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刑部的赵慎忙得每日觉都没有得睡。
“偷盗、抢劫、通奸……”锦衣卫和刑部一起入宫述职,赵侍郎极力稳住自己的神态,但两只眼眶看着还是发黑,“刑部这段时间以来,已审理各类案件两百多起,抓进大牢的就有八百多人。”
“赵爱卿,你身体还好吧?”
赵慎回奏说:“有劳陛下关怀,臣一切都好。这些案件数量虽多,但都是一些小蟊贼,办他们要不了臣的命。”
朱厚照点点头,带着满意的神情说:“朕有时候会问些书院里的人,他们也回禀,自从锦衣卫‘大索全城’以来,京师是清朗不少,老百姓交口称赞,毛爱卿、赵爱卿,这其中你们是有大功劳的。”
“谢陛下赞誉!!”
“对了,有什么要案、大案吗?”
赵慎回禀,“……确实有一件杀人啊,性质比较恶劣。”
“说来听听。”
“是。”赵慎拱手,缓缓说道:“此案是由妇人沈氏主动来报案,说其丈夫失踪不见已有三天。后来她的邻居在废弃的水井中发现了一个尸体,沈氏大惊,跑过去查看,结果痛哭说是她的丈夫。臣因此断定杀人凶手正是沈氏自己。”
“为什么?”朱厚照不解。
“因为井中伸手不见五指。若非提前知晓,是无法辨认的。后来再细查下去才发现这个沈氏身上不只一宗命案,其他认识的也有怀疑她的,但是以前五城兵马司在时,并没有人查她。”
“她有钱?”
“据说是名节不好。”
“看来奸夫还逍遥法外呢。”朱厚照心想,这种案件确实算性质恶劣,现在这种道德环境,这个妇人所受的刑罚估计极重。
“陛下放心,臣定会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好,做得不错。对了,语文。”
“微臣在。”
“最近你便只管管这些治安事件,朕以为其中许多人也不是死罪,不必要全都杀掉。因朕听说你的妻子十月怀胎要生产,算是给你的孩子积德。”
毛语文分外感动,“臣谢陛下天恩!”
赵慎在一旁则想,外面盛传皇帝护短,看来果真如此,对于自己人连这种事都要替他考虑到。
“先不忙谢恩。”朱厚照提前关照,“朕的性格,下次说不准就又会出宫去。如果再叫朕撞见什么不法事,倒霉的也是你。”
“不过,朕很不希望有那一天。五城兵马司朕舍得扔掉,锦衣卫和你朕还舍不得。语文,你要谨记,千万不要叫朕做这样的两难选择。”
“微臣明白,锦衣卫上下也明白。陛下所重者,秩序井然、没有人敢随意欺压百姓。”
“平日里的事,你应当是没问题的。主要是碰上王公贵族子弟……”
毛语文脱口而出,“臣只认陛下,不认他们。”
看来上次给教训了一顿之后,又变聪明了一点。
“都起来吧。你们奏得这些事,朕都知道了。朕也不去翻这两百多个案件了,判得对不对、好不好都在你赵侍郎的身上,朕启用你,你不要辜负了朕就好。”
“微臣岂敢辜负圣意。”
朱厚照也不能够确定这句话说的是真是假。
他原来还是信任自己人的,但最近出的李东阳、谢迁这事儿太过诡异。
虽然他还不清楚是什么人在搅弄风云,但肯定是离他比较近的人。因为只有离他比较近才有足够的动力去搬倒两位阁老,
这样空出位子以后,他可以立马补上。
而离他比较近的,这些年基本都已经被他换得差不多了。剩余一些人他没换,可那些人本身就对他的一些政策有些意见,不心生退意就不错了,又怎么会想着往上爬?
所以朱厚照基本确定,这件事就是他一手提拔的人做的。
皇帝与大臣……真的相互之间有理解、也有一点情谊的还是少数。就像弘治皇帝与刘大夏,他与王鏊……
赵慎也是新进提拔,朱厚照对他先前并不了解,所以才不会十分相信他们表达赤诚之心的话语。
不过,这些也是题外之言了。
之后赵慎和毛语文离开乾清宫,
赵慎对于皇帝如何对待毛语文看得真切,那确实是对待自己人的方式,所以虽说人家只是锦衣卫副使,所以他还是展现出了该有的尊重。
只不过毛语文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作揖回礼之后便昂着头大步离开。
赵慎迎着阳光,眯着眼睛,远远的望着这位皇帝跟前红人,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陛下用他趁手,他对陛下也忠心耿耿,虽说没有晋位正使有些奇怪,但毕竟替陛下管着北镇抚司,有时有几分高傲也是难免。”
赵慎听声音就知道是严嵩。
“……陛下明明最是信任他,为什么就不将他升为锦衣卫指挥使?而且还弄了个韩子仁来牵制他。”
严嵩与他并排而立,抄着双手,说道:“陛下的心思学生很多时候也不全清楚。”
赵慎摇了摇头,也迈步离开了皇宫,红墙长廊,有数百米长,毛语文的身影在前,赵慎的身影在后。
从这里走,到外面之后会听到越来越近的嘈杂声,过承天门到正阳门,不夜城的营造恢复了正常,熙熙攘攘的百姓重新填满了接到的每个角落。
顾佐的身影又经常出现,他忙前忙后从来不停,直到某个瞬间有人叫他的名号,上来弯腰行礼,“少司徒,我家老爷请少司徒到水云间一叙。”
说着递上了一封便帖,估计是怕请不动,所以写了这么一笔。
顾佐不解,上次乾清宫的事件之后,韩文将他好好的敲打了一次,那顿分析也很有道理,所以顾佐还以为自己以后没朋友了呢,
没想到今日还有人主动上门来找。
擦了擦额头的汗,顾佐将便帖收进袖口,说:“告诉你家老爷,我马上就到。”
水云间有弹琴的卖场姑娘,还有假得水泉设计,汩汩作响的水声碰着清脆的琴声,瞬间便营造出了一种不一样的高级感。
二楼有许多雅间,顾佐进了其中一间。
“见过大司马。”
“礼卿不必多礼,坐吧。”
顾佐鞠躬之后不再客气,撩了袍子坐下来了,他也想知道人家是什么来意。
“《茶经》中说:啜苦咽甘,茶也。花多美在外,茶之叶却美在内;花多香于外,茶之叶却香于内。从来佳茗似佳人,茶便是美于内的佳人。”
“大司马想说什么?”
“礼卿便入这茶,啜苦咽甘,芳香远播。”
“大司马是怪下官那日在乾清宫把事情都说出去吧。现在据说陛下在查。”
王炳望着茶杯,怔怔出神,“若是礼卿当时再说得清楚些,事情反倒简单了。不过陛下爱护你,宁愿自己查,也不愿意让你讲。”
“是我愧对陛下。”顾佐略带痛苦的说。
“几个国公、大臣……以陛下的脾性来说,一旦真的查出来必定是满城皆知,到那时候朝廷的脸面也就不再了。”
“大司马希望下官怎么做,去向陛下求情吗?”
王炳道:“这件事,唯有你求得动陛下。陛下也只愿意听你的话。”
“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不夜城的事上,就算有哪个国公与你打招呼,有你坚持,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案情。陛下无非就是想要知道,知道之后最多也就是下几句训斥之语。而为了这么个小节,损了朝廷的脸面,礼卿,你觉得这样就好吗?”
第三百三十五章 背后的人
顾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他来说,这种非技术性问题其实有些难以回答。
许多人说过他不适合当官,便是因为长达几十年的为官生涯中,会有很多次像现在这样的时刻,究竟哪种是利、哪种是弊,他无法一下子分清楚。
所以心里头很纠结。
“大司马……下官始终觉得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而且既然事情不严重,为什么不能够让陛下知晓?”
王炳抿了抿嘴唇,他那花白的胡须所窗口漏进来的春风而飘动。眼前的顾礼卿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办事干练的顾礼卿,而是满脸充斥着疑惑,像初入官场的进士。
“礼卿,老夫相信,大司徒一定与你说过。眼下,你的处境其实比我们危险。”
“是啊,没犯错的人,比一帮犯了错的人要危险。更荒唐的事,这是个事实。”
王炳食指按在桌子上,“谁说你没有犯错?你刚刚问小事情为什么不能够让陛下知晓,因为让陛下知晓对你我没有半点好处,尤其是你。你的话,换个说法也许你会明白。即,那么小的时候你顾礼卿都要让陛下知晓?你叫别人怎么看你?”
妥妥的不给面子嘛。
但顾佐天生厌恶这些事情,听了半天听得他脑袋都痛,于是起身作揖,“大司马,这个情下官没有办法去求。旁人如何看我,那是旁人之事,下官也管不了。告辞了。”
王炳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家伙就这么鲁莽的走开了。
包厢里只留他一个人无语凝噎。
“……孺子不可教。韩贯道一走,他也难堪大任。”
之后屋里进来另一个人,此人四十多岁,尚显年轻,名为陆林赤,官职则厉害,乃是翰林院的翰林学士,一样是清流官员。
对于他们这些高官来说,这次的事件即便闹到了御前,肯定也不会要他们的命。因为当初顾佐并没有完全的和他们狼狈为奸,也没有什么典型的贪墨情节。
但是作为清流之官,一旦名节有染,那基本上就是政治生命到头,大罗神仙难救。
其实要是真的大事情就算了,结果这么一点点小事情,谁也不想就这样认了。
“油盐不进?”
“恩。”王炳叹气,“其实这对他来说有利无弊。只要求情、不管陛下有没有准允,都对他目前的境况有帮助,可他就是什么都不愿意做。”
“那我们怎么办?那李东阳、谢迁二人,一道口谕就去检查储粮去了,可见陛下至少在这几个月之内是不想要动他们的。”
“你觉得呢?”碰上皇帝这么个厉害的人,王炳也是一时头疼。
陆林赤同样皱眉很深,“做事情,本来就容易出错的。”
“不行。”王炳眼皮一抬,“陛下最讨厌政斗影响实务,今年或有大灾,粮食储备关乎到百姓生命,一旦出事,你我就不是训斥一下这么简单了,那会万劫不复的。”
“陛下又怎么会知晓?”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王炳坚决不同意,“陛下不是可以糊弄的无名之辈。”
其实陆林赤的意思,李、谢二人去查粮储,这过程中可以操作的多了,比如说他们查完有,结果出事的时候没有粮食,这样皇帝必然迁怒于他们。
第3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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