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8日
第六回伙伴
行礼完,牛盼春将一张他说的电子纸放到了檀氏兄妹面前,那上面的人物正在快速地变化。牛盼春道:“我这里有两段影像,记录了多年前发生的一段关于李孝伯和陶隆的事情,你们先看看吧。我希望你们接下来能去跟随他们二人,暂避祸端。”兄妹二人拿过电子纸来,便把发生在河西的事看了一遍。
从牛盼春那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月明星稀,今夜天色不坏。
二人年龄虽小,却都是极聪慧之人。他们得知自己的阿公檀道济明知能受牛盼春之助而逃脱,却仍安然赴死,正是出于对历史的尊重,便顿感自己之于历史之责,再不敢大意。
牛盼春那有很多从一千多年后带来的物品,但他的上级有严令,这些东西再不能拿来影响历史进程,所以檀氏兄妹没有得到任何礼物。
事实上,他们甚至也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任务。这一趟东山之行,更像是一场梦境。等明日醒来,也许什么都没有改变。
当然也有不同。牛盼春给二兄妹安排了临时避祸之地,小妹林儿去跟随名医陶隆修习医术,顺便调理自己的宿疾,而兄长檀羽则赴数百里外的赵郡,追随名满天下的大儒李孝伯,学文。
的确,在当今这样一个极度看重门第的时代,依附一个好的门第是成功的唯一钥匙。何况兄妹二人仍是南朝逃犯,公开身份并无任何好处,目前还是分开隐匿形迹为上。匡正乱局这种大事,也并非一天就能完成。至于以后如何安排行动,他会传信通知二兄妹。
这一番东山之行,当然也改变了木兰。檀羽向她坦诚了自己的来意,木兰笑道:“韩二郎那个二楞子我当然知道。反正从军之事已经确定了,北朝哪个将军不是杀人如麻,到哪个军中都是一样的,跟着他就跟着他吧。”
至于后面跟着他们的韩均韩二郎会如何对檀羽感恩戴德,便不消细说了。
牛盼春的两个侍女,光子和电子,分别作为引荐人,带领檀氏兄妹前往各自的避祸之所。兄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之深非同寻常。这一天突然就要分开,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林儿抚着乃兄的脸颊,眼中噙满热泪,幽幽地道:“阿兄,我们还能再见吗?”
檀羽紧抱着小妹,小声安慰:“一定能的,一定能的。”
就这样分别,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再见之日,会是兄妹纵横天下、书写历史的开篇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
牛盼春做了精心安排,他给檀羽找了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认作父母。老父古庖,母亲全氏。他们本是淮阴人,去年淮河发大水,被迫逃到赵郡。古庖本有一些灶台上的手艺,靠着勤勉赚了些银钱,便在赵郡东北数里滹沱河边一个叫槐沙的小集市开了家小酒肆维持生计。
而天下闻名的狂儒李孝伯,正在这个集中开馆授课。
檀羽前往拜师时,李孝伯正在给一群孩子教《论语》:“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念了几遍李孝伯才让孩子们停下来,抬眼问道:“大家觉得,这孔颜之乐,究竟所乐何事啊?”
这一问让下面的孩子闹开了。有人回答:“一会儿去钓鱼肯定很快乐,有个鱼窝子我都喂了好多天了。”有人回答:“我阿爹说他最快乐是每个月收租的时候。”
李孝伯笑了笑,忽然掩上书,说道:“好了,今天就这样。”说完,便拿起书本起身。下面的小孩儿一番欢呼,打打闹闹便离开了学堂。
李孝伯走出门来,看见了垂手恭立的檀羽,却似认得檀羽一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檀羽一时有些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李孝伯也不介意,面无表情地道:“已经耽搁了许多时日,好在还算来得及时。明日一早,随我去赵郡吧。”说罢便离开了。
檀羽心中一笑,“早听长辈们说过狂儒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也罢,不得闲暇一日,就要做事了。”
原来前赴赵郡的路上,陪同而来的光子已经将牛盼春的用意告知了檀羽。一群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人拉起了一支队伍叛乱,已在北方打下了许多城池,近期内正要攻打赵郡平棘城。檀羽若能在这一战中有所作为,便能在赵郡李氏这个天下望族之中站稳脚跟,这自然能对日后的成长多有裨益。
当下檀羽也不多言,便径直回到韩均的队伍中。
韩均的队伍目下一共八人。中间除了檀羽和木兰是强征而来,其余五人均是北朝的世家子弟,从小与韩均玩闹着长大的伙伴。韩均之父韩茂正是此次领命迎击叛军的主将,他有意让儿子立军功,就将这个小队编成了斥候分队,令其先行前赴赵郡侦查敌情,为来日的赵郡之战做准备。连日疾行,此时队伍正好来到槐沙集的驿馆休整。
檀羽一边走,远远就见一个身着绿衫的少女正在田埂上等他。那自然就是木兰。
韩均韩二郎也在一侧,见檀羽到了,便挽着木兰的手,高兴地道:“木兰阿姊,今天就看你的了哦,我都把你夸到天上去了,不知道有多厉害呢!”木兰拿手肘顶了他一下,“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到时候捉不到才丢人呢。”
那韩均少年心性,听闻木兰有一手捉蛇的本领,就一路央着她捉蛇。此时正好队伍休整,便要捉蛇来给大家打牙祭。
说话时,队中的其他几个小伙伴也走了过来。年龄最大的杨大眼问道:“木兰阿姊是跟谁学的捉蛇本领啊?我也想学。”木兰笑道:“大眼你是要带兵打仗的,学捉蛇做什么啊?我是很小的时候经常跟阿爷上山去捉蛇的。”
于是众小子边说边走,来到附近一个小山丘。木兰捡了一根树棍走在最前面,一帮小子便紧跟着。
初春时节,山中的蛇不少,不多时便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木兰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便见一根菜花蛇在里面游动。蛇这东西相当机敏,一感到周围有异状,立时便“嗖”的一下往前溜。哪知那木兰眼疾手快,没等那蛇溜走,手中树棍一挥,正中蛇的“七寸”,那蛇立时便不再动弹。众小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大声欢呼。韩均更是得意,跑过去抓起蛇在空中荡了荡,然后扔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麻袋里。
这时,后面几个小子纷纷抢上去拉着木兰要她教,韩均赶紧拉开他们,一把抱住木兰,说道:“我是队主,当然要先教我啦。”木兰轻轻一笑,啐道:“你这厮哪里有个队主的样!”众小子又是一阵哄笑。
这样说着笑着,不一会儿木兰又打了好几条,装满了一个麻袋。于是大家捡柴火的捡柴火,支灶的支灶,便忙活着烤蛇肉吃。
檀羽随着一群小伙伴玩,不自觉地便融入其中。家族灭门之后,他一直在逃难和奔波中渡过,现下才总算有了片刻的欢愉。
大家一面烧烤蛇肉,一面又在谋划接下来做什么。杨大眼便道:“我们练剑时用实兵容易伤人,阿文不是说要削几把木剑给我们平时练习用吗?我看你这几日走路时都在削,可成了?”
阿文名叫綦毋怀文,出身木匠世家,年龄虽小,却已经习得一手木工活的绝艺。綦毋闻言回道:“全都在我的包袱里了,一会儿吃完了去拿。”众小子齐答一声好。有了木剑的诱惑,小子们还哪有心思吃烧烤啊。于是大家草草地吃完蛇肉,便随着綦毋去取木剑。
回到驿馆,綦毋便从马驮的包袱里取出一堆木剑,一共七把。檀羽拿起一把来看,那剑削的十分整齐,剑柄还刻着一点简单的花纹,不由得暗自佩服綦毋的木工天赋。他心想,这小子长大后一定是鲁班的接班人,得好好留意着。
这时众小子中最有文采的小书生殷绍道:“阿文的剑削的真好,我得给你想个好听的名字。呃,就叫北斗七星剑吧。”綦毋却不干了:“我每把剑可都削的不一样呢,你也要每把剑取不一样的名字。”众人一看,果然每把剑的长短宽窄样式都不同。
綦毋有些得意地解释道:“阿绍你最爱读书,所以你的剑要像文人的剑一样有灵气。大眼的剑最威武,又宽又厚。韩二郎喜欢跑来跑去,所以匕首最适合了。小熙弹弓打得那么好,所以专门帮你削了把飞刀。小懿太小了,所以就短剑吧。木兰阿姊的剑我可是做了好久呢,你看多轻啊。我自己的剑是我们木工最拿手的单刃剑。哎呀,没有阿羽的。”
还是殷绍聪明,立即从包里摸出一本书放到檀羽手上,“我们是北斗七星,以后阿羽就拿着书站在中间不动,就是我们的北极星。”
众小子一起拍手称好。于是一帮小子便拿起各自的剑打闹起来。
第七回赵郡
次日一早,檀羽与韩均谋划,槐沙集离平棘城已不远,韩均可先带队在槐沙集至平棘附近来往的商贾中打探乱军集结的消息,好将情报快速上呈。而他自己则随李孝伯往平棘去赴会,有任何消息也将随时通报。
与二人同去的,还有一人,名唤眭夸。此人年龄与李孝伯相当,然而一头白发,据说是当年为一好友哭丧所致。其人是赵郡知名的逸士,与李孝伯臭味相投,不愿入仕为官,只爱在赵郡隐居厮混。
那眭夸见面就与李孝伯逗乐:“老腐儒,听说你收了个小腐儒为徒?”
李孝伯一脸严肃,未答一句话,只是闷头往前走。
此时虽已入春,这北地的天仍是极寒。檀羽出生在建康,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慷慨悲歌的燕赵故地。一路走着,古史中“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不忍油然而生。檀氏一族初蒙大难,檀羽逃至北地也是迫不得已,在这萧瑟风中行走,悲凉之情又能与谁言说?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远远便望见了平棘的东城门。此时这里丝毫还未有战争的迹象,那城门外热闹非凡,做生意的商贾、行脚的过客,各类杂耍、玩艺、吆喝,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眭夸跑到城门边一个马圈旁,付了些铜钱,便雇了三头驴。三人骑上坐骑,李孝伯对檀羽道:“德正家住西门外,我们得穿过整个平棘城。你要跟紧我们别走丢了。”
檀羽早知,“德正”是高平公李顺的字。李顺是李孝伯的从兄,因在朝中犯了些事,目下正在平棘闲居。
这平棘是自魏以后,赵郡移治于此,多年之后,便成了燕赵第一大城,气派非凡。那城墙均有三四层楼高,全是青砖垒就。从外城门进去则是一个极大的瓮城,少说也能容纳上千人的军队。城门处更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檀羽从小就常听老人们说起燕赵乃销金碎玉之地,赵女之风情天下闻名,从这城门处进去,便是这个久富盛名之城了。
不过,平棘的街道却与其赵郡治所的地位极不相称,道路多以小巷为主。或许这是因为平棘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的缘故吧。巷战发生得多了,百姓就想到把路修窄一点,这样敌人即使打进来,也比较容易分散抵抗。
平棘的水系是从滹沱河来的,不过自移治此后,河道便拥塞严重。一路走过,便见许多河道均已干涸,露出了河床,很多人甚至在河滩上摆起了摊子做买卖。
出西城往北走不多时,便到了李顺家。门外的装饰有些古,想来有些年头了。三人下得驴来,眭夸便在排头的驴屁股上一拍,三头驴便自已原路返回了。
府门径直开着。李孝伯是常客,不敲门便自已走进去。登堂入室,只见堂屋内已有十几个人。
堂屋布置很有趣,一进门便见孔子的巨幅肖像挂在正当中,两旁则是一副对联,写的是:“世易道衰,尚存竹林故事;言清行正,当效汉魏遗风。”屋内完全是按魏晋名士清谈时的景象安排。左右两侧宾客也很分明,一边是方巾束发的儒生,一边则全是僧道。值此佛学鼎盛时节,这一场景颇有趣味。
见三人进来,坐在主位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便站起来见礼,想必便是那位李顺了。李孝伯还礼毕,便将檀羽叫了过来介绍给李顺:“德正兄,此子便是我上次提到的檀羽。我已收他做我的弟子。望日后德正兄多提携于他。”李顺看了看檀羽,笑道:“能得贤弟教导,此子日后定是前途非凡呐。来,你与公主坐一道吧。”
这时李顺身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过来领着檀羽到了主位旁边的一个内间。拉开帘来,就见一个与檀羽年龄相仿的小女,正端坐在竹席上。檀羽见到其人,身子登时一颤,差点惊呼出声。
原来,座中坐着的,竟是他幼时的伴侣,受封寻阳的南朝公主!
寻阳公主已经嫁为人妇,因此着的是妇人打扮。然而她的脸颊白皙中带着红润,眼神清澈又带着迷离,她的身段含苞待放却又楚楚动人。寻阳公主,依然很没。
寻阳也在第一眼便看到了檀羽,她的口中立时发出一个温柔又急切的声音:“羽郎……”
伴着双方互相惊讶的眼神,檀羽也唤了声:“公主……”
寻阳站起身来,拉住檀羽双手,她的眼神柔和至极,仿佛随时要浸出泪水来,“羽郎,我听说檀阿公……”
檀羽却摇着头,只是问:“郗家对你还好吗?你怎么在这里?”
寻阳抿着嘴,小声道:“大郎病逝后,我就一直为他守灵。郗家见我哀苦,才许我出来走走,缓解悲思。听闻高平公在郡中开席论道,小妹就来此拜了师尊、学习文艺。如今,小妹已经没有亲人,师尊便如我的生父一般。”
檀羽闻言,便再难忍住对寻阳的怜惜之情,“为夫守灵,孤灯相伴,真是苦了你。怎么不给我写信?”
“郗家不让……”寻阳的声音极微,几不可闻。然而眼泪,终于不自觉地流下来。
原来,檀羽本与南朝皇帝刘义隆的寻阳公主自小就相好,本来是要由檀道济亲自去向皇帝提亲,却没想到被高平郗家抢了先。
那郗家本是自汉末赋税实行户调制以来而崛起的大户,因一直与晋宋皇室联结有亲,故而成了高平有名的望族。一山不容二虎,郗家和高平檀家素有过节,便让其大郎抢了檀家这门亲。要命的是,郗家大郎素来身体有恙,寻阳本是提前出嫁,却还没走到金乡,那短命鬼就一命呜呼了。寻阳与林儿一般年纪,还没过门就做了寡妇。加上后来,金乡被北朝不断蚕食成了边地,郗家日渐势微,寻阳在郗家的日子也就更加凄苦。
想到这里,檀羽新中也是一阵酸楚。他替她拭去泪水,扶她重新坐下,让她倒在自已熊前尽情释放压抑已久的的情绪。
第八回清谈
此时,外间又陆续进来几个人,把一个堂屋坐得满满当当。清谈也正式开始。
先有家仆端上茶来。李顺端起茶杯,闻了闻,开言道:“沙门慧观法师近日刚从蜀中云游归来,带回了一些蒙山茶。诸位品品,看看味道如何?”众人依言品茗。
这时僧道席中一位紫衣僧人说道:“贫僧半年来游览天下诸国,感触颇多。尤以西南之人,饮食好味,与中原之地大相径庭。就以这蒙顶甘露为例,嘬之在口,浓香入喉。非大性情之人,不能饮此物。”想来说话者便是慧观。
果然,众人见到慧观说话,纷纷拱手见礼。一位书生道:“法师化外之人,竟谈大性情。反倒是我等红尘中人,却偏爱我灵寿茶的清雅。”
身边寻阳此时已恢复平静,便小声向檀羽介绍:“郑羲郑公子是荥阳郑氏的子弟。”
僧道席中便有人欲起身反击,李顺挥手制止道:“今天请法师来,非为茶道。诸公若有雅兴,不妨择日再谈。吾等虽学建安,却不谈清言,专论国事。诸位想必也听说了,北海近日冒出一支乱军,一路向西,已攻陷多处城镇。颖川、西凉皆有响应。听闻蠕蠕也派军袭边,已打到了代郡。大魏立国数十载,一向对境内汉人多有镇压,无人敢轻易谋逆。可为何一夜之间,战乱四起?难道汉人素日懦弱皆是幻象?我是百思不得其解。慧观法师刚从北边过来,不如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檀羽闻言,心中怆然道:“他能说清楚才怪了,我若不是有东山奇遇,怕也是难知一二。”
果然,慧观摇摇头道:“说来真是奇怪,贫僧云游天下,半年前从北海至柔然,去的时候商贾云集,尚属祥和。然日前从蜀中归来,再赴北地,却见生灵涂炭,血流漂橹。细细打听,才知是荒土盟北海分舵的分舵主,忽然带着一群弟子从荒土盟中独立出来,成立了一个什么北海帮,揭竿造反。他们还联合了静轮宫、麦积山的许多弟子,声势浩大,立时打下了许多城池。更奇怪的是,很多地方的守军要么直接投降,要么就是军官被部下杀死后起义。因此,这支人马一路杀过来,竟未损失什么实力。”
檀羽虽已知道此事,但听此言仍是颇为震惊,心想:“早闻当今江湖三大门派,静轮宫、荒土盟和麦积山,一向泾渭分明,并无实质联盟。这些来自未来的人,究竟如何这般强大,能把三派的人马都汇聚在一处?”
李顺又问:“那这些乱军是为了什么造反呢?或者他们有没有什么檄文?”
“有倒是有,不过贫道不大理解,叫什么民主与科学。”
“哦?老夫也算行走过大半个天下,却不知这是何意?”
“贫僧仔细打听了这檄文是什么意思。这民主是说,天下是所有百姓的,不是皇帝一个人的,皇帝要靠百姓聚在一起投票选出来。而科学则是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仙鬼怪的东西,人要相信真理,要崇尚百工的技术。”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显出不理解。眭夸首先站起来言道:“太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这天下自然是百姓的,天子不过是代天巡狩,天子无德,民心自然相背。尧崩之时,诸侯均去朝觐舜,而不朝觐尧之子,舜不得已而登天子位,足见民心之向背。汉魏时之储君择立,官员均有奏荐之权。我就不懂了,让百姓都来选,百姓连皇子们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如何分辨孰贤孰劣?”
另一个青衫儒生道:“还有这个什么‘科学’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子曰:敬鬼神而远之。神鬼之事素来虚无缥缈,只是人心中的一个幻象,不做亏心事者,谁会相信这种东西?至于百工者,子夏有言: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崇尚百工的技术?难道要教人贪图物欲?”
他俩说完,两边众人纷纷点头。李顺捋捋胡须:“的确令人费解。看来,今天这个话题是谈不起来了。那我再出一个题目,请诸位参详。武王伐纣,便是顺天应人,王莽篡汉,便是倒行逆施。自古云:成王败寇。莫非此中果真全无天理吗?”
这次李孝伯率先说话了:“武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以服事殷,岂能与假作谦恭的王莽相提并论?”
眭夸见他说话,便突然笑嘻嘻地言道:“腐儒啊,腐儒!武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不过是论语的夸大之言,岂可相信!武王夺了天下便‘以服事殷’,若如与王莽一样败了,未尝便不是未篡之谦恭吧。”
另一个儒生摆了摆手,道:“尔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乃所谓春秋笔法。太史公说,记史乃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史官自有一家之好恶,试问这世上除了先圣之外,又有谁能真正堪破正邪道义。有言道:公道自在人心。孰王孰寇,本就当由世人评说。”
一位皂衣道士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武王也好,王莽也罢,亦不能逃于天地五行之外。天命武王兴,王莽灭,吾等凡夫,岂可尽知此等天机?”
“道长所言固然不错,所谓成败自有天定,然而人力亦非全无可为之处。依我看,自古的英雄不过是四个字,审时度势而已。纵观历朝历代,哪位开国之君,不是在无数天下英雄之中脱颖而出?其形势之凶险,创业之艰难,决非常人所能想象。吾等此番讨论,也不过是管中窥豹耳。另外,对时下的战局,依我看,也不过是一帮庸人作乱,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他这大话一出,满座哗然。先前的郑羲道:“李真奴兄这么大的口气,想必是有所恃而言吧?”
那李真奴正欲回话,门外忽然吵闹起来。几个法曹参军闯进门来。李顺连忙起身相迎:“冯参军来此,不知有何贵干?”那冯参军拱手还礼道:“请秃发破羌出来回话。”李顺不明所以,转身叫秃发破羌过来。那冯参军道:“请跟我们去一趟衙门吧!”
那秃发破羌就是适才给檀羽领路到内间的后生。寻阳见变起突然,连忙与檀羽解释:“秃发兄长是原南凉国主之子,南凉国灭后,其国主将之托付给师尊,故在身旁做了义子。”
那边冯参军二话不说便将秃发破羌带走,李顺忙叫家仆:“赶紧跟过去。”家仆依言而行。
李顺眉头紧锁着回到主座,慧观法师言道:“公子一向行正言恭,乃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今日怎地沾上了这等刑责之事来。”
“我也是一头雾水啊,”李顺站起身来拱手道,“诸位,今日之会不想横生出此等变故,实在是在下失礼。莫如今日就此散去,等了结了犬子之事,我等改日再会如何?”
郑羲便拱手道:“那晚辈先告辞了,世伯若有需要帮忙处,托人来庄上知会一声便是。”于是众人纷纷起身离开。李孝伯也起身欲走,李顺却抢上前拉住李孝伯,跟他耳语了几句。李孝伯道:“哦?兄长,贺喜啊。”李顺一阵苦笑:“好贤弟,就别说风凉话了,务必要替我办好此事啊。”李孝伯道:“只管放心,我即刻启程。只是我这弟子……”他说着指了指内间中的檀羽。
李顺道:“不如让贤侄留下来住几天。我观此子眼神炯炯、性格沉稳,应是个可造之才。我有意栽培于他,弟不会介意吧?”李孝伯道:“能得兄长指点,乃此子三生之幸,羽儿还不快来感谢。”檀羽忙走出内间,躬身向李顺道谢。李顺勉强笑了笑,便让家仆将檀羽与寻阳带出了正堂。
正堂之后是一处天井,中间一口大缸,盛满了水。这平棘人居所,不论贫富,均会在堂后设一处天井,每逢雨季时,雨水顺着房檐便落在天井内,以示“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
此时天井中并无一人,只檀羽和寻阳两个。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知该借此机会叙叙旧,还是说说兄长破羌的事。寻阳毕竟小女脾性,两件事情压在身上,她便不自禁地将两颗泪珠挂在眼眶中,眼看就要掉下来。她只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们为什么要抓兄长?”
檀羽看着这水灵灵的小女,江南少女的灵气在她身上一览无余。这个小女,原本与自己是青梅竹马,他本也筹划过以后明媒正娶,给她一生的幸福。然而时事作弄,让有情人难成眷属,更令寻阳的命运多舛,檀羽一时心情也难以平复,只好将其揽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几句。
第九回实证
羽、寻两人就这样心情复杂地在天井里坐了半个多时辰,就听见外面像是家仆回来了。两人连忙跑到墙边偷看。
此时正堂中客人已走光,只剩李顺和几个家仆。见探查的家仆进来,李顺忙问情况。家仆赶紧道:“小人一路跟随法曹来到府衙,太守已经升堂。见秃发公子被带到,劈头便问公子昨夜去了哪里,跟何人在一起。公子回答说与好友李均在得月楼饮酒,后因家人来报,说家中来了客人,便匆匆回家了。谁知太守惊堂木一拍,喝道:‘什么家中来了客人,怕是你杀了李均,将他抛尸河滩之上,才匆匆离开吧。’公子听说李均死了,又惊又悲,就在堂上说不出话来。太守见公子不承认,就想动刑,旁边一个主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守就说了句此案明日再审,便退堂了。”
李顺听了回信,沉思片刻,说道:“破羌虽有豪侠之气,却非嗜杀之辈,定是有人诬陷于他。”家仆道:“公子一向与人为善,不曾听说他与谁结下这般冤仇啊。”李顺道:“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样,你陪我去得月楼看看。”家仆应了声,“是”,主仆二人便出了门去。
这边寻阳听到兄长涉嫌杀人,却倒没有表现出檀羽意料中的惊慌无措。相反的,她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兄长不会杀人的,师尊一定能找出真凶。”檀羽奇道:“公主适才见到兄长出事,险些哭了,怎么现在却这般坚强?”
寻阳道:“羽郎有所不知,来抓捕兄长的那位冯参军本是家中常客,与兄长又是好友,两人经常切磋武艺。可今日他似乎完全不认识兄长一般,所以我才会这般惊惶。”
檀羽闻言大惊,按寻阳这说法,那冯参军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适才他还在思考,到底那些来自未来的人是如何能汇聚三大门派,不费兵卒就攻城拔寨。如果按照寻阳的说法,这个冯参军原本是个厚道、友善之人,突然转性则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冒充的。
来赵郡的路上,光子就和檀羽说过此事。那些人带过来一些特殊的易容工具,能轻易地装扮成其他人。他们通过这种手段渗进了很多重要衙门,看来冯参军便是其中之一。檀羽隐隐感觉到这个案子恐怕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但不论如何,他们终于开始杀人了。
念及此处,檀羽心中又是一叹。他当时还与光子说笑,问光子她们那个年代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有没有比太阿、湛卢更锋利的宝剑。
光子却严肃地回道:“我们那时最厉害的武器叫核弹,只要一枚,一个城的人就全部要死光。不过穿越时有名文规定,一切武器都不能带过来,穿越者有本事就自己去造。易容工具这种没有直接杀伤力的东西虽然可以带来,但不能用来易容成皇帝、权臣等影响历史进程的重要人物,否则会受到时空委员会严惩。”
檀羽不知千年之后杀人武器将作怎样恐怖的更新,但他知道,杀人者从来都是没有底线的。
又过了一会,李顺回来了。寻阳连忙跑出去拉着乃师的手询问情况。李顺叹了叹气,道:“昨夜破羌与李均在得月楼饮酒,破羌有事先回来了。今早得月楼的掌柜却在其楼下的河滩上发现了李均的尸体,连脑浆都出来了。太守闻讯到现场一勘察,立时断定是有人从楼上把他扔下来的。再一问掌柜,自然就知道了昨夜与他饮酒的破羌,这才派人前来拿人。”
“不对呀,这不可能!”那边檀羽喃喃自语道。
李顺好像听到了檀羽的话,便问:“贤侄,你说什么不可能?”
檀羽道:“世伯容禀,刚才你说那李均的尸身脑浆迸出。而小侄今日从平棘城中走过时,见许多河滩虽铺有乱石,但却是河道壅塞所致,所以乱石之下定是淤泥堆积。人从楼上摔下,经淤泥缓冲,断无可能受此重挫。”
李顺闻言,颇为惊异,“贤侄小小年纪,思虑竟如此敏捷?”檀羽连忙谦逊称谢。李顺旋又皱眉道:“不过贤侄这般说法,终究是凭空臆想。那得月楼号称‘得月’,其楼之高为平棘之最,人从楼上摔下来,岂有不粉身碎骨之理?”
檀羽当然明白李顺不会轻易相信。他心中开始快速盘算起来,不多时,他便有了主意。
只听他道:“世伯,小侄倒有一法,可令人心服口服。”
“哦?”
“小侄画一幅图,请世伯派人骑快马到槐沙集,交与驿馆里一位叫綦毋怀文的人,让他帮我做一点东西。明日一早,便知端倪。”
李顺对这个小子的话仍然是将信将疑,不过反正试试也无妨,便答应了。
檀羽心中早有计较,此时便要来纸笔,向寻阳问清楚李均的身材比例,画出了一副人体草图来。在草图旁边,檀羽详细标明了人体各部位如何制作,骨架以硬木雕刻,中间掏空,塞入谷草,重量不足处注水补足,表面则以泥土覆之,充当皮肉。虽然仓促间有些潦草,但他相信綦毋怀文的手工技艺,弄出个大概模样应当不成问题。
画完后,他便交给李府的下人骑快马去送信,并嘱咐他一定要让綦毋争取在明早以前完成。其时已将近黄昏。
寻阳一直在旁边守着檀羽,见檀羽忙完,才弱弱的问了一句:“羽郎,这办法真的行吗?”说完这话,她脸上挂满了歉意,似乎不应该怀疑自己的羽郎。檀羽则微微一笑,向寻阳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夜里李顺又去找了几个相1之人询问情况,檀羽便在家与寻阳说话解闷。一夜无事。
次日天还没亮,就听见有人敲门。家仆开门后,便见送信回来的下人。那下人进得门来,将一个木制的人形模具搬到前院,这时家中的人都醒了,檀羽过去打量了一下比他长上许多的模具,真是不由得佩服自己这位小伙伴的手艺。
檀羽对李顺道:“世伯,不知这人形模具身形比例与那李均是否接近?”李顺过去掂了一下那个模具,心中惊叹不已,“不错不错,果然相当接近,不知贤侄欲拿此物作何用场?”檀羽道:“我们可将此物搬到那得月楼上,从前日秃发世兄与李均吃饭的房间扔将下去,看是否真会粉身碎骨。”李顺仔细一想,点头道:“此法的确有趣,不妨一试。”
约莫辰牌时分,檀羽便随李顺往得月楼去,寻阳在苦苦哀求下也得一同前往。
那得月楼在城中最繁华的安乐巷口,背后却是一处僻静的干涸河滩。楼有三层,在这平棘城中的确算得上鹤立鸡群了。此时楼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原来太守已率人来此勘查案情。李顺便领着羽、寻二人与家仆上得楼去。围观人众见家仆们扛的人形模具都感诧异,想来定有好戏看了,这人群竟是越来越多。
上得楼来,那太守正在一个雅间中听店掌柜报告情况。李顺走进雅间,便向太守见礼。那太守斜眼看了一下李顺,问道:“你是何人?”李顺便自报姓名。
此时太守旁边一个主簿模样的人凑到太守身边耳语了几句,太守方道:“原来是你,来此何干啊?”李顺忙道:“草民听说太守昨日在公堂上判说,李均是被摔死在楼下的。草民的一个侄儿告诉草民,李均绝无可能被摔死,他有一法可验证此说。”太守道:“听你这么说,是不相信本府的判断了?”李顺道:“草民绝无此意。只是此法试过,立时可知犬子是否便是杀人凶手,这楼里楼外许多双眼睛皆可为证,太守何不妨一试呢?”那太守想了一想,方才说道:“也罢,将你的法子说来听听。”
李顺便让仆人搬上人形模具来,说道:“太守请看,”他边说边向太守展示那模具,“那李均的身形模样大人想必是见过的,此模具是以硬木为骨,泥水为肉,竟与李均的身形颇有几分相似。若将此物从这楼上扔将下去,如若完全散架,则见那李均极有可能是从这楼上被人摔下去致死,犬子自然便难逃干系。但若是丝毫无损,抑或只是擦破一点皮毛,大人请想,这人脑之坚硬,岂是这木头能比?此物且不碎,那李均焉能脑浆迸裂呢?”
太守闻言,默不作声。旁边的冯参军忽道:“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里面做过手脚?”李顺看了他一眼,道:“冯参军自己来检查一下就是了。”那冯参军竟真的拿刀割开几处泥土验看,果如李顺所言,方才信服。李顺道:“既如此,那便请冯参军来扔如何?冯参军的武艺当在犬子之上吧?”
旁边寻阳听父亲这么一说,忽然担心起来,拉着檀羽的衣袖小声道:“冯参军功夫很厉害的,不会一扔就扔坏了吧?”檀羽笑了笑道:“没事,放心吧。”
太守便唤了几个法曹去疏散河滩上的人群,然后对冯参军道:“那就你来吧。”冯参军应了一声,便过去扛起模具,朝着窗外狠狠的扔了出去。寻阳随着他的动作越发的紧张起来,双手紧紧地握住檀羽的手臂。
檀羽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第十回跟踪
檀羽这时心里正狠狠地鄙视那冯参军。身为穿越者,智力竟如此浅薄。从他这两天的表现来看,摆明了他是要诬陷秃发破羌以达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就这点智力,连当坏人都不配!他在扔木人的时候,竟是平平地扔出去,这样着地时受到的主要是擦伤,不仅头部绝不会受到多大冲击,便是身体,恐怕也不会有多少创伤。看着他的动作,檀羽心中已经踏实,便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了。
果然,不多时下面就有人来报告,模具竟然丝毫未损。众人皆诧异无比,忙随太守下楼来到河滩上。
太守俯身翻看那具模具,果然除了一些泥土被擦掉,里面的木架几无损伤。众人纷纷验看,俱是啧啧称奇。那边李府的下人早在旁边替檀羽解说,言及此法便是这个神断想出来的,人们便对檀羽投上了赞叹的目光。寻阳更是兴奋不已,抓着檀羽的双手比刚才更紧了。
这时李顺拱手道:“太守,就像刚才说的,死者绝非被人从楼上扔下来致死的。”
站一旁的店掌柜纳闷不已,道:“但是小人夜里的确没有看见李公子走出得月楼啊,小人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谁进谁出,瞟一眼我就知道,难道他是长了翅膀飞出去的?”太守听他这话,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看来此案的确是扑朔迷离。虽然从今天来看,那秃发破羌的嫌疑大为减轻,但他依然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所以还得让他再在衙门里待上几日。”李顺还想争辩,却听太守道:“冯参军,收拾人马,回衙吧。”冯参军应了一声,便收起人马回衙门去了。
李顺摇摇头,转身对檀羽道:“贤侄这方法果然巧妙,日后定要向朝廷建议在各郡县推而广之。其实我真是个老糊涂,那李均是虎符兄长手下头号武士,真正的武学奇才,从那楼上摔下来,顶多受些内伤,怎可能摔成脑浆迸裂呢。”
可檀羽似乎没听见他说话,只是口中喃喃地道:“翅膀……飞出去……”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忙对李顺道:“世伯,小侄还想在此地调查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要不你与公主先回吧。”寻阳闻言忙道:“我陪着羽郎。”李顺点点头,便率家仆回去了。
待人群散去,寻阳高兴地道:“羽郎你真了不起。我猜你一定已经想出办法救兄长了吧?”
檀羽笑了笑:“对于李均是如何死的,我有一点猜想,不过还有几个疑问,公主你帮我解答吧。”
两人便来到另一面的河滩上坐下来。檀羽道:“第一个问题,太守似乎并不认识世伯?”
寻阳道:“这两天着实奇怪,不仅冯参军对我们相当陌生,连太守竟也如此。要知道,太守放外官以前,可是与师尊同殿为臣的呢。”
“第二个问题,李均与秃发世兄是故交,公主昨日又说秃发世兄与冯参军交好,那想必李均与冯参军也认识吧。”
“那是自然,他们几人常常以武会友,感情自然是没得说。羽郎有所不知,平棘有一个陇西帮,是由师尊的大师兄李灵李虎符所创。李均是虎符世伯的幼弟,论辈份还是我们的叔辈呢。李均年岁尚浅,职位不高,但却在陇西帮的武人中最是了得。大家都说,我们平棘城中有四个后生最有前途,被称作赵郡四少。破羌兄长叫统率第一、李均小叔是武艺第一、李真奴兄长是谋略第一、郑羲兄长是财富第一。”
檀羽心下恍然。那赵郡四少他已见过三个,的确都是人中龙凤,想来李均被杀,必与其超群的武艺有关。
思虑既定,檀羽点点头,既然事情基本弄明白了,接下来就是寻找更多的证据。
檀羽在河滩上搜索起来,寻阳双手托着小脸看着他。檀羽本性是个心细如发之人,搜索起来真是一丝不苟。
这河滩上由于已有众多围观百姓光顾,脚印凌乱,任何的现场痕迹都已被破坏。可即便如此,檀羽还是在河泥中发现了一些东西。他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发现那是一个鎏金的耳坠,忙问旁边正好奇的寻阳:“你来看看,认得这东西吗?”
寻阳接过来看了看,“这耳坠表面看上去金光灿灿,可内里的材质却很普通。我认识的阿姊好像没有戴这个的。”
“你认识的应该都是平棘城的大家闺秀吧?想来也不会戴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看起来要找到这耳坠的主人,怕是不太容易。”
“要不我们把这个交给府衙,让太守去调查?”
檀羽沉思片刻,摇头道:“不行。适才不是说太守也变得很怪吗?我估计若将此物交到府衙,非但救不出世兄,恐怕还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寻阳双瞳忽然睁大,“你说兄长有危险?”
檀羽正色道:“不仅世兄,恐怕世伯也不安全,所以还是以小心为妙。这里我已经翻遍了,看来不会再有更多发现,我们先回去吧。”
寻阳答应一声,二人便回到大街上准备往回走。正此时,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小子忽从一侧巷口中穿了出来,正撞在檀羽身上,把檀羽撞了一个踉跄。那人连忙道歉,然后便匆匆离开。
寻阳赶紧去扶檀羽,正想说话,却不想檀羽拉了寻阳的手便往旁边的小巷中闪。接连跑了五六个巷子,方停下脚步。
檀羽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还好平棘的巷子窄啊。”
寻阳被他拉着跑了半天,完全不明就里,连忙问:“羽郎,到底怎么了?”
檀羽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刚才撞我的那个人,与我眼神交汇时,小声说了四个字:‘有人跟踪’!”
寻阳一听,两手捂住了嘴,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我们被人跟踪了?”檀羽点点头。寻阳道:“那人是谁?怎么会好心提醒我们?”
檀羽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大概我们也被卷入到某些人的阴谋中了,这个城中有很多眼睛在盯着我们。不过公主,越是这样,我们越要为世伯做点事情,对不对?”
寻阳早对檀羽深深信服,此时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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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烽火 第一卷 大浪淘沙(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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