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尘寻欢录(12)

    浊尘寻欢录·十二章·多谋巧诈宁拙诚

    作者:殁藏龙门

    2023年10月31日

    字数:25554

    听到那名儿宁尘好悬没笑出声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童怜晴与宁尘粗略讲了讲,原来霍醉区区一个散修,名号在这几州还挺响亮。

    不能说家喻户晓,也得算臭名昭着了。

    散修其实也分两种。

    一种是世族中有个什么远亲好友修行的不错,传了几本心法典籍。

    赶上有那天资还行的,练上两手,堪堪筑基凝心已是光宗耀祖。

    中原九成九的散修都是这般,他们也没有多高的心气儿,虽然也是尽心努力,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实在升不上去境界,算了也就算了。

    另一种则是真正的仙承。

    某个祖坟冒青烟的修士机缘凑巧,破了某处隐匿,寻到了什么洞府中的秘法。

    这等散修虽修为颇高,却没有开宗立派的实力,最多也就占个山头蹲住了,洞府里小猫小狗三两只。

    他们往往不善经营,传个三五代资财耗尽,后面就剩下单蹦儿了。

    叶含山就是后一种。

    那山不大,却有一个元婴占着。

    宁尘现在多少也有点谱了,知道元婴在这地界是个什么分量。

    这种元婴修士往山头一杵,周边各州甭管大宗小宗都得礼敬三分。

    人家反正孤家寡人没什么家业,惹急了,豁出去与大宗门火拼就是。

    大宗门的元婴他们动不了,照着底下小辈们一顿砍瓜切菜可就断香火了,周边大宗掌门见了这种仙承散修都是一张赔笑脸。

    叶含山的元婴老修名不见经传,却教出一个霍醉。

    就听那元婴老怪给弟子取的名儿吧,也不知几个下酒菜喝成这德行。

    这一脉别的没有,就一个字:穷,两个字:穷横。

    据说霍醉从筑基期就在山下自己抟食儿,虽不至于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却是常事。

    收了东家钱揍西家,西家气不过又掏钱让她揍东家,赢在一个两头儿吃。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若只是打个架,霍醉也不至于顶上一个叶含山孽畜的名号。

    据说这家伙见钱眼开,抠着合约里的字眼地皮都能刮去三尺;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过千杯霍醉」,一喝酒就撒酒疯,欺人毁店滥伤无辜;更有流言说她以色诱蛊人,操她一次钱囊就得被掏个精光,总之是在附近几州恶名远播。

    不过宁尘倒是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

    先前那场赌斗真要论起来,若霍醉非说自己用了三招半才将她逼出圈去,也能多少打个嘴仗。

    可是那姑娘说认投就认投,全不似传言中的赖皮。

    何况她身边还有何子霖这种朋友尽心给她筹钱帮忙,想来不会是个无义之徒。

    叶含山孽畜许是过分了点,但金丹无敌霍醉可不是虚的。

    她能在这地方吃得恁开,非得有过人的本事不行。

    宁尘已尝过了她的厉害,就算管中窥豹,也不得不说一声名副其实。

    是骡子是马拉出去熘熘,宁尘决定这就去会她一会。

    不过这回临走时,总算记得在楼里花六万买了两副玉镯,顺着院门丢给了童怜晴,结结实实给愫卿的牌子翻了十天,看谁还来偷老子的鸡。

    宁尘出了潇湘楼找人打听了一番,七拐八拐,总算在中午前迈进了福熙客栈。

    一楼跑堂的炼气小厮刚要来迎,宁尘已一眼瞧见了坐在里面的霍醉,挥挥手把跑堂的打发了。

    霍醉百无聊赖正瞅着门呢,看到宁尘进来大眼睛唿地亮了。

    她站起来挥手:「独孤公子。」

    宁尘听她开口,嵴梁后头还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最近就总有不该认识自己的这些位冷不丁叫他,霍醉要是一张嘴「宁公子」,宁尘可真要拿头往地上撞了。

    「霍姑娘耳目真是灵通,竟也探出了我独孤十三的名字。」

    不消说,霍醉在潇湘楼里也是认识人的,只不知道是烟花还是杂役。

    旁边一看还坐了一位呢,何子霖抄着手倚在那,斜眼瞟着他,既不动弹也不说话。

    「霖姐儿也早哇。」

    宁尘如今找人帮忙,可不能把气氛弄僵了。

    他人畜无害笑得跟弥勒佛一样,想把先前那档子事儿抹过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子霖到底不是个心坏的,本来自己就理亏多些,此时看他和和气气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鼻子缝儿里强憋出一声「嗯」。

    霍醉看他主动示好,自己倒省了打圆场,于是请宁尘以宾主位落座:「独孤兄……」

    「叫声十三就好,我看你还比我大个三两岁的。」

    「也好。此番前来,是回心转意愿意和在下交易了?」

    宁尘全指望着身上那坛酒呢,柳七娘给的时限不多,这时候也不再遮掩:「酒在我这里,舍一筒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四万灵石已输了给我,又拿什么来换呢?」

    霍醉听他松口便比什么都强:「我霍醉没有别的什么能耐,十三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托于我处,我自赴汤蹈火替你办了便是。」

    「这口气可有点儿大了。」

    宁尘故意圈她。

    「只能说尽力而为。」

    宁尘点点头,勾勾指头,示意霍醉抬手。

    霍醉虽不解,但也按他说的做了。

    不想刚抬起手来,宁尘便扣去戒指,将四万灵石尽数灌到了霍醉那边。

    「你……」

    「先前那场,非要计较,赢得也是勉强。钱还你,咱们重新聊聊。」

    旁边何子霖脸上的笑纹儿可憋不住了,一把拉住霍醉的胳膊:「真还给你啦?!」

    霍醉点点头,脸上却无喜无忧。

    她心知,如此不将钱财当回事的主,待会提出要求来可没那么好伺候。

    她先点出三万多,给何子霖送去了戒指里:「霖姐儿先前辛苦,这钱如今用不上了,还你。你顺便帮我把小顺老杨的钱还了吧,我估计接下来没什么空儿去找他们了。」

    何子霖嗯嗯应下,却也不走。

    她多少还是不放心霍醉和宁尘俩人待着,生怕霍醉被占便宜。

    霍醉拧头对宁尘道:「只是不知霍醉能做些什么,好换那一筒酒来。」

    宁尘也不含煳,竖起三根指头:「帮我做三件事,便匀你一筒。」

    何子霖闻言心中着急,伸手去压霍醉胳膊,不过霍醉也不是刚出来混的,当时就笑起来:「这没头没脑的,让我如何能应?你叫我帮你杀尽白帝城的人,我又如何是好?」

    何子霖也在旁边帮腔:「就是!你若尽让我家姑娘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又或者借故轻薄我家姑娘,那……」

    霍醉忍不住笑:「霖姐儿,你越说可越离谱了。」

    宁尘也不急着说话,只唤来酒保上了一桌席面。

    待那好酒好菜都布置停当了,他才悠悠开口。

    「我如今不好细说所求何事,但却可打个保票。这三件事,桩桩件件拿出来,保管都是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帮衬的。但凡霍姑娘听着某一桩超出了朋友情谊,即可回绝。我们君子之约,有言有信,却道如何?」

    宁尘鬼精鬼精,前脚搞定了庚金剑,后脚顺带就可以与霍醉以朋友相称。

    到时候找机会再走近点,指不定就能春风一度,倒也快活。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实在挑不出毛病。

    霍醉思忖片刻,笑道:「你就不怕我耍赖?」

    「人道是「金丹无敌霍醉」,如此盛名,我自然不怕。」

    霍醉一听笑的更加明艳:「那你也该听过我另一个绰号。」

    「过千杯嘛……」

    「不是这个。」

    「哎,不好听的就不必说了吧。」

    宁尘脸上一本正经。

    「如此盛名,你却真的不怕?」

    霍醉故意学着他的腔调。

    「你若真做下许多腌臜事怕是早混不下去了,我猜八成是有那心怀不轨之徒给你造的谣。没有本事的人自然没有人黑,有人拿黑料怼你,说明你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宁尘上上辈子可没少见那网络上的网暴,听风就是雨蛤蟆说成鸡,套路可太熟了。

    他一句话轻描淡写,霍醉却有些发愣。

    她都叫人诋毁惯了,想不到素未谋面的一个少年却看得如此通透。

    宁尘继续道:「这第一件,便是替我打听个事儿。事情验明了就将那筒酒给你。我也不拿后面两件事来拿捏,你若守信就履约帮我。如此这般,你应不应?」

    霍醉也不多语,绰起酒壶斟了两盏酒,向宁尘一举。

    宁尘与她杯盏相碰,叮的一声,两人仰头饮尽杯中酒,相视一笑算是结下了约。

    「说吧,你想打听什么?」

    「我想知那日拍卖会上,最后一件拍品庚金剑被谁拍走了。你在拍卖会有熟人吗?帮我问上一问。」

    宁尘这边话音刚落,霍醉还没吱声,旁边的何子霖却一蹦三丈高:「朱从阳呀!」

    「你如何知道?」

    霍醉插口道:「那日我忙着去门口堵你,怕你和霖姐儿吵架,按着她在中殿没动呢。她一直候到拍卖会结束,自然知道那拍品归于谁手。」

    「是啊是啊,就是朱从阳!不用打听了!第一件事已经办妥,给钱!不是……把酒给我家姑娘!」

    何子霖在那处聒噪,宁尘却不急不躁。

    这回他可长了记性,万不能鲁莽行事。

    若是听这娘们一家之言便一脑门子去使劲儿了,回头发现又有哪处疏忽弄错了,时间就全浪费了。

    见宁尘不动弹,何子霖急了:「刚还说好的,你想耍赖?!」

    霍醉抬手将她安抚住:「十三是想验一验。」

    「你也不信我?!」

    何子霖叫着,脑瓜子这是又煳涂了。

    霍醉无奈道:「我信,可我没法叫他信不是。我知道霖姐儿是为了我好,着急上火的,对皮肤不好。」

    这句话倒是管用,把何子霖老老实实按那儿了。

    宁尘扒拉了两口菜,心中有了计较,告了声去去便回,丢下筷子出了门。

    何子霖又想逼逼赖赖,可见霍醉只一味开新吃酒,自已也泄了气不言语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霍醉手中一壶酒刚刚见底,宁尘已踱了回来。

    他方才是去了一趟拍卖行,不管先场人见得多不多,人家拍卖行反正是不会做泄露买主身份的事。

    可如今宁尘有了何子霖的话证,便拿朱从阳的名字来勾拍卖官的话头。

    他耍嘴皮子说自已是朱从阳酒友,两人打赌庚金剑绝对不值三十万,要拍卖官作证。

    拍卖官哪知道他一肚子花花肠子,愣憨憨点头说确实是三十万,只想把宁尘打发走。

    没驳斥朱从阳的名儿,那自然证明何子霖话里没假。

    宁尘回来把刚才自已干的事儿一说,霍醉听得笑出声来。

    「瞧不出,十三也是个亮脑壳。」

    霍醉一边笑一边给宁尘倒酒。

    「反正比某些人聪明点儿吧。」

    何子霖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总觉得是宁尘在点划自已,可又发作不得,只嘟囔道:「可以给酒了吧?」

    宁尘取出【伏龙无义酒】的酒坛墩在桌面上,霍醉微微一笑,也取了自已腰间小小翠玉竹筒出来,又问宁尘:「你倒还是我倒?」

    宁尘没干过这活儿,新说这酒虽不值那五十万,好歹三五万大子儿也是有的,若是泼洒多了还怪新疼,便推去了霍醉那里叫她自便,自已继续思忖着后面的计划。

    谁知就晃了一下神儿,却看到霍醉一手持筒一手持坛,倒了半天却是没完没了。

    宁尘脑袋煳涂起来,忍不住刚「哎」

    了一声,那整整一坛酒已经倒了个精光。

    他腾就站了起来,指着霍醉鼻子:「你这、你这……」

    霍醉将翠玉竹筒往腰间皮囊一插,嘴角一翘:「我怎么了?说好一筒就是一筒嘛。」

    宁尘一掌拍在自已脑门子上——我说这娘们怎么把这竹筒天天挂在腰间,闹了半天和储物戒是一般的东西!一筒一筒……拿出一百坛给她,恐怕也灌不满这一筒!「真不愧是叶含山孽畜哇!」

    「哈哈,过奖过奖。」

    「你这可就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啊!」

    「你不舍得?那还你些?」

    旁边何子霖见宁尘终于吃了瘪,气儿也顺了,一个劲儿笑个不停。

    宁尘抓耳挠腮,想想那酒于自已确实也没什么大用,只得作罢。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你可得帮我尽新办事啊!」

    霍醉笑笑:「那是自然。无非是帮你将庚金剑从朱从阳那里搞来吧?」

    人家归根结底也不算骗人,这时候主动请战,那是已早早把事情揣度了分明,着实是上了些新的。

    宁尘收了方才那点儿别扭:「霍姑娘是否有妙计?」

    「朱从阳乃是辰州世家南元朱门的大公子,你若手头宽裕,去与他交涉买来便是。」

    「他若不卖呢?」

    「那庚金剑本也不是什么灵器仙器,朱从阳这种公子哥,把玩一两个月便腻歪了,到时你出个高价,他怎会不卖?」

    「等不得一两个月,那东西我需五天之内到手。」

    霍醉眉头一挑:「这倒有趣……你莫不是拍卖会拍错了东西?」

    宁尘直咬牙,新说这小娘新思着实细密,这都能叫她看破。

    「什么拍不拍错的,我先在只急得去弄那剑来。」

    「先出个高价,试试能不能购得。」

    「不成,他先在指定就靠那庚金剑与人吹牛逼,铁定是不会卖的。若问过之后,剑又失了,岂不是一下就坐实了我们的罪名?」

    霍醉呵呵一乐:「别我们我们的,这都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呀。」

    「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宁尘一个劲儿拿眼去瞟她腰间的竹筒。

    霍醉把手一摊:「那就走吧。」

    见她答应的利索,宁尘可算新里有了底儿。

    结果俩人往外走,何子霖竟也跟了上来。

    「霖姐儿,此间没你的事儿了,你跟来干嘛?」

    霍醉道。

    何子霖皱眉:「来回折腾半天都没帮上你,钱都叫你连本带利退了,这次我也给你出出力。」

    「去去去,别跟我凑这没头没尾的热闹。」

    「醉儿帮我恁多的忙,你且让我找机会还上一次人情,还不成么?」

    见何子霖目光盈盈言语恳切,霍醉只得点头道:「也罢,多个帮手望风也是好的。」

    于是三个人一同上路。

    拍卖会已过了两天半,宁尘提前问过,朱从阳早已不在潇湘楼中,他们便一路向南元朱门的玉尺山庄飞去。

    有霍醉带路,宁尘算是省了打听道儿的麻烦。

    免得回头人家发先东西丢了,大张旗鼓一吆喝,那指路的说不定就把宁尘这茬泄出去了。

    「还真是1门1路……叫你声地头蛇不为过吧?」

    宁尘朝霍醉打趣。

    结果又是何子霖插嘴道:「那朱从阳和我家醉儿姑娘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关系,不然怎么又专门在拍卖会抢东西呢。嘿嘿,幸亏还是你下手狠。」

    何子霖说者无意,宁尘听者有心,鼻子气得有点歪。

    五十万打了个水漂儿,又得挽着袖子跑人家里去当贼。

    宁尘要不是脾气好,早蹦着高骂娘了。

    「听这意思,你和朱从阳还挺1?」

    宁尘问霍醉。

    「他雇我打过几次架,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缠着我寻风流。我没那心思,他又借故请我喝酒。我闻到那酒中味道有异,一时生气,把他肋巴条踹断了六根。」

    「然后他就处处寻你的不痛快?」

    宁尘接口道。

    「正是。南元朱门是辰州排的上号的世家,他身为世子被我落了脸面自然气不过,前后已追着我折腾了小半年。前一阵总算消停下来,谁知道又跑去拍卖会堵我……」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桥段,宁尘又多问两句,得知南元朱门只有一个元婴期护法坐镇,多少放了些心去。

    三个人飞到南元朱门所辖地界附近,未免引人注意换作了步行。

    霍醉专挑无人小径行走,又是晚上,等远远看见那依山傍水的玉尺庄,天都快亮了。

    何子霖凝心期修为,跟着他们俩强提真气飞了一整天,如今体力不支困得晕头转向,被霍醉安顿在一个辟风处歇息。

    宁尘站在山头上远远去看,待他将庄内布局大概看了个分明,已经日上三竿。

    「这玉尺庄还真挺大的……」

    宁尘蹲在一棵大树后面,叫阴凉遮挡了自己的身形。

    「世家大户和宗门比不了,但也不是三五件瓦舍那么简单。他们修行心法传内不传外,全靠血脉亲缘开枝散叶。世家伫立几百年,都是一枝传下来的,这山庄自然越建越大。十三不晓得世家的情形,应该是大宗出身的弟子吧?」

    宁尘一时也不好作答,嗯嗯啊啊含煳了过去,霍醉见状也只是笑笑,并不多问。

    「霍姑娘,若你是我,该着如何去取那庚金剑呢?」

    宁尘心中稍有勾画,但还是想让这地头蛇多替自己张罗张罗。

    霍醉靠过来倚在树上拿眼望天:「现如今有三种可能,庚金剑要么被置于朱从阳屋内摆设,我们摸进去拿了即可;要么在朱从阳储物戒中,弄起来要颇费一番心思,但也不难下手;最怕的就是那剑在旁人的戒中,那我们就只有当没头苍蝇的份儿了。」

    「undefined

    「不用找了。」

    宁尘拿手指在书桌上一抹,薄薄一层灰亮在霍醉眼前,「这厮恐怕已有一个月没往这处来了。既然不在书房,便是主厅卧房,待他睡下再去。」

    霍醉点点头:「嗯,顺便撸了他的储物戒。」

    朱从阳一个金丹期,储物戒的封制破起来倒也不难。

    两人各拉一张椅子坐了,打着谱等到三更行事。

    没想到才坐了没一会儿,宁尘就感念到旁边唱曲那屋匆匆忙忙进去一个人,紧接着朱从阳就突然跳出门,直奔书房而来。

    宁尘赶忙伸手拉了霍醉一下,霍醉虽比他迟些,却也惊觉起来。

    两人抖着手满屋子转悠,一时却没想到往哪儿去藏。

    先前他们觉得就算有人要来也绝不会这么急,可那朱从阳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药,跑得似有狗追,都用上真气了,眨眼间就要冲进屋来。

    霍醉一眼瞥见斜里间立着的双开门大柜,一个眼色使下,与宁尘齐齐奔了过去。

    她这厢一开门,宁尘拿戒指呼啦抄扫净了柜内杂物,和霍醉一同钻了进去。

    他们这刚刚把柜门一关,朱从阳已经推开门冲了进来。

    他倒是没往里再进,只趴在门框上噘着屁股往外瞅,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模样。

    他却不知,屋里大气不敢喘的还有另外两位。

    柜子虽小,好歹宁尘霍醉身量不大,堪堪贴在一起藏住了。

    小小惊险一把,两人都是半天才松下一口气。

    霍醉拿手指抹了额角一滴汗,眯着眼从缝里往外瞥。

    宁尘闻到一缕细细甜香微醺,又叫女孩熊前鼓鼓囊囊一大团顶着,一时间心猿意马,差点没把自己来的正事儿给忘了。

    「他躲什么呢?」

    霍醉一边向外瞅一边传音宁尘,才说了一句,就觉得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直戳在小腹上,顶得自己难受。

    她注意力放在外间,只伸手去拨。

    可那物件哪儿拨得开,手一松又弹了回来。

    「能不能把你佩刀收到戒指里,这么挤,刀柄戳着我了。」

    此间寂无人声,若是忽运那缩阳法,只怕被朱从阳察觉真气。

    宁尘只好面露尴尬:「那可收不回去。」

    霍醉一愣,也察觉到那物事触手火热,绝不是什么刀柄。

    她在江湖混得久,自然想得到是什么玩意儿,顿时一脸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直咧着嘴面露苦相。

    「你弄这么大的玩意儿在身上,却不嫌硌得慌!」

    「平时没这么大,谁让你身上这么香!」

    宁尘嘴上说着好话,却咽了后半句「奶子这么大」

    没敢说。

    霍醉撇撇嘴,也不作态,手作虎指状扣在宁尘鸡巴头上:「我却晓得,这般给你们男的狠狠掐一下,立刻就软……」

    「那我他妈可就叫破喉咙了!」

    看着这小子吓得满脸跑眉毛,霍醉忍不住露出笑模样把手松了,只拿手背顶着那家伙什儿将它隔开作罢。

    俩人这紧紧相贴气吐幽兰,得亏也就是宁尘吃过见过,不然真说不准要兽性大发,趁着这机会好好捏捏这奶子屁股,说不准摸湿了,腿一拉腰一挺,先囫囵吞枣享受一番才爽。

    霍醉这头也不好受,别看她行事洒脱慵懒,和男人拧成这般模样也是第一遭。

    心中虽烦闷焦躁,却也没有十二分的厌恶这小子。

    方才被他无意中轻薄一下,借柜中幽暗,脸颊不知何时已变得如喝了酒一般。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两声呜哇乱叫,又听得咚咚咚脚步声,找着书房就靠了过来。

    门口的朱从阳吓得蹦了个高,如宁尘霍醉先前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抖着手满屋子乱转想要找地方藏身。

    他一眼瞅见两人呆的那柜,连滚带爬扑了过来。

    宁尘霍醉冷汗都冒出来了,恰逢那房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那朱从阳手离柜门只差三尺,忽地软了下去。

    「好你个背心的狗吃货!趁老娘我陪公婆出门,又出去吃香喝辣!」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的大胖娘们儿掐着腰站在门口,骂得口沫横飞。

    她嘴上生得厚厚一层绒毛,身披艳红色绸纱,遮着那一对油乎乎肥吞吞的乳肉垂在隆起三层的肚腹上。

    再看那胳膊腿儿,好家伙,赢过大树赛过水桶,宁尘直想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女版罗什陀。

    她骂了几句,咚咚咚欺上前来,一只手薅住脖领子将半瘫的朱从阳从地上提熘起来,另一只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就是二三十个大耳雷子。

    看这娘们的架势也是个金丹期,朱从阳拼命运着真气才没被扇掉大牙。

    「娘子!你是从何处听得闲话,定是哪个表亲叔侄为挑拨我家门不和,编造出这等谣言诬蔑与我!!」

    那大胖娘们儿鼓起皮球那么大的腮帮子,呵——忒一声,铺头盖顶啐了朱从阳一脸的唾沫,跟洗了头似的。

    大胖娘们一开口是吼声如雷:「你当老娘是好诓骗的!?老娘早派妮子盯住你了!你日日推脱说身子有恙,不和老娘同房。老娘前脚一走,你后脚倒有偌大的精神去嫖那潇湘楼的小娘皮!」

    越说越气,她沙包大的一拳直轰在朱从阳脸上打飞出去,把那好端端的红木书桌都撞碎了。

    朱从阳爬起来晕头转向,咕咚一头正撞在宁尘二人的柜门上,好悬没热闹起来。

    宁尘和霍醉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敞开缝乱看,只听见朱从阳又被娘子揪了去聒噪不休。

    两人蹲在柜子里对视一眼,虽有些凶险,却都憋不住笑,一口气强忍在熊口咽了下去。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哇……」

    霍醉传音道。

    「换了我,直接跳尿缸里淹死。怪不得这小子天天在外面寻花问柳,原来家里蹲着这么一位……」

    两人将脑袋抵在一处偷偷叽叽喳喳,宁尘忽地心生警示,连忙伸手按住霍醉肩膀。

    南元朱门护法,元婴期祁祎镇已走到了书房门口。

    「芷柔,先莫要闹这一时。」

    祁祎镇一开口闷嗡嗡的,使足了一门最强的派头,「门主有事唤从阳,这就叫他过去」

    饶是芷柔金刚一般的脾气,也不敢违逆祁祎镇。

    她娇哼一声,揪着朱从阳耳朵用力一搡,扯得他哇哇乱叫,这才松了手。

    「伯父!朱从阳他色胆包天,有我这般天姿国色的妻室,还要出去寻花问柳,你可教奴家如何是好哇!!」

    祁祎镇浑身打了个激灵,强摆了一张冷脸:「权且休要纠缠,叫门主等的急了。」

    朱从阳鼻青脸肿,软软行个礼:「是,师父……」

    三个人前后走了,一路听到芷柔仍在粗声叫骂。

    待院里静了,宁尘霍醉这才翻出柜来,蹑手蹑脚藏去了院中,不叫那前来收拾房间的婢子撞见。

    「如今怎么办?」

    霍醉问。

    「一不做二不休,只能随之一起去探听些消息。」

    宁尘心中已隐隐有了些计较。

    「不怕叫祁祎镇发现?」

    「闭眼难看三春景,出水才见两腿泥。走!」

    宁尘说完话,伸手从霍醉腋下一兜将她拦腰抱起,借巽风邪体之能跃上屋嵴,偷偷向门主正屋摸去。

    霍醉被他一抱,开始还有些奇怪,待近距离观得他巽风邪体之妙,这才心下恍然。

    这门炼体功法气息遮掩得好,自己不去运气,只由宁尘行动,便难以被人察觉了。

    她这修行路上,风里来雨里去,都是替人出头打遮掩,哪有被人抱着的悠闲时候,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舒舒服服任由宁尘当驴做马了。

    有芷柔大姐胡搅蛮缠,下面三人走得倒不如宁尘快。

    待他们进得议事厅正堂的时候,宁尘二人早揭了瓦缝在房顶看着了。

    南元朱门门主朱峰海正襟危坐,见儿子一脚迈进厅来,鼻子一哼,手掌在桌上一拍就要发作。

    殊不料一旁的芷柔先滚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生把他没说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公爹!!试问我芷柔温柔贤惠,伺候公婆无有不上心之处,怎料得这朱家出了负心汉呐!!我才陪二老出门不到半月,这做相公的就出去不干不净摘那窑子里的骚花儿呀!!」

    她一张口浑似猪叫,震的房梁掉灰。

    朱峰海坐在那是怎么也接不上话,腮帮子一个劲儿抽抽。

    「想我这如花似玉的飘仙门宗主长女,嫁于这处可不算辱没了南元朱门呀!怎地是左右被人欺,上下被人骑,叫我如何活得下去呀!!公爹!这可不是媳妇儿不孝!!实是忍不得这等的凌辱,小女还是回宗门去罢!!」

    她鬼哭狼嚎半天,起身把脚一跺,踩碎三块青砖,圆滚滚的身子往门外一窜,竟也歪歪扭扭御风起来,一熘烟飞出庄去,想来是回娘家了。

    她这一走,满屋人不约而同齐齐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朱从阳,当时就蹦着高狠狠挥了一下拳头,嘴里还嗷呜一声呼哨。

    他这一蹦,朱峰海回过神来,又狠狠拍了一掌在桌上:「孽子!给我跪下!!」

    朱从阳嘴角抽了两抽,老老实实跪了,嘴里却嘟囔着:「凶什么……」

    朱峰海疾言厉色道:「你也是南元世子,整日里不思进取,留恋烟花之地,成何体统?!」

    他不说这个也就罢了,朱从阳歪鼻子斜眼叫唤起来:「你有大娘二娘三娘守着,却拿我当猪狗,去和那飘仙门联姻。你瞧瞧这娶回来个什么玩意儿!?还不让咱出去散散心了?!」

    他这一句话还真将朱峰海说虚了,声音不自觉矮了两分:「好好好,这事权且不论,你去享乐美色也就罢了,怎地全不顾这家中兴败,竟拿了足足半年的入库灵石去拍卖会?!」

    房顶上霍醉连忙戳了宁尘一指头,宁尘也连连点头,还真叫自己赶上了。

    和他原先想的不差,这南元朱门看着就不像一掷千金的豪门巨户,公子哥甩了三十万灵石装逼,老爷子回来果不其然要大发一顿雷霆。

    朱从阳扭扭捏捏道:「我这不也是瞧见了宝物,为了给家门增添实力吗?」

    「拍的东西呢?!」

    朱从阳从戒指里掏出庚金剑呈上,看得宁尘直嘬牙花子,浑想直接冲下去抓了就跑,只是实在没那胆儿。

    朱峰海取来庚金剑左看右看,灌注真气虚舞了两下,又转头招来祁祎镇交于他赏鉴。

    祁祎镇捧着庚金剑细细查验了一番,终是叹口气摇了摇头,看来离三十万的价值着实有些远。

    他刚准备交还朱峰海,却被门主推了回去。

    朱峰海竖眉瞪眼,冲着朱从阳吼道:「我当老子的还不知道你!什么为了家门,还不是一心想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摆谱?!祎镇,你且将这剑收存,这小畜生实在是没轻没重!」

    朱从阳咬牙切齿:「你给我饶那大胖媳妇儿,我出门在外处处惹人嗤笑,再不摆摆阔如何还能抬得起头?」

    毕竟也是亲儿子,朱峰海这当爹的当年张罗这一场婚事,不是不知道他委屈,所以向来有些亏着心。

    可就算不罚,嘴上一顿臭骂到底是不能免的。

    「说你混蛋你还真是混蛋!你不会好好哄得芷柔服帖,待过上三五年,再给你纳个小的不就行了!你真是一丁点为家族着想的根子都没有哇!可气死我了!!」

    「三五年?!你让她在身上蹲个三五年试试!!我身子骨受得了受不了!?」

    「混小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父子俩正吵得热闹,外面却冲进一个金丹护法,凑到门主身边窃语几声。

    但见朱峰海眉头一凛,抬起手来一挥:「传下去,开护山阵!祎镇,从阳,小心谨慎。」

    听到这话,宁尘浑身一个激灵,他二话不说抄起霍醉抱在怀中,纵巽风邪体急窜出去。

    「怎么回事?!」

    霍醉也不明所以。

    「不敢多想,跑了再说!!」

    眼瞅着门主出声警戒,那八成是因为自己的踪迹被发觉了。

    宁尘借夜色猛蹿到空中,只见外庄内庄已竖起灯火通明,又有敲锣打鼓,庄客齐齐高声示警。

    他再不敢寰转,直撞破内庄预敌阵法向外突走。

    阵法一激,不消片刻便有一灵觉带着一众金丹向两人聚拢而来。

    霍醉也无需再隐匿身形,从宁尘怀中跃出和他一起逃窜。

    地上有筑基炼气见有人飞驰而过,呼喝着打出掌心雷飞剑拦截,只是仓促之下却阻不住二人。

    一股大气息从庄内席卷而起,眨眼间就拉近了一大段距离。

    宁尘知是祁祎镇追来,抓住霍醉手腕只拼命急窜。

    两人逃出庄去,直奔何子霖藏匿处,可只见一地狼藉俱是打斗痕迹,却不见人影。

    宁尘一拍巴掌:「妈的!是这里露了馅儿!」

    「霖姐儿被他们抓了!」

    原来那何子霖守到半夜,竟有一人转醒,以解小手为借口哄得何子霖松了他脚上绳子,趁其不备奔逃闹将起来。

    何子霖又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一时没敢下死手,好巧不巧恰有巡夜守备在附近,这才惊动了庄内示警。

    霍醉银牙一咬,扭头就往回飞,叫宁尘一把拉住:「你他妈回去有什么用!?」

    「我救霖姐儿去!」

    「你救个屁!」

    霍醉可不听他的,拿柔劲真气一扭脱开宁尘手掌:「你若有心,帮我引开那元婴!」

    宁尘咬牙切齿,强自冷静一想,如今情形不好在这里纠缠,只好朝她抬指一挥,转身催出真气不再遮掩,宛如夜中明星一般窜向山坳背处。

    庄中卫兵以祁祎镇为首皆随他而去,连追了三五个山头,却忽然失了宁尘气息,只得四散下去胡乱搜查起来。

    宁尘诱了他们在此,重施巽风邪体藏匿身形,偷偷向山谷另一侧绕了过去。

    只是不多一会儿,祁祎镇闻得庄中发信,留下几人在此,自己回还而走。

    宁尘远远看着他身影在夜中闪过,无计可施,只能暗暗盼霍醉已救得人出来。

    *********

    霍醉悠悠转醒,全身骨头像是被拆了一遍。

    一副镇法镣铐将她双手锁在身后,制了一身真气不得运转。

    她先前伏在地上,面颊已叫地面沁了个冰凉。

    面前一道虹铁打造的牢闸,周围是厚厚石块筑起的墙壁,隐隐闪着法光。

    抬起头来四下观瞧,只有外间走道有一盏风灯摇曳,不见一扇窗户——毫无疑问,这是南元朱门地牢。

    霍醉轻叹一口气,这次到底是赌输了。

    她之所以当机立断回来救人,还是怕去得迟了,何子霖被人捉至森严处寻不见踪迹。

    也幸亏霍醉来得快,何子霖刚被押到半路就被她截住了。

    霍醉胆大心细,敢回来便是因她算准此间护卫顾忌损毁山庄,断不敢以大法力攻杀自己。

    他们一旦运使真气拿拳脚功夫肉搏,恰就被她吃准了短处。

    霍醉决断时已算过了庄内战力,宁尘引走一批,护卫主家一批,自己劫人时顶多对上一名灵觉三五名金丹。

    她身负奇功,豁出去拼了一下,还真被她得了手。

    祁祎镇归庄时,霍醉已摆脱了纠缠,挟何子霖突到庄外。

    无奈只差一步被他拦到,落得个功亏一篑,被祁祎镇一道雷法噼下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后背的衣服损毁,留下一片烧伤。

    霍醉怕何子霖功力不济抵不过那元婴雷法,是护在她身上硬抗下来的。

    她武道武修,骨肉甚是强健,可如今真气被制无法运功疗伤,后背着实疼的不轻。

    铁栅栏吱呀一声,朱从阳已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霍姑娘,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呀,是不是想念公子我的好处,特意送上门来亲近呐?」

    霍醉身在囹圄,也不和他口舌相争,只挑眉问:「敢问朱公子,何子霖现在何处?」

    朱从阳笑盈盈一侧身:「这就教你二人相聚。」

    霍醉手被锁在身后动弹不得,勉强从地上踉跄站起,掠过朱从阳身侧走出了牢房。

    南元朱门也不是大宗大派,所逢犯事大都不过监守自盗之类的小偷小摸。

    这地牢建得五脏俱全却极少派上用场,除了不见天日这一点之外,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灯火也点得通明,全无阴仄潮湿之感,倒像个储备粮油的地窖,可再是干净,那墙上的链子也一样锁人。

    朱从阳钳着霍醉胳膊将她搡到刑房墙边,拿一只拴着链子的颈圈咔嚓给霍醉脖子锁了。

    那链子还没有小臂长,霍醉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贴着墙跪坐下去。

    她并非第一次如此被人折辱,心中虽有怒意却不形于色,只静静将刑房打量了一遍。

    何子霖正委顿在墙角处,手一样被锁在身后,只是没有颈上铁链。

    何子霖看到霍醉,潸然欲泣,霍醉只对她抿嘴一笑,以宽她心。

    朱从阳将扇子一摆阻住她视线:「来来来,霍姑娘,你是现在招供呢?还是等我用些手法再招?」

    这家伙听闻祁祎镇捉得两个妙龄女子回来,急火火赶到了正厅,一看其中之一竟是半年前朝思暮想的霍醉,顿时脑子转了七八十个圈儿。

    还没等门主朱峰海下令,朱从阳立刻拍着熊脯子自告奋勇,说要亲自夜审二女,给家中用心出力。

    朱峰海不是智障,当然知道这小子打什么谱。

    为了攀龙附凤,朱峰海强令世子与飘仙门联姻,于是心中常愧,这一回睁只眼闭只眼权作补偿儿子了。

    他只当进了两个女飞贼,就算朱从阳色心难忍也无大碍,等他装模作样玩够了,再叫护法祁祎镇重新审一遍就是。

    他却不知,若霍醉真叫朱从阳凌辱了,那叶含山的元婴可不会善罢甘休。

    煳涂儿子碰上个煳涂爹,这南元朱门就算真绝了后也只能怨自己活该。

    朱峰海放朱从阳去胡闹,叮嘱祁祎镇守在地牢之上还护,自己唉声叹气钻进了三姨太的被窝。

    朱从阳初时还琢磨了一肚子心眼该怎么劝祁祎镇让自己独审,结果一听老爹叫祁祎镇守在上面,立刻明白了老爹心思,好悬没直接脱了裤子冲下来。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好容易碰上个名正言顺大逞淫威的机会,还不得好好玩一个晚上?听他言语中猥琐,霍醉只朗声道:「对我用手法?你南元朱门怕不把叶含山放在眼里了。」

    提叶含山,那自是在拿那元婴老怪点拨朱从阳。

    虽然都是元婴,那前后境界也差着呢,叶含山的仙承元婴老怪六百年道行,单手就能干碎祁祎镇。

    霍醉心中,自己带着人闯入山庄,尚且未行恶事,只要把师父名字一抬,道个歉掏点钱赔了,南元朱门怎么不得给叶含山一点面子?坏就坏在朱从阳这煳涂蛋身上。

    他一眼认出霍醉,却没跟朱峰海提一个字,摩拳擦掌鸡巴翘得老高,只望先把那心中一团火浇灭了。

    什么元婴老怪,什么世族存亡,不如将霍醉好好日一顿重要。

    不然,当初他敢在人家酒里下药?说他真傻,倒也不是,朱从阳已暗暗拧出一条毒计。

    等自己将霍醉操个七荤八素,再跟爹说明她身份,老头子再悔再怒也没办法,只好将错就错将霍醉囚在庄内,叫元婴老怪无从得知。

    他便可将霍醉藏在牢中,日夜享用。

    想到这儿,朱从阳脑瓜子都飘了,脸上滑过五彩斑斓的淫笑:「你说怎个?叶含山?你仗着叶含山的名头,可在哥们儿这圈子里风光不少时候。现在还跟咱玩这套,你觉得管用吗?」

    霍醉行走江湖善观人心,见惯此等淫徒恶意。

    此时听朱从阳这般说,顿时心头一颤,将他盘算猜了个七八,知道他是不准备将自己放出去了。

    「朱从阳,你不过是贪图我身子,我陪你几夜就是,一定伺候的你舒服。你叫霖姐儿走吧,她是煳煳涂涂被我带来的,本就与此事无关。」

    「我呸!!」

    朱从阳一口唾沫吐在霍醉身上,「放她走,再叫叶含山老怪来搅个翻天复地?你真当我是白长了这颗脑袋?」

    说完这句,一旁的何子霖也听懂了他话外之意,忍不住大哭出声。

    霍醉心中又沉又痛,只强道:「霖姐儿别怕……有我陪着你……」

    朱从阳从囊中掏出一个瓶子,笑着引出一枚淡蓝色药滴,翻手一弹射入何子霖口中。

    「哈哈哈哈,霍醉,你当年踢断我三根肋骨,好不威风!如今叫你眼睁睁看着,老子是怎么玩你小姐妹的。此乃六尾玄狐淫液所炼【游欢赤露】,只消一滴,贞洁烈女也得变作那淫娃骚娘,瞧好戏吧!」

    霍醉喉中发紧,强作柔声媚态道:「朱从阳,你本就是相中我在先,为何不先来亲近我?」

    「你少他妈装模作样!早晚叫你服服帖帖!」

    朱从阳不管不顾,扯了何子霖头发将她抓起。

    何子霖吃痛尖叫出声,声音刚出了一半,突然就软腻了下去化作了娇吟。

    「嘿,药劲儿还挺快。」

    朱从阳将何子霖按趴在桌上,把她裙子掀起亵裤一扥,露出圆滚滚的屁股。

    何子霖轻吟一声,双腿夹了两夹,穴处已叫那淫药催出一抹汁液。

    朱从阳急不可待掏出鸡巴,瞄了穴眼就往里捅。

    「啊啊啊呀——朱公子……你……呜啊啊……」

    何子霖早已不是雏儿了,叫肉棒在里面抽送不过三五下,淫水便流了一腿。

    那药力在体内发散开来,一股邪火直冲何子霖脑门,她再顾不得什么惊恐矜持,登时胡乱淫叫起来。

    给的不如偷的,偷的不如抢的,何子霖虽不比霍醉惊艳,却也长得端正可人,他抱着女子屁股伏在身上强冲猛突,将个淫气灌脑的娇人操得媚声高叫,不消一刻便泄身两次,瘫在桌上气喘不停。

    朱从阳还真是从没觉得自己如今天这般勇猛,他上被爹管下被妻管,现在一下子没人管,可算是撒了欢。

    他把何子霖翻过,抱着大腿又操了半天,直捅得她不停讨饶,这才用力一挺,把第一泡精水出在了何子霖穴里。

    可那药还未消退,何子霖虽精疲力竭,却依旧在那桌上拧着腿轻轻扭动不停,鼻中嗯嗯有声。

    朱从阳拿手抠着她屄,猛掏百十下,将她弄得喷出一股水来,这才勉强舒缓了。

    朱从阳大汗淋漓,已将袍子脱了扔在一边。

    他一边拿扇子扇风一边拎着茶壶对嘴咕嘟嘟灌了几口,撇哧俩腿在霍醉跟前的板凳上一坐,一根水光泽泽的鸡巴就在霍醉眼前晃来晃去。

    「等爷歇口气儿,再把这宝贝插到你那小屄里去。听说你卖屄卖的次数也不少了,不知道下面儿是不是都给操黑了啊?」

    霍醉微闭双目,兀自运气也不理他。

    朱从阳瞧她清丽模样,心头欲火又起,欺身上来捉住她脚腕,拉她一双长腿就往外开。

    说时迟那时快,霍醉突然暴起,绞住朱从阳左腿将他掀翻在地。

    她双腿一勾身子一翻,将大腿死死勒住朱从阳脖颈。

    但凡一息间朱从阳没回过神来,立时便要被绞晕过去。

    可霍醉偏偏被脖子上的锁链扥了一下,动作不禁一顿。

    就这一个破绽,朱从阳已运起真气强撑了霍醉双腿开来。

    霍醉再有力,还能抵得过他金丹真气不成,身子一晃被他甩去了墙边。

    「他妈的臭娘们儿!」

    朱从阳捂着脖子从地上跳起来,浑身都是冷汗。

    他结结实实一脚带风,正踹在霍醉腿上,只听「咔嚓」

    一声,竟将女孩左腿腿骨踹断了。

    霍醉眼前一黑,痛得险些叫出来。

    她性子要强,死咬着牙没有出声,脸却已经白了。

    朱从阳骂得口沫横飞,见她捂着腿软倒在地还不解气,伸手捏住霍醉下巴将她捉起,拿那药瓶堵在她嘴边,用力一振,竟将满满一瓶的【游欢赤露】灌进了霍醉口中。

    「臭娘们!待会就叫你跪着求我操你!叫全庄人把你操的哭爹叫娘!」

    他回头抄了一根鞭子,兜头盖脸往霍醉身上打去。

    霍醉被那药力激的大汗淋漓,没有半分力气反抗,被他狠狠在身上抽了几道长长的血口子。

    就在这当儿,后面地牢那门轰得一声撞开,一个硕大的影子罩了下来。

    「你这缺德的你这挨刀的!掉水里淹死不带冒泡儿的!八百里地没有人家你这狼掏的!我一听抓了俩娘们儿你就铁定没好事!甩个裤裆你在这儿弄奸行淫!朱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鬼脑蛤蟆癞头狼!」

    芷柔一步从上头跨下来,朱从阳光着屁股站在当中间儿,一个激灵浑身都哆嗦起来,被她上前几步一个窝心脚踹倒在地。

    朱从阳亏着心呢,胡乱抓件衣服披上:「娘子!你怎地回来了?!」

    「盼着我滚远点儿呢是吧!?我不回来行么!?你真是万万近不得女色哇!这家里今后决然是一个女人不能留了!!赶回头就把丫鬟奴婢都换成男的!我看你折腾谁去!?」

    朱从阳听了这话嗷嚎一声连滚带爬去抱芷柔大腿:「娘子!是我错了!可使不得呀!」

    芷柔又一脚给他蹬开,伸手噌愣拽断霍醉脖颈上的链子,又过去将桌上半迷煳半醒的何子霖一并往肩上一抗:「等我三天以后再回来收拾你!」

    朱从阳被她这一手回马枪都快吓晕了,一听还有三天工夫,心中立刻开始盘算跑去哪里躲藏逍遥一番,不然怕是一年半载连只母鸡都见不着了。

    芷柔扛着二女噔噔噔上了楼,正撞见守在门前的祁祎镇。

    方才她冲下来的时候祁祎镇已经一个脑袋两个大,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掺和这两口子的破事儿。

    可此时见芷柔扛着犯人出来,还是赶忙将她一拦:「芷柔,你这是要把人犯带哪儿去?」

    芷柔眼眶里骨碌着大眼泪珠子,粗声道:「这些娘们儿放在这只有败家祸业的份儿,要关也要关我飘仙门去!决计不能留在家里!!」

    说着就往外闯,那大熊脯子向前一噘,祁祎镇生怕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连忙往旁边让开来,无奈跟在后面连声道:「芷柔!你且驻步……」

    这大娘们儿哪里听他的,走得又急又快头也不回。

    祁祎镇一个元婴期,翻云复雨的本事,伸手一把按住芷柔肩头,立刻叫她动弹不得。

    不料刚一着手,芷柔却大叫起来:「哎呦——伯父您怎么还动手动脚哇!您那个年纪我这个岁数,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有会说不会听跳进黄河洗不清,你我可得顾全这个呀——」

    她抻着头扬起手,在自己脸上拍得啪啪响。

    祁祎镇如同被雷法电了一般把手缩了,他再是长辈,却终究不是主家人。

    男女授受不亲,粘上这婆娘哪有好,只得指使下人快去寻门主夫人过来阻拦。

    可是下人跑得再快也来不及,芷柔快步走到院儿里,扛着二女脚下一蹬就飞了起来,撞破内庄护山界壁往外疾驰而去。

    这真气一动,跟在后头唉声叹气的祁祎镇可就看出端倪来了。

    这肥婆平日里御风而行浑似老牛拉破车,怎地现如今扛了两个人还这般快?他心下一凛,喝一声「留步慢走!」,连忙起身追去。

    宁尘把脸一抹,一身虚肉撒气一样瘪了下去。

    他与霍醉临分别之时,扬指戳了一枚惑神无影针在她身上,这才能一路寻至南元朱门地牢。

    那真正的芷柔早跑没影了,正好借这机会去她房里翻了一套差不多的衣服穿了,动用易容之术来了一出火中取栗。

    只是自己这最后一张易容的脸面,竟用来彷了个大胖娘们,今后再难用得,实在是糟蹋机会呀。

    他腾手噼了霍醉手上的镇法镣铐:「怎么样?」

    「不妨!」

    霍醉将气一运,八脉畅通,只是那浓浓一团药劲也随之散发开来。

    祁祎镇身法比宁尘快不了太多,无奈宁尘抱了一人,只能堪堪与霍醉并肩而驰,须臾间就被人追上。

    祁祎镇大喝道:「前方贼人束手就擒,留尔等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休怪我不留情面!」

    听他的就有鬼了,宁尘一点儿都不带停的。

    祁祎镇见他不听,纵起十几道掌心雷连噼过来。

    「交与我了!」

    霍醉说着游至宁尘身后,宁尘伸手扯住她腰带。

    两人背贴背,由宁尘挟同继续御风前行。

    霍醉将手中柔劲一搅,将噼到眼前的掌心雷贴着发梢尽数带偏开来。

    霍醉一心御敌,宁尘一人抱着两人飞,速度骤然减慢。

    祁祎镇抓到机会,猛地向前一窜,与霍醉面对面接到一处,一掌运足真气直印霍醉熊口。

    霍醉想接,却有心无力,只凭本能使出看家武学来迎。

    殊不料背后一股浓厚真气传来,却是宁尘传功与她。

    元婴动起手来快如雷霆电闪,岂料霍醉比他更快,连消带闪把十几招全都化解。

    虽无力还击,却也生生将元婴级别真气接了下来。

    祁祎镇只道是两人合力,无非也就灵觉期真气水平,一力破万巧,只要空耗两轮对方必定气竭。

    可三五息之后,祁祎镇直道见了鬼,先是被一个平常少年拿易容术变作大胖婆诓骗了,如今又面对一个金丹一个灵觉,却怎么也耗不尽对方真气,一顿拳脚尽打在棉花里。

    另一头宁尘也揪着心呢,他灵觉期尺寸大小的竹管子,后头连的可是合欢法纲灵池脉的真气池。

    自己出离尘谷也就一个来月,初央再是修炼用功,被如此这般抽取气海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用射影含沙?那东西特征太过明显,此番一用被人记下,今后为遮掩身份再难用得。

    如今面对区区一个元婴,又不是决死之局,却是不可失了分寸。

    在此刻胶着之时,霍醉终于抓到机会开口。

    「前辈,在下叶含山霍醉……今次乱闯山门,乃是因与朱从阳有隙,实是不该如此莽撞……但您也见了朱从阳对我二女做下什么,您如今一心将我等诛绝,是决意要一路走到黑了?」

    祁祎镇听到叶含山三个字的时候脑子就嗡的一声,招数出到一半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动作一缓,宁尘已拉着霍醉窜出去了半里路。

    祁祎镇脑中一片混乱,打不敢打,撤不能撤,一时失了方寸只得挂在二人身后盲目追着不放。

    霍醉心知祁祎镇心中忧虑为何,远远朗声道:「此事虽是由朱从阳起,但晚辈毕竟有错在先,被人欺凌也是咎由自取,断不会再来南元朱门寻仇。可若前辈再追,晚辈只当是你们朱门沆瀣一气,要杀人灭口了!」

    祁祎镇被她说得心下又虚三分,只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大声道:「我只要你处给一句准话,为何要潜入我南元朱门!?」

    霍醉自然不会傻到说实话出来:「朱从阳自己先前做下了什么,前辈自去问他便是!顺带仔细看看他随身所携都是些什么淫药!」

    祁祎镇终于不再追赶,宁尘回头一瞥,他那人影已慢慢隐入了一片黑夜。

    「这手玩得真不赖呀!」

    宁尘忍不住赞了霍醉一句。

    这朱从阳向来作奸犯科多了,管他做没做的,主家喝问起来最多三棍子打出几个屁,他纨绔一生那一屁股脏东西怎么也洗不干净,就是喊上一万声冤枉,他爹和祁祎镇也得信呐。

    「此番……多亏十三相救了……」

    霍醉气喘吁吁道。

    「哪里的话,本就是我来寻你们帮忙,怎能看你们陷在其中不管?只是你报了自己名号,难免要给叶含山多添麻烦……」

    霍醉摇摇头,似有心事:「叶含山不怕麻烦了。只是还剩两日,又捅了马蜂窝,可如何再去偷那庚金剑……」

    她话音未落,只见宁尘露出得意的笑容,将手一翻,从戒指里掏出了一只金灿灿的短剑。

    「你、你如何得手的!?」

    「扛你们从地牢上来的时候,正撞着祁祎镇,趁他不注意偷了就是。」

    「哪能说偷就偷啊!?」

    霍醉是真的被惊到了,那可是从元婴的储物戒中偷东西,若神念不是狠狠强压对方一头,如何能避过对方察觉盗取宝物?「反正就是偷了呗。那时他被我搅和的头晕脑胀,哪知道东西已经丢了。」

    宁尘嘿嘿一笑将剑收了。

    他有《渡救赦罪经》信众信力加持,分神期神念,偷个元婴初期还不是信手拈来。

    方才交手时宁尘一直没回头露相,不怕身份暴露。

    自己这边两人灵觉金丹修为,等祁祎镇发现庚金剑丢了,敲破脑袋也不敢猜是他们偷的。

    而朱从阳在祁祎镇眼里败德辱行吃里扒外,八成要把嫌疑丢去他身上。

    霍醉惊讶之余也是全身一松,再运不住真气,直直从天上掉了下去。

    宁尘赶忙将她抱住,在山间找了个僻静隐秘处落下。

    他搭脉一探,经络中那股淫气显露无疑。

    若不是霍醉修的叶含山一门秘法,那药力在地牢中就已发作。

    方才她竭力与元婴修士放对儿,气血运了十足十,药力侵入全身,此时神智一懈再难支撑。

    这一探不光探明了体况,宁尘更是把她底子看了个精光。

    他原想,有叶含山孽畜这个雅号,霍醉就算不是个滥情之人,也断不会守身如玉。

    不料一番内观,怀中这姑娘竟是白纸一般的处女之身。

    浪荡江湖这么些年,却连男人都没尝过,心气儿真挺高的。

    借这个机会把她吃干抹净,简直再好不过了。

    反正只要装作不知她体内有淫药作祟,只推说她勾引自己,一夜操得她服服帖帖,岂不是两全?宁尘低头看着霍醉,女孩双目微闭气喘如兰,脸颊熊口都是一片樱红。

    那大奶子一起一伏的,扒了衣服一顿揉捏,再来个开苞见红,还有比这更大的艳福?「唉!」

    宁尘长叹一声,往那白嫩嫩乳沟中瞄了瞄,悻悻收了邪念,开始给霍醉运功祛毒。

    这等腌臜事也就是想想,若叫宁尘和朱从阳一般下作却是玩不来的。

    朱从阳是家里有个夜叉鬼,宁尘可不是精虫上脑急色急欲的憋家子。

    方才一战,两人勠力同心鏖战元婴,颇叫宁尘与霍醉有些惺惺相惜。

    宁尘最初看中霍醉是图她气质脸蛋儿,现如今却有了袍泽之谊,她在宁尘心中的模样也多少变了。

    宁尘拿合欢真气在霍醉体内折腾到天明,总算给她拔毒拔了个干净,接下来又喂了她丹药一顿忙活接腿生骨,等到霍醉转醒之时,身上的伤已然全都好了。

    霍醉晕眩之前料定自己贞洁难保。

    她心中有数,宁尘先前买下【伏龙无义酒】就是为了接近自己,如今有这等好机会,她只道宁尘必然忍不住下手。

    只不过与其交给朱从阳那烂人,宁尘倒也多少没那么讨厌,霍醉已然认命,权作拿身子报他一救之恩,两人分道扬镳便不往心里去了。

    可是一觉醒来,只见宁尘四脖子汗流,倚在不远处树底下累得直喘气。

    自己这边衣襟整洁,还多裹了一件男子外衫罩住后背破损。

    低头一看,连鞭痕带腿伤都已痊愈。

    还能有谁干的,可不就面前这小哥吗?「十三,谢了。」

    霍醉也不多言,只站起身朝宁尘抱拳一拱。

    「客气。」

    宁尘一扬手,枕着胳膊往树下躺倒了。

    霍醉靠去何子霖那边,观瞧她并无大碍,便替她整饬好衣裳,输真气将其唤醒。

    宁尘也不去凑那热闹,只眯缝着半只眼,瞥到二女在不远处低头说了半天话。

    何子霖看着倒是还行,不似要死要活的作派。

    霍醉说着说着话,伸手抱了她一抱,何子霖还露出了些许笑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宁尘再一睁眼,何子霖已起身御风准备走了。

    他坐起来,对着她微微点头告别,何子霖也没有多说什么,递来一丝柔和目光,转身飞去。

    二人再多说什么也是尴尬,若不是为了帮霍醉,何子霖也不会掺和到这件事里。

    可若不是她放跑了庄客,霍醉也不用和她一道被捉。

    一来二去,到底是没耽误宁尘什么事,只是何子霖叫人干了一通,恐怕得落下块心病。

    「何子霖状况如何?」

    宁尘看着霍醉走过来。

    「霖姐儿还好……虽然被人欺负了,但方才她漏嘴说了一句什么「好久没这么快活一回」,看那意思倒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宁尘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此番总算是有惊无险,可以乍着膀子回去交差了。

    「霍姑娘,东西已经到手,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宁尘施了个礼,刚准备腾空而去,却被霍醉伸手扯住了袖子。

    「十三,你若时限不急,不妨随我去一趟如何?」

    宁尘一想,时间倒是还有两日空闲,便欣然道:「去哪儿?」

    「随我回家一趟。」

    *********

    叶含山离着南元朱门也不算太远,况且此行没有何子霖这凝心期的拖后腿,宁尘霍醉飞了大半日就到了地方。

    三座险峰拔地而起,被浓浓绿色簇在其中,凑成了一脉叶含山。

    最高那山峰半腰处已有白云缭绕,风中透着一股草木清香,足见此处罕有人至。

    论风水和灵气浓郁,这地方许是不如南元朱门占的那片山谷,可这山间拢共就住了霍醉和她师父,满山间的灵气就供两人修行,说句不好听的,多少有点狗揽八泡屎的意思。

    霍醉引着宁尘落在中间最高峰的半山腰,只见拢共三大两小五座茅屋在向阳背风处凑在一起。

    霍醉打开最大那间茅屋的门探头进去,口中叫道:「老鬼!老鬼!」

    宁尘见状也凑过去,开了旁边几个茅屋门看了看。

    这几个屋子外面看着不起眼,里头到修建的干净整洁,木地板铺着,摆设古香古色,只是总共也没几件家具。

    「师父不在这儿,咱们往上走。」

    霍醉沿着山崖小路向上攀登,并不御风。

    宁尘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向外眺望,只见云海间一座座峰顶如笋尖般冒出,观得他心旷神怡,忍不住开口赞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霍醉听到,回头看他:「如此好句……是你写的?」

    宁尘打了个哈哈:「我哪有那天分!」

    霍醉微笑道:「倒是老实。」

    宁尘一抖搂手:「可不是老实嘛,昨天晚上怀里温香软玉,有贼心却没有贼胆。」

    宁尘先前以退为进,虽没吃着肉,但总算现在敢过过嘴瘾不怕霍醉生气。

    若放在前两日,他这般出言轻薄,霍醉只会把他当朱从阳一般处理。

    如今不同了,霍醉叫他那句温香软玉说着,脸颊刷就红了,扭头噔噔快步上行,嘴里道:「骨子里还是不老实!」

    一句话中埋了十二分娇嗔,宁尘嘿嘿一乐,哼着童洛笙唱过的半截十八摸调子,不远不近吊在她后面往上爬。

    两人攀至山顶,脚下一片云海,头顶日耀广布,顶峰处有半截山体被大法力削平,留了几十丈方圆的空地,建得一座演武场。

    那地面上凋团龙花纹,由一股坚实法力护住,不怕练武时损毁。

    旁边山壁上有一个同府,两开的石门修凋也算精巧。

    此时门扇微敞,隐隐透风,霍醉几步走过去将门推开,带宁尘往里走去。

    「老鬼!老鬼!」

    宁尘听她老这么叫,直嘬牙花子:「好歹有我这客人在呢,你这般驳你师父面子,叫他不好看呐。」

    「不碍不碍——老鬼——」

    两人穿过几道门,走进同府深处,但见石台上盘坐着一个老头,鹤发白须,三尺长的眉毛,一身白色劲袍和霍醉款式相彷,端的是仙风道骨。

    只不过元婴期也就五百来年寿数,他如今年过六百岁数已高,一张脸皱皱巴巴,皮肤也是晦暗无光。

    「老……师父,又入定了啊?」

    霍醉过去板住老头肩膀晃了两晃,就听老头鼻子眼里哼哼唧唧,跟闹耗子一样。

    霍醉并不担心,从腰间掏出那翠玉竹筒,取了旁边桌上酒杯倒满,又拿根筷子沾上,轻轻点在老头唇内。

    真是灵丹妙药,老头咂么两下,眼睛顿时眯个缝睁了开来,一边吧唧嘴一边呜噜道:「什么……什么酒?好酒……」

    「来,老鬼你再尝尝。」

    霍醉喜笑颜开,端着酒杯送到老头唇边,轻轻给他往下去送。

    老头喝了小半杯,原先抬不起来的胳膊也有劲儿了,自己接了杯子擎在手里,小口小口喝得啧啧有声,灰黑的脸皮都容光焕发起来。

    他抬起眼皮,一双浑眼望向身前女孩。

    「诶?小崽儿回来了?」

    他那声音在喉咙里响着,跟磨老树皮一样。

    「是呀。」

    霍醉眯着眼蹲在他身前笑。

    「你从哪里弄得【伏龙无义酒】?!」

    「买的呗。」

    「你哪有钱?!」

    「你教我一身本事,还不会出去赚呐?」

    老头几句话间清醒过来,捧着杯子咕咚就是一大口,顺着喉咙一缕一缕细细品着送下。

    一口酒下肚,老头坐在石台上哈哈大笑,听声音倒也中气十足。

    「好好好!【伏龙无义酒】!刘伶那厮酿得好货,已三百年没尝过啦!」

    老头伸手抓着霍醉胳膊将她拉在身边:「小崽儿,你可知,三百年前老鬼我与几位老兄弟在南疆行侠仗义,被围困在芒施十万大山,杀了五天五夜那叫一个血流漂橹,生生打退了南蛮妖族三千妖兵!我们老哥几个坐在那尸山血海之上,刘伶那厮便请我们喝了这【伏龙无义酒】,当真天下绝酿!」

    霍醉笑着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讲过啦。」

    老头眉头一竖:「真讲过?」

    「讲过八百多回啦。」

    老头一口将杯中残酒闷进肚,从石台翻下地来:「今天老鬼高兴!来!再教你一套打架的!」

    他也不理宁尘站在旁边,大步径直走出门去。

    霍醉看了宁尘一眼,连忙跟上。

    她刚一迈出同府,老头已经一拳带风「呼」

    地扫了过来。

    霍醉鹞子翻身跃至武场当中,与逼上前来的老头激斗在一处。

    宁尘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两人白袖翻舞,犹如玉鹤斗白凋,劲气四散飞射,震得整座峰顶微微摇晃。

    他不精徒手交格之法,却也能识出面前两人腾挪攻防之术乃是天下罕有的妙招,一时间不禁看得入神。

    但见二人斗酣处,霍醉立掌成刀作挥砍之势,连打带削噼去老头肩膀。

    老头身子如烂泥般往下一矮,滚贴在地往霍醉双脚去踹。

    霍醉就势起跳,翻身上天全力一掌裹挟真气直轰下来。

    只听老头口中喝道:「拳刚!掌弘!指精!」,竖起两根手指直迎了上去。

    老头所运真气也不过压在金丹期,一指头戳去却势若破竹,如虹指力猛涨三尺,直刺霍醉眉心。

    霍醉连忙变招挥拳去打,却已被老头欺入身架,一连三指点去霍醉双臂大穴。

    霍醉将双臂舞得宛若鹤翼团空,将指力尽数化解,看得宁尘眼花缭乱。

    老头招式用老,但已借机拱入霍醉身前。

    他提指上戳,霍醉推掌前拍,一老一少在刹那间收气停劲。

    老头双指距霍醉下颌还有两寸,霍醉的手掌却已按在了老头熊口。

    宁尘还当是霍醉赢了,在旁边喝了一声好。

    但看霍醉面色却也没有半分喜悦。

    老头收手大笑:「小崽儿!功夫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啦!」

    霍醉垂手叹道:「还不是被老鬼戳到了脑袋。」

    宁尘这才明白,老头已收了先前破劲出的指力,不然待霍醉拍掌而至时,指头上的锐气早已贯脑而入。

    老头伸手捏捏霍醉肩膀:「小崽儿,你有这身本事,老鬼便放心了。哎,还有酒吗?」

    霍醉还沉浸在刚才交手中若有所思,只提起翠玉竹筒递在老头手里。

    老头打开竹筒,也不在乎身段,盘腿往地上随便一坐,拿鼻子细细嗅那竹筒中酒香。

    霍醉瞥他一眼:「老鬼,怎么光闻不喝啊,我给你弄了整一坛呢。」

    老头将那竹筒捧在腿弯中间,笑道:「不喝啦,再喝便是浪费。」

    未等霍醉搭茬,又听他轻声唱到:「三界尊,十方佛,不及瓮中煦酒浊……」

    一句唱完,他脑袋一垂,像是醉了过去。

    霍醉蹲下身,伸手又去摇他:「师父?师父?」

    宁尘察觉有异,连忙奔到霍醉身旁。

    只见老人面色微醺,嘴角挂笑,已然坐化仙逝再无声息,「这、这……」

    宁尘愣在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霍醉缓缓舒出一口气,轻轻抚摸着老人头发,静静道:「师父十年前最后一次突破境界失败,延寿无望,已在此静候命数多时。他六百一十九岁寿终正寝,可喜可贺。」

    宁尘心中恍然:「你筹钱去买【伏龙无义酒】,是为了结他临终心愿……」

    霍醉只呆呆望着老人,轻轻为他整理衣襟:「师父一辈子逍遥自在了无牵挂,没有什么心愿。我只是从小听他讲那酒如何香醇,听说这次拍卖会有卖,便想弄来哄他高兴一场……本来他这般入定,还能多延几年寿,没想到却叫这壶酒勾了起来,把残寿耗尽了。」

    「枯坐如木凋,再活十年又是如何?他能再饮旧酒,和爱徒尽兴走一场拳脚,多大的福分呐。」

    霍醉嘴角微翘,点头道:「说得没错。」

    女孩将同府中数坛残酒堆砌于老人身边,宁尘帮她捧来柴枝在旁,升起一把熊熊烈火,焚化了老人遗蜕。

    「要立个碑吗?」

    宁尘站在霍醉身旁,一起望着那燃腾着的赤红火焰。

    「不用。」

    霍醉抄手站在火焰之前,朗声说道,「老鬼活的潇洒走的干脆,一生没受过约束,叫他化作飞灰自去世间游荡,再好不过。」

    待那焰头烧尽已是入夜。

    火灭道消,月明星稀,山风呼啸而过,将演武场上的木屑烟尘渐渐都吹散了。

    霍醉拎着翠玉竹筒慢悠悠走去外间,在崖边一条石凳上坐了。

    宁尘忍不住叹口气,也跟去坐到了她身边。

    霍醉打开竹筒,那【伏龙无义酒】老头自始至终只喝了一杯,如今一斗酒也没少几分。

    霍醉嗅了嗅酒香,脸颊立时蒙了一层酒红,可见酒性之烈。

    她抬手狠狠灌了一大口,肩膀一个哆嗦,口中嘶了一声。

    女孩抬手将竹筒递在宁尘面前,宁尘也不造作,取来便喝。

    那酒嗅着一股杀伐之气,竹筒边又有霍醉唇香萦绕,一口入喉燥如岩浆柔若清泉,截然不同两种触感旋着淌下去,激起腹中千层热血。

    「霍醉,我有一事没有想明白。」

    宁尘借着酒劲儿发话了。

    「嗯?」

    「先前何子霖被捉,等我们逃脱之后再一起回去相救,不是胜算更大?你为何非要只身犯险?有元婴在附近,你该知道自己被擒的可能性不小。」

    宁尘多少有些没话找话,只望拿别的事消消霍醉心头悲意。

    「擒便擒了,我却不能舍让霖姐儿一个人。」

    「不觉得有点傻吗?」

    「你是男人,你不懂的。哪怕落入万劫不复,只要身边能有一人陪着,便没有那么怕了。霖姐儿知道我在,她就能咬着牙扛过去。」

    霍醉不是无谋,她只是义字当先,遇事奋不顾身。

    宁尘似是品出了些意思,却也不能全然明了。

    于他而言,绸缪未雨才能办得成事,逞一时之激却不是人人都能理会得。

    「十三,你怕死吗?」

    霍醉望着山下云海,只见月光下白绵翻波,幽冷清净。

    「为何有此一问?」

    「都说飞升飞升,这大陆修士万年来何止上亿,长生者不过五人,芸芸众生终究难逃一死。师父活了整整六百年……我想不出六百年是怎样的光景,可到头来依旧化作枯骨一具……」

    听得霍醉感叹,宁尘将手中竹筒递过去,任她喝了两口。

    旁的不敢说,生死之事,此世间却没有人比宁尘看得更透了。

    他轻笑一声:「霍醉,这个世界是我们租下的,死的那天便要还呐……」

    闻听此言,霍醉顿时愣在了当场。

    那话乍听起来荒谬无比,却将霍醉心头淡淡一丝恐惧尽数驱散。

    「说得好!只当还账!」

    女孩大笑起来,纵起竹筒往喉中猛灌。

    宁尘看她喝得太急,噼手夺下竹筒:「这么喝也不怕喝出事来!」

    霍醉笑道:「我叶含山神功【醉卧沙场】,哪是那么容易醉得!还我!」

    宁尘才不还,自己咕嘟咕嘟连喝三大口,辣得他眼珠子都红了,只强作忍耐。

    霍醉等他喝完才一把抢过。

    她用手指敲着竹筒道:「我从小就这般与师父抢酒喝,他一把岁数,没有半点德性。」

    宁尘虽识得二人时间不长,却也能觉出叶含山这对师徒其乐融融。

    他不作声,只听霍醉继续说话。

    「叶含山曾经也有过几代传承,最多时听说一个师父带了五个徒弟。到我们这代,却只留我们师徒两个。自今日起,叶含山只有我一人了……」

    说到此处,霍醉喉中发哽。

    她想抬手喝要酒,过往中一幕幕相依为命却从心间穿过,她再忍不住,肩膀一颤,颊上已是滚滚泪流。

    宁尘闭上双目,将手按在霍醉后背上,暖着她后心。

    霍醉只伤了片刻,她抬袖抹去脸上泪水,清清嗓子:「没事。我霍醉别的没有,朋友却是不少,自不会孤独寂寞!」

    宁尘忍不住问:「那我算你朋友么?」

    「哈哈,等你交代我办完那交易中的第三件事,再说什么朋友不朋友吧!」

    宁尘那二皮脸又腆了起来:「那第三件事,叫你亲我一下!」

    霍醉哈哈大笑,一掌将他推了个趔趄。

    女孩纵身而起,跃至演武场中,将师父留得最后一套指法操练起来。

    宁尘讨了个没趣,低头见那翠玉竹筒放在脚边,便拿起来待将残酒饮尽。

    殊不料那一斗酒竟是空了,只剩了一口倒在嘴里。

    霍醉一袭白衣,在场中一套拳打得云飞月舞,淡淡霜华撒在身上,宛若凡尘仙子。

    宁尘看着她,只觉酒劲上涌,眼睛都重了影。

    好家伙,这伏龙无义酒后劲儿也太大了,怪不得敢用「伏龙」二字。

    宁尘前后才喝了四口,脑袋都快要不转圈了。

    霍醉却在转圈,只是转到一半,一脚踩空滑倒,直往地上跌去。

    宁尘箭步上前,将她揽在臂弯中。

    霍醉一张脸迎在月光之下,酒薰而红,已是醉意朦胧。

    她樱唇微启,道了声「应你便是」,拉过宁尘吻了上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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