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九章】第7节(3/3)

    2023年12月1日

    眼见她把话越说越没边儿,还一个劲儿对着我说着各种戳心戳肺的话,我也确实真有点生气了,于是我轻轻推开她的身子,独自往楼下走去:“你没听老狐狸刚才说咱俩还有事情去做么?你再这么无聊,我可没工夫搭理你!”

    “哈哈!你可真不识逗!话说你不先去趟宿舍看看你的‘大老婆’和‘小媳妇’么?”

    听着身后赵嘉霖如此一言,我又不由得站定了身子。

    我刚回过神,准备对她说些话,却没想到又被她一把拉到了她的肩膀旁边:“说说你就生气!你咋这么不识逗呢?”

    “你还说我?……你这会儿又是在犯什么神经病?”

    “行啦!我也不逗你了。反正,说句正经的,你刚才不应该刺激徐远。”

    赵嘉霖嘴上说着这些话,但是眼神却又忽然变得迷离起来,而且嘴唇距离我的脸的位置,也越来越近,甚至我能在我的面部皮肤上,感受到从她口中吐出来的热乎乎还带着话梅干的咸和泡椒花生米的酸辣气息……

    可这毕竟是警局大楼里,再加上刚才她故意对我戏耍了那么一番——这会儿的我只是从表面上感觉的,我才认为她是在故意地戏耍我——我索性又轻轻地把她推开了:“嗯。然后呢。”

    “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可没想到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直接将我抱在了她的怀里,继续瞪大了眼睛,这次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但她那眼神看起来,就仿佛下一秒她要就地把我扒光似的——这一会儿她的脸上,简直就像川蜀变脸戏一样,已经变了好几个表情,让我的心里更加的发毛——并且,根本让我挣脱不得。

    “你……”

    “你听我说,何秋岩——你对蓝党也好、红党也好,对他们怎么看都无所谓;但据我所知,徐远虽然是个警察局长、没办法参与政治什么选票什么议案的那些事情,可是他对蓝党的好感和对红党的反感,已经可以说是产生信仰了。你刚才在他办公室里说的那些话,还有你刚才的态度,其实是有点在贬低他的信仰——我知道徐远跟你家关系匪浅,但是你若是贬低一人的信仰,那你就是在侮辱他身为一个人的最基本的东西,你这是在故意跟他作仇。如果角色互换,换成是你,恐怕你也会不好受。你说呢?”

    赵嘉霖的这一番话,让我的心思终于沉了下来,忘了她刚才对我的戏弄、忘了此刻我正在市局大楼的二三楼缓步台正被她抱着。认真地想想,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而且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能完全客观公正地去任由其他人对自己所信奉的东西发动任何的攻击——即便我和夏雪平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我却依然见不得有人在背地里说些关于她的坏话。我对夏雪平如是,徐远对蓝党亦如是。

    “嗯……你说得对。”

    “而且,何秋岩,你可别忘了,对你也好、对夏雪平也好,你们现在的头号敌人,可是胡敬鲂。你就算再想不偏不倚,杨君实在公众面前留下的印象再好,但是胡敬鲂那家伙可是亲红的。Y省的鬼怕是都知道胡敬鲂那家伙有问题,可到现在,你看杨君实收拾他了?更何况,你也知道你自己没那么大的野心,你不想取代谁,而徐远就不一样了:我从小就知道,徐远的目标,就是奔着你外公去的,他当下的目标就是想做省厅的副厅长、去给聂仕明搭班子;或者等聂仕明高升抑或免职之后,他去当厅长。你若想对付胡敬鲂,不能光指望几个跟我家交好的地方党团的议员。你说呢?”

    我又一想,确实如此——先前我有点过于故作清高,并且我们这一代人,一出生就已经是过渡政府了,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希望让我们在任何事情上面都保持“不党不群”的态度,所以在胡敬鲂的这件事情上,我也陷入了那种思维定式里面,自然而然也根本没寻思着去跟徐远站得太近。现在聂仕明那边的地位已经受到了些许动摇,即便他现在依旧是省厅的厅长,司法调查局方面现在又下了场,胡敬鲂那边肯定也会有所动作,万一真让这家伙去掉了职称上的“副”字,转升成为正厅长,将来我也好、夏雪平也好、徐远也好,咱们的日子肯定都不会好过。

    “那你有什么想法?难不成,咱俩现在再上楼去、找徐远谈谈?”

    赵嘉霖却摇了摇头:“咱俩直接这么找徐远,肯定是不行……徐远早就跟胡敬鲂不对付了,咱俩现在要是直接找他,就算是真的能够做出啥,也都有可能被胡敬鲂一起针对——更何况,你不是怀疑胡敬鲂跟‘天网’和那个……那个该死的破地方!——跟那个该死的破地方有联系么?我俩,尤其是我……咱们都在那个地方被人拿住了,如果他们要对付你我……那就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赵嘉霖说着说着,额头上的冷汗就又瞬间淌下来了,而且眼神也马上变得涣散下来,没过多一会儿,抱着我的她的全身上下,就又开始发起抖来。

    ——我这下才真正注意到,她的精神状态好像一直都不太好。

    “嘉霖、嘉霖?嘉霖没事!没事啊!你看着我……看着我!没事啊!”

    “秋岩……何秋岩?”刹那间,赵嘉霖似乎又有些变得恍惚起来。

    “嗯,没事,你看看我。没事的——咱们不会跟那帮人合作的!”

    “嗯……”赵嘉霖看着我的眼睛,定了定神,对我点了点头,咬着牙,用鼻子狠狠地吸了吸气,缓了一会儿后,她才继续说道:“咱俩得找个人……找个人……这个人最好是知道Y省警察系统大致情况的、但又不算跟咱们俩的关系都特别紧密的人……而且,最好这个人有一定的身手,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找这么个人做什么呢?”

    “让他写三封举报信:发给省厅一份、给司法调查局和省检察厅各一份、给省政府和省行政议会各一份、给红、蓝、橙三个党派的各个Y省分支机构各一份——举报胡敬鲂贪污渎职,而且最好,能把他跟‘天网’联系到一块去!”

    “可咱们没有证据……”

    “不需要证据!需要什么证据?你看看过去司法调查局和省厅对夏雪平的调查,你就知道了,这种事情只要有声音就够了——过去他们查过夏雪平用身体办案、跟多个黑帮骨干份子有私情,还说夏雪平在交警大队的时候曾经参与过‘警花卖淫’,他们那时候需要什么证据了?他们听风就是雨!秋岩,这种事情,跟我父亲、我叔叔他们早年混黑道的时候做的事情,道理是一样的!——你如果想杀一个人,你一定要让这个人知道,自己肯定死定了,你得让他害怕!现在他们手里,一定有能弄死我俩的东西:那就是那天晚上你在‘知鱼乐’里跟那帮老娘们儿淫乱、还有我被那帮畜生们欺负的视频!我等不了了,秋岩!我被人糟蹋时候的样子……我光着身体的样子,我不能被所有人都看见!我不能被他们弄死……我不能被他们弄死……我不能被他们弄死!何秋岩,那我们就得加快速度,一个个弄死他们!”

    “你先冷静冷静……”看着这会儿依旧全身瑟缩着的赵嘉霖,我对她刚才的顽皮也就不当回事了,于是我也轻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她点了点头:“你说的我明白了。而这件事,我们俩虽然得加快速度,但还是得冷静,不能太着急,否则容易出乱子。你放心,我俩不会出事儿的,咱们谁都不会死!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自己首先不能乱套——尤其是你,更不能慌!发生在那天晚上的事情,就让它暂时留在那天晚上,目前来看,整个局里,乃至全F市,除了当时那几个人之外,应该没人清楚这个事情,所以你自己千万不能乱!嘉霖,你要打起精神来,我们俩都得打起精神来!明白么?”

    “嗯!”赵嘉霖看着我点了点头。

    随后在我的引导下,赵嘉霖深呼吸了三个来回,情绪也总算稳定了下来。

    正巧在这个时候,跟楼下乱哈拉了好一通、然后又一楼二楼挨个办公室巡视一圈,并且在办公室里到处跟人训话的沈量才,终于回到了楼上,一上楼,他正好瞧见我俩,好在这会儿刚调节完呼吸频率的赵嘉霖和我都并没有再抱在一起,而沈量才这家伙,显然是在司法调查局的严冬那儿受了挺大的委屈,看见我和赵嘉霖的时候,鼻子仿佛都快翻到天上一样,没好气地对我俩训了一大堆诸如“一天天倒晚的多想点正事儿、别总在一块腻着说悄悄话”“别以为能仗着有背景、就可以旷工,就可以不及时请病假”“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对得起自己身上的警服警徽”之类的话,而我和赵嘉霖这会儿全都各有心事,所以对于沈量才的这些话,我俩既没进行辩驳,也没听进心里,都只是老老实实地站着,任凭他的批评。等他说得爽了,他也就气鼓鼓地转身准备上了楼:

    “行啦!我也不多说了!你俩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何秋岩,你们一组压了一大堆报告等你签字了!在你工位上摞得都快赶上你人高了!赶紧去签字盖章去!还有你,赵嘉霖!隆达集团派律师过来了,要求保释在咱们这关着的人,正好这会儿柳毅添组长去省厅了,你赶紧去接待一下吧!”

    “是……”

    “是,沈副局……欸,麻烦等下,沈副局!”我一琢磨,刚才他说的这事儿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多句嘴,问一下哈:怎么咱们这儿,还关了隆达集团的人么?”

    一提起这个,沈量才便忍不住闭上眼睛,捏了捏睛明穴:“没有……那张霁隆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他要保释的,是太极会的人。”

    “您说啥?”就连赵嘉霖都懵了。

    我也有些困惑:“霁隆哥……要保释太极会的人?太极会不是和他隆达的人水火不容么?”

    “哼,你问我,我问谁啊?反正这些事情,都是你俩的事情,总不能让我去亲力亲为吧?赶紧去做事吧!”

    我看着沈量才远去后,才不禁烦恼地挠了挠头,掏出电话来,本想打个电话给蔡梦君,试探一下现在我房间里此刻是什么情况,但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亲自去看看、亲自去说才能搞清楚。

    “合计什么呢?”赵嘉霖边下楼边对我问了一句。

    “没什么……沈副局不是说事儿太多了么?咱俩先去干活工作吧。”

    赵嘉霖却撇撇嘴笑笑:“哈哈!你听他在那耸人听闻——我这边也就是接待个律师,走一下保释程序这事儿比较重要,剩下的那些签字盖章的事儿,那算个啥呀?你当警察也半年了,你觉得咱们市局啥时候把给报告和卷宗签字盖章真正当回事了?”说到这,她眼睛里还带着些许嘲讽之意地看着我,“你赶紧去看看你那乖巧的‘小梦梦’、还有你家那位成天一口一个‘二老公’的‘八块腹肌小丑丫头’去吧!大早上的,那‘小丑丫头’光着屁股就给我把眼睛挡上了,肯定是把进屋的人当成你了——真是晦气!也不知道她那双手之前在干啥呢……万一我过后眼睛发炎了,我可得找你赔钱!而且,何秋岩,都先在这个时候了,你这头‘情种大色狼’,可千万别后院起了火!”

    说完之后,赵嘉霖这下便头也不回地就去了重案二组办公室。

    “欸,不是……‘情种大色狼’?还论‘头’?嗬,这叫什么话……”

    来不及再吐槽了,我也赶紧转身下了楼。就此时此刻,我宿舍里会变成什么样,我实在是不敢想:

    蔡梦君我是一点都不担新,但是就小C那个看着像一杯透明的水、实际上是一杯一点就着的酒精的性格……我着实害怕小C直接给蔡梦君揍了!尤其是蔡梦君那小身板、再遇上吴小曦的结实体格——我的天,这个走向简直是想想就让人害怕!

    于是我不管不顾地一路小跑到宿舍去,电梯都没来得及乘坐直接上了楼,边跑边着急忙慌地掏出门钥匙,到了门口之后手忙脚乱地赶紧把门打开,待我一开门——

    “哇!这衣服真好看!到底是普拉达的……我……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大衣!姐,你是真要送我么?”

    “哈哈!那我还能是跟你开玩笑么?这会儿送都送过来了。而且我就是按照你的尺码买来的,我还能要回去?你身材这么不错,冬天穿一件这样的大衣,看着会很板正的!你那件羽绒服以后就少穿,你穿上这么一件上班下班,一看就是个‘没女鉴识官’,气质一点都不输女明星!”

    “可是……这……三万六千块多呢!太贵重了吧……”

    “没事,打折了、打折了。没你说的那么贵!而且钱不钱的,根本无所谓。我是觉着咱们俩聊得来,我有新跟你交个朋友!我这个人,对朋友闺蜜从来都不吝啬,我就喜欢给跟我好的人花钱!再者,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曦妹妹,你是我见过的穿这件衣服效果最好的女孩!这衣服就配你!看看,嗬!这多好、多吸引眼球啊……”

    却没想到一开门之后,我第一眼看过去,却发先蔡梦君和吴小曦俩人聊的正好着呢。而且此时的小C正站在靠门这一侧的沙发前,身上正穿这样一件仿英伦战地风衣款式的浅灰色的羽绒服大衣,肩膀上无肩章,宽大领子直接搭到一半肩膀上,两侧口袋上夸张地纫了两个外凸的兜挡,下摆直接搭过小C的膝盖,能盖住大腿和半个小腿,看着十分的松软、充绒量也相当足,但同时腰部哪里还有一条真鳄鱼皮的黑色束腰,领口哪里也相当的紧凑,夸张的同时看样子也应该十分的保暖。这样一身衣服真就是给瘦人穿会觉得厚重,给胖人穿会觉得臃肿,而穿在小C的身上,的确挺拔又大气。

    与此同时,我的房间里还多了个男的,看着正穿着这件三万多块钱的羽绒大衣的小C,也赞不绝口:

    “确实好看——一下子气质就不一样了!认识你的,知道说,你小吴是咱们市局新来的女鉴识官,不认识你的,恐怕见着你之后还得以为你是拍电影电视剧的女演员、在演艺文娱公司上班的呢!挺好的,小吴,人家蔡姑娘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那……那我就不客气啦,姐。”

    “嘿?秋岩来了——好小子!等你半天了!”

    对方一抬头,看到我后,马上对我招了招手——今天的老丁换了一身纯黑色的行头:黑色的马丁靴、黑色的加绒休闲西裤、黑色的双排扣毛呢西装,里面还有一件白色高领毛绒衫,头上戴了一顶冬款毛毡礼帽,脸上挂了一副黑框圆片眼镜。快奔着六十岁去的人了,他这一身,简直比我穿得还时尚。此刻的老丁正坐在小客厅前的沙发椅上,面前摆了一只纸杯,纸杯外面套着塑料杯托,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热水,还泡着一片盖了冻干柠檬片的英国红茶包;小C站在最靠门口的沙发前,她跟蔡梦君的面前也都摆了一杯同样的茶水,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用来装小C身上这件大衣的PRADA的包装纸盒,一个残留有煎饼果子面屑跟酱料残留汁水的塑料袋,还有刚才我买的那一大堆的零食摆在茶几上;而蔡梦君在转过头前,正一边看着小C,一边准备对丁精武说着话。借用老丁刚才的句式:认识他们仨的,知道说,这仨人没有一个是住在这间屋子而等着我回来的,不知道的,恐怕还得以为这是一对儿父女前来做客,然后女主人正在款待这对儿父女的呢。

    好在此刻屋里的三人,大部分的注意力还都在小C身上的这件贵重的大衣上,而应该没发觉到我刚才的担忧和狼狈,于是我赶忙调节了一下呼吸,带着微笑地开门进了屋。

    蔡梦君见了我,眯着眼睛笑着站起身,双手搭在小C的肩膀上,把小C朝我面前推了推:“你来得正好,秋岩,你看看,小曦妹妹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此刻的小C,应该是因为刚受了蔡梦君的恩惠而有点受宠若惊,而转过头去看着我的时候,也应该同时想起了早上的时候,自已竟然会一时顽皮,故意光着屁股迎接开门人的窘境,结果一开门迎到的却是赵嘉霖和蔡梦君,所以当她一转过身之后,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脸颊顿时也红了起来,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我打量了她一番之后又看了看她的眼睛,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确实挺好看!”旋即我又赶紧转过头,看着蔡梦君说道:“还得是你,真挺有眼光的!”

    “那是!但最主要的是,小曦妹妹是个大美女,人家本来底板就不差!再加上这么一件衣服,更好看了!”蔡梦君笑着看着我,随后又看着小C,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

    “你别这么夸我了,姐!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从来都没觉着自己是个美女……我从来都没被女孩子这么夸过!要不然,我也不能会猛练自己的身材啊。”被蔡梦君看着眼睛的小C,登时的确有些羞臊地低下了头。

    “你别这么说!你身上可有种欧美范儿呢!之前没人这么夸你,是因为她们还不会欣赏!”

    “那要说漂亮,我可没有姐姐你漂亮!你看着五官太清秀了,整个人都有种清纯女神的感觉。”

    “哈哈,是吗?”

    ……

    说着说着,小C和蔡梦君那边又聊开了。

    而我则站到了丁精武的面前,对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想了想,还是先扯了一个话题:“你还说人家小C像明星呢,您老今天这派头,也不差啊——我这个刚一开门,你要是不说话,我都不敢认,我还以为车保罗或者陈道明来了呢!”

    “那你看看!我这瞎眼了大半辈子,大半辈子我都没享受过生活。”说着,老丁又对我朝着蔡梦君扬了扬下巴,于是正跟小C先聊着的蔡梦君也不免得看了我俩一眼:“承蒙蔡姑娘她父亲的福,能让我这个还有些许残疾的提前退休的中老年人,在这几天除了拿到了一些补发的退休金之外,还领了不少的残障补助金、职业工种补贴,所以手头宽裕了一些,我也得买一套像样的衣服,捯饬捯饬自己啊!”

    “哈哈,您还捯饬上了!不穿以前老气横秋的工装了?你这样倒是确实挺洋气!”

    “那是必须的。我最近也得合计合计自己的晚年——我最近正跟一帮五十岁往上的女人们相亲呢。”

    “哟呵!你还相上亲啦?哈哈!那你咋也不找点儿年轻的,干嘛光跟五十岁以上的一起骠着?就你今天这派头、这服饰、这气质,二十岁往上的你都能找到啊!”我故意开着丁精武的玩笑道。

    结果丁精武一开口,完全是冲着把我往地缝儿里推着来的:

    “那我不相亲我还能怎办呢?我跟人约好了,早上一次、晚上一次陪我一起锻炼身体,我说有些事情我办完了,及时去找人家,结果人家也不理我啊?所以我只能去相亲了啊。而且,人家二十岁往上的,那小姑娘一个个的,前赴后继地全都喜欢你这样的、全都往你身上靠,人家也不可能看不上我啊!”

    话说完,丁精武便用自己那双长得跟老虎一样的眼睛,透过老花镜的镜片直勾勾地看着我。

    同时,整个房间里顿时安静了片刻。

    “嘿,你这老不正经的!说的什么话这是……”我只好故作开玩笑道。而且,我眼见着说我这寝室里根本没有一个能聊天的地方,我也没办法直接把蔡梦君和小C都赶走,于是只好对丁精武说道:“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上来就拿我开涮是吧?走,咱俩上外头单练去!”

    “行啊,单练就单练。”丁精武听了,连相脖子一梗:“都说拳怕少壮,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结果我俩一这么说话,蔡梦君和小C都被吓傻了。

    “不是……丁警官,你们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呗。”

    “那个……丁大爷,您别生气,秋岩好像也没说您什么吧……您……”

    我和老丁都看了看这俩姑娘,又看了看对方,俱是忍不住,“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小姑娘就放心吧,尤其是你,蔡姑娘,你不知道——我先前还给你对象当过下属咧。我俩平时说话就这样的。”

    “是,我俩开玩笑呢。瞧给你俩紧张的。你俩好好在楼上待着吧,丁叔在屋里从来都待不住。我俩找个地方溜达溜达,然后说点儿事儿。你们都不用管了啊。”

    见我俩一笑,蔡梦君和小C这才缓了口气,并分别跟丁精武道了别。等我和丁精武出门的时候,临关门前我还挺小C边脱着羽绒大衣边跟蔡梦君小心翼翼地讲着:“姐,你不知道,这位丁大爷,你看着像一般人吧?他年轻时候可是全国自由搏击总冠军……我刚才吓死了,还真以为何秋岩跟人家闹啥矛盾了……那丁大爷,老厉害了!他要是真动起手,十个何秋岩估计都打不过……”

    而当我和丁精武一出门,老丁就用着一种极其深沉目光,又配上极其严肃的表情看着我,然后一言不发。

    一直到我俩出了宿舍楼,我才先发了言:“要不,咱俩找到个地方坐会儿?‘小魔’还是‘敦盛’?”

    “用不着,奶茶是你们年轻人的饮料,我喝不惯。这会儿又没到中午饭点儿,再说了,我几乎从来都不怎么喝日本酒、吃日本的东西,哪怕是咱们的东西,按照日式做法做的我都不怎么吃。”

    “呵呵,还挺狭隘……”我看着他笑了笑,“那咱俩总得找个地方坐会儿吧?这大三九天儿、冰天雪地的……”

    丁精武打量了我一番,接着便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车钥匙,按了下解锁键,于是,就在不远处,一辆黑色的长城哈弗“大狗”的车灯登时闪了闪,而且看起来这辆哈弗还换了雪胎。

    “嘿哟?买车了?您可行了啊,老丁同志!”

    “屁话。我不都说了么,先前我眼睛看不着。这最近配了镜子,我当然得好好享受享受了!上车吧,咱俩车上说去。我正好带你兜一圈,顺便我适应适应开车时候的眼力。”

    “我操,老瞎子,你有准没准?你这话说得我心里瘆得慌……”

    “没准儿。万一出了车祸,正好咱俩能死一块儿!”丁精武听了,眉头一皱,故意说着气话。

    但是等我和丁精武上了车后,他也不过只是把车里的暖风和车座的加热垫打了开,并没有开动车子。

    而坐好之后,还是我先开了口——一连放了他几天的鸽子,我必须得跟他承认错误:“抱歉了啊,老丁,最近实在是遇到点事儿……没跟你兑现跟你跑步、让你教我练拳的事儿……”

    “我接受你的道歉。”丁精武深沉地说道,“因为我知道你出什么事情了。”

    “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就怕你小子别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那天晚上,你跟赵嘉霖刚回你自己家,也就是‘枫情豪思’的那栋房子之后,我就跟过去了。包括你后来送赵嘉霖去医院、赵嘉霖缝合伤口和输血、后来赵嘉霖去做了B超检查,我都见到了——当然,那天晚上你俩回家之后,你俩的所作所为,我也从你家的落地窗那儿看见了一点儿。”

    “你……你都看见了?”

    “你放心,非礼勿视。老瞎子我该瞎的时候瞎,不该看的东西我可不看。”丁精武想了想,又对我说道:“只不过,秋岩,我得劝你一句:有些东西你得拎得清。我没给你说过多少我年轻时候的事情,但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其实我也是过来人——早些年我从特种部队里转业出来之后,没了部队的管束,我那时候也风流过,而且我比你只能是有过之无不及。但是随着我上了岁数,我才发现,好多珍贵的东西,不是被我挥霍浪费了,就是在蹉跎我自己的岁月,于是到了现在,我完全是孑然一身。在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年轻时候的浪子,到了自己年老的时候是不后悔的。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肯定觉得:这糟老头子太烦了。我只想让你记住我的话,等你冷静下来了、闲下来了,可以好好想想。”

    我抿着嘴咬着牙听着丁精武的说教,等他说完之后,我便缓缓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接着,丁精武又对我问道:“你和赵嘉霖,是不是去过‘知鱼乐’里面了?”

    我又短暂地天人交战一番,但是到最后我认定丁精武这个人值得信任,于是我便又点了点头,把那天晚上的所见所闻,全都给丁精武讲了一遍——包括我被人拿枪逼着和赵嘉霖在众人面前表演活春宫,包括赵嘉霖被人轮奸,包括我俩之后被带进三楼的办公室,还差点被跟着那帮来自各个方面的特工们一起打死的事情。除了我见过夏雪原跟苏媚珍、桂霜晴的事情,毕竟夏雪原是我的舅舅,而且夏雪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还不知道,所以我不想就这么把他的存在告发给别人。

    丁精武安静地听完了我和赵嘉霖经历的一切,他一直是我遇到过的最善于倾听的人,在我讲话的时候,从不会插一句嘴;听完了一切,他也没对我进行苛责亦或事后诸葛亮式的复盘,而是深沉地长吁一气,对我问道:

    “那么,那个满洲姑娘现在,心里肯定遭受了莫大的创伤,对吧?”

    “对。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想到要自杀。而且就算是她被抢救过来了,现在不决定要去死了,她整个人好像也变了……就今天早上这么一会儿,我就感觉她精神状态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一会儿听见了谁说了什么能让她多心的事情,她就会害怕到全身发抖,一会儿又开始故意吓唬人或者逗拢人。她以前可不这样……”

    “这个情况,我大概也能理解——你记得么,当年‘风纪组三条丧家犬’?我也好、莫阳也好,妍丫头也好,都跟她差不多。”

    “记得……”他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来,李晓妍先前在“夜焱会”,也经历过跟赵嘉霖几乎一样的梦魇。好在李晓妍现在貌似是调节过来、忘记过去的灰暗时代了。“对了,看你最近状态不错,阳哥和小妍姐咋样了?”

    “呵呵,我看你回去了重案一组之后,你也不关心你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风纪处了?你基本也没回去看过一眼,对吧?”

    一说这个我真是心里堵:“那是我不回去的问题么?我回得去么?先前马庆旸那帮人还要算计我咧!我咋回去?原本我还寻思我退出去了,你和阳哥、小妍姐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庄宁和许彤晨他俩能把风纪处带起来呢,结果沈副局直接空降了一个方岳那家伙。要不是我对付邵剑英的时候,顺便救了方岳那家伙,我估计风纪处的人现在还得天天想方设法挑我毛病呢!”

    丁精武听后笑了笑,对我说道:“你放心好了。李晓妍现在回归之后,风纪处又是妍丫头说了算了,阳仔现在在给妍丫头当二把手。阳仔还跟我说,前段时间马庆旸那帮小犊子不服管教,又被阳仔亲自收拾了一通,现在都服帖了。方岳那小家伙自从受伤出院,整个人看起来也恭顺了许多,至少妍丫头和莫阳现在说一,方岳那小子不敢说二……唉,风纪处跟重案一组的关系,就是那个该死的姓艾的狗杂种搅和坏的。你没事可以多回风纪处看看,这样的话,对你个人也好,对重案一组和风纪处也好,对咱们局里也好,都有好处。”

    “嗯,没问题。”我点了点头。

    丁精武想了想,又对我说道:“那你跟满洲姑娘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呢?”

    “啧……”我有些难过地咂咂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呢……在警校的时候,我其实算是对她……唔,一见钟情吧,但是没想到她那时候就有婚约了;后来等我俩再在局里见到了,她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但那时候我还跟她没认出来……说实在的,老丁,即便那时候我跟她相认了,就这样的状况,我其实也挺不想打扰她的人生的,我过我的、她过她的,擦肩而过了,彼此回过头能看上对方一眼,就挺好了。但没想到一下子就出了这么个事情……毕竟她遭遇这种事情,虽然说那天晚上是她一直执意要去闯‘知鱼乐’的,但我也有至少一半的责任。她现在又变成了这样,变得根本不像以前的‘冰格格’了,甚至可以说‘冰格格’已经‘死’在了‘知鱼乐’里面。我觉得我有责任陪着她——至少可以陪着她到让她好起来,像小妍姐那样。我知道你肯定要说,如果我陪着她的话,蔡梦君该怎么办……老实讲,我真的也很喜欢蔡梦君,她太是个好女孩了,而且不管她的相貌身材还是性格,都是我一直以来最盼望遇到的理想型女生;但是,我……我其实不应该这么说,但我不得不提早做个打算:倘若是因为赵嘉霖的存在,导致最后我最后没跟蔡梦君有什么结果……那也是我何秋岩罪有应得了!”

    老丁看了看我,点了点头道:“还行,你这孩子还挺有担当。我其实早感觉出来了,别看你这孩子平时一身扬了二正、大大咧咧的德行,你内心里,活得比谁都沉重——之前咱们去收拾市一中那俩校领导、结果把那个姓孙的老师也逮起来,然后你自个却居然能难受多半天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

    “哈哈,那看来我何秋岩做人还行,能在你老丁这里给你留下来这个印象,说明至少我还不是个坏人。”

    “但你也用不着太过苛责自己。你也是,赵嘉霖也是。毕竟你俩在‘知鱼乐’里九死一生——愣闯那种地方,而只是被轮奸之后,却能活着出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陪着她,其实对她好转起来用处不大,最重要的是,你能够开解她,她也能开解自己。先前你让妍丫头能好起来,就是这么回事——你让张霁隆张总裁给了她重新变得貌美的机会,她自己也不再把自己当个废物、当个随时随处都能给男人嗦棱鸡巴的又胖又臭又邋遢的怪物,这是一种双向的作用。”

    “嗯。我知道。”

    “有个事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告诉你了——当然,这不是我今天过来找你要告诉你的事情。是关于这个满洲姑娘的事情……并且,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我说的这个事情不一定真假,我只了解个大概。”

    “什么事情?”

    丁精武倒是先卖了个关子:“对于赵嘉霖这姑娘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不是说,你在警校的时候就喜欢过她么?”

    “哦……”我没详细讲述我跟赵嘉霖之前就有过一夜情的事情,丁精武自然也理解偏了,于是他现在这么说,反倒让我有些尴尬:“那啥……我是对她一见钟情,但也就是刚开学那阵子,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学姐之后,就心动了。仅此而已。除了这个之外……我还知道她小的时候,中过枪——那时候她上学的地方正好在情报局旁边,正好赶上当年政变,张霁隆反水宏光公司告发政变、投诚国情部的时候,宏光公司的人追杀张霁隆,结果乱枪就打到了她,然后她被那时候刚进入情报局没多久的周荻救了——要不是这样,他俩也不会订婚……再然后,就是她发现好像周荻和夏雪平有点啥不清不楚的关系,结果到咱们市局门口这儿,给夏雪平的手腕划伤了,还差点儿因为袭警被拘留。我知道的关于她的故事,就这么多。”

    “那你知不知道,她妈妈去世了。”

    “这个我知道。她也跟我说过。”

    “但她应该没告诉过你,她嘴里所说的那个‘额那’,其实不是她亲妈。”

    “啊?”

    我瞬间有点傻眼。

    只听丁精武跟我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满洲姑娘在她三岁还不是五岁之前,一直在跟着她的亲生母亲生活,之后她才跟着她爹赵景仁。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初那个时候,我才调来市局。说来也巧,那个时候我租房子的地方,其实就跟她和她妈妈隔了一条街,她亲生的‘额那’在友谊路那儿的一个门市开了个成衣铺——当时的友谊路还叫‘红旗街’,我上下班的时候,总能看见她一个小女孩坐在门口一个人玩儿,哈哈,我估计她现在应该记不起来,在她很小的时候,总给她一根棒棒糖吃的那个警察叔叔其实是我了。而那个时候的赵家五虎,还没有什么‘明昌国际’,没把企业开的那么的有名,兄弟五个都是混混——当然,他们家的老二还同时念着大学。那个时候还是红党专政时期,红党对于这帮黑道份子其实是深恶痛绝的,三天两头地追打他们。后来,我记得大概也就是我来了市局之后,有一天说有人在贝勒河到Y省大学后面的那个澜沧江街的水泥栈桥那边上吊自杀了,尸体泡在了贝勒河里,当时的刑侦处,也就是重案一组和二组上头的那个机构以为是什么重大案件就过去调查了,再后来,风纪处来了一个小女孩,说是暂时寄留在风纪处办公室一段时间,我一看我就把这孩子认出来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在澜沧江街栈桥上吊死的那个,就是她的妈妈。再没过多长时间,赵景仁就亲自来风纪处这儿,把孩子领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小姑娘竟然就是大流氓头子赵景仁的亲闺女。大概也就是从那天起,赵家开始飞黄腾达,所以,像我这般或者比我岁数更大的老警察们都传过,说赵家能够忽然成为大富之家,是不是跟这个孩子的亲妈的死,有什么关系。”

    “所以,赵家不是从大清朝到伪政权时期在F市的世家权贵么?”

    丁精武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知道关于他们家有好多传说。但至少在我看来,不是这么回事。你也去过赵景仁他家,对吧?虽然他们是满洲旗人,但是你可以留意一下,包括故宫旁边的几个王府,你看看,有哪家旗人贵胄的府邸,不是至少‘三进’到‘四进’的院子?”

    丁精武这一说,到让我想起,确实赵嘉霖他们家有点不对劲——一切的一切虽然看起来豪华得很,玻璃门窗上面也确实有许多譬如“龙凤呈祥”或者“吉祥如意”样案的雕刻、房梁上有十二生肖的铜像,院子里也有用来喂食乌鸦的索伦杆,但是其实好多东西都是后修的,根本不是一个有多少本地老旗人底蕴的宅院。若他们家真是个从大清朝就在本地发迹的贵胄家族,起码也应该住在上了年头的四合院里才对。

    丁精武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事情跟你讲了,你多留心就行。我估计那满洲姑娘很少会跟人讲这些事情,但,我猜她心里肯定有不少不愿意为人所知的创伤。而现在,她又遭遇了那么多一档子事情,这样一来,从以前小时候到后来她所在心中累积的那些创伤,会跟她那晚上的遭遇一起在她心中无休止地对她进行着攻击。你既然说要对她负点责任,那你就得要有个心理准备——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是终究会疯掉,还是慢慢会好起来,这个谁也说不好。就看她自己的精神意志了。”

    “我明白,我心里有数了。”

    丁精武看着我,轻咳了两声,接着又开了口:“该跟你说点儿正经事儿了。”紧接着,丁精武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机相册,并把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你看看这个。”

    “这是……”

    我翻了翻相册里的相片:所有照片都是在某几个咖啡厅、餐馆、还有酒吧、KTV偷拍的,里面男男女女,看起来要么是在一起约会,要么是在一起寻欢作乐。而这些照片上,最让我注意到的有两处:首先,这些照片上,有两个男人是一直一起出现在所有的场合里的,其次,那两个男人里其中之一,正是胡敬鲂。

    “哈哈,老丁啊老丁,我可太谢谢你了,真是想吃海鲜,天上下了虾米。你找到他的料了?”

    “不敢保准,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老丁说道,“你知道跟他一直在这些地方到处吃喝玩乐的那个家伙是谁么?”

    “谁啊?”

    “他叫陈彦伟,南港人——我说他本名,你肯定不认识,但我要说他的绰号,你没准应该能听过:东英‘靓伟’。”

    “你是说,这个人就是南港东英帮在佐敦的‘揸扉人’‘靓伟’?”

    “没错,就是他,当年南港的‘四大恶人’之中,东英‘乌鸦’和‘耀扬’兄弟俩的侄子,东英帮最出位的少壮派。”

    “呵呵,我真是服了。没想到没过半年,南港洪兴社和东英帮的人,我倒是全见过了。‘打仔洪兴、四仔东英’,这帮人就在他们南港混不好么?不远万里来到东北、来到F市,来干嘛的?他们也真是不嫌冷。”

    “‘打仔洪兴、四仔东英’,在南港和粤州的话倒是这么说,但你可别忘了,洪兴现在玩得最好的生意可是电影娱乐产业,而东英把自己喂饱的也从来不是‘四仔’海洛因,而是房地产和股票证券。”

    “那他来找胡敬鲂干嘛呢?他们东英的人,难不成也在F市被害了、潜藏了、或者犯了命案了?”

    丁精武没直接回答我,反而对我问道:“你再仔细看看,这些照片里面,还有谁是你认识的——肯定有一个人,你肯定认识。”

    我又认认真真地翻了一圈,终于在两张高档酒店的饭局偷拍照、还有三张KTV里众人抱着陪酒姑娘放肆开怀大笑的照片里,找出了第三个我认识的人:“嚯!这不是K市的市长齐盛棠吗?”

    “嗯,就是他。剩下的那帮你不认识的人,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大多数都是F市本地、还有从粤州、鹏州或者珠岭这三个靠近南港的地方过来的中小型房地产公司和证券金融公司的老板。”接着,丁精武开始给我摆着手指头,在我面前画着多边形:“你看看——从南港的黑帮,到内地的中小型房地产公司加上证券金融公司,再到Y省本地的市长,你发没发现,这个人物关系,有没有什么让你听着感觉耳1的地方?”

    其实用不着丁精武这么循序渐进的点拨,从我知道那个一直跟胡敬鲂同时出现的那个家伙是南港的黑道份子,我就开始起疑了,等发现了齐盛棠的存在,在我的脑海里,则已经有一个大概的思路图:“当然了……我说上次那个围绕在罗佳蔓周围的关系网,总好像给我感觉是少点了什么呢——上次是洪兴前任龙头的情妇,这次直接来了个风头正盛的东英‘揸扉人’;上次是F市红党籍前任市长,这次直接是K市的蓝党籍现任市长。只不过,这次好像没有演艺经纪公司的参与,否则说不定F市又得死一个罗佳蔓。但我真是没想到,齐盛棠也真是胆子大:成山自杀时候,崩溅到我脸上血好像还热乎着呢。”紧接着,我仰起头想了想关于我所知道的齐盛棠的相关资料,心里又不禁犯了难:“但是,如果让我直接对付齐盛棠,恐怕有点不好弄——坊间盛传,他跟蔡励晟之前从国中开始就是同学,关系好得很,如果要是从他入手,即便蔡励晟不跟我翻脸,他也得拦着我不让我查。”

    “又不是直接让你跟反贪局或者省行政议会去点他、参他。我一个已退休警员,现在拍到的这些东西,没有法律效益;就算是让你查,F市、K市两头跑,你跑得过来么?我只是让你心里有点数就行了——而且正因为他跟蔡励晟关系好,你才能多盯着点儿蓝党的情况。”

    听丁精武这么一说,我不由得一惊。我转过头看着老丁的脸,他却依旧一本正经。

    “老丁,你言下之意是,蔡励晟,也有问题?”

    “不好说……只是既然跟蔡励晟关系那么亲近的人,也会掺和一脚胡敬鲂跟南港黑道之间的秘密交易,那么,蔡励晟在这里面,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者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现在还不好说。好些人总有种思维定式:表面上支持谁的,就一定是跟谁一伙的,实际上这里好些事情都复杂得很——就拿胡敬鲂说,好多人觉得他是红党的铁瓷,但你看看,他这不也跟蓝党的齐盛棠混在一起了么?而红党的杨君实,真就未必多么宠信或者欣赏胡敬鲂;而胡敬鲂的对手聂仕明,虽然在电视的镜头上常年跟蔡励晟勾肩搭背的,但你说他有没有红党的人脉?其实也未必没有。早年间还是红党专政的时候,我就听一个参加过与南岛的大学交流的大学教授说过,他说他去南岛的时候,经常会看电视上演一些政论节目——那时候南岛就有政论节目了,而且在那时候,就已经伴随着‘太子’常建峰和黎清波先后解除党禁,发展了将近二十几年。那个大学教授说过,一开始看见政论节目上蓝党和南岛地方党的党员、民代们在节目上吵得恨不得把对方杀了,他都跟着心惊胆战;结果某一天他被同行人员拽去夜市吃宵夜,却发现刚才还在电视上骂战的两个党派的人,竟然在大排档一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没有谁会跟谁是永远的敌人——而那些为了所谓的主张,在广场上、在街头前相互砍杀的民众们,在这帮政客们眼里,其实全都是‘傻狍子’,是‘韭菜’。”

    我一下子懵了。顷刻之间,我仿佛看见了眼前貌似有一个直径堪比摩天大楼那样的巨大的磐石,冲着我滚落过来。我能做的,要么是顺着它的方向加速跑,要么是在路边躺平,要么就站在原地试图螳臂当车一般地拦住它。

    “真受不了……又是胡敬鲂、又是蔡励晟,又是红党又是蓝党的……”我沉吟片刻,忽然想起刚才赵嘉霖跟我说的话,便马上跟丁精武商量起来:“老丁,你说要不要把这些东西,先交给省检察厅?”

    “检察厅?呵呵……”老丁摇了摇头。

    “你觉得检察厅的人你也信不过?”

    “当然信不过。你忘了,先前那个叫刘虹莺的女孩了?”

    “当然没忘,艾立威的小女友么,也算是‘香青苑’的一个头牌了。利用我的同情心,直接把我给迷住了,并且差点把我杀了……”

    “你曾经跟我讲过,她被人轮奸过之后,丢到了某个立交桥下面了。”

    “对了……你不说这事儿我都差点忘了!好像当时欺负她的那帮人里面,就有检察系统的人。”

    “嗯。前段日子我找过你们一组的白浩远,那小子磨磨唧唧的,最后到底是答应把当时刘虹莺和艾立威一起住的时候,他们家的电脑里的硬盘给我看了一眼。过后我找人试着恢复了一下硬盘,里面好多数据都被损毁了——按照电脑里的数据日志记录,大概是九月二十几号,也就是刘虹莺刚死不久、艾立威的身份还没被人发现的时候。现在唯一能看的,是一份省检察厅财务处的报账单,有他们正式盖章的,只不过单从那张报账单上面,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但总之,姓艾的那个该死的小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了。就算之前你不去追捕他、你妈妈夏雪平不把他击毙,我估计那小子应该也是活不到今年了。另外,蒋帆这个人你还记得么?”

    “记得,那个从D港来F市卖鱼的家伙。”嘴上说着关于蒋帆的事情,可我满脑子,却都是萧叡龄的那张脸。

    “嗯,郑玥施的那个案子,绝对有问题。最近我也发现,他居然也一直在跟胡敬鲂和东英‘靓伟’走得很近。蒋帆的渔业公司的车子,好像帮着‘靓伟’运了很多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关于蒋帆那边,之前一直是莫阳在帮我盯着,只是这几天F市不是‘准戒严’么?局里的事情好像很多,于是阳仔那边也腾不出空来。他应该也拍了不少照片,昨晚他告诉我说,今天他会整理一下,然后再传给我。反正现在这情况,哪个衙门都不可信。慢慢来吧,秋岩,你直接跟检察厅举报,可能也没什么用,说不定可能还会给你自己找祸。”

    “老丁,我说的告诉检察厅,跟你理解的,可能有偏差。”

    “怎么讲?”

    我犹豫片刻,还是把赵嘉霖的关于找人写匿名信给检察厅、省行政议会和各个党派Y省支部的想法,一并跟丁精武说了。

    丁精武听完捏了捏拳头,又深呼吸一番,旋即看向我:“你是希望我去写这些匿名信么?”

    “我……如果是要做这件事情,我实在是想不到去找谁了,正好今天你找上了我;但是按照你说的,这种事情可能会有莫大的风险,所以,你要不同意,这件事不做了也无所谓了。”

    丁精武点了点头,又接着捏了捏拳头,然后“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行,这事儿,我应了。”

    “老丁……”

    “老瞎子我虽然瞎了大半辈子,但是拳脚功夫还没丢,身子骨还硬朗。我不相信那帮小辈儿能把我咋样。更何况,他们在暗处,老瞎子我现在在更暗的地方,瞎了一辈子了,我现在最擅长的就是在暗处待着——我晚上在家都不用开灯的。只是秋岩,那满洲姑娘说的话,你也得留神。”

    “你是觉着……赵嘉霖也有问题?”

    “不。逮着谁就怀疑谁,那不成疑心病了?那姑娘都那样了,她要再有问题,说不过去。不过,她的家里,你可得小心着点儿。”

    “他家里?你是说……”

    丁精武对我戳了戳他手机屏幕:“你再仔细看看,这些照片里头,还有一个人,说不定你应该认识。”

    “谁啊……”我这回翻遍了所有相片,也实在是没发现。

    “倒数第三张,左手边第一个人——可能拍的有点糊,你仔细看,多看会儿。你看看你认识不认识。”

    “这个……哎?这个、这个、这个人不是赵嘉霖的三叔吗?”

    那张照片上最左边的藏在某个晃动的物体虚影里男人,正是赵嘉霖的三叔赵景理,那张照片是在一家KTV里拍摄的,照片上的赵景理正搂着两个女人豪放地笑着、而且双手还顺着那个两个陪酒女的深V礼裙伸了进去,肆意地抚弄着那两个女人的熊脯;但同时,他还看向了胡敬鲂跟东英“靓伟”,眼睛里藏着一股凌厉的贪婪与极度阴鸷的凶险,这表情跟我元旦那阵儿在赵嘉霖的家宴饭桌上看到的老实巴交,根本判若两人。

    丁精武又点了点头:“按说当初胡敬鲂还没升职到省厅的时候,就没少查办过‘赵家五虎’的所作所为,据我所知,其实赵景仁对胡敬鲂应该是尿不到一块去的——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肯定很讨厌他。并且其实景义、景智和景信也应该不太喜欢胡敬鲂。而赵家老三居然能跟他们一起出现,这就很说明问题。”

    ——说明赵家五兄弟内部,很可能早就不是一条心了,起码这个能私下里去会见胡敬鲂、又暗地里跟自己的那个越南裔美籍二嫂通奸的这个赵家三叔,已经很可能跟赵嘉霖的父亲不是一条心了。

    “所以秋岩,万事小心吧。你喜欢的这两个小姑娘,她们俩本身其实人都不错——那个满洲丫头虽然人不爱说话、性子冷了点儿,又常常会做些出格的事情,但是本质上还是个好女孩;楼上的这个蔡家大小姐,更是你若想娶妻的最好人选,她跟你既般配又互补。然而,跟一个姑娘之间建立关系,可不只是单纯跟一个人相处,你还要知道怎么去对付她周围的人,偏偏她们俩各自周围的人,我感觉大多不是什么好饼,你这小家伙,可得多悠着点儿。”

    “嗯,谢谢老丁。我记住了。”

    丁精武沉了口气,拿回了自己的手机,随后又从自己的西装里坏熊带里掏出了一个金属制U盘地给了我:“这个送你。”

    “这是啥啊?”

    “我前两天不是去你们重案一组办公室了么。拿到了刘虹莺的电脑硬盘之后,我又遇到了你们办公室一个小孩,叫……叫‘傅什么’……”

    “傅穹羽?”

    “对,傅穹羽。那孩子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知道我之前当过特警、特种兵,并且有很多情报口的人脉,所以找上我了——他说是你给他了一个任务,叫他去查一个叫‘狄昊苍’的人的信息?”

    “是,但是前一段时间,他已经给了我一份东西了。”

    “哈哈,这孩子好像挺老实的,说话做事不毛躁——他说他觉得,自己查到的东西可能不全面,还说我‘神通广大’,给我拍了一通马屁,希望我能帮他再找人查查。喏,这回全了——我的这些资料,算是对他查到的东西的补充。没事的时候你看看。我并不知道你要了解这个家伙干什么,可是这家伙的身份,可的确不一般。”

    “嗯,我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丁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好像是谁给他发了个短信息。

    “哟,哈哈!我的‘老Baby’给我发信息了,要我去陪她逛逛公园。”

    “我擦……你还真相亲啦?”

    “那咋啦?这是个丧偶多年的单亲妈妈,女儿去年刚嫁人,今年年初又退休了,是个好人家。”说着,丁精武还把俩人的聊天记录给我看了一眼,“你看,这是她自拍。”

    我瞟了一眼,界面居然是手机的短信息软件,而非微信或者LINE之类的聊天工具,看样子这帮中老年人是真不会用那些东西。而那个老阿姨,一看就是个五十岁的良家的家庭妇女的模样,脸上皱纹倒是不明显,皮肤也很白净,眼睛挺大,鼻子小小的,嘴唇略厚,留着长发,烫了一脑袋大波浪,还扎了个方便做家务的马尾,她身材可真是丰满无比,明明是一件及其老土的围领毛衫套了一条样式特别素的围裙,却被她的硕大熊部和臃肿的肚子撑成了一个葫芦。

    “行啊,老丁头,还找了一个‘老肥羊’。你咋不找个瘦得呢?”

    “谁说我手头上没有瘦的?哈哈,我才不像你们年轻人呢,挑肥拣瘦。我都这岁数了,才不挑食呢!更何况你没听过那么一句话么:瘦得好看,胖的好用。”

    “噫!你这家伙看着跟个老干部似的,一开口比流氓还流氓!”

    “哈哈哈……你下车吧,我得跟我这‘老baby’享受二人世界了。”丁精武看着我,贱贱地淫笑了一下。

    “行了,我可不影响你的黄昏恋跟老年人性生活了。我也忙去了……”

    “秋岩,”在我拉开车门的时候,丁精武又叫住了我一声:“祝你好运。”

    “嗯。也祝你好运,老丁。”

    看着老丁的车子缓缓远去之后,又回到了楼上。

    这会儿,我的寝室卧室里就只剩下了蔡梦君一个人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我轻轻地叫醒了她,一问才知道,原来就在我和丁精武聊天的那会儿,本来按说今天轮休的小C,又被一个电话叫到了鉴定课的实验室,说是最近死的人有点太多了,虽然也没什么需要尸检的大活儿,但是那些死于非命的尸体的检测报告需要统一归档,鉴定课本来人手就少,只能把小C叫回去帮忙做些文书的工作。而在小C离开之后,前几天为了复习考试一直在跟她的那帮室友闺蜜们在寝室和图书馆熬大夜的蔡梦君,困意一下子就袭上全身,所以这会儿她索性就在我的床上睡了一觉。

    “嗯,那你好好睡一会儿吧。我办公室还有不少工作要忙。”

    “要我去帮忙么?”

    “哈哈,那倒不用了。并且你毕竟不是警察,让你帮忙违反纪律。”

    “那,你亲亲抱抱一个再走,好不好?”一脸睡意的蔡梦君,仍然把双臂深处被子外面,对我连着索吻带要一个拥抱。

    “行!”

    说着,我直接对着她的香唇吻了下去,没想到她却越抱越紧,根本不想放手。我连续对她连劝带哄了好几分钟,她才最终松开双臂,又眯着眼睛看我半天。

    “看啥呢?”

    “看你长得帅呗。”

    “少来……没啥事我先忙去了。”

    “嗯。对了,秋岩,中午咱俩就在你这周围吃个饭吧——顺便把小曦妹妹和嘉霖都叫上吧。我看‘敦盛’就挺好,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就感觉那儿挺符合我的口味的。你去告诉她俩一声,我打电话订包间。”

    “啊?你咋要找她俩一起来?”

    “你不方便么?”

    “我……呵呵,我有啥不方便的?我还合计就咱俩一起吃呢。”

    “没事啊,对我而言,饭桌上多俩筷子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是,那你是不知道么——对,嘉霖跟我讲了,早上她带你进来的时候,你应该都看见了吧:‘小字母C’同学跟赵格格都打起来了。你带她俩一起吃饭,这饭能吃安生了?”

    “你放心,有我在,她俩打不起来的。‘小字母’同学人不错,嘉霖也是很不错的人。她俩今天这样,准是有啥心结没解开。你去告诉她俩一声吧,就这么定了。”说着,蔡梦君还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啊——哈!呼……我又困了,你赶紧忙去吧,我再睡一会……”

    “那行。”

    我边往后退身子边关门,心里也是特别的忐忑。关了寝室门之后,我只好直接把蔡梦君要拉上赵嘉霖和小C吃饭的想法,分别发给了那俩当事人。这俩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姑娘,对我的回复倒是极其的统一——全都是俩字:不去。

    不去正好,不去我倒是轻松了。

    回到办公室后,我跟屋里的人都挨个打了声招呼,看了看他们的工作情况,但此刻的重案一组办公室里,总共就剩下七个人,并且这个人看起来,还都忙得要死。

    办公室里警衔稍高点的,只有许常诺在值班,跟他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因为最近两党舆论针尖对麦芒的局势,大案要案几乎没有,但是因为斗气而发生的、不需要什么办案的技术含量、但是手段却一个赛过一个残忍、现场一个胜过一个血腥的案子,用许常诺的原话说,“都快赶上雨后的韭菜了”,一波接一波,所以这会儿白浩远、胡佳期这两位都不在,最近几天重案一组忙活得不可开交,就连秦耀和杨沅沅那帮实习学警都开始挑头负责了两三宗案子。而这会儿王楚惠为了躲清闲,听许常诺说,这娘们儿又跑去总务处办公室装模作样去忙活总务工作了。

    许常诺跟我聊了没一会儿,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也带上自己的夹包风风火火地走了,听说是回民区那边,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因为支持蓝党,结果把自己七十来岁的支持红党的爷爷给杀了——要是没有任何政治相关的因素在,这案子估计就近找个分局就能解决,反倒是因为涉及受害人和加害人的政治倾向,这案子就必须交给市局来办——别说是许常诺,我听着我都跟着头大。并且,若不是因为如此,堆在原本属于夏雪平组长办公桌上的那些卷宗报告,尽管没有沈量才所说的快赶上我的身高那么高,却也真不至于堆得跟三道墙似的。

    ——好在老早以前,夏雪平就在自己的抽屉里准备了一个“神奇妙妙小工具”:复写纸,有了这玩意,起码可以一下子签完两份报告。剩下就等着找人找时间,一起跟我在档案上“啪啪啪”扣印章就好了。

    单纯机械地签字,再加上又复写纸的加持,虽然没多一会儿就签完了,但也真签得我小臂大臂跟肘关节腕关节加上肩膀一起疼。我起身看了看重案二组那边的情况,赵嘉霖这会儿应该是接待完了隆达集团前来的那个律师,而她也在自己的座位上老老实实地签着字,又在电脑上编辑着大概是“太极会”的组织成员档案。一下子闲下来的我,掏出了手机之后,才想起来我手机上还有不少没回的电话,于是我又给岳凌音和张霁隆分别打了个电话——

    比起徐远的生气,岳凌音倒是对我温柔多了,当然,我当一说到我是因为生病发烧才旷工缺席了几天,这个漂亮大婶儿倒是一如既往地没正形:“啊呀呀!我说你这小家伙,你可别是累着了吧!我可听说,你最近交了个新女朋友,还是个大美女!你们悠着点儿玩啊!年轻归年轻,你可别把腰闪了!”

    “什么话……我是发烧了!再说了,就算我腰闪了,跟你有啥关系啊大婶?怎么,难不成改天你想试试我的腰力么?”

    “去你的!跟我连这种玩笑都敢开?”

    “嘿嘿嘿!也不知道是谁,一年之前为了拉拢我进国情部,还忽悠我说,如果我要是跟着你干、给你当下属,能答应我,陪我过那年的情人节来着?”

    “哈哈,你个小鬼机灵!还记得这事儿呢?逗你的话你也信!”

    “拉倒吧,我信了我‘何’字倒着写!你以为我没看出来,那是你们情报局监视过我、发现我没少在外面约会过几个大姐姐和阿姨之后,你这大处长亲自下场故意跟我玩暧昧诓我加入你们的么?也就因为你是个情报干部吧,要不然,我肯定得告你诈骗!”

    “行了行了,说点正经的——你告诉我,秋岩,你这几天是真发烧了么?”

    “不是……那还能有假?”我不免有点心虚——假话虽然说多了,自己慢慢就会信了,但是一个人所说的话三番五次地被人质疑,哪怕是真话自己也会怀疑是不是假的,“我这我……我就……我确实发烧了,怎的了?”

    “你和小赵……你俩这几天,没私自去做什么事情么?没私自去在我或者雪平的同意之下、去擅自行动吧?”

    “这……”——这样的话,夏雪平那天晚上问过我,现在岳凌音又这么问,搞得我甚至都怀疑,她俩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我并不能马上承认,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听说了啥:“我俩能干啥?我前几天病得跟条狗似的。倒是赵嘉霖,她来看我、给我买药,结果不知道被谁砍了手臂。我没办法,忍着难受,给她送医院去了。就这么点事儿。”

    “嗯,你倒是没说假话——我听说你和赵嘉霖都请病假之后,我去查过,你俩确实都去医院了。”

    ——我操!她还真查啊……

    这回轮到我汗流浃背了。

    不过再一想,现在丁精武也算是联合专案组的外围人员了,有直接可以向岳凌音汇报的权利,所以也有可能这些事情都是丁精武跟她说的。好在听起来,丁精武貌似没跟她提我和赵嘉霖更多的事情。

    岳凌音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但是病例上怎么只有赵嘉霖受伤的记录呢?你不是发烧了么?你怎么没去打滴流输液?”

    “我……我那不是、不是折腾一通,冒、冒了一身汗么?冒了汗之后我就退烧了,我还打啥滴流?”

    “那小赵怀孕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果然,被她查出来了……

    “我说大婶儿,你这话问得——那孩子还能是我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我问你,你,或者是她,告诉周荻了么?”

    “没呢。没来得及……”

    紧接着,岳凌音却话锋一转:“她和周荻这几天闹离婚的事情,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这事儿您也知道了?”

    “雪平告诉我的。”岳凌音紧接着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雪平这几天,还跟我说了好些事儿。”

    “哦……”我却一时半会没琢磨出来岳凌音的意思,又问道:“那周荻现在呢?他知不知道赵格格怀了孩子的事情?”

    “这事儿吧,秋岩,我知道了但我没跟周课长说。有机会,让小赵自己跟他说吧。还有个事儿,秋岩,唔……”

    “怎么了,大婶?”我总感觉,岳凌音是话里有话。

    “怎么说呢……那什么,既然你和赵嘉霖人现在都没事了,你把电话充好电,别关机。今晚有个行动,因为正好你俩这两天不在,所以这个行动,需要你俩参加一下。”

    “什么行动?”

    “这个……暂时保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你帮我通知嘉霖一声,我就不再给她打电话了。记住,带枪,枪里子弹准备好。”

    “是,岳处长。”

    相比起岳凌音这通电话的轻松和寥寥几语来,不知道为什么,张霁隆那边的气氛,一接通电话,听起来却特别的紧张又谨慎,他跟我打电话的时间也特别的长:

    “喂?哎!秋岩,这几天怎没接我电话?”

    “哦,我生病了霁隆哥。发烧好几天,没爬起来。”

    “退烧了?”

    “嗯。已经好了。”

    “赵嘉霖没事儿吧?她阿玛找过我。”

    “她没事。受了点伤,但是问题不大。除了这个,您找我还有别的事儿么?”

    “你爸那边有消息了。”

    “找到他啦?他怎么样?”

    “你爸现在人在蒙东。我认识那边一个大哥,叫赵红兵,他帮我找到的。我大概听红兵大哥说,你爸好像在L省和M省都遇到点事儿,具体是什么事情、怎么个情况,我还不知道。我这边走不开,所以我只能派魏三过去看看,他今天下午就坐火车过去。不过你放心,红兵大哥为人绝对信得过,早年间赵红兵跟当地的冯总火并的时候,咱们F市这边,我曾经老大的老大穆总帮过他,我还把他从一帮人的黑手之下救出来过,算是过命的交情。现在你爸正在他那儿的一个高级酒店里休息呢。你就放心吧,如果没啥事儿的话,这两天你爸就会给你打个电话。”

    “哦……那就好!谢谢霁隆哥!也替我谢谢那位红兵大哥!”

    “嗯。还有一个事情:昨天晚上,隋琼岚来我家了——这女的你见过没?”

    “见过,”我一听这个名字,心情马上阴了下来,“她是美茵的亲姑妈。”

    “这个我知道,美茵一见到她就跑到我家楼上关起门不出来了。”

    “那她找你干啥?还是准备把美茵带回家?”

    “这是其一。当然,我答应过美茵和你爸爸、还有你和夏雪平,让美茵在我家待着,我肯定就不会任着这位隋总把美茵带走;但她找我还有另外一件事:她要找我合作。”

    “找你合作?哈哈!霁隆哥,我没记错,你手里也没有服装相关的生意啊?”

    张霁隆却根本没有笑,严肃地对我说道:“她要跟我买矿。”

    “啥?哈哈?”

    ——买矿?这种事情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网上的段子我倒是见过。

    可是听张霁隆的语气,却根本不像开玩笑。

    “不是……咳咳,那您手里,有矿?”我琢磨了一下,又对他问道。

    “我哪能有?矿场这东西哪是那么好拿的?K市的顾家,你记得么?”

    “记得。”

    “他们家手里倒是有矿——W县有一个玉石矿,K市周围有三个煤矿,U市有两个铁矿……”

    我听到这,插了句嘴:“那隋琼岚要买啥矿啊?她一个做衣服的?”

    “——她要跟我买的是,顾家在T市的两个钨矿——也就是稀土矿的一种。”

    “啊?稀土矿场?这玩意不是不能卖么?”

    ——当年两党和解后、成立过渡政府的时,全国上下的矿场,因为原先红党专政时期的法律被两党加上各个地方的政党翻来覆去地吵架、质疑、修订,于是有将近三分之一被大量的美国银行家、英国资本家、日本商社、韩国财阀以及俄罗斯的国企钻了空子,以注资后稀释股权、兼并收购、还有商业和法律制裁的方式,在暗地里掠夺了不少,一直到大概十五六年前,红党的中央总书记易瑞明在第一次政体改革后的全国大选中击败了叶九昇,当选了国家元首,那些针对全国矿业的诸多暗箱操作才开始被叫停、被调查。再后来,国家科学院地质研究院在Y省发现了十七处新稀土矿,总体体量预估达到约156万吨,这一发现让当时感受到潜在危机与威胁的易瑞明,在国家最高议会上借由红党占有多数席位的情势力排众议,强行通过了《国家资源保护法》,只允许矿产资源具有可发现权、可勘探权、可开发权和可承包开采权,而不能作为商品进行随意的交易,更不能在未经地方政府的商议与中央联合政府的审核和许可之下向外资企业机构或有外资参与控股的企业或机构进行擅自交易。这一法律,不仅重新把一部分已经被交易走的矿场重新追回到新政权的手中,还确保了在Y省发现的十七处稀土矿不处于外商无法染指的地位。

    然而,这将近十六年间,一直有人想要将这十七处稀土矿卖给外国,以换取巨额资金——十二年前的Y省政变如此,近几年无论是红党、蓝党还是地方党团内部的部分议员,也在进行联署提案,希望首先在地方改变《国家资源保护法》,并最终希望达到在国家最高议会,倒逼这项法律进行一系列的修改,甚至如有可能,希望撤销这部法律。

    所以,接下来,张霁隆才说道:

    “根据现行法律当然是不能卖。但美茵的这位姑妈,可跟我谈了一笔大生意:他希望我从红蓝两党内部,帮着‘找几个’省行政议会的议员,参与当前在Y省的关于增加矿业矿产交易的豁免权的联署议案;同时,她还希望,以她个人加上我隆达集团的名义,对顾家进行联合注资。她还跟我承诺:这笔交易如果能够达成的话,会给我隆达集团的企业账户打款10亿美元,并且,过后她还会以她自己的名义,在T市成立一个钨矿精炼厂,然后让我从这个精炼厂中拿到20&#37的股权——秋岩,这个隋琼岚,他妈的到底什么来头?她难道真的只是个做衣服的么?‘祺华洋服’真有这么大的体量,能拿出十个亿的美元?”

    “我的天!这么多钱?霁隆哥,这我可真不知道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寻思,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先前隋琼岚找上我和美茵单独吃饭的时候,于是我连忙又说道:“不对!霁隆哥!你小心点儿——这里边有问题!你记得咱们俩在赵嘉霖吃饭的时候,见过那个叫狄昊苍的男人么?”

    “不光是见过,我还跟他打过电话,我跟你说过你忘了么?怎么?隋琼岚跟狄昊苍也认识?”

    “岂止是认识——那个狄昊苍,是隋琼岚的男朋友。而且——这个你可以问问美茵——狄昊苍和他儿子,他们爷俩,全是隋琼岚的‘男朋友’。这种事情,霁隆哥,你明白吧?”

    “肏!他妈的,原来在这儿等我呢!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先前叫人查过那个姓狄的,那家伙的确有个法国华侨的女朋友,正好是姓隋……妈的,最近事情太多了,忙忘了。”

    “而且,还有个情况:上次隋琼岚找过我,想趁我家何老太爷和夏雪平都不在身边的时候,想要说动我劝劝他俩,把美茵的抚养权交出来给她——那天吃饭的地方是在美国领事馆附近,吃饭的时候在饭店了,我还见着了几个CIA的间谍,不过大概他们那几个人都有外交官的身份,所以可以大摇大摆地坐在那儿,即便是看出来我是个警察,却对我一点都不怕。”

    “哈哈哈——法国华侨、美籍华人、中情局、稀土矿!有点意思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秋岩!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把你说的这些,向更关键的方面反映反映。行了,没什么事情了,美茵这边我会照顾好,你父亲那边我也会多留意。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您也是。顺便问您一个事情,方便么。”

    “什么事啊?”

    “刚才早上的时候,我听说您派律师来我们市局了,早上是赵嘉霖在重案二组接待的。”

    “对。我听他说了,兰信飞出事儿之后,我们集团就赶紧重新整合了集团法务部——朱嗣源,北方大学法律系的博士毕业生,这个孩子看着挺靠谱的,人长得也英俊。怎么了?你怕赵嘉霖被他从你身边抢走啊?你放心好了,人家小朱有女朋友!追他的美女也不少!”

    “没有……啊?不是,霁隆哥,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哈哈哈!”张霁隆笑道,“开句玩笑而已!哈哈哈!而且,我其实看小赵对你挺有意思的,她最近不是准备离婚了么?再者,上次元旦在她家吃完饭之后,景仁大哥也对你挺欣赏的。”

    “不是……哎哟喂,霁隆哥!她离婚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我小声说道,说完还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而这会儿,办公室里其实就剩下我自己了。

    “哈哈,我啥不知道啊?”

    “您可真能耐!那她就算是离婚了,我也不能……我都跟蔡梦君在一起了啊!”

    “你这什么话——古人有句话,男儿郎不得妻妾不富!”

    “您这是从哪瞎编来的?再说了,您以为人人都跟您似的,那么御妻御情人有术呢?全F市能有几个张霁隆啊?”

    “少捧我啊,那你这么关心朱嗣源干啥?”

    “我听说您是来派这位朱律师,来保释太极会的人的?”

    “对。”

    “您保释他们干啥?您上次在赵家五虎面前,给车大帅说情,按说已经很是仁至义尽了啊。而且我没记错,前一阵子您不还给了车炫重一个生意,让他在您新开发的城南的购物中心加上规划新区运送货物来着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秋岩——若是换成以前的我,哪怕不用太远,就三四年前,这事儿我肯定管都不管,我还会把他们赶尽杀绝!让他们这帮高丽棒子把白塔街让出来!唉,但是现在吧……嗨,反正是和气生财嘛!我这么跟你说吧,秋岩,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混江湖,归根结底人人都是为了赚钱养家的。F市的天,早晚都还会是晴朗的天,以前我和车炫重有诸多的误会,但是在生意上,大家终归都是朋友。你身为一个警察,当然也不想看到两个大帮派之间,爆发战争,把整个F市打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的,你说对吧?”

    张霁隆的话讲得极其自信,甚至有些冠冕堂皇,但他字里行间的语气,却被我听出来多少有点气馁的感觉。

    我也没往下跟他聊,而是换了个话锋:

    “好吧,这倒也是。欸,对了,霁隆哥,我还有个事情想问你:陆冬青陸教授,这几天怎么样了?”

    “哈哈,什么怎么样了?”没想到,张霁隆还想跟我打个马虎眼。

    “我都看新闻了。陆教授他不是被枪击了么?怎么样,他人没事吧?”

    “秋岩,这事儿是你自己要问的,还是徐远让你跟我问的啊?”

    “我的天……您可别把我跟咱们徐局座想得关系那么好——今早我还被他给骂了一顿呢!再说,我自个就不能问候问候么?我觉得陆教授人挺好的,所以关心一下。”

    “这个事儿吧,我还真不能告诉你,秋岩。但我能跟你说句老话: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亦真。就像你父亲写的那个文章一样,南岛有当年的陈木宽、蓝党有后来的蔡励晟,为啥红党不能再来一个陆冬青?”

    “那您的意思是……”

    “哈哈哈!我可没说我什么意思!行啦,不跟你多聊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呢。你忙吧。”

    紧接着,他就把电话挂了。

    看着刚才的通话记录,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或许我的思维和性格很幼稚,但是有的时候我看到电视上的那些政治家、企业家、银行家的所言所行,我听到这些江湖大佬、黑道一哥、社会名流和政治运动领袖们的所作所为,在我这里,感觉他们跟幼儿园的孩子们其实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放下电话之后,我便起身出了办公室,结果一转身,却差点跟赵嘉霖撞个满怀。

    “哦哟!吓死我了!你等我呢?”

    赵嘉霖对我翻了个白眼,故作不屑地说道:“哼,我才懒得等你……”话锋一转,又说道:“走啊,吃饭去吧。”

    “嗯?不了吧,我这还跟蔡梦君在居酒屋有约呢……”

    “说的就是这个。你带我去吧。”

    “嗯?你不是不去吗?”

    “呵呵,反正不用我请客,干嘛不去?”

    “好吧……”

    于是我这边赶紧发消息联系蔡梦君和小C。此刻,蔡梦君正好刚到“敦盛”,并且已经订好了包间。而小C那边,则是根本没给我回复。看样子,小C是真不打算过去了,而且说不定是她鉴定课那边忙到腾不出空。

    等我和赵嘉霖出了市局大楼,外面的天空竟然少有地放晴了起来。

    “嚯,空气真好。”

    我吸了一鼻子冷空气,空气冰冰凉凉的,由于太阳一晒,地上的积雪和冰层多多少少有些融化或升华,于是原本干燥的冷空气中,好像带了一丝丝的清甜。

    可赵嘉霖却突然把我从享受冷空气的当口,用一句话给我拉了回来:

    “你说,万一蔡梦君发现了我俩的事情,你可怎么办啊?”

    “啊?”

    我着实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但赵嘉霖却并不准备等我回答她,而是独自朝着“敦盛”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倒是我成了在后面追逐的那个人。

    “‘空吧哇’——嘿?小何警官!稀客啊!很久没来小店了!”

    没过多久,我和赵嘉霖一前一后地推开了“敦盛”的店门,一见来客是我,店里正在擦着玻璃酒杯的老板马上对我热络地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见啊,‘马斯特’。”

    “今天是要吃点啥?我们有今天的招牌套餐、还有今早刚到的北极贝,另外昨天刚从回疆那边运过来的鲜羊肉也挺不错的,做法式还是和风的都挺好……”

    “稍等会儿再点餐——有预定了。”

    “哪个房间?”

    “‘那古野’。”

    “‘Na-go-ya’……啊呀!是那个姑娘!哦对了,我咋把这个忘了?老早以前你俩就一起来过!真是忙忘了、忙忘了!——来吧,这边请。”

    “谢谢。”我笑着跟着老板往前走了两步,一回身,却发现赵嘉霖根本没跟上。

    而此时的赵嘉霖,却正对着老板摆在门口小门厅的那副黑底漆嵌蓝红色麻绳编制的日式铠甲发起呆来,尤其是那副铠甲的头盔上的那枚“五角木瓜”纹,完全吸引住了赵嘉霖的目光,让她难以自拔。

    “瞧啥呢?”

    “我……我好像见过……”赵嘉霖痴痴地说道,说完之后,又看了看我。

    “你可不见过么?上次保护练勇毅的媳妇和闺女的时候,咱俩在这人订过便当你忘了?快走吧,别让梦梦等着,我都饿了。”

    “我……嗯。走吧,我也饿了。”

    这下,赵嘉霖才跟在我的身后,与我一起进了包间。

    ——结果一进包间,我整个人又傻了。

    此时此刻,包间里蔡梦君正和小C一人一杯茶,对坐在桌旁。

    见了我进包间,正聊得热闹的两个人都分别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而等到赵嘉霖一进来,小C则瞬间收起了笑容,皱着眉头,怒目圆睁。

    “人齐了,要上菜么?”居酒屋的老板,则完全处在状况之外。

    “嗯,请上菜吧。‘阿里嘎多’!”

    蔡梦君笑着对老板招呼道。

    我只好尴尬地脱了鞋子,坐在了蔡梦君的身边。

    而赵嘉霖也板着脸,边盯着吴小曦,边极其不情愿地坐在了她的右手旁。

    我一坐下,正看到在吴小曦和赵嘉霖的身后,正挂着一张浮世绘:

    恰是最喜欢唱着与这家居酒屋同名的歌谣的织田信长,与生驹吉乃坐在一间古代日式的房间的当中,画上的吉乃正端着酒碟笑着看向身旁的另一个女人,按照她衣服上的浪花纹样还有身旁的名签标注,那应该就是斋藤道三的女儿、信长的正妻“濃姬”公主归蝶;另有一个女人一直低着头,归蝶的柳叶细眼,正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女人。

    ——而那个全身都披满了铠甲的女人的名签上,则写着四个字:

    “お艶の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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