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朱厚照有两个舅舅,臭名昭著的寿宁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

    张皇后的亲弟弟,特点么,便是那种狗仗人势、为祸不浅的外戚。又碰上个弘治这样的好姐夫,管也管不住他们。

    “父皇自是不会查他们,可会有臣子从中作梗。”

    弘治果然开始皱起了眉头,其实周太皇太后的家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话……可有什么办法?”

    照朱厚照所想,全部抓起来,哪怕不杀也要吓一吓他们,至少有些违法所得要交出来。

    但实际上,这样不太好。

    一方面,一旦允许他们攀咬、那么照大明朝如今的这个‘身体状况’,估计得朱元璋从天而降来下决心,因为肯定不是一个两个官员涉嫌,

    到那个时候,上百民的官员,杀还是不杀,这个决定弘治能做?

    这也就是他说要控制范围的原因。

    另外,朱厚照到底还是继任之君,继任之君就要考虑有多少支持你的力量……换句话说,

    他朱厚照要敢于得罪人,

    但不能全部都得罪了,那样的话可就不叫雷厉风行,而叫愚蠢之极了。

    哪怕今夜这件事,明面上东宫并未参与,因为他都没来得及去乾清宫,但聪明人都知道背后是谁在推动。

    朱厚照要是给自己一个‘一杀到底、绝不姑息’的形象,那么那些已经犯罪了许多年、把犯罪当日常的人……心里怎么想?

    “……也有办法。”

    弘治皇帝一听儿子这么说,刚刚略有烦躁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朕生的儿子,真奇人也!”

    朱厚照无语,加了‘生’字,从朕的儿子变成朕生的儿子,

    啥意思?功劳就都是你的了是吧?

    我看你这个老实人心机也蛮深的。

    “父皇过誉了。其实这办法也不难想,更不难做到。便是一个快字。”

    “快?”

    “是的,要很快。两天抓人,两天审案定罪,定了罪就杀人抄家。”

    一旦拖下去,不仅会给他们机会攀咬朝中的其他人,说不准还会有故意陷害的。

    弘治感受到了一种智商震撼,这也能想到?

    这种办法……似乎真的还行!

    朱厚照分析道:“寿宁伯和建昌伯,怎样都有母后护着。先不说是否会有人能想到用攀咬、揭露不便处理之人的法子,即便想到了,这些人必定是和父皇与儿臣的关系不一般。因而他们就要考虑,毕竟拉这样的人垫背……也要有这个胆子才行。”

    但时间一长就不一样了,因为人家想不到别的法子能活了。

    “好!”皇帝狠狠击掌,他眼神冒光。

    虽然他当皇帝是十年了,但年纪上其实也还三十不到。权力的味道,他似乎尝过……但似乎尝得不够美味?

    也就是近来几次,他才真觉得这种掌控局势的魅力。

    醒掌天下权啊!

    对皇帝来说,这样算是蛮周到了。

    不过,朱厚照离开乾清宫之后,心情上却不是那么激动。

    想想看,有人夺了百姓的田,放在朱元璋时代,直接抓人咔嚓了啊!多简单一事,过去了一百年竟然要花费这么大的功夫。

    而且,朝堂斗争没有终局,有些事他还是要加快。

    到东宫之后,他吩咐刘瑾,

    “明日给王鏊去个旨意。他上次来信,说有一个叫梅可甲的商人。我觉得此人能在镇守太监和总兵的手中活下来,必定心智过人。叫他想办法快点儿找到,找到后送到京城来。”

    “是,”刘瑾老实应了下来,“殿下……是否该歇着了?”

    “好。”

    ……

    ……

    西北远在千里之外,

    王守仁智寻梅可甲的消息,自然是来不及送到京城。

    王越和王鏊正骑着马,在庙外感受胜利呢。

    王守仁这个年轻人,刚刚出师就有如此令人称奇的表现,两位年长的王大人,都很惊喜。

    殿下这个人,还真是派对了。

    “守仁,梅可甲呢?”王鏊大声问。

    他们前方,破庙里出来的不是一两人,还有锦衣卫压着张坋,他像是失了魂一样,身子软绵绵,倚倒在抓捕他的人身上。

    哗啦啦,

    铁链子相互撞击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清脆又刺耳,

    一个头发凌乱,白色的衣服带着血、走路踉踉跄跄的人跪了下来,“草民,梅可甲,见过钦差大人!”

    王鏊从马上下来,眼神扫过这个狼狈的人,扫过神情激昂的王守仁,扫到双眼呆滞的张坋,“张公公,本官说过,可以找到梅可甲!”

    张坋听了这话,原先软绵绵的,忽然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吼叫,“你们这些读书人,自诩君子,心眼儿却比谁都多!!”

    王鏊看了看王守仁。

    王越也看了看王守仁,他想到这小子当初进他府第的事,竟嘿嘿笑了一声,道:“确实如此。”

    第九十章 殿下为何要设局而诛!

    第二日。

    牟斌按照皇帝的旨意去往东宫。

    锦衣卫其实是不该东宫管辖的。

    就像上次调查胡贵闵案,那也是先去皇帝那边要来的旨意。

    “昨夜抓捕,官阶最高的是哪一位?”

    朱厚照对牟斌的印象还行,不算他心中所认为的那种自己人,但此人言语带着尊敬,行动上也不折不扣的执行。

    这便也够了。

    看他也是个讲究人,绸缎衣裳一丝褶皱都没有,模样很是威严。

    “回殿下,官阶最高的,是工部左侍郎,曾奇。”

    “曾奇?”

    朱厚照回想了一下,他应该在廷推三边总制官的时候见过这个人,有点印象。

    因为那是个青壮年官员,和吴宽、周经这种老头子很不一样,年轻些,就是样子不好看,脸上有几个小肉瘤。

    但这个对朱厚照来说无所谓,又不是娶老婆。

    说起来还真有些可惜,朝廷选用官员,当然也是希望能够层层递进,青黄相接。

    “他怎么了?”

    牟斌禀告道:“曾奇是宁国府宣城县人氏,当地有个叫田荣的大户,有田千余顷,后来田荣因为沾了人命案送了命,仇家冯质便去抢夺这田家的地。田荣的长子就把田献给了曾奇的长子曾有甫,希望借助曾有甫的力量来对付冯志。”

    他说到这里不讲了。

    搞得朱厚照有些措手不及,“继续说下去。”

    牟斌也没办法。

    “后来,曾有甫果然带人去攻杀冯家,杀了冯质一家上下七十多口人,焚其室庐,掠其财畜。这样曾家就获得了田、冯两家近三千顷的土地。这事儿还是冯质的那个老父亲不在家中逃过一劫后揭发的。”

    什么?!

    “啪!!”朱厚照指着牟斌大骂:“有这样的案子,竟然等到今天才开始抓人,你是干什么吃的?!”

    他是真的很生气,

    堂堂大明朝,说是中兴、中兴,结果他娘的都在干些什么?!

    其实倒也正常,现在教育搞了那么多年的二十一世纪都有离谱的二代,更何况本就有尊卑观念的古人?

    牟斌不敢抬头直视太子,弯下膝盖急忙跪了下去。

    “臣有罪!可曾奇是本身是有名的文臣,且这些罪过乃是他的长子所为,与他并无干系。”

    “那他的儿子伏法了没有?”

    “臣已令人去抓了!”

    “这些个大臣,说起来还是本宫的老师。自己的孩子又教成了什么样子?!”朱厚照怒气冲冲,“你也是糊涂,说什么已经派人去抓。之前干什么去了?!牟斌!”

    “臣在!”

    “你给我专调一帮人马,逐个摸清朝中要员的亲属。这些人最是容易在地方称王称霸,你要睁大了眼睛瞧好了。下一次本宫因着什么要抓人的时候,你可不要什么都拿不出来!”

    “臣遵旨!”

    这次,朱厚照谋划了整个大局,

    唯一有些让他觉得瑕疵的地方,就是锦衣卫没能配合好他父子二人。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也没办法,毕竟是突然性的。

    但一个合格的臣子,应该要摸透上司的心思,如果总是这样,那便不太合格了。

    “殿下,微臣还有一事想请殿下示下。”

    “讲!”

    “便是曾奇……以及昨晚抓起来的五位大人,要怎么处置?”

    “你把曾奇送到那个老父亲面前,你让他看看怎么办!”朱厚照想都没想就说了,“另外的几人,你们不是证据确凿吗?除非像曾奇这样有些事不是自己所为,其余的定罪、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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