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仁连称不敢。
但朱厚照也没有管这些细节,而是问道:“你还记得朕说过,北镇抚司负责探听境外,而南镇抚司负责探听境内么?”
韩子仁心头一动,“微臣记得。”
“现在就是这个时候。”皇帝给了他一张纸,上面是一个方案,“你回去以后按照这上面写的,秘密成立一个叫军情处的机构,最初的人员朕给你,他们都是与朕一起玩了多年的人,后续你要摸索如何挑选、训练足够的人才,并将他们安插到朝廷需要的地方。”
韩子仁心想,这不也是皇帝的爪牙么?而且还是暗地里成立。
“这件事很重要。朕希望你头脑清楚。”
韩子仁不敢大意,“微臣明白!微臣把陛下的每个字都听得仔仔细细。”
“好。第一个任务,朝廷在宁波、福州、泉州分别成立了市舶司,可以确定的说,三地市舶司的规模都会扩大,吏部已经在挑选官员分批派往,朕会下令在其中安插南镇抚司的人,归属你节制,到了地方以后,每年递交情况报告到南镇抚司,朕,要看。”
朱厚照不是不信任王鏊这些官员,但很多时候最下层的事,他们这些高官也不一定会知道。
“锦衣卫改组的时候,很多人和朕说,北镇抚司权力过大,朕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在朕看来,大明是个巨大的帝国,蒙古人再强大,朕不怕,因为那是明面上的敌人。但朕担心祸起萧墙,大明的根基有时候就是自己人挖掉的。”
韩子仁明白过来,“微臣从未觉得南镇抚司不重要,重不重要不是微臣考虑的事,办好陛下交代的事才是微臣应该考虑的。”
“好。你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等到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朱厚照忽然叫了他一声,“等等。”
韩子仁又转身跪下。
“你是有过举人功名的人,历史应也看过不少,帝王的心思也比其他人猜得准。所以,记得多加用心。”
韩子仁自然点头,但他不明白,皇帝所指的其他人,是谁?
总不会说朝中的大臣,那些人可比他这个举人高明。
第三百一十章 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开海之事最让朱厚照高兴的其实也还不是又压服了什么什么人,而是在福建大放异彩的王守仁。其他的官员立功,吏部都按照已有的制度给予封赏。就是这王守仁是个例外,他在福建的所作所为,丰熙已经详细奏报。朱厚照准备亲自给他升官。
先前他去福建,是以参政的身份,朝廷没有将他的品级固定,而原先的兵部主事,那是各部司官(即郎中、员外郎、主事)中最低一级,秩正六品。
换句话说,他就是正六品。
现在来看,升官是一定的,但是升到哪里,朱厚照还真是有些纠结。
一方面,历史上的王守仁在任庐陵知县时颇有作为,但是其军事才能又非常出众,说穿了,就是人家真正的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所以朱厚照既想让他署理一地民生,又想让他到杨一清的身边参与复套事宜。
其实本来也不难选择,只不过杨一清也一样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西北又有周尚文、杨尚义等值得信任的大将,何必再多一人?
如果王守仁能够去治理地方,那也是一方百姓的福气。说到底,复套也不是为了复套才复套,根本还是为了百姓。
这事一时之间难决,后来因为要过春节,许多政务都耽搁了下来,王守仁升官的事也就在朱厚照的心里种了下来,一直没有完全的放下。
春节期间繁琐、无聊的祭祀活动自不必提,皇帝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后宫,也就是陪着张太后看了几场戏,大约如此。
不过过了正月十五以后,开始有官员给皇帝上疏,请求尽快于民间挑选和册封皇后。
因为皇帝已经十六岁了。
按照大明祖制,这个年纪是要成婚了。
去年大臣不提,是因为毕竟老皇上驾崩了。可现在年号也正式改为正德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起来。
没有子嗣,皇权就没有办法传承,这是关乎江山社稷的绝大事件。
甚至于张太后也几次提到。
朱厚照作为后来人,体会不到古人对于‘皇家子嗣’问题的看重,所以就有些忽视,以至于左副都御史章懋还在乾清宫和众臣面君的时候直接提出这个问题。
说‘今天下民康物阜,陛下春秋鼎盛,何以要致坤宁宫久旷?臣听闻,陛下昼夜未分,勤以治国,至今不近女色。岂不知子嗣繁多亦是昌盛之象?’
朱厚照给他问得一蒙,那话里头好像是说自己对女人不感冒一样。
考虑到与这些大臣在太多的问题上会有矛盾,似这种事,朱厚照还是尽量随了他们的意,反正皇后总归是要娶的。
所以他无奈般的笑了笑,“朕到这里还要给你们催婚。行吧,这事由礼部并钦天监一并处理,人选、日期都勘定好之后,具折陈奏即可。这样,章先生可满意了?”
皇帝答应,章懋也就没二话了。老头儿撅着屁股退到一边。
朱厚照还开了一句玩笑,说:“温柔乡、英雄冢,朕以后要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你们不要找朕,找章先生。”
诸臣轻轻笑了起来。
倒是章懋急了,“臣奏子嗣事宜,想得是大明江山。若是陛下留恋温柔乡,臣还会再奏。”
“想得美,朕不给你这个机会。”
这话是绕了些,内阁、军机处和各部主官想了一下才明白佯怒说这话是何意。
韩文拱手说:“陛下勤勉治国,可比上古贤君,便是一个唐玄宗也必不如我皇!”
“玩笑话就说到这里吧。言归正传。”朱厚照站了起来,“去年春节时,朕与内阁就提过所谓三年规划以及每年度施政目标之事。如今又到一年年初,去年一年的施政要有总结,正德元年的政务也要展开。所以今日才叫了这么多人聚于乾清宫。”
“朕抛砖引玉,随后你们详说。其一,今年三月,春暖花开时,要开个大朝会。首先便是去年的许多成果应当出得来了,比如吏部裁撤了多少冗官,户部收到了多少钱粮,又将这些钱粮花在了何处。其二,便是今年,今年复套要正式进入实施阶段。”
“早先已经说过,复套之关键乃是骑兵,杨一清和朕说给他五万铁骑,他就可以确保成功复套,朕……没有答应他。”
众臣一听,心里舒了一口气。
因为那边五万,加上大同周尚文的两万。
这样的骑兵规模,大约也就汉唐盛世和隋炀帝能满足他。隋炀帝征高句丽是全国动员,不过那样使用国力……现如今的大明形势还不至于。
当然,如果你非要拉一匹破马配上一个士卒这样合起来也叫骑兵,那就当做没说。
旁的不说,就是口粮就很吓人。取平均数来算,普通士兵一天的口粮大约要三斤,再少不能少于两斤,精壮的战马要吃干草和精料,每天大约20斤。
粗粗核算下来,新增五万骑兵的嘴巴一年光吃粮食要50万石,草料300万石。
大明的人地矛盾本来就突出,真的从哪个地方抽出来50万石粮食,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除此之外,还有士兵的饷银以及配套的各种马鞍、钢刀等等,实在是太贵了。
当年岳飞打死了两千铁浮屠,完颜兀术心疼得跟掉了自己的肉一样。
“朕最多再给他两万,”朱厚照还是实际一点,“前两年编训,第三年实施,若是条件具备,第二年可以实施。所以朕计划今年朝廷要再编训一万骑兵。”
这样的数字,大臣们倒是容易接受了一点。可一样是笔巨款。
顾佐进奏说:“银两之事,少府也是略有结余的。”
这话听得闵珪急了起来,“陛下早有圣旨,少府所得银两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少司徒,你是要置陛下于不义之地吗?”
顾佐不解,“这些银两是用于整训明军,大明每一名士兵都是大明的百姓,不知大司寇为何觉得这样花钱便不是用之于民?陛下又没有大兴土木,而是用于强军,这又何不可?”
朱厚照及时制止了这种争吵,“都少说两句,今日只提原则,不做争论。复套之事,是你我君臣这两年至关重要之事,既然耗费颇多,那么就要一战而成。给杨一清去一道旨意,令他择期入京,共商事宜。”
另外一边,
梅可甲、谷大用一并入京。
他们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小心,基本上一路知会沿途官府派兵保护,因为身怀巨富,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他们都担待不起。
好在承平年代,路上也还算安稳,又有锦衣卫和沿途官兵保护,一路上算是无惊无险。
朱厚照原先觉得银两不会短缺是认为开海之后梅可甲那边、和市舶司都会有收入。
但他也没有想到会有意外之财。
到了京师以后,谷大用通过司礼监调集东厂的人把所有银子都严密看守起来,安排妥当之后才听令入宫。
他们跟皇帝玩了一手惊喜,
一直到当面禀报的时候,谷大用才说出这银两之事
朱厚照略微震惊,“二百四十万两?如何来的?”
这可是笔巨款。有了这笔银子,不管是扩建苑马场,还是购买粮食,正德元年的北方边境是不会有缺银的窘境了。
梅可甲跟上解释了一番,大约就是有八家,一家二十万,再加上梅记解送的八十万两。
“你们,没有大肆搜刮民间吧?”
谷大用连忙低头,“奴婢最知道陛下爱民如子,怎么会寻个死路去走?这些银子要说来路,倒也不是奴婢挣的,而是从那些商人手里拿过来,但他们海贸走私许多年,朝廷饶过他们,他们交一笔银子也是应当。”
朱厚照听闻心稍稍安了一些,“只要确实不是从贫苦的百姓身上搜刮,朕就记你们一大功。大用,这一年你也算用心,如今新年刚过,你想要个什么赏?说出来,朕给你添添喜气。”
“做奴婢的,为陛下卖命,本是应该。奴婢不敢有要赏赐的念头。”
朱厚照看了眼刘瑾。
刘瑾说:“陛下高兴,要赏你,你就接下来,日后继续好好的伺候陛下就是了。再说有功要赏,这是陛下的规矩。”
“好了,你也不要吓他。”朱厚照想了想,“朕原是想留你在宫里,不过你在浙江的事实在办得漂亮。所以位置上,朕便不动你了。你还去浙江,这几年那里是关键,你再辛苦辛苦。”
“不过你经手的银两太多,朕不愿看你和魏彬落得同样的下场,便赏你一万两银子吧。朕很少这么赏人,其意一是为赏,二也是怕你经不住诱惑,所以这份赏赐更重要的含义是爱护你。一万两你买什么还不够啊?往后你也要记住,只要你立功,银子朕少不了你,就是不要去拿不该拿的银子。”
“你们都是身边人,朕的脾气你们都清楚,朕不叫,你们不要拿;你们要是真不拿,朕反而还要给。不管旁人怎么说,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皇帝个性十足,刘瑾、谷大用和梅可甲听了都有震撼。
“奴婢谢陛下恩典!陛下的话,奴婢记得了,往后奴婢一定以魏彬为警戒,全心全意的给陛下管好浙江的银子!”
“梅掌柜,朕就不赏你一万两白银了。你比朕有钱。”
朱厚照这句话是玩笑话,但梅可甲也不敢接,“陛下是天子,富有四海。小人这条性命都是陛下的,何况是那些家财?”
“可不要这么说,好似朕和抢人财物的流氓一样。”朱厚照负手在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从弘治十一年咱们认识开始也有好几年了,你这几年真是辛苦了,如今大事初成。朕……赐你个官身吧?”
第三百一十一章 后宫、奏疏、盐法
官身对于梅可甲这样的商人来说意味着太多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两碎银反而入不了他的眼。所以皇帝竟然有此赏赐,梅可甲也终不似以往一样镇定,改而情绪汹涌而不能止泣。
朱元璋对商人多么不待见,这不必多说。这个农民老爷爷,除了对自家人疼着爱着生怕受一点苦以外,他对其他各个阶层都不好。
有此背景,梅可甲此番才如此激动,他叩首说道:“小人微末之伎能得陛下赏识,更赐官身,心中感佩莫名,无他,终此一生为陛下效死而已!”
第2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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