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55）

    第四百五十五章英国公失权丧柄杨家子受托见重“都指挥使丁寿执掌锦衣卫事，不思报效，前者枉杀周玺，蒙圣恩不加治罪，今又擅擎郭东山，其性凶暴，其行恣睢，如不严惩，恐朝中人人自危……”今日一上朝王鏊便上表弹劾丁寿，自个儿门生被抓，老儿不急也就怪了，只是他洋洋洒洒一篇大论，应者寥寥，莫说小皇帝提不起兴趣，便是他口中‘人人自危’的诸位同僚也好像没听见一般，只有陈天祥等门生出班附议。

    “陛下……”老王鏊面上有些挂不住。

    朱厚照心底叹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王师傅稍待，丁寿！”“臣在。

    ”丁寿出班施礼。

    “那郭东山如何了？”小皇帝明知故问。

    小皇帝想做戏，丁寿只好陪着演，“回陛下，打了三十杖……”“丁南山！”王鏊嗔目怒喝，一众文武也不觉眼皮乱跳，锦衣卫杖杀大臣难不成还上瘾了。

    “阁老休慌，不过三十板子，郭侍御人还好好的，能吃能睡，能蹦能跳……”当老夫是三岁娃娃！若非怕君前失仪，王鏊险些把一口浓痰啐到丁寿脸上，强忍怒火道：“郭东山所犯何法，你且说个明白！”“彼在宣府时以冲锋破敌鏖战之功请奏升赏宋暕等官军三十九人，却无实绩可陈，恐有诈冒之嫌……”王鏊须髯戟张，厉声道：“恐有诈冒？如此锦衣卫便敢以嫌定罪，杖责衣冠，大明法之安在！！”“阁老勿急，”丁寿轻笑，“郭东山早有犯案之嫌，锦衣卫小心查证已毕，才将其锁拿。

    ”“有何证据？”王鏊追问不休。

    丁寿道：“保国公与宣府总兵神英俱已鞫问参战官军，皆无此三十九人立功实据，可见郭东山当日所奏不实。

    ”位居右班之首的张懋白眉斜挑，略带不满地瞥向身后朱晖。

    朱晖皓首微垂，不与张懋眼神相触，王鏊却不容他置身事外，凝眸问道：“保国公，可有此事？”朱晖不卑不亢，略略颔首道：“不错。

    ”“保国公出入兵间数十年，熟谙军务，当晓兵凶战危之际，顾身尚且不暇，何能虑及周遭人事，些许军士口供不足为凭。

    ”“王相所言有理。

    ”朱晖没等王鏊松口气，语锋一转，又道：“可军功升赏皆出于公，不得军士之心如何能服众望，一昧里巧立名目，示恩卖好，有碍成法，晖虽不才，不愿见此罔上欺公之事大行军中。

    ”言之有理，深得我心，朱厚照在御座上连连点头。

    呸！你个不知羞耻的老匹夫，朝中人有一多半都在心中咒骂，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弘治年间你与苗逵领大军出塞，一路迂回扰民，拢共才得了十余个脑袋，最后上报有功将士足有一万二千余人，示恩卖好？满朝中有人能比得你去！远的不说，弘治十八年大同战功，升赏都指挥使等将士一千五百六十二人，其中有斩首之功的多少？九个！看着这位屡屡被朝臣弹劾军法冗滥极矣的保国公，站在那里一派大义凛然之貌，左班文官暗暗自惭，原来和武臣勋贵们比起脸皮厚来，他们这些读书种子还是自愧弗如啊！王鏊更是心火乱窜，冷笑道：“依国公之言，所谓冲锋破敌、鏖战等等皆是巧立名目之功咯？”右班群臣顿生嘈杂，私语窃窃，大家伙可有不少是借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军功起家，若是深究起来，自身难免受牵连，不由都埋怨丁寿朱晖等人多事。

    丁寿突然插言：“阁老此问，有兵部在侧，又何须舍近求远。

    ”侧首把目光投向刘宇，丁寿龇牙一乐：“本兵，您说呢？”“啊？！”隐身左班打酱油的刘宇忽地一愣，暗道干老夫屁事。

    “本朝这战功如何封授，起始由来，请本兵为阁老解惑。

    ”丁寿满面春风地笑道。

    多少年前的事了，骤然问起，老夫哪里知晓！刘宇恨不得冲上去掐死这个一脸坏笑的混账东西，只是杵在那里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么……”“刘卿勿慌，慢慢叙说，说得细些。

    ”涉及军旅之事，朱厚照有的是兴趣和耐心。

    面对皇帝体谅又不失礼貌的催促，刘宇憋得老脸通红，血压直线升高。

    “陛下，微臣可试言一二。

    ”左班末尾有一人站出。

    “你……”这人穿着七品官服，看着有点眼熟，偏又想不起来是哪个，小皇帝总算照顾臣子想法，没将那句‘你谁啊’脱口喊出。

    “陛下，此人乃兵科给事中张龙，可由他代臣叙说。

    ”刘宇见有救星出场，急忙介绍。

    朱厚照恍然大悟，好像有些印象，但还是想不起具体状况，不过这些细枝末节，小皇帝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催促他快说。

    刘宇见皇帝不再关注自己，拭拭头上冷汗，急忙蹑手蹑脚地退回班内，还不忘向冲自己坏笑的丁寿，报以一个‘亲善友好’的眼神回敬。

    “国朝军功一为首功，一为战功，首功自是以首级论功，而战功之中又有奇功、头功、次功之差，如斩将先登之类皆可归为奇功，其源可溯至永乐年间，时太宗久历军伍，常见战阵之中有将士奋勇向前，杀敌无算，却无暇割取首级，战后亦无人为其请功，太宗为不寒将士之心，创此战功之制，凡临军阵，令统兵官、御史、督军官等详加考校，有功者给予功牌，使功者得赏，不昧其劳。

    ”兵科给事张龙跪在殿，侃侃而谈。

    厚照了然点，“那这冲锋破敌和鏖战之功该归入几等？”“这却不好说，宣德、正统年间赏格尚无冲锋破敌、鏖战诸名，鏖战之名起自顺年，冲锋破敌之名始于成化年。

    ”张龙口若悬河，对答如。

    厚照甚为满意，微笑嘉许道：“实务如何尚且不知，单只通晓兵部历年掌故，也是才难得。

    ”“臣惶愧。

    ”张龙俯跪拜，心狂喜，这‘爹’果然没认，提前点拨几句，便得了皇帝青睐。

    王鏊心有气，既然撕破脸，某倒要看看咱们谁的损失！当即沉声道：“陛，既然顺以前无鏖战等名赏格，则从前由此而升者俱皆查革，以正军。

    ”直半眯着好似养神的焦芳倏睁开混浊老，难掩心窃喜：“王鏊老，终于了昏招。

    ”“济之糊涂，如此岂不惹了众怒。

    ”李阳捻着须微微。

    果然王鏊此言，右班哄声嘈然，皆不满之。

    “肃静。

    ”刘瑾声音不，右班却立即噤若寒蝉，阒然无声。

    “陛，王相所言虽有道理，但其事隔久远，历年受赏众，如俱皆查革，恐有违先皇隆恩深意。

    ”晖朗声道：“臣乞陛以往受赏之加恩如故。

    ”厚照皱皱眉，瞅向寿：“卿，你怎么看？”“臣以为保之言有理，陛之意本为改弦更张，为来者戒，倒也不必纠结前事。

    ”反正是顺，寿如何不去。

    “保老成持重，谋虑深远，臣等附议。

    ”右班得见希望，纷纷应和。

    也罢，厚照甩袖子，既然众意如此，他也不好继续执拗，“以往封赏皆如前诏……”群臣才喜，又听厚照道：“但只荣其身而止，自后功官不得巧立新名，示恩挠！”“陛……”张懋眉攒起，仅荣身，那岂不是要亏了后孙，他想着再争取。

    厚照却不给他机会，“如有再犯，兵部兵科无论何，其罪不赦！”“臣等领旨谢恩。

    ”圣意坚决，不世袭便不世袭吧，比之王鏊老的尽数革除已然赚了许多，形势不由，武臣虽仍有芥蒂却还可接受。

    “陛，那郭还在诏狱之……”革除封赏只是王鏊反击，他关心的还是捞那位门。

    厚照好似才想起这个来，“卿，那郭虽然罪确凿，但既已打了杖，便不要再滥加刑罚了……”“谢陛。

    ”王鏊心底石落，眄视寿，暗暗冷笑，你这黄口孺子得陛狎又如何，在万岁心，老这老师还是有些分量的。

    王鏊老怀甚慰，欣然道：“但不知何时将其开释？”“开释？当然越快越好，革职为，立即开释。

    ”小皇帝拍板定案。

    “陛？！”王鏊几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这么点小事打了板子还不算，怎就罢黜为了！“陛圣明，臣遵旨。

    ”寿岂会给王鏊嘴的机会，环顾群臣道：“诸以为呢？”“陛圣明。

    ”票准备结好寿为案子铺路的文官与才承了的武将齐声应和，确有几分声势吓。

    “你们……”王鏊又惊又怒，嗔目群僚。

    顾佐等文官心有愧，垂目不敢对视，对面武臣却直直迎王鏊目，毫不避讳的报复畅快之意。

    家本以为事告段落，又见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彩班，“臣启陛，云南金齿腾冲等僻遐方，无官抚治，风俗颓坏，军穷困，而又外夷不时侵扰，为方之害，原云南巡按昏聩无能，难抚其，应另选能臣前往，都察院监察御史陈祥谋勇兼备，可堪任，臣举荐其巡按云南。

    ”_ii_rr(ns);

    “准奏。

    ”厚照脆道。

    真狠啊！郭与陈祥皆是王鏊门，前几表劾寿为卖力，如今个罢黜为，个远派边陲，满朝文武如何看不这是寿报复，不过事不关己挂起，反正丢官罢职，去南瘴疠之受罪吃苦的又不是自己，至于王鏊心境如何，whocare！！散朝之后，群臣各归衙门理事，晖亦是如此打算，忽听身后有呼唤：“贤甥留步。

    ”晖面沉，回身时已是满面笑，躬身施礼道：“舅父有何吩咐？”英张懋扶起晖，朗声笑道：“自家何须客套，你却有子到我府来了？”“军务繁忙，不得空闲，实乃甥之过，改有暇定当去府聆听舅父教诲。

    ”难为晖之年，口个晚辈自称，却也没，张懋年岁虽不长晖几岁，辈分却实实在在压了他，张懋的姐姐是晖老爹宣平王永的继室，虽说已然去世年，可这个便宜老娘舅却还身体朗，他属实是无绕开的。

    “不需改了，”张懋拉着晖转至无僻静，收起笑，沉声道：“你怎与寿在？”

    “舅父大人何出此言？”

    “难道今日事不是你与那丁寿合谋的？还是刘瑾授意？”张懋语气转厉，“你我俱是世袭勋臣，有祖宗福荫在，可保累世富贵，何必与那些佞幸阉奴搅在一处，自降身份！”

    “舅父误会了，只是锦衣卫上门取证，甥儿不得不据实已告，并无其他纠缠。

    ”面对张懋质问，朱晖急忙解释。

    “果真如此？”张懋仍有不信。

    “千真万确。

    ”朱晖信誓旦旦。

    “如此便好，那丁南山巴结刘瑾，小人得志，着实可憎，若非顾念铭儿他们几个，老夫岂能容他们张狂！”张懋轻蔑冷笑。

    张懋姬妾众多，有子七人，嫡子张锐早逝，其余六子蒙恩荫俱在锦衣卫带俸，其中三子张铭最得他宠爱，非但官居指挥佥事，且有提督象房的实差，不过张三公子对自己差事不太上心，不是仗着老子权势横行霸道，就是托病偷懒四处闲逛，直到被东厂下了刑部大狱修理一次，才算长了些记性，张懋面上虽末说什么，对厂卫中人已是深恶痛绝。

    “铭弟精明干练，行事果决，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舅父大可放心。

    ”朱晖笑容和善，一片至诚。

    听朱晖夸奖儿子，张懋果然喜笑颜开，摆出长辈派头拍着他的肩膀，“贤甥谬赞了，你痴长几岁，待有空还是常过府来指点那几个小子一二，你们兄弟也好久没亲近了。

    ”

    朱晖年纪已足够做那几人父亲，闻言也不恼，躬身抱拳，谦逊笑道：“一定一定，只怕表弟天资聪颖，甥儿无能为力。

    ”

    张懋哈哈大笑，畅怀而去，朱晖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阴鸷，“指点？某怕他们担受不起！”

    ＊＊＊＊＊＊＊＊＊＊＊＊

    丁府花厅。

    “义父，今日多亏您老点拨，孩儿才在金殿上露了一把脸。

    ”张给谏很快地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斜睨着这个比自己年纪大将近一倍的‘大儿子’，丁寿心中满是腻歪，“咱先别叫得这么亲热，丁某还不知你这份心诚不诚呢。

    ”

    “孩儿孝心拳拳，天日可表！”张龙几乎赌咒发誓。

    “漂亮话就别说了，我这儿有个事让你去办，办成了……”丁寿倏地失笑，“这门契亲丁某便认下了。

    ”

    “孩儿谢过义父。

    ”张龙喜不自禁匆忙跪倒，先磕了一个响头，才道：“请义父示下。

    ”

    “干你的老本行，参人！”丁寿附耳说了几句，张龙闻之变色，“义父，您……您要我弹劾英国公？”

    “怎么，怕了？”丁寿把眼一翻。

    能不怕么！张懋老儿历事五朝，握兵权四十年，尊宠为勋臣之冠，张家两代又联姻帝室，与宫里挂着线儿，宫变之后刘健、谢迁、韩文等人俱遭罢黜，这位与他们沆瀣一气的英国公却毫发无损，稳居百官之首，足见这老儿树大根深，动之不易。

    张龙有心拒绝，但看见丁寿那阴冷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有干爹做主，孩儿有甚可怕。

    ”

    乖啊，丁寿突然觉得这个死乞白赖靠上来的干儿子也有点用处，起码嘴甜得很，脸色缓和了几分，笑道：“说得好，不过是让你打头阵，挑个头儿，无须太担心。

    ”

    “义父您还有后手？”张龙讶异。

    “这就不需你操心了。

    ”丁寿面色一沉。

    “孩儿明白，孩儿这便去准备。

    ”反正以前按刘瑾授意也弹劾过张懋老儿，也末见如何，此番纵然那老儿记仇，谅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祸，为眼前人办事好歹有甜头分润，比之二张不知强出多少，他如今是风中小草，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拉下脸靠上这棵大树，断不能轻易放掉。

    给自己打完气，张龙立即回去准备题本，丁寿还有暇品着香茗用了几样点心，直到佥事杨玉悄无声息地从外走进。

    “人带来了？”丁寿品着茶问。

    “是。

    ”杨玉道。

    丁寿一笑，振袖而起，“走，咱见见去。

    ”

    ＊＊＊＊＊＊＊＊＊＊＊＊

    顺天府通判杜萱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周玺之死给顺天府上下提了个醒儿，千万不要开罪锦衣卫这班凶神，杜萱为了弥补前些时日随同周玺那死鬼对杨玉造成的不愉快，这几日是忙前跑后，随叫随到，堂堂通判，几乎成了跑腿碎催。

    努力总是有回报的，经过几日相处，杜萱与杨玉也称兄道弟拉上了交情，今日杨玉邀杜萱家中饮宴，杜萱欣然同往，不过下了马车见到的却是小巷内的一处偏门。

    初时杜萱不以为意，一些高门大户人家为了进出便捷，也常走旁门，只是略微惊诧杨玉宅邸占地之广，看着院墙足占了整条巷子，他还恭维了一番。

    待进了屋子，杜萱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宅主人为了方便走偏门角门的或许有，但绝无将客人领进跨院偏房的道理，杨玉借口出去准备酒菜，杜萱则不安之感愈发强烈，想出门观察状况，却被门口两个挎着腰刀的锦衣校尉给挡了回来。

    杜萱终于察觉大事不妙，可是百思不解，自己究竟哪里得罪杨玉，竟给自己摆下这鸿门宴！

    正当杜通判心中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时，房门突然打开，杨玉施施然走了进来。

    杜萱急忙迎上，“杨兄，这是为的哪……”

    杜萱话末说完，已看清

    了杨身后之，两不禁软，跪了去。

    “府如此礼，某可担当不起。

    ”寿嘿嘿笑，金刀寻了把椅子坐。

    “……，那……那官都是受了……周玺使挑唆，才……才寻的府尹，绝无为……为难之意，求……求饶……饶命。

    ”萱想起无端送命的周玺，吓得心惊胆战，话都说不全句。

    寿翘起郎，戏谑道：“府何此言，某费心着将你请进府来，是有事请教，张口闭口言‘’，岂不晦气。

    ”这是寿府！萱更是惊惧，“但不知……有何吩咐？”“没什么，还是你们如今清丈的差事。

    ”寿笑轻松。

    萱却觉事没那么简单，陪笑道：“缇帅明鉴，连来官尽力配，断无推搪延宕之举，杨可以作。

    ”“那敢好，今就劳烦你将田亩的事说个清楚吧。

    ”寿嘚嘚瑟瑟晃着翘起来的那条。

    被前晃的靴尖折磨得晕，萱问道：“但不知……何？”“润县，魏家店。

    ”萱面突变，强笑掩饰着心不安，“这个……官却记不清了，待卑职回去查询卷宗，立即回报。

    ”寿将脚伸，踢了萱个跟，站起骂道：“给脸不要的，好言好语的既然不识趣，杨，给你了。

    ”“是。

    ”杨应声，又问道：“卫帅可还有什么待？”“敞开了来，命我兜着。

    ”寿看都不看。

    杨立即便要前拿，却拿了空，那萱个就滚，利索非常扑倒了寿身前，让杨佥事好失落，瞧这利落身手，这位通判遮莫还是个练家子，自己这些子竟走了！“缇帅！”潜能爆的兔滚鹰翻，把抱住寿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求饶官命吧！”＊＊＊＊＊＊＊＊＊＊＊＊“特进禄左柱张懋官居太师，贵为爵，执掌兵柄，以优礼，宠渥至极，懋终优游，不知勤勉王事，数年间尝经战阵，侍妾百余，佚无度，服饰奢僣，不以臣之礼，至脧削军士以充其，亏负圣恩，臣请严治其罪。

    ”张龙清音朗朗，慷慨陈词，被劾的张懋抱着笏板站在班，睛半睁半闭，似睡非睡，半句都没往心去。

    这些罪名算新鲜事么？言官们

    弹劾老夫多少次了，几位先帝何曾治罪！末经战阵又如何，先祖先父已将张家该流的血流尽了，老夫如今在替他们享福，这些大头巾知道个甚！张懋唇角微翘，满是讥诮。

    老国公站位靠前，全部神色朱厚照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起，转目奏毕的张龙，道：“朕已知道了，且退下吧。

    ”“英国公，你有何话说？”张懋出班：“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人家连一句辩解都懒得说，朱厚照却毫无办法，张玉靖难时为救太宗殁于阵前，张辅年过古稀还随军出征，被英宗一波丧在土木堡，说到底，姓朱的欠人家老张家的，人家日常饮服奢侈逾制一些，似也算不得大罪。

    朱厚照叹口气道：“老国公，将士乃国之藩篱，纵然用度有缺，也不宜取之于军，当引以为戒。

    ”“陛下训教的是，老臣家中人口多，日用不足，教万岁见笑了。

    ”张懋开始哭穷。

    这老儿还真会顺杆爬啊，朱厚照无奈地瞅向身旁刘瑾，“老刘，近日司礼监会勘皇庄，可有哪处合适赐予英国公？”看见了吧，这便是张家在天子面前的恩宠，张懋已然露出矜色，忽然异变陡生。

    “陛下，臣有一地可以荐之。

    ”丁寿出班接口。

    “何处？”朱厚照问。

    “顺天府丰润县有隙地曰魏家店，为顷一万二千有奇，当地县民五百四十户与其地相邻，合开耕田一千七百余顷，又有阜城等县流民高稳等开耕熟田一百七十余顷，魏家店之地与英国公车辆山之庄田毗邻，管理起来倒也近便。

    ”“这已是百姓开耕民田，如何赐人？”朱厚照面露不喜，这不是夺人田产么。

    “陛下说的是，不过近日锦衣卫与司礼监、户部、都察院等会勘皇庄，发现其地已是皇庄了。

    ”丁寿从袖中抽出一份奏本。

    有小内侍将手本转呈御览，朱厚照随手打开，一边蹙眉问道：“可是有皇庄管事强占民田？”“强占民田自是有的，不过却非皇庄管役，”丁寿乜眼朝张懋一瞥，垂首笑道：“是英国公府上庄头。

    ”张懋立目横眉，“一派胡言！”丁寿也不辩解，自顾道：“英国公府上管庄仆役赵文才伪造田契，自云界内地俱都被……英国公购得，侵占县民开垦田土，招聚流民佃种，征收杂谷鸡鹅等物为租。

    ”骄奢淫逸，违礼逾制是一回事，不法害民却不可轻纵，朱厚照一拍御案，“英国公，可有此事？”“陛下，老臣不知，老臣朝后便拘传赵文才，详加询问。

    ”

    “不必费心，我已经拿了。

    ”“寿，你敢擅拿我府？”张懋怒火满腔，当老是周玺、郭之不成。

    “即便赵文才果真霸田亩，自有有司鞫问，何用你衣卫多管闲事！”张懋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寿脸，爷却也不恼，“说的是，但若赵文才以犯，聚众为……呵呵，不知关不关衣卫的事？”张懋愣，瞬间更加恼怒，“休得言，你这是加之罪！”那庄有多少张懋心还不清楚么，那几个敢在畿辅聚众作，不说几万京营，便是当守备乡兵就能立即平了它。

    前几蹿跳的左班文官们如今终于有机会在旁吃瓜，看着武臣勋贵的位爷剑，这早朝似乎也不那么枯燥了。

    “卿，朝堂之不可信口开河。

    ”厚照也不相信个庄能或敢造反的事来，除非——背后有支持，小皇帝在脸红脖子的张懋身巡睃番，这老虽说骄逸，但还不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陛，遭夺之屡诉与官，赵文才自恃府撑腰，坚不就讯，后当兵备官逐走为文才佃种，使之各归其乡，稳等无所恃，遂以前赴京献于官家。

    ”“这置挺好啊，除了老府过于跋扈。

    ”厚照不忘敲打张懋。

    张懋惭愧垂，“老臣今后定严加管教。

    ”“可惜，事并因此而结，”寿展颜笑，徐徐道：“弘治年，先皇先后遣官与户部、巡按御史等官往实勘，设立皇庄，并命官张璇等督理，那赵文才称其界近之为产业不听拨付……”“先皇仁厚，岂能与府争产，勘官便如赵文才之言筑立封堆……”寿见张懋额已现冷汗，淡淡笑，继续道：“可是皇庄管事张璇随后奏所勘界限明，且赵文才等有欺隐税之举，朝廷此后多年，曾先后遣户部郎何文缙、员外郎经、雍、刑部员外郎陈辅、顺府通判萱、及移文巡抚顺都御史柳应辰前往勘……”厚照按照寿叙述，快速翻阅着奏疏附带案卷，问道：“勘查结果如何？”“诸官皆畏惧赵文才凶恶，仅如前造册缴报，户部员外郎雍甚至在赴勘途被赵文才聚众拒阻，掷石打伤，雍畏惧府的威名，故隐忍不敢声张。

    ”

    寿顿了顿，斜睨冷汗涔涔的英，向奏道：“那车辆俨然已成外之，之，臣窃以为不若便将魏家店皇庄土并赐予英府，由能者打理，遂了老臣心愿。

    ”“寿你……”这等诛心之言也说得口，张懋不觉呼急促，口阵绞痛。

    “该！”厚照将奏疏丢了去，怒喝道：“张懋，你自己看看！”“陛，老臣实在不知。

    ”张懋颤巍巍双膝跪倒，俯辩解道：“俱是府仆役自作张，作非为，老臣督不严，却断无对家不敬之意，求陛明察。

    ”“之言甚是，臣请万岁治臣驭不严之罪。

    ”寿又突然跪请罪。

    “你凑什么热闹？！”厚照没好气道。

    “据赵文才供状，他所收之租俱献府子张铭，铭乃衣卫挥佥事提督象，臣律不严，故请治罪。

    ”“寿，赵文才之事与我何，你休得牵连攀诬！”张懋如铜铃，怒视寿，显是涉及子了真怒。

    “老，供状赵文才笔画押，他不过役，若非倚仗势要，如何纠结恶徒，对抗官府，殴打朝廷命官？非是令郎，难不成是授意？”“你……”张懋哑口无言，茫然顾求助，阁焦芳仰望，李阳垂目看，唯有前在朝孤立无援的王鏊不躲不闪盯着他瞧，却无半点援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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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臣之有几神，蠢蠢，待触及保晖的冰冷神，又俱如寒虫，瑟瑟不敢多言。

    厚照突然仰笑，笑声悲愤凄苦，“为仆的仗势欺，无无，为官的颟顸无能，挨打了都不敢声张，这便是我明朝？朕的明？”“臣惶恐，臣有罪。

    ”满朝文武俱都跪倒。

    “你们有什么罪？有罪的是朕，京畿之已然成了这般模样，朕还懵然不知，不是昏君是什么……”厚照自嘲道。

    “陛，衣卫有负重托，是臣失职……”“前朝之事，与你有甚相。

    ”小皇帝口打断寿认罪，“此事如何置，你等可有决断？”“司礼监与户部、都察院等衙门覆勘之议，魏家店之是除皇庄土外，其余宜任居樵牧，并劾相关等之罪。

    ”户部侍郎张缙请奏道：“不过此事年经久远，多变迁，户部郎何文缙、员外郎经等多去任迁官，且宜免究，请陛……”“这套就免了，”厚照冷冷打断张缙：“传旨，前者承委勘之官不能尽心，以致历年奏扰，事久不决，在外见任者行巡按御史逮捕至京，致仕并去任改选者由衣卫官校执之，雍、萱、还有……”厚照扫了张懋，“张铭，俱北镇抚司考讯。

    ”“陛开恩……”听了子狱，张

    懋哀呼声，突觉阵旋转，栽倒。

    这老可不能了，否则爷会犯众怒的，寿急忙抢，搭脉搏，才算松了口气。

    “他如何了？”毕竟朝老臣，恩渥数年，轻忽不得，厚照也关切问道。

    “只是时气，并无碍。

    ”厚照长吁口气，看着老张懋牙关紧咬脸青的模样，轻轻叹，“也难为他了，送他回府养病，自罪状陈。

    ”“陛鸿恩浩。

    ”群臣齐颂。

    “罢了吧。

    ”厚照没好气回了句。

    ＊＊＊＊＊＊＊＊＊＊＊＊兵部。

    杨廷仪将份文书置于刘宇案，“部堂，《武举条格》拟毕，请过目。

    ”刘宇微微颔，言道：“正辛苦了。

    ”“部堂客气，只是……”杨廷仪言又止。

    “正有话但讲无妨。

    ”“参酌文举会殿试之例行武举，此‘条格’，恐部堂会受非议。

    ”杨廷仪道。

    “老何尝不知，都是南与老招的祸事。

    ”刘宇狠狠捶桌案，愤懑不平。

    “寿？部堂前番不是说这是陛授意么？”杨廷仪不解。

    “全是那寿小的意，他曾为此寻过我……”刘宇便将那寿登门之事叙说了番。

    杨廷仪哦了声，思忖番道：“也许……那南本就是迎圣意，呵呵，难怪此能简在帝心。

    ”“或许吧，那南虽有如刘般得陛依托，但在揣度圣心却更胜筹，哼，佞幸之徒！”刘宇想起背的这口黑锅，便郁闷不已。

    杨廷仪微微笑，“如此说来，咱们当抢功之举是否已然得罪了他？”“得罪了又怎样，本官蒙圣恩典委任兵部，背靠刘，他能把我如何！”刘宇声音近乎咆哮，却有几分厉荏的味道。

    杨廷仪垂目低眉，“部堂说的是，官也是此想，定要搭好刘那条线。

    ”刘宇捻须沉思，忽道：“正，老有事与你商量。

    ”“部堂何须客气。

    ”杨廷仪道。

    “你可知晓英其子纵仆为恶之事？”杨廷和笑道：“朝会那般热闹，官怎会不知，位极臣，却不能善制其家，扰事，终授以柄，也是可叹！”刘宇听了‘授以柄’字，心莫名跳，连忙口气平复心境，缓缓道：“英奉旨自劾，陛念其先世勋劳，特旨恩宥，令其在家养病思过，府之事改由保掌。

    ”“哦？那保与部堂……”尽管自土木之变后于谦掌管兵部，府军政权已丧失殆尽，但府将领仍有统兵作战之责，且其官多为京营统领，与兵部关系千万缕，若继任者不予配，也是痛之事。

    “放心，保也非不明事理之，他已打家瀛每到刘府听命。

    ”自己不登门？还真是惜羽啊，杨廷仪心底冷笑，“保倒是谨慎，只是这等机密之事，部堂如何得知？”刘宇自矜笑，“自然是刘面授机宜，兵部少不了要与保打道，武职推选考功，同样也离不开兵部职司，刘嘱咐我可通过此传递消息，老与你说的便是此事。

    ”刘宇示意杨廷仪近前，低声道：“兵部司还颇有些不识趣的，不妨借这瀛之口，之刘……”杨廷仪立时会意，刘宇格横，缘属实不怎么样，便是兵部属官也有许多不待见他的，偏这类事又不能张扬，否则显得刘宇太过无能，如今既然有了瀛这么个，何不好好利用番。

    “部堂之意，是让这些不保心思的挪个方？”杨正是真听明了，刘宇欣然笑，随即为难道：“只是那瀛乃仆从，老与之往来实在招……”杨廷仪已然明了刘宇寻他商量之意，哂然笑道：“部堂何必纡尊，此事由官劳便是，每饮宴款语，必让那瀛有相见恨晚之叹。

    ”“正两榜正途身，实在委屈了。

    ”刘宇，为杨廷仪不值。

    “官蒙部堂栽培提携，无以为报，区区小事，何道哉。

    ”杨廷仪不以为意，从道：“况官不过郎，便是将那瀛邀入司署，也无摘，不过噱而已。

    ”刘宇万分感，把腕道：“正款款之心，老须臾不忘，今后但有所求，无不允者！”＊＊＊＊＊＊＊＊＊＊＊＊刘瑾府。

    “，小子这番持，您看如何？”寿喜滋滋在棋盘落子。

    “差强意吧。

    ”刘瑾随意道。

    “您老就不能好好夸赞我几句？”寿幽幽道：“此番不但在府占了先手，还提了王鏊两子，那老如今怕是郁结于心，觉也睡不好吧。

    ”“自面，终究落了乘，至于王鏊，两个无关紧要的弃子，去便去了，待闱过，王济之便又多了几百门，你提得过来么？”寿愣，才想起今年还有这么事，急声问道：“会试考官已然定了？”“旨还

    ，皇属意武英殿士王鏊与掌詹事府事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士梁储。

    ”刘瑾落子道。

    “为何选他王守溪？”寿不满嚷道。

    “王鏊文宗，文章家，不选他难道选你不成？”不理刘瑾揶揄，寿站起喊道：“那李涯也好啊！”“弘治年李相已过考了。

    ”刘瑾淡淡道。

    “王守溪弘治年时何尝没过考！？”寿刚收拾了两个那科的进士，记忆颇深。

    “弘治年时科场舞弊案。

    ”刘瑾也不抬说道。

    寿时被噎得说不话来，半晌才道：“可否劝陛更改圣意，小子去说。

    ”“万岁爷意正得很，你那些小聪明好少用，别尊卑不分，拿着客气当福气。

    ”刘瑾了棋盘，“棋。

    ”还什么棋啊，寿直接弃子认输，坐在那运气。

    刘瑾看他叹了口气，也丢了手棋子道：“只消陛对王鏊的问品仍存敬重，你便不得他。

    ”“就没旁的子了？”寿郁闷道。

    “自己想去，”刘瑾也充起了甩手掌柜，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陛准备敕召杨廷和回京入阁事。

    ”“他怎么又回来了？他去南京有个月？！”“差不多，都是文华殿讲经筵的巾们实在无趣，引得万岁问杨先，咱家便如实答了在南京，皇便了心思。

    ”刘瑾笑道。

    “差了，”寿也是急昏了，埋怨起刘瑾来，“您只需说‘杨廷和在南京心怀怨恚’，便够他老留都的！”“离间师？咱家不会去，”刘瑾，冲寿笑道：“你有这心思，不妨想想如何打理神机营吧……”注：1、杨廷和历史是正德年月去的南京，月入阁，书他去南京晚了几个月，算算差不多也是个月。

    2、早朝基本是走个过场，不会谈什么体实务，书为增加剧冲突，很多节安在朝会，家别当真。发布地址: www.kanqita.com 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