在亢奋阶段。
郑岫充满活力,乐观热情,和谁都能聊得来。
无论谁和她接近,都会喜欢上这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
直到郑岫十四岁那年父亲意外去世,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二十小时躺在床上,要么闷头睡觉,要么拒绝和任何人交谈,不管谁靠近,她都是一副冷漠排斥的模样。
那次整整持续了三天时间,大家都以为是丧父之痛,对郑岫的关心怜爱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
她不爱去学校,动不动就请病假窝在家里,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周悦终于觉察出不太对劲,带她去看医生。
我们这才知道抑郁症这个词儿,更没想到会落到郑岫身上。
更糟糕的是,在进行诊断中,医生告知我们,郑岫并不是单纯的抑郁,而是躁郁双向。
很难相信,郑岫的开朗活泼、热情健谈、人见人爱,竟然和狂躁症联系起来。
郑岫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但也不能被治愈,好在可以用药物来控制。
对于这类病人,难的不是按时吃药,而是病人自己没办法察觉,全靠身边熟悉她的人识别情绪变化,然后给她截然不同的药物,有时需要抗抑郁、有时需要抗狂躁。
「这个人显然是你」许茂平插嘴道。
「掌握规律后倒不是难事儿,」确实不是难事,关键是察看郑岫的睡眠长短,但我没有告诉他。
郑岫从十六岁起卧室就有一个摄像头。
她没有隐私,她也不在乎。
不过,许茂平会在乎。
「麻烦的是药物治疗虽然有效,但不是百分之百的保证。
特别是抑郁症状发作时,日常生活尤其需要别人料理和照顾」我的视线朝郑岫房门看了看,许茂平也已经领教,这个时候的郑岫,起居根本没办法自理。
我给许茂平一点时间消化这
个现实,然后又道:「其他时候都还好,尤其是活泼阳光的时候。
岫岫小时候特别讨喜,像个洋娃娃一样,大家都非常疼爱她。
成人之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她的情绪高涨还伴随对性的狂热。
郑岫有钱,长得又漂亮,男人是对她趋之若鹜。
这个你可就有第一手资料了」我最后一句有些戏谑的成分,但许茂平却面色沉重。
我冒险抓住他的手,宽慰道:「很遗憾你用这种方式发现。
这不是我的秘密,不该由我告诉你,而郑岫……她……」我没有再说下去,但许茂平此时应该明白。
郑岫不可能向他坦诚自己有躁郁症,充其量当他是个炮友,两个人的关系没有任何发展希望。
不要误会,我非常希望郑岫能够找到她的心爱之人结婚生子,我会第一时间祝福他们幸福到老。
没错,郑岫确实喜欢许茂平,我也相信她动了感情。
然而,她爱错了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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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得起,所以得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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