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汉白玉台阶之上来了个皮肤微黑,身材挺拔的少年人。
他一看乾清宫外竟有这样的人,顿时怒喝一声,“你干什么呢?!”
那小太监转头一看,吓得魂飞天外,立马过来跪倒,“奴婢参见三皇子殿下!”
不错,来人正是已经十五岁的三皇子载垚,他今年已经十五岁,按照明朝皇子一般十六岁就成婚的惯例,这家伙其实也懂事、能任事了。
他看到竟有人在他父皇的乾清宫外鬼鬼祟祟,立马不客气起来,“你是哪里的奴婢?谁给你的胆子在乾清宫外探头窥伺,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殿下饶命,奴婢……奴婢是有紧急之事要禀报陛下,但是陛下正在与诸大臣议事,至此刻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奴婢不敢打扰,又怕耽搁皇上的大事,所以这才急得原地乱转!”
载垚半信半疑,“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封密折的匣子就在这里,奴婢岂敢撒谎?”
大抵是外面有了声响,所以这时候从里面走出一人,乃是如今的侍从室侍从。
载垚认得他,这是正德十八年的探花,新科进士徐阶。
只见他迈着小步子,上前弯腰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殿下可是要见皇上?”
“是,不过听说父皇正在宣召臣子。”
“确实如此,中枢机要之事,我等都不敢打扰。殿下若是着急,可在旁稍候,等结束了臣便为殿下通传禀报。”
载垚微微一笑,慢声道:“劳烦徐侍从。既是国事,那我等等也是应当。”
徐阶微微行礼。
三皇子年少而知礼,一向是有口碑的。
载垚看了看边上的小太监,又说:“徐侍从,我的事不急,不过他手里的说是加急密折。这又当如何?”
徐阶一时也犯难起来。
当然犯难了,要不然人家小太监也不会急得原地乱蹦。
眼见他们两个都杵在这儿,载垚也不废话了,“这样吧,本郡王代你走一遭,我这便进去请教父皇,说明缘由,随后在旁静听,不做打扰就是了。”
徐阶犹豫起来,“这……”
载垚说道:“父皇若是责怪,责怪我最多是训斥几句,责怪你二位可就轻不了了。”
小太监顿时感动的五体投地,“奴婢德清,谢过三殿下大恩!”
“无妨。”载垚又劝说,“徐侍从,我这也是为了父皇嘱咐的急事,又不是为私,父皇会理解的。”
“那好吧,请三殿下随臣来。”徐阶不再多说,但他心里明白,这等事也就仍有几分少年心性的皇三子做得出来。
载垚上前,伸手拿了木匣子,随后便抬脚进去了。
已经走下龙椅,正在房间内踱步的朱厚照看到一路直奔而来的载垚还觉得有些奇怪呢。这是胆子大了?
“儿臣参见父皇。”
朱厚照脸色不快,“谁让你进来的?”
载垚便解释了句,“儿臣本无要紧之事,等等自是应当。不过殿外有一人说有要紧之事,儿臣这才唐突,请父皇治罪。”
看他手里的木匣子不假。
朱厚照就叫人拿过来看。
虽说那么多大臣在,于礼制有些不妥,不过他都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对这些规矩已然不是很在意,往回走去开匣子的时候还不忘对着载垚挥挥手,“既然来了,就在一边候着。”
“是!”
因为是皇子,顾人仪、王廷相等人不敢托大,纷纷行礼,“见过三殿下。”
载垚也分外守礼,“诸位客气,国事要紧,莫要在乎我这个小子。”
他讲话很谦虚,位置摆得低么,人就喜欢,所以众臣子纷纷露出笑意,夸奖起来。
而龙椅上的朱厚照则面色一变,他立马提笔速写,并向尤址招手,“这份朱批你迅速遣人回送,不可耽搁。”
与此同时心里也按下一份疑虑,四川这是怎么的了?从巡抚到知府,竟然给夏言安插了各种各样的罪名。
张璁要用人他管不着,该用用他的。
但,这可是欺君啊。
“奴婢这就去。”
尤址迅速离开乾清宫。
朱厚照则调整了情绪,“载垚?”
“儿臣在。”
“你,做得不错,要紧事是要立即与朕知晓的。你本可以不管,但为了朝廷公事而不惧自己责罚,难能可贵。”朱厚照不吝啬夸奖,同时也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的儿子往回圆呐。
父子毕竟一体,儿子荒诞不羁,老子难道能长脸不成?
果然,皇帝一夸,诸大臣就知道皇三子不仅识得关键,而且有胆识,不为己而为公,君子也。
“父皇过誉了,儿臣正在为闯了父皇的议事而向众前辈告罪。”
朱厚照摸了摸胡子,“你是在海军学院读书的,正好也一起听听吧,这吕宋国国内的民乱之事,要如何解决?”
“儿臣正是为此而来。”载垚跪了下来,“儿臣向父皇请命,愿为海军一兵卒,为父皇建功,为大明拓边!”
拓边?
朱厚照脑门一黑,二十年的时间呐……世道是真变了,现在动不动就是要到海外去打这些以前被认为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顾人仪连忙把话风往回拉,“三殿下,臣等还没谈到开拓疆土这一步。”
毕竟大庭广众得就开始谈要收人家的国土,这传到其他国家的使臣耳朵里,那不是要引起一阵议论了。
载垚却仍然不觉得有什么过分之处,“那儿臣建议将这吕宋岛征讨了下来!那苏莱曼二世无能、无德,老百姓过不下去,自然反他。而父皇统御万里江山,亿兆臣民,从不曾有这样的祸事,我天朝之强盛也使得这些小国心生向往,这些地方的百姓也正盼着能够归入天朝呢,因而儿臣恳请父皇下令征讨该国,这才是真正的顺应民心之举!”
这番话说完,朝堂上的一众大臣都愣了,就连严嵩都露出一个类似于‘你小子行’的眼神。
朱厚照更加哭笑不得,刚刚讨论了半天,还没有一个人这么说的呢,或者说,不要脸的事竟然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第八百二十五章 伤我子民者,皆斩!
正德十二年之后,朝廷也曾多番用兵,不过却不曾有过大规模的用兵。
哪怕征叶尔羌汗国,前后出兵也不足两万。
而在满加剌国与佛朗机人的摩擦,最后也只是局部冲突,而没发展成两国间的战事。
这些欧洲小国攒不起多少兵马来,最多是印度总督弄些‘皇协军’过来,印度人打仗那能信吗?
大明一边派遣远征的海军,一边支持满加剌国继续抵抗,不行的时候明军也曾打过两仗。
但那也没多少人。
后来在吕宋、满加剌都设军港,当地的藩属国自然不敢坚持拒绝,更没有军事冲突。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人真的愿意把自己的国土让出来给旁人用,完了还心甘情愿。
这么想属于自己自作多情。
至于载垚说的当地的百姓争做大明子民,这更是胡扯,
老百姓谁管你当皇帝,不要说海外的了,就是内陆的百姓也不认得朱家皇帝是谁,他只顾自己的肚皮饱不饱。
理由是不成立的,
但事情倒不是不能做。
朱厚照作为后世来客,了解满剌加国,也就是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菲律宾群岛倒是所涉不深。
不过从泉州或是台南港出去以后,要抵达满剌加,海上的航行距离超过一千五百海里,这就是小三千公里。
这么远的路程,一路上若是没有停靠,那在1525年的船只和航海技术条件下,风险还是大的,而且有什么问题不好及时反应。
中间多一个石塘港那肯定不一样。
“……大明还没有在南洋真正的针对当地的国家用过兵。”
皇帝这么撂了一句出来。
顾人仪接话说:“陛下所言不错,大明一向以礼仪之邦自居,以仁德宽厚示人,此次也应当展现我大明的大国风范。”
“朕不是这个意思。”朱厚照笑着摆手,“朕的意思是,因为还没有用过兵,所以一众小国并不知道大明的手段。朕不管苏莱曼二世不管听了谁的谗言,但他不能做出有损于大明的事情来。
大明在那里有粮食,两百八十万石!不是小数目啊,这是一些小省份一年的税赋了,千万不能有失!否则得再花多大代价才能运去那么多粮食?
大明在那里还有白银,为了投资建设港口,去年底陆续运了四十万两。当地百姓暴动,不会不惦记着这一笔的。
大明在那里还有一个正在运行期的港口,开门做生意,保证不了安全,谁还会再去那里停靠?老百姓暴动,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若长时间不能恢复安定,对石塘港的商业价值是有损害的!
最最重要的是,大明在那里还有一个卫所,五千六百名士兵!他们是为了朕,为了大明,为了你们,漂洋过海,远赴异国!若是当地的人看到港口内有粮食、金钱,会不会冒险行事?他们的性命难道我们都不管吗?绝对不行!”
按道理说,谁也不会去招惹大明。
可人逼急了谁管你那么多。
这顿不吃我就要死了,你还问我三个月后怎么办?
载垚听得热血沸腾,“父皇!儿臣愿乘舟远渡,支援朱凤总督!若是不能将那些个侵害我石塘港的暴民全都平了,儿臣誓言,不回中土!”
严嵩听了皇帝的话,就知道是什么态度了,他也更加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哪儿,苏莱曼二世是求援,没有说不服从大明管束,这种情况下闷头出兵搞不好就是趁人之危。
“陛下,军情如火,拖延不得。臣以为应当这样回复苏莱曼二世,一、鉴于大明石塘港的重要性及当地暴动的严重,我天朝决定立刻出兵,为港口以及当地大明百姓提供保护。二、苏莱曼二世既然是大明臣属,便是我大明的一部分,而暴乱持续过久,负面影响极大,因此要命他尽快荡平民乱,恢复秩序。考虑到不能久拖,所以不采纳他借款平乱的建议,而应速将我天朝兵和他的兵马合为一处,一并交由吕宋总督朱凤节制!”
朱厚照的脑袋快速转动,这年头又没什么人道主义,先前讨论来讨论去,不出兵的理由主要有两个,一个南洋小国很多,大明公然占领吕宋国,会引起旁人恐惧,另外,出兵是国之大事,总要仔细商议商议。
但理越辨越明,现在看来,
石塘港很重要,
石塘港后面紧邻的平原耕地更重要。
既然承受不了损失,那么只能出兵维护。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你这两条说得都好。不过太复杂了,而且心计权谋色彩太重,这天下聪明人多得很,想骗谁啊?严嵩、范玉昌,朕问你们,你们都有自己人在当地,朱凤和石塘港内朕暂时还不担心。但军港之外,吕宋国各地,也有不少我大明的百姓吧?”
这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陛下所言不错,如今南洋之地是行商贸易之地,而且石塘港外处处都是农田,所以不论城里,还是乡下,皆可见我大明百姓,据臣估算,从闽粤等地迁移的百姓已不下三万人。”
第7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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