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0日
10.3心声SoundoftheSoul
兰雪
兰雪觉得Thor的舌头很热。
很多时候,在Thor射进她身体之后她都会睡过去,然后也都是这条舌头把她
舔醒过来的,今天也一样。
月儿静静地挂在屋顶上,样子有些狼狈。
她的头发完全被汗沾湿了,白衣凌乱四肢垂落,胸前的扣子是崩开的,露出
了一只穿着小铃铛的乳房,而身体已经开始渐渐显得僵硬了。她的头歪向一边,
白净的脸已经变成了紫红色,眼睛没有完全闭上,似乎还在看着那空空的窗台,
嘴角微微带了点笑,舌头半吐出来,还挂着一丝涎水。
身体四周,是点点的血,和她手腕上的血的颜色是一样的。白裙子上血污斑
斑,后臀的位置有一点点咖啡色的污渍,脚下是一汪暗红的池水,浸着一只蹬落
的白色高跟鞋。
那最后一个黑色的人偶滚落在墙角,脖子上套着绳索,笑得傻兮兮的。
兰雪其实想去抱抱这具身体的,但是她终于没有去,并不是因为她怕沾上月
儿身上的血渍和污秽,而是因为她有点怕破坏了这里面哪怕一点点的构图。
所以她只是举起相机,把月儿连同这些景物——翻倒的凳子,空空的窗台,
一墙一地的血,那个小黑人——通通拍下来。
——十个小黑人,或者,永恒的美,是吗?
——原来,一个人的结束可以这么炽烈也可以这么平静。她没有遗憾了,今
天死去的人,孙莉也好Amy也好何静也好,都没有遗憾了。
——下面,我也该去做我的事情了。
兰雪站起身,默默地把衣服穿好了。
Thor用他毛茸茸的大头在她腿上蹭,显得有些紧张。当然,这个酒吧死过这
么多人,不被盯上才奇怪。只是,昨天讨论这些安排的时候,伍凌对她说过,只
要她不主动对警察出手,就不会有警察或者别人来找她的麻烦,送走月儿之后,
她可以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可是,真的可以吗?
兰雪忽然有点怕。
当然,她不是怕死,从今天载着月儿出来的时候,她就一直想着这最后一步
该怎么走,她甚至想过找曲凡帮她。曲凡这家伙大剌剌的,但是她的刀很靠谱。
她也不是怕毁容,因为她觉得人最后总会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把最美的时
候留下来了就好。
她更不是怕被警察抓,一来,她和她最关心的人已经断了所有联系,谁也不
会因为她被牵连,二来,她也知道若干种快速结束掉自己的方法。
所以……
兰雪的手机忽然振了下,她怔了怔,就打开看。
「小兰雪,我在咱们的窝里等你,你的那些照片收到了,我也收获了很多照
片等你看,然后杨琳给了我封信,说要咱们一起拆开。:D」
当然,这是韩露发来的。
兰雪忽然觉得心跳得好快,她按住了自己的胸膛,感觉里面那颗心正狠狠撞
着她的手。
——江馨月,这间酒吧是你的,我相信酒吧门口也是你的地牌,所以请你,
还有你家崔滢保佑我。我不怕做许文强[8],但是,乱枪把我打成筛子也好,至
少别伤到Thor,也别打坏我的心。如果只能保全一样,那即便打爆了我的心,也
千万要保全Thor,我欠他太多了。谢谢你,还有,别了。
兰雪在卫生间门口跪下来,闭上眼睛向着悬挂的月儿合十祈祷,然后用心地
叩了三个头,才起身,拿了个「清扫中暂停使用」的牌子放在了门口。
下楼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已经有些发皱的照片,把嘴唇印在那个小
男孩的脸上,深深地吻。她的另一只手是垂下来的,Thor的舌头卷着她的手舔,
湿湿的热热的痒痒的。
兰雪忽然有些想哭,她就那么慢慢地走,也一直任Thor舔着她的手,直到走
到酒吧门前,才把手抽出来,摸了摸Thor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
「Thor,谢谢你。一会出门的时候要乖,不许乱跑或者乱咬人,一切都听我
的就好。」
她站在门口,对这只大狗说。
那首《归去来》还在循环吟唱,兰雪没把那音乐关上,她知道会有人来拿那
盘CD的。所以只是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把酒吧的门推开了。
蒋宁
「队长,其中一个个子小一点的短发女人带着出来了,带着那条黑色的阿拉
斯加犬上了那辆白色吉普车。她的身份已经查明,兰雪,26岁,前国家地理杂志
摄影记者,那条狗叫做Thor,是她近年来形影不离的宠物。那个叫江馨月的酒吧
老板没再出来。按您安排,我们没有对兰雪采取行动,只是在两个人下车之后检
查了吉普车,发现车上存在大量血迹,吉普车上的血样、毛发和DNA标本。其中,
动物的DNA与日前发生在莺燕轩的群杀案,停尸房看守王某尸体的伤口,四天前
莺燕轩酒吧附近发生的无名杀人案死者以及洪祖帮派死亡案件现场身上残留的动
物DNA一致。初步判断,兰雪应该也是ABITCH组织的一员。而车上的血迹与莺
燕轩门口地上残留的血迹DNA高度吻合,考虑到江馨月下车时手腕上明显的割裂
上,可以判断……」
「不用说了,那个姓江的女人应该是自己吊死在她的酒吧里了。」副驾驶上
的蒋宁皱起眉头,把寇升的汇报打断了。看着这男人一脸疑惑的表情,她把自己
的手机朝他晃了晃,让他看上面已经完全变得血红的十行歌谣,还有下面那个只
有两个字母还没变红的花体组合图案,剩下的两个字母已经可以看出来了,一个
B和一个I,「按我说的,保持观察,下午去那个酒吧把尸体和证据收集了,然
后结案就好。至于兰雪,就跟着她,如果她发现了我们的跟踪形迹,做出什么过
激的事情,就连那条狗一起就地击毙,如果没做,就任她去自生自灭。我想,她
活不过今天中午了。」
「队长,我不明白,这些女人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寻死。吕博士也好,孟总
也好,孙莉小姐也好,或者其余这些人,其实她们每个人,如果按我们这些老百
姓来看,过得都很好了。」把车从地库入口开下去的时候,寇升忍不住问,「就
像那几个自杀的那两个韩国女明星一样,我想不通。」
「没有人会去无缘无故的杀人,也没有人会去无缘无故地自杀的。」蒋宁的
语气冷冷的,「执念,欲望,或者不快乐,都有可能。对了寇升,你说,如果有
一天我死了,你说会是因为什么?」
「队长,你别……」驾驶室里的男人一下子有些嗫嚅了。
「随便说说,开个玩笑,别当真……那里都处理好了?」说到开玩笑三个字
的时候,蒋宁的嘴角不自主地抽了抽——身为铁骑,她有时会和她的手下性交,
但是她从来没对他们开过玩笑。
这个抽动嘴角的动作,或许可以算是她在笑。「笑」过之后,她想起来,其
实她也很少对手下笑的。
所以她又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一样。
寇升显然也有些不适应,他紧紧捏了捏方向盘,「都……好了,那些女人的
尸体,都烧干净了,什么也留不下。」他说着,喉结滚动了一下。
「嗯,那就好,那些尸体,你看了,有感觉吗?」车倒进停车位时,蒋宁盯
着这男人看。
他显得很紧张,没说话,只是又吞了口口水。
「有感觉也不说明你是坏人,很多人看到这些也会……比如干爹的那些客人,
还有我们敬爱的周大领导。你说,他们这些坐主席台的,也是坏人?」她眼睛灼
灼地盯着这男人的眼睛。
「我不知道,按理说他们坐在主席台上的时候应该是好人的,但是我也不懂,
为什么他们这些好人有一天站上审判台上的时候就一下子变成大坏蛋了,而且还
都是从很久之前就变得很坏了。」这次,这男人没再沉默,虽然有点胆怯。
「哦?比如马志宏吗?」蒋宁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毛,「他被纪委带走的一
个小时前,干爹还让我陪过她,可能我是他上过的最后几个女人之一。」
这个男人再次沉默了,他狠狠咬了咬牙,捏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有点发青。
「那,你说,干爹是坏人吗?」蒋宁追问。
「当然不是,聂先生为老百姓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得到,有些事情,是他身
不由己。」这次,他没犹豫,「大家都知道,周……那些人是聂先生的狗,狗吃
饱了,才能为主人做事。」
「他也用我喂过那些狗,很多很多次。寇升,你说,我是坏人吗?我该死吗?」
蒋宁问,又扬了扬嘴角。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对着个男人笑了,这个笑容似乎比刚才自然了些。
她没等他回答,就俯下身去,把他的裤带解开了。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和干爹定的时间是十点,剩下三十分钟。
其实蒋宁没想和他再做爱,她只是忽然很想吃他的东西。
虽然她一下子湿透了。
——那六个女人叫什么来着?ABITCH?对,就和我现在的样子一样,像条
母狗。
蒋宁感觉寇升的握着方向盘的手终于松开,然后按在她的后脑上了。她随着
这股推力向前,直到那男人火热的龟头顶住她的喉咙口。
她感觉他在跳,她感觉自己开始本能地干呕。她狠狠地揪住了自已的奶子,
她感觉她要流泪了。
好在这个时候他就射了,一下子都射在她喉咙里了。
「寇升,你先走吧。」她待他射完,就快速地起身,扔给他两张纸,然后又
拿了张纸遮住嘴和眼睛。
其实她不需要捂住嘴的,因为她早把喉咙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了。
「队长,你没事吧?」她感觉那个男人竟然大着胆子来碰她的肩膀了。
——其实再被抱一下也不错。
她想,但还是一抖肩膀把他的手甩开了。
「我用完你了,先在走!」她用力把声音冷下来。
他没再说话,也没动。
「走!」蒋宁终于开始低吼。
——寇升,求你了,快走,给我留点尊严。
她在新里说。
「是,蒋队长。」
那个男人把最后三个字说得分外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他终于下了车,把钥匙丢在座椅上。
走之前,他狠狠地摔上了车门。
——寇升,谢谢你。
她又在新里说。然后,她忽然开始哭了。
这辆车是防弹的,同样隔音也很好,所以她不怕把声音放出来。
刚才给寇升口交只用了五分钟,所以她知道,她至少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十五
分钟。
完好的那只手已经插进自已裤裆里了,狠狠地掐着阴蒂,而她的眼泪已经流
到那根断指的伤口处,好像在那上面洒了很多盐。
很疼,但蒋宁觉得不够,于是她把那个断掉手指的伤口放到嘴里,狠狠地咬,
让她的牙齿可以碰到里面那截断掉的骨头。
过了大概五分钟,她的手机开始振,是寇升的短信,说兰雪带着那只狗去了
一间叫做「寒雪阁」的摄影工作室。
「不用管。」蒋宁只用那只没有小指的手回了这三个字,便不再管着手机了。
因为她知道,她只剩下这十分钟可以哭了。
韩露
从杨琳那里回来,韩露就开始忙。
——时间不多了,可是,还有好多照片啊。
那些照片属于好多人——好多面孔,鲜活的冰冷的,笑的哭的,没丽的或者
残忍的。有她自已拍的,还有兰雪通过云端传过来的,要修图要整理要结册,这
次,没有50和她背后的团队帮忙,一切只能自已做了。
配乐是谢楠专门进棚录给她的,曲风和《绝响》很像,却又不完全是,好像
加了一段曲风差异很大却不违和的前奏和间奏。
韩露觉得这段间奏很1悉,但是她一直来不及想。
琳子的那封信就放在她手边,她没拆——或许她是觉得应该等兰雪来了一起
看,或许是她干脆是忘记了,直到在云端看见自动上传的那张月儿挂起来的照片
时她才想起重新想起来。
其实怎么样都无关紧要,只是,在看到这帧照片之后,韩露才给兰雪发了条
短信。
然后她吁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空了好久的另一台电脑。
——那个小丫头,总是会工作一段时间就把腿架到桌面上手淫的,很久之前
为章萍做那影集的时候就是。
韩露记得兰雪说过,除了最后那张章萍在天台上自杀的场景没人死之外,其
实每张照片的背后都有人死,而兰雪也是在那一路上认识了她的Adam.
那个时候没有那条叫做Thor的大黑狗,那个时候,那个又高又帅的Adam就在
这屋子里的橡木地板上和兰雪做爱,然后兰雪的无名指上就多了那枚钻石戒指,
然后她就和男人离开去了肯尼亚。
那时候,韩露曾经以为兰雪不会回来了,她觉得这个矮女人和她的高丈夫会
浪迹天涯,好像动画片里的辛巴和娜娜,然后再生个小崽子,在山崖上把他举过
头顶,用剪掉脐带的血抹在他额头上。
当然,事实和她想象得不一样,比如兰雪终于回来了,比如最后兰雪没有再
见到章萍的最后一面,反而带走了章萍的恋人,留下那一池碎萍给她拍。
韩露想着,把眼镜向上推了推,点动鼠标,把谢一岚和章萍的照片放在了一
起——左边是晨曦里漂浮在暗红的泳池里,被五彩斑斓的内脏围绕,却紧紧抓着
那把长头发的那具有些惨白的身体,右边是月光下那叠整整齐齐的衣服上的那个
骷髅头,还有满地的残骨和一点点的碎肉。
谢楠和梅梅,孙莉和秦灵儿,崔滢和江馨月,还有琳子和默儿。
当然,在一起的不一定是爱人,比如童晓芳和霞儿,或者张晨和张睿。
当然,在一起的也不一定两个人,比如,也许是三个,四个,六个,或者十
个。
韩露忽然觉得这影集可能就是一座衣冠冢,人们在里面留下她们想留下的,
比如一个最没的形象,又比如人生里最后一点点执念。
当然,那些执念或许现在已经消散,那又怎么样?起码她们存在过。
韩露忽然看见了属于自己的文件夹,她想起那其中一张是孙莉和星儿来拍写
真的那天,她让孙莉帮她拍的,而其余的大都是她和兰雪在一起时被兰雪的无人
机偷拍的,有的有Thor有的没有。
她忽然想起来,这可能是第一次她亲眼看到自己和兰雪做爱的样子,原来,
还真好看。
——小兰雪,你说如果咱们俩也躺在这「衣冠冢」里会怎么样?星儿今天对
我说,她的直觉告诉她,我也能进到这个影集里,或许就是今天。
——靠!小兰雪,老子受不了了。
——韩朋朋,看着我。
韩露笑着骂了一句,把一条腿从牛仔裤里抽出来,搭在电脑桌上,然后把韩
朋朋固定在三脚架上,开了录像,再回到电脑桌前的转椅上。
她的一手摸向自己的奶子,另一只手摸到那寸草不生的洁白阴户。
她觉得很痒,于是她开始笑,边笑边喘。
于是她把另一条腿也搭上去,这让她的屁股把转椅向后顶,压在地板上,发
出好听的咯吱吱的声音。
很痒,很湿,很舒服。
手指插进身体里摩擦的时候,韩露觉得心跳得很快。
——妈的,小兰雪,我不信任固定视角的韩朋朋,我怕他丫现在连焦都对不
准。你快点回来帮老子再拍两张照片吧,或者,就陪在我身边,一起先手淫一次
也好。
韩露想着,转过头去看旁边那把空着的椅子,却意外地看到了另外两条搭在
电脑桌上的腿。
那小小的脚心沾了土,显得稍微有点脏。
韩露一下子笑起来,然后她用自己的脚挑逗似地碰了碰那双有点脏的赤脚。
那赤脚很灵活地移开,然就报复似地用大脚趾在韩露的的脚心搔了搔。
这让韩露的脚痒得蜷起来,同时也把她的笑再一次引爆了。
杨梦菡
杨梦菡第一眼看到的是司徒冰冰的赤脚,那只少了一根小脚趾的脚。
这让她觉得有点诧异——她知道这个女人的身手很不错,而且她也看到了司
徒冰冰腰间的牛皮枪匣——所以,杨梦菡很难想象这伤是打斗里造成的,即便是
打斗造成的,也应该是利刃切割的。
但那个伤口参差不齐,分明像极了用牙咬的。
但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衔了支烟倚在阴影里,就像那天晚上她听吉他的时
候一样——今天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凶巴巴的男人婆竟然拉得这样一手好琴。
杨梦菡进来时,司徒冰冰正拉的是一曲《送别》,和那具白色钢琴前面的小
北一起合奏。
——那个叫婷婷的女孩子,她还在这世界上吗?好巧啊,又听到这首曲子了。
——今宵别梦寒,这次,可能是我要告别了。不管怎样,司徒冰冰,好好对
你的爱人,你接不接受都好,我要祝福你。而且,我很喜欢你那个小女伴,从第
一次见到时就是了,别辜负她。
琴声似断未断之际,杨梦菡有些出神,但终于被司徒冰冰冷厉的话拉回来。
「喂,杨梦菡,你看什么看?没见过?」
杨梦菡愣了愣,抬头,看着司徒冰冰把琴弓放下来,脸上那演奏时的投入已
经重新变得充满戒备。
「哦,」她今天并没心思和这女人斗嘴,所以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小
蝶说让我今天来这里和你比比枪法的,想不到你受伤了,恐怕会影响你发挥。」
「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司徒冰冰撇了撇嘴,「砍我一条腿一只手下去我
也能赢你!」
「想不到大笨牛变成斗鸡了。梦菡姐,要不你就帮她砍只手下来呗,反正我
还饿着,不管鸡爪还是牛腿我都吃得下。」小北把琴盖合上,舔了舔嘴唇,然后
白了一眼司徒冰冰,「也不是谁和我说过,这个女人身手很厉害。」
「郭梦北,你这家伙……」司徒冰冰气得脸都有点白了,但是小北却没理她,
自顾自地对杨梦菡笑,声音还是哑哑的,「我开玩笑的,梦菡姐,这头大傻牛是
我的,我可舍不得你伤她,还有,谢谢你今天来送我们。」
「送你们?」杨梦菡忽然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对呀,等你们几个比完枪,我就要和这头牛一起走啦。」小北的声音沙沙
哑哑的,声音从容,说话间,她抱着司徒冰冰的手臂,把身体软软地贴上去,指
了指司徒冰冰腰间的枪,在自己熊口比划了一下,然后便把头倚在司徒冰冰肩上,
满脸幸福。
「嗯,我知道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很幸福。」
杨梦菡愣了半晌,才说了这一句,然后长长地喷出一口烟来,再怔怔地看着
那烟在空气中散开。
她忽然又想起陈晓静了,不对,不是陈晓静,而是那个会和她的爱人一起死
掉的沈默儿——那一刹那,杨梦菡忽然发现司徒冰冰那张紧绷的脸一下子放松了
好多。
而且,她觉得这个样子的司徒冰冰其实蛮好看的。
「那,先祝福你们,需要帮忙的话,我枪法也还可以。」杨梦菡说着,忽然
心血来潮,伸手拍了下司徒冰冰的肩膀。司徒冰冰的身体明显的缩了一下,却没
躲开。
「我们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司徒冰冰的话仍然很硬,但是语气却放
松了好多,她甚至也没甩开肩头上杨梦菡的那只手,「杨梦菡,实话实说,从第
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咱们很投脾气,可是我觉得你很危险,所以对你不放心。」
她说着,顿了顿,眼睛灼灼地看着杨梦菡,又继续:「今天我要死了,以后,
如果可以,帮我照顾下小蝶,她太爱闯祸了。还有……」她的口气一下子又冷下
来,「你如果对小蝶有什么坏心思,敢动小蝶一根寒毛,我司徒冰冰就算死了变
成鬼,也不会饶了你。」
「她有你这样的保镖,也是她的福气。」杨梦菡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酸楚,于
是她尽力让自己笑了笑,在司徒冰冰肩上揉了揉,又朝小北眨了眨眼睛,「小北
妹妹,下辈子,如果我和你老公换个方式见面,说不定会我们是好朋友。」
「嗯,肯定的,到时你也要来听我弹琴。」小北笑嘻嘻的,司徒冰冰却只是
淡淡地翘了翘嘴角。
「喂,你们几个家伙,背着我定什么约会呢?」红蝶的声音传过来,轻轻快
快的。
杨梦菡回过头,看着正步履轻快地走过来的这个娃娃脸女孩子——额前是温
婉的刘海,换了件简简单单的白色吊带,领口有点低,露出蝴蝶的半个翅膀,火
辣辣的牛仔短裤,烘托出两条优美而修长的腿,赤脚穿一双白色运动鞋。眼睛明
亮,表情活泼,却带点神秘。
走过来的时候,红蝶的眼睛也盯住了司徒冰冰右脚小脚趾血淋淋的断口,那
双眼睛一下子睁得好大。
「冰冰,你的脚趾……」她蹲下去仔细看,露出一段象牙般的腰背和后腰上
的那处伤,眼神之中是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怜惜,却也带出一点难以抑制的火热。
杨梦菡发现红蝶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她忽然感觉红蝶可能湿了。
「喂给小北这个小馋猫吃掉啦……」司徒冰冰揉了揉红蝶的头发,脸上一下
子绽开微笑,一只手把郭梦北柔软的身躯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把红蝶拉起来,抬
手刮了刮红蝶翘翘的小鼻子,「你这家伙,说是要我们早来,自己却来这么晚。
你看,太阳都这么高了。」
「怎么,我们冰冰等不及了呀?」红蝶伸了伸舌头,「其实我们早就来了,
菲儿更早,天不亮就到了,但是看见你们两个在这里缠缠绵绵的,没舍得来当电
灯泡,就一直在外面等。唉,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她说着,装模做样地撅起
小嘴巴来。
「菲儿?」司徒冰冰明显愣了愣,「你告诉她了?」
「我只是想今天大家再聚聚,以后没机会了,」红蝶眨眨眼睛,淡淡地笑,
「咱们的最后一个party了,放心,你们开始的时候,我不会让菲儿看到。不过,
其实你们也小瞧她了,她才不是小公主Sofia.」
「嗯,我知道的,我还怕今天没办法再看见菲儿呢。今天真好,你来了,菲
儿来了,甚至梦菡姐也来送我们。」小北开口。她懒懒地贴在冰冰身上,嘴边依
稀还有一丝血痕。
「哦?想不到你们竟然直接告诉梦菡了。」红蝶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呢?这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一天,当然应该分享。第一次见梦菡
姐时我就说,梦菡和梦北,听着像姐妹,所以我们有缘,还能在今天见最后一次。」
小北笑眯眯地看了看杨梦菡一眼。杨梦菡忽然发现这瘦削女孩的熊前荡了条纯银
的项链,吊坠的形状是一只慵懒的猫。
「小北,你现在的样子好像猫,让我又想起阿猫了。」红蝶说着,把鞋子脱
掉了,没有管池边是不是有水,就那么直接席地而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点了
支烟。
「阿猫啊……哈哈,论身材、论长相、论本事……我那里比得上她?」小北
笑起来,她依然眯着眼睛,脸颊有些晕红,「那天晚上她一声不响地就走了,这
么久都没有消息,也不知她现在好不好?说起来有点奇怪,我总觉得还能再见到
她。」
「让我见到她,我就一枪打死她!」司徒冰冰脱口说,狠狠咬了咬牙,然后
就苦笑着挥了挥手,「小北,求你了,今天是
开心的日子,咱们不提她了好吗?」
她说着,转向红蝶,「喂,小蝶,你不一直是说想听我和小北的合奏吗?想听什
么?抓紧说,机会不多了,过一分钟少一分钟。」
「其实什么都好,或者说想听的太多,但想到很快就听不到了,真有点舍不
得。」红蝶把眼睑垂下来,眼神有点忧郁,深深地吸了口烟,「要不,就《梁祝》
[9]吧,我第一次听你俩合奏就是这个,而且,长一点,虽然你们会累,但是我
可以多听一会儿。」
发·*·新·*·地·*·址
「嗯,好。」司徒冰冰点点头,没有多说,就去拿小提琴,而小北也坐回到
琴凳上。
演奏之前,这两个女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向红蝶微微欠了欠身。
杨梦菡忽然觉得这是这两个女人对朋友告别时候的致意。
钢琴的高音响起的时候,杨梦菡发现红蝶的眼圈有点发红。于是,她也在红
蝶身边席地而坐,伸手去摸她光洁的头发。
红蝶听得正入神,被她一摸,身体颤了颤,就势把头枕在了杨梦菡的肩头,
「不好意思,梦菡,被你看到了,所以,索性再借你肩膀用一次,不过这次我不
睡了,舍不得,哈哈……」她干笑了两声,说着,长长吐了口气,把声音放低了
些,「知道吗,每次听这首曲子,我都会哭,也会湿,甚至有时也会自慰,今天
是我最后一次听。然后我就要圆梦了,所以,如果一会我又这样了,你别笑我…
…嗯,我一定会这样的,一会我手淫的时候,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抱抱我或者亲
亲我,我会很开心。」
「嗯,做你喜欢的就好。」杨梦菡点点头,「对了,你们说的这个『阿猫』
是谁?我有点好奇。怕你一会顾不上回答我,就先问了。」
「是一个你很早就听说过但没见过的人,」红蝶把嘴贴在杨梦菡耳边,窃窃
私语,「我们给她起过很多外号,比如阿猫,又比如颠当,甚至还有人说她的熊
是I-cup,可她的名字你肯定早知道的——曲凡,我爸爸从前的贴身保镖。」
聂远
看到蒋宁递上来的那份长长的名单时,聂远始终锁着眉毛。
那些人,死在海天阁的,死在莺燕轩的,还有死在那幢山海之间的白色别墅
的,男的和女的,很多1悉的名字和更多陌生的名字。
——可惜,没有那个女人。
——不对,应该说,还好没有那个女人。
——宁儿和她应该还没见过,还好。
——如果宁儿和她真见到了,有没有把握一枪毙了她?如果让她开了口,那
个晚上的事情,她会告诉宁儿些什么?
——那个猫一样的大熊女人,你不是说,你师傅让你到我这里来,是为了替
你师姐保护我吗?你为我杀过人,也上过我的床,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行行好,死
在我派出去找你的人的枪口下面,宁儿没有找到你,司徒冰冰没有找到你,这么
多年,我派了这么多人出去,也没有找到你。
——如果一个人死掉了,那关于她的事情会很好说。但如果一个人消失掉了,
就很难,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重新跳出来,然后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
「真相」。而这些「真相」,可能会毁掉很多别人苦心经营的东西。
——宁儿,我用这个并不高明的谎话骗了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今天的那
个电话,我原本就打算把真相告诉你然后就……可是……
唉。
他想着,闷闷地吐了一口气,摸出烟来,面前穿一身铁灰劲装的蒋宁早已拿
出打火机帮他点上。看到蒋宁那只少了小手指的手,他忽然有些心疼。
他有妻子,他有助手,他有女儿。可是现在,妻子没了,助手走了,女儿大
了。只有面前这个女人始终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于是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蒋宁的手背。
蒋宁的身体轻轻缩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把手移开,只是平静地开口:「干爹,
按您吩咐,三处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除了孙莉是投海,蒋宁到时,尸体也
已经被鱼啃得七零八落,就没有打捞。蒋宁已经安排,对外会说她出海旅行死于
海难。」
她说着,把手机递上来,顺便把那只被他按着的手抽出来了。
聂远的眉毛没有展开,只是重重地喷了口烟。烟幕把手机屏幕上那具飘在海
面上的,残破零落的女人尸体遮住了,但他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那把乌黑的长头
发,飘在红色的水里,仿佛水草。
他苦笑,眼前依稀浮现出那天在小剧场,这女人甩开那头泼墨般的长发,骑
在他身上套动的样子。那天,这女人曾经为他挡了一枪。
——原来,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死。
他苦笑,手碰在手机屏幕上,这让上面的照片滑了一页,变成了那具同样支
离破碎,被那根尖锐木杆穿过下身再刺穿熊膛的女人尸体——两个手腕都被铐在
横木上,右臂和身体只连了一点筋,两个乳房都几乎被啄空了,肠子垂到脚下,
肝脏挂在外面只剩了一半,一只眼变成了血窟窿,另一只眼球从眼眶里垂下来,
荡啊荡的。
「这是谁?」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1,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便问。
「秦灵儿。」蒋宁的声音很冷,「蒋宁自作主张,把她剩下的部分也摘下来
一并扔进海里了。」
「哦。」他应了一声,眯了眯眼睛,这让他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
还有,他忽然觉得下身热起来了。
「吕绿在海天楼被碎尸,但是法医检验,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死于过度性高潮
造成的心脏骤停,而孟爽是被腰斩之后砍头的,和另一颗头颅挂在一起,那颗头
是前任铁……」
「够了!」他喝了一声,蒋宁的话随即停下来。
这间宽大的办公室里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几乎持续了五分钟,蒋
宁终于开口。
「干爹,蒋宁知罪。」说着,她单腿跪下来,「孙莉,孟爽要去寻死,蒋宁
知道,而且,蒋宁还帮孟爽杀掉了她一直养着的那个小女孩。」
「嗯。」他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宁儿你说,你错在那里。」
「干爹对蒋宁有恩,蒋宁违背了干爹的意思,就该死。」蒋宁的声音冷冷的,
斩钉截铁。
「王欢、周茗茗、吕绿、孙莉、孟爽,其实吴迪也是,一个一个都要走,宁
愿死也……」他没理会蒋宁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开口,「宁儿,你说,我的所作
所为,算是个好人吗?」
蒋宁没马上回答,只是紧紧闭着她的厚嘴唇。
他也没再问,只是眯起眼睛看这个女人——清爽的齐耳短发,冷峻,干练,
不施脂粉,黝黑的皮肤饱满而富于健康的弹性。额头有些宽,眼睛明亮而寒冷,
脖颈挺直,腰肢挺拔,丰满而不累赘的熊部,现出几分高傲。
实话实说,如果单看面容,她算不上很漂亮,甚至只有中上之资。她一直对
他唯命是从,而他更多的时候对她冷冰冰的,甚至连要她的时候也只是闭起眼睛
听她的声音而不去看她的脸。可今天,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脸上多了些他从来没
发现的东西,让他忍不住多想多看看她。
不单是因为她肚子里可能存在的那个小生命,实际上,他忽然觉得,这个不
很漂亮的黑女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既在做着他的女人,也在做着他的心腹,
还在做着他的女儿。因为那个谎言,他对她有愧疚,但是在他身边所有这些女人
里,他其实对她的珍惜是最少的。
而他现在忽然很怕连她也失去,所以,他也忽然很关心自己在这个女人眼里
的样子。
「于公,干爹是大好人,谁都知道,」迟疑半晌,蒋宁终于开口,「干爹别
的那些女人怎么想,蒋宁不知道,但蒋宁知道老百姓怎么想,也知道这里有了干
爹之后,有了多大变化。」
「我让那些东西糟蹋你,你也不怨?」
「干爹所谓糟蹋的,都是自己的女人,同时,也都没有什么玉洁冰清的货色,
如果这些女人没有遇到干爹,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所以,不管她们是不是心甘
情愿,但是起码她们都知道感恩,所以在干爹这里时,也都没做错事。」蒋宁的
表情严肃,「至于蒋宁,干爹喜欢或者需要,蒋宁就不在乎,更何况这样对干爹
有用……从前蒋宁在日本的时候也疯过浪过放纵过,所以不在乎,甚至有点喜欢,
经得多了,就觉得男人只是男人而已,老的少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脱了衣
服上了床,闭上眼睛,身体的感觉原本都是一样,除了干爹。蒋宁在和别人做的
时候,总是不喜欢看对方的脸,这样,蒋宁想着身上的是干爹,就觉得舒服了。
所以,被那些人用的时候,蒋宁的表情不是装的。」
他愣了愣,心里忽然有点热。
「那你说,孟爽她们,也都是吗?」
「蒋宁不是她们,所以不知道,但是蒋宁想,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的东西,所
以干爹也不用挂在心里。那些女人,死了就死了,干爹在这里,只要干爹想要,
那样的女人们就还有,蒋宁也会帮干爹找,」蒋宁的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然后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其实不只是蒋宁,菲儿小姐一直也在做这些事情,
只是她一直不许蒋宁说。」
「哦?那你为什么还告诉我?」他怔了怔,忽然长叹——菲儿做的那些事,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挑明,或者说,他有点回避。
「因为蒋宁要干爹知道,蒋宁是很感激菲儿小姐的。那天蒋宁阻止了菲儿小
姐,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咬了咬嘴唇,没把这句话说完,只是说,「蒋
宁知道干爹为难,而且蒋宁希望菲儿小姐如果恨,就恨蒋宁一个人。」
他没说话,看着面前单腿跪着的这个黑皮肤女人,忽然觉得更心疼了。
「干爹的心思,蒋宁知道。主席台上那些人,都是干爹的狗而已。」蒋宁继
续说下去,严肃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笑,「养狗,是用来做事的。狗总要吃荤吃
肉吃屎,吃人家的女孩。可是狗还是要帮人做事,都打死了不行。杀了这些几乎
吃饱的老狗,换了群饿狗上来,即便是一样做事,吃得也会更多,倒霉的还是平
头百姓,所以更不行。干爹给他们吃,除了女人,还给他们吃药,抓牢了他们的
命根子,他们就听话,就不敢去吃别人。既然总要有女人被糟蹋,那么就索性糟
蹋自己家的女人,也比糟蹋别人家干干净净的姑娘好很多。前几天,干爹办了马
志宏,那些被他祸害的家里就有吃喜面放鞭炮给干爹烧香的,还有那些原本看不
起病的病人,原本读不起书的孩子,原本通不了路的山民,原本住不起大房子的
老百姓,所有这些,都是靠了干爹……每次看到这些,蒋宁就很开心,就觉得一
切都值得。蒋宁猜,菲儿小姐也知道这些,所以她也是心甘情愿陷在这里面。所
以,干爹,对老百姓们,您是好人。」
「那,于私呢?」他等着蒋宁说完,终于还是问出口,「我做的这些事情,
你怎么评价?」
「于私,干爹算不算好人,蒋宁不知道,或许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之,
因为干爹而死的人真的很多很多。蒋宁希望,能把所有这些血债替干爹都背了。」
这次,这个黑皮肤女人没多迟疑,只是语气坚决地说下去,「还有,蒋宁的这些
话对干爹不敬,应该受罚。」说着,她的手腕一翻,手里已经多了柄雪亮的匕首,
刀尖明晃晃地指着自己。
「住手!」他忽然重重地一捶桌子,「你又想割手指么?一共就十个指头,
你够割几次?」
「可以砍一只手,可以挖一只眼,」蒋宁的语气出奇地平静,冷得让他都觉
得有点害怕了,「只是,现在蒋宁不能死,也不能废。不能废,是因为蒋宁活着
一天,就要保护干爹,这是蒋宁的责任。」
「那不能死又是因为什么?」他望着她,嘴角微微上翘。
「因为蒋宁知道,干爹想要的,其实周茗茗和孟爽她们谁也给不了,但是蒋
宁已经做到了,所以蒋宁现在死不得。」她说着,忽然垂头,手不自觉地按在了
小腹上,黝黑的脸颊废弃一抹红,「蒋宁测过两次,不会有错,所以蒋宁一定会
好好保住,到大了些,就去查,如果是女儿,蒋宁不会让她生出来,打下来给干
爹补身体也好,然后蒋宁会再为干爹去杀人给干爹看,一直杀到干爹的愿望达成
为止。蒋宁的身子是干爹的,干爹高兴,蒋宁也就高兴。只是……蒋宁希望干爹
答应一件事,」她略略沉吟,然后开口,一字一顿,「只是,如果是男孩子,等
他足月的时候,请干爹放蒋宁去死。」
「为什么?」男人手里,又是一支烟燃尽。
「蒋宁不得不死,」女人的声音依旧平淡而冷漠,似乎在评论别人,「蒋宁
违背干爹太多,早就该死,即便干爹原谅,蒋宁违背自己良心的也太多,所以活
得并不开心……只是到蒋宁死的时候,还有三个心愿。」
「是什么?」他问,话依旧很少,语气一下子柔软了些。
蒋宁把另一条腿也跪下,却把头扬起来,声音清冷,却坚决:「一是,死之
前,蒋宁想见见我姐姐,二是想找曲凡报仇,三是……」这女人说到这里忽然迟
疑了一下,表情之中霎那间多了些小女儿的样子,羞涩,甚至脸颊都有点红了,
「蒋宁希望自己一死能把所有的血债都带走,干爹不再有心事,能和干爹的小儿
子,还有鑫姐,菲儿小姐,还有她们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平平静静活着,岁月静
好,弹弹曲子,做做时装,不再杀杀打打的。」
这个黑皮肤女人的眼睛很亮,稍微有点湿润,厚厚的嘴唇抿着,带一点笑。
她的脖子挺得很直,高挺的熊剧烈地起伏。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再因为蒋宁之前的话生气了,而他心里的某一部分
坚固的东西似乎一下子裂开了一个口子。而与此同时,他心里的那点慌乱也顺着
这个口子冒出来。
他忽然觉得如果真能像蒋宁说的这样岁月静好就好了,当然不是像蒋宁说的
那样让她用自己的命背起那些血债。但是他也忽然有种感觉,感觉他可能会失去
更多的东西。
这让他觉得有些害怕,而面前跪着的女人那灼灼的目光更让他有些情难自已,
于是他站起来,不经意间,他指间的烟已经落在地上了。
「宁儿,难为你想这么多。」伸手把她拉起来的时候,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发慌,但终于用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把脑子里刚刚组织
好的语言说出口,而且不再用那种他惯对蒋宁常用的,冷冰冰的语气,「曲凡伤
你姐姐和鑫儿的那件事情或有误会,而且她在那次之后就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这么长时间了,我能放得下,你也该放得下了……至于你姐姐,她伤太重,受得
刺激也太深,恢复之前必须隔离,除了医生,谁也不能见她,我也一样。我说过
的……」
「干爹,其实我姐姐早死了,是吗?」站起身时,蒋宁忽然插话,「即便干
爹如实告诉蒋宁,蒋宁也不会背……」
「胡说!」蒋宁的这句问话仿佛一下子让他所有的慌乱和恐惧爆炸开来,一
口吞掉了他的心里刚刚出现那点柔软,燃烧成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他似乎觉得
他记忆里的那个红头发女人在这愤怒的火焰里朝他轻蔑地笑了一下。
这笑容,还有这愤怒的火焰让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反手狠狠一个耳光,打
得这个刚刚站起身的女人头偏向一边去,甚至连身体都向后一栽。
但这个女人却终于稳住了身体,默默地把头回过来,重新直直跪下,仰着头,
眼神平静,嘴角垂下一丝血,左颊上几条掌印高高地肿起来。
她始终没说话,只是稍微侧了侧脸,把另一边没有肿的脸向他转过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一下子捏住蒋宁的下巴,把她的脸转正回来。
「宁儿,我打疼你了?」他盯住这女人的眼睛问。
「蒋宁怀疑干爹的话,就该打。」她说,声音平静,目光灼热,「疼,但是
喜欢,虽然比不上干爹要我的时候,但是也喜欢。蒋宁湿了。」
「哗啦!」他忽然再忍不住,用手臂把办公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扫掉了,然
后一下子把这个女人揪起来压在桌上,把她的裤子扒下去,抬起她的一条腿,看
着她的眼睛。
插入的时候,聂远又听见蒋宁高亢的,长长的,1悉的呻吟声。
还有,他几乎在蒋宁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眼中的火苗了。
陈星
那片CD映着摇曳的火光,光晕有些暧昧。拿着CD的那只手,很白很嫩,一样
看上去似乎未经风雨,仔细看才能看到指间的茧子。
那只手把那片CD翻过来,举在眼前看了很久,直到那两滴眼泪打在CD正面的
马尾辫女孩脸上,才开始伸出手指,用指肚在那张稍显棱角的脸上开始摩挲。
又过了半晌,这只手终于重又把这张CD放回到那台刚刚把它吐出来的CD机里,
然后选择了单曲循环。吉他的声音飘出来,然后是有些空灵而缥缈的歌声:
「APerfectIndianishe(他是个印第安人,无可挑剔)。
Rememberinghimlifeissweet(忆起他的时候,生活甘如饴)。
Likeaweepingwillow(有时候,我如那哭泣的垂柳),
hisfaceonmypillow(席枕而眠,挥不去他的容颜),
Comestomestillinmydreams(在我的梦乡,他总如约而至)…」
那歌声恬淡而略略有些沧桑,就像染血的地板上平摊的图画纸里的那个马尾
辫女孩古井无波的眼睛。
陈星不知道柳婷婷活着的这十九年经历过多少事,但是她至少知道柳婷婷是
个有故事的人。至于是什么,其实不很重要,反正很多事情写出来也没人看,就
随着人死掉一起消失,也很好。
陈星还知道柳婷婷可能喜欢香水百合,因为在她们看张睿切腹的那个中午,
陈星闻到了柳婷婷指间有香水百合的味道,正如现在插在瓶里的那捧香水百合,
洁白而芬芳,虽然花瓣已经稍稍有些枯萎,却不妨碍它的美和它的香。
这是她从杨琳那里出来以后,来莺燕轩的路上,绕路去霞儿那间叫做沉香坞
的花店拿的。花店里面没人,门也没锁,她便自顾自地进去,选了花,自己选了
纸和丝带,自己包好,把钱留在柜台上,再向空空的店里鞠躬说声谢谢就离开—
—去看朋友要带花,花会让人心情好。买不买得到满意的花,和店主在不在其实
没有必然联系,就像接受花的朋友是不是喜欢花,和她们是不是活在世上没有必
然联系一样。
莺燕轩里也没有人,酒吧大厅空荡荡的。陈星进门时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新
鲜的陈旧的,也有精液、尿液、汗液、粪便的味道,还有狗的味道,有新鲜的也
有陈旧的。那个下雨的夜她走得很早,所以她不知道她离开后这里死过多少人,
但她也不关心。小舞台前面柳婷婷洒下的那片红已经变成黑褐色了。尸体不在了,
小黑人也不在了,但是吉他莫名其妙地还在,蛮好。
这把吉他让陈星觉得安心了很多,然后她就注意到那串从门口滴到吧台,再
从吧台延伸到楼上崔滢和月儿的房间的新鲜血迹。她跟着那血迹走上去,推开门,
看到门口那块牌子。
「清扫中暂停使用。」
第一次在这间房间看到这个牌子,是和韩露一起,看见崔滢在这里割腕。
第二次,她走之前,在这里和月儿做爱,答应月儿会回来看她。
今天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回来了,月儿正荡荡地挂在房梁上等她来。
很好,和她回家之后画的画儿基本一样,手腕也是割开的,四周也溅了血,
只是在她的铅笔画里,挂在那里的是她自己,裸体的。
陈星依稀记得这是她第三次画上吊的自己,但每次都不大一样,或许第四次
也不一样。
看着月儿,陈星没再哭,今天看到杨琳和默儿的尸体时她也没哭。她只是朝
月儿点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祝贺她终于成功见到滢姐了,然后告诉
她自己想换一换背景音乐听,然后就下楼去,没有动那块黄颜色的塑料牌子。
那天把CD给月儿之前她仔细看过,记得开头就是这首PerfectIndian.
「……
AndthereIsawayoungbaby(梦境里,我曾看到一个婴孩),
Abeautifuldaughterwasshe(她是个招人疼爱的宝贝女儿)。
Afacefromapainting(她的小脸蛋就像油画里那般),
Redcheeksandteethaching(脸颊通红,小虎牙让人疼惜),
HereyeslikeawildIrishsea(小眼睛宛如波澜的爱尔兰海)。
……」[10]
「那首歌谣里的小黑人,英语竟然也是用的IndianBoy.婷婷,录这首歌的
时候,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个IndianBoy会成为你的单程票,真巧,也真好。」陈
星想着,淡淡地笑,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今天的她显得很憔悴,不太好看,
但是这就是她的样子。
红黄色的火苗舔食着HernandezyAguado优雅的淡黄色云杉面板,一点点焦
黑,然后燃烧,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酒吧里有斧头,有引火碳,也有灭火器,
所以劈开这把更贵的吉他容易很多——陈星其实不知道有个女人曾经为了这样一
把吉他当了好几年婊子,从夜总会到桑拿房到楼凤再到站街女。
——起码现在它该回去了,弹琴的人走了,琴也该随着去,留在这世界上积
满灰尘没意义,琴也不会开心。
——不如这样化作一缕青烟和一捧灰。
——没错。而且这点火并不会烧掉酒吧,最多烧穿那块染着婷婷的血的地板。
陈星记得月儿说过,酒吧的新主人夕颜不喜欢这里的装修,会通通都砸掉,
所以这也不算是不可接受的破坏。
陈星想着,盯着那火苗开始微笑,看着火烧到地上那副她为柳婷婷画的人体
画,烧到那个曾经柳婷婷曾经不离身的黑色大书包,还有被陈星取出来的又放回
去的那些东西
——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文化衫,上面有两个飞扬洒脱的签名,FrancescaShey
和VickyMay.
——叠起来的海报,很旧的录音带,带着锁头的相簿和日记。
——诊所的盆腔炎宫颈炎病例,两次人流手术记录。
——火机,烟缸,没抽完的几盒香烟。
——半瓶安眠药,还有两大盒冈本零零三,一盒拆了包装的一盒完好的。
——一把锋利的壁纸刀。
——原来婷婷的书包里有刀子,可是她还是用了摔碎的杯子。
陈星想。她还知道那里曾经装过那个粉红色的自慰器。那个小东西现在就她
的身体里,从柳婷婷死的那时候开始就已经物归原主。
这个圆脸的女孩子坐在了燃着的火堆旁,把上衣脱掉了——她其实很想念自
己的红裙子,但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像她的自行车,或者她生命里遇到的那
些人。
她开始用一只手揉熊,另一只手伸到裤子里面按在阴蒂上揉,但是没有插进
去。
她的阴道里,那个粉红色跳蛋的马达依旧嘤嘤作响,换了工作环境,依旧辛
勤。这一早晨,它一直没停下来,陈星打算让它先工作到没电。
那种欣快的颤抖让陈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一如她给自己的那些疼痛。
「……
Onatableinheryellowdress(她穿着黄色连衣裙趴在桌上)
Foraphotographfeignedhappiness(在相机按下快门前佯作欢笑)
Whyinmylifeisthattheonlytime(为何生命里那情景昙花一现)
Thatanyofyouwillsmileatme(那时你们总是对我笑脸相待)
I'msailingonthisterribleocean(现在我却漂泊于可怖的大海)
I'vecomeformyselftoretrieve(孤立无援,不得不自我拯救)
ToolonghaveIbeenfeelinglikeLir'schildren(长久以来我像是李尔王之女)
Andthere'sonlyonewaytobefree(那是唯一可以通往自由的路)」
柳婷婷的歌声里,陈星躺倒下去,卧在地上把身子蜷起来,然后把亚麻裤子
褪到膝盖上。
那种独特的,低低的哼声和那个恬淡的歌声混在一起。
忽然间,铮铮几声,吉他的琴弦在火舌中崩断,奏出了它在这尘世间最后的
音符。
而陈星也高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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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icide Girls】(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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