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活动了手指,游叙没有做下一步动作,“其实,你每次劝他们去接受更专业的治疗,凡是有犹豫的,我都猜到他们不会听话。这就是人的心理,他第一反应不会是你为他好,而是你不够专业,不能简单又便宜地解决这件事。”
“我知道,急诊大病不会来诊所,我们的诊所算不上救死扶伤,顶多算个专业眼镜店吧。”谈梦西勉强地笑,用自嘲进行自我开导。
游叙说:“想法没错。”
谈梦西轻叹一口气,“他们转身以后,我会控制不住预想他们的后续,一两年没事,三五年没事,再久些,谁知道呢。”
“放心,他们去别的店了。同行不像你,不会让到嘴的肥鸭子飞了。”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昧着良心开单子,叫他们随便配个眼镜,配个药水。”谈梦西摇了摇头,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对他人,对自己,全是无助。
什么时候正义、善良、诚实成了带来负面情绪和效果的行为?
游叙默然地看着他,这么些年,天天十几个小时待在诊所,谈梦西作为参与者忍受其中,又是旁观者爱莫能助。
“做不到,又不是坏事。”他的口吻温和,“你忘了我们诊所的照片墙?”
他们的诊所有面墙,游叙布置的,天蓝色的底,贴了十几张小孩子照片,比不上“医术精湛”“华佗在世”锦旗,却有效地增加了信任度和成交量。
谈梦西实实在在治好了这些弱视小孩,短的几个月,长的几年,他的细致指导下训练和矫正,帮他们恢复视力,在照片里踢足球游泳跳高,笑容灿烂。
一副受了伤的模样,谈梦西笑得像哭,“那些特别简单。”
游叙说:“简单也是功劳。”
谈梦问:“不简单的,我该劝他们吗?”
“该劝。”
“你会劝吗?”
“会。”游叙完全躺下,面向谈梦西,微微笑了,“我也听老师的话,做善良的小孩。”
“明知道他们不听,还会劝?”
“会,我不会失望,因为我不抱希望。”游叙可以说自己有良心,但不在乎那些人,只在乎他们两个的心血,“我们又不是全国流动摊位,诊所不像网红店,时间越久,越值得信任,越值得信任,生意越好,没良心的诊所迟早被人举报。”
他的回答太理性,显得自己过于感性,谈梦西有些心虚,“诊所没有让你难受的事?”
游叙脑子里全是售后,流失的顾客,忽然断了的收入统计,错过平台推广,手机里几百条消息……
他们的心血,没人举报,先内部瓦解自我爆破了。
要说他不难受,那是假的,难受得要发狂,又拿谈梦西没有办法,一把心酸泪往自己嘴里咽。
谈梦西又说:“跟钱没关系的。”
游叙与他对视,目不转睛。
除了谈梦西,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让他这么痛苦?
“好了,我知道了。”谈梦西及时抬手,轻轻捂住游叙的嘴,“谢谢你安慰我。”
多好的氛围,多好的一场没有顾虑的谈话,他不忍心破坏。
游叙没动,唇上的手心很凉,软绵绵的。
谈梦西真的累了,闭上眼睛,说话声接近蚊子,“我这些话,别人听了要骂矫情,工作压力说得这么严重……”
工作压力,简单的四个字,把这一切概括得轻飘飘且理所应当。
游叙还是没动,也没说话。
没多久,谈梦西的手掌垂下去,呼吸变得轻和慢。
游叙碰了下他的手背,又点一下他的鼻尖。
谈梦西实打实睡着了。
他支起上半身,有一半探在谈梦西床上,轻轻托起谈梦西的下巴。
下巴被托着,嘴唇微微撅起,漂亮的唇形,很好亲的形状。
他知道真的很好亲,飞快地亲了一下,好软,温暖,又来了第二下,耐不住伸出舌尖,偷尝了尝味道。
谈梦西没醒,但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讨厌人类,更要赶快去没人的地方。
大早,谈梦西抱着保温壶上车,把胶囊咖啡倒进去,打了个哈欠:“昨天……你亲我了?”
游叙刚放好后座的行李,动作一顿,对上泪眼婆娑的谈梦西,“没有。”
谈梦西愣了一会儿,又往保温壶里倒牛奶,“看来是做梦。”
游叙得意地挑起眉毛,“梦见我亲你?”
“不知道,反正有人亲我。”谈梦西半抬眼皮,喝了口咖啡,猛地瞪大眼睛,“噗”一下吐在外面。
游叙问:“你干嘛?”
“万一是旅馆有老鼠……它爬过我的嘴怎么办?!”谈梦西用手背疯狂抹嘴,又呆呆地坐好,“哦,我刷牙洗脸了。”
游叙昨天骂谈梦西是蛇,今天自己成了老鼠,还不能还嘴,气得五脏六腑疼,直接一脚地板油。
出发了。
第13章 忏悔路
加满油,他们开上盘山公路。
盘山公路总下小雨,路面反光起雾,两人在车内随着弯道左右摇摆,缓慢前行。
海拔高了,他们的耳膜开始发胀,数不清过了几个连续转弯,嗡嗡的耳鸣越来越重,怎么咽口水也没用。
下午一点半,导航僵硬的女声播报:
“已经到达目的地附近。”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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