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20日
第五十四章·零落,花辞树
孟企费力地把身子伸向副驾驶座,吭哧吭哧地摇下右侧的车窗。
“妈,那我俩走了。”他对着人行道上的两人喊。
孟鹤为了瞧见外面,于是把脸贴近孟企的脸颊:“奶奶,小红姑姑,我们走了。”
“户口本身份证,都带了吗?”老太做了个拇指和食指相搓的动作,在街对面大声喊道。
孟鹤举起手中的小挎包,拍了拍它的肚子。
“快上楼吧,就回。”孟企说。
车开了出去。
拐了几个街区,他带着她在区公安局停车。小鹤低头解开安全带,她穿着上身黑、及膝透纱下摆的春装连衣裙,头发被编成一丝不乱的单股辫。她指了指车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把手放在孟企递来的手掌里。
周六,来办事的人不少,两人等着户籍业务窗前排队的人群慢慢走完,将孟企代写的改名申请书,连同户籍簿、学校证明、出生证明一齐交了上去,然后是填写表格、盖章、签字,进展快得难以置信。
孟企交了新户口簿和身份证的工本费,领着小鹤去拍新的证件照。照相机的灯光闪烁了两下,将女孩微笑的正脸记录、归档。
孟企与孟鹤坐回车里,说说笑笑地驾车前行。小鹤将手伸在挎包里,摩挲着崭新的户口簿,将它拿出,举高,迎在阳光下。孟企看了它一眼,回忆着一本本变旧的户口簿,这是第四本了。
17年前,孟企迁户至这里。
16年前,换新,多了午华的一页。两人被标注上“已婚”。
14年前,换新,多了午孟鹤的一页。
11年前,午华的一页被戳上注销的印章。
20分钟前,换新,删除午华的一页。更名。
小鹤打开了它,前后翻看着仅有的两页:户主·孟企;女·孟鹤(曾用名:午孟鹤)。”妈妈呢?“她问,指的是午华的那一页。”刚才被工作人员收走了啊。“他说,这时才有了午华真正离开了的实感,他强忍着鼻子里涌出来的酸劲,开着车。
嘀嗒,两滴眼泪掉在户籍证明,孟鹤的名字上。孟企拉过身旁的女孩,让她靠着自己的右肋,不停地用手抚摸她的头发。
到家了,孟企把车停在楼下,转过身把她搂入怀里。就这样维持着过了不知多少分钟,孟鹤动了动身子,离开了他的胸膛,她眼圈红彤彤的,手还放在孟企的腰上。孟企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脸蛋,然后她也仰起雪颈,亲他。
孟企老妈为两人开了门,走进一瞧,原本再熟悉不过的客厅如今四面墙都挂上了红布,正对面的厨房走廊两边贴着喜庆的对联。玄关左手边,客厅西侧靠墙摆着漆红的方桌与两个花篮,桌上摆满盛有糖果、喜饼、桂圆、莲子、红枣、花生的精美小碟。沙发上,连同垫子和靠枕枕套都换上了红色。
孟企去厨房帮孟红盈准备午饭去了,小鹤则去洗了把脸。门口传来开锁声,姚健捧着一套陶瓷茶杯和一个花瓶走进屋,对老太说着话。小鹤从洗手间出来,姚健张开手臂抱了抱她,然后他又忙碌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几人一起推推这里的家具,摆摆那边的物件,直到午饭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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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陆续端上虾仁山药木耳小炒、南瓜炖排骨、鲫鱼汤、土豆泥沙拉、桂花糯米藕。喝了点啤酒,姚健突然对孟企说:“哥,下午陪我去酒店一趟,看看还差什么没布置好。”
于是孟企坐上姚健那辆新买的国产混动SUV,“先去趟花店。”他对孟企说。
驱车到了“爱齿口腔”旁边,田小姐打着招呼看两人下车,然后往后备箱和车后座填塞进10捆搭配统一的红色系花束,接着还有一束扎着红白玫瑰、飞燕草、波斯菊、茉莉的手捧花交到了孟企手中。
“帮我拿好,小红明天要捧一整天的。”姚健说着,上车,继续往前开。
沉默,姚健多次把视线扫到孟企身上,咂吧着嘴唇又把话咽了下去。
最终他开口了:“哥,孟哥,你他妈怎么回事!”
孟企深锁双眉,慢慢地转头看他。
“我明天就和你妹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嗯。”孟企用鼻子发声。
“你在搞什么?”姚健拍了一下方向盘,然后摸了摸额头,克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你和小鹤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看到了?车上?”孟企抬头。
“她还是个初中生,还是你女儿啊!”
“我有分寸。”孟企看向车窗外,用右手两根指头抵着太阳穴。
“你最好有,”姚健咬了下舌头,“我都要结婚了,哥,你……”
“她不是你的所有物。”话一说出,车内再度迎来沉默。
车辆抵达婚宴酒店,姚健将车子熄了火,转过来用带着一些同情,一些无奈的目光看着孟企,“我就当没看见,也不会告诉小红。”
“是对是错,你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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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孟企刷完碗回到客厅,一个人默默地打起气球,大约共打了50个,把它们缠在铁丝上做了个拱门。他走进卧室,看见大床上依次并列躺着孟红盈、孟鹤、老妈,三个人都贴着面膜,聊着谁家的儿子把谁家的女儿撬了的话题。
“爸,姑姑说明天结束后要把花给我。”
孟企笑了笑,看向床头花瓶里那束红、白、紫、黄色错杂的手捧花。
“快去睡觉吧,”他把花瓶整个放到孟红盈手上,“明早五点半,我反正不会叫你。”
孟红盈单独去了被改成闺房布置的客房睡。由于客厅沙发不能动,书房也堆满了各种东西,孟企只能在卧室打地铺,孟鹤和她奶奶则睡在床上。
夜半,孟企听着电风扇转头的呜呜声和吹风的呼呼声,用手肘支着后脑勺看着躺在床上的孟鹤。孟鹤转身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也看着孟企。
“奶奶,吹不到风,下去睡了。”她悄声对老太说,然后像淌下一般地熘到凉席上,滚了个圈滚到孟企身边。
“快睡觉。”孟企轻柔地对她说,握住她又小又热的手。
她凑近距离看着孟企,棕色的瞳孔缓缓放大,她将嘴唇分开,露出一点门牙,然后嘴角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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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权》(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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