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长孙明惊恐地瞪大眼,提着花灯侧身避开行人,唯恐撞了人去,裴修几个踉跄,差点叫李翊拖得摔下去。

    李翊挽着二人冲到东城桥,长孙明抓着花灯堪堪松了口气,裴修已经?白了脸,只见李翊张开双臂旋身,高声唤徐一楼。

    桥上来往的行人齐刷刷看向李翊。

    刹那间,东城河两岸千万枚烟火升起,在夜空绽出千万瑰丽的烟火。

    东城河下千万盏许愿灯随流而?出,引得一众惊呼。

    长孙明同裴修仰头看向夜空,李翊又挤到二人中间,:“这?是?本?少?爷为你?们准备的!”

    裴修还未开口,又叫李翊锁喉抱住:“喜欢就直说,不要不好意思。”

    长孙明也叫李翊锁喉抱过来,三个隽秀少?年郎立在一处本?就惹眼,何况是?如此模样。

    李翊大笑起来。

    “松手!”裴修打李翊一下,但说恼又不是?恼。

    李翊跳窜起来,自东城桥跳到一岸,回身同裴修长孙明挑衅地笑,窜进华灯人潮中。

    裴修顾不得旁,追上去。

    长孙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提着花灯跟着跳下,去追二人,腕间却叫人抓住,她回身,眼前人一袭玄色锦衣,面覆玄色瑞兽面具。

    长孙明还未说话,被他拽回东城桥,李翊给她买的花灯也被取下,她被他牵着入了另一面人潮中。

    “你?喜欢烟火?”

    面具下传来的声音酸味很是?重。

    长孙明不理他。

    她不回话,他这?醋味便更重了。

    “顾长明,孤在问?你?。”

    长孙明这?才?答:“喜欢。”

    长孙曜忽然就不走了:“是?因为李翊放的喜欢,还是?只是?喜欢看烟火?”

    长孙明知?道?她这?会?要是?说是?因为李翊,他怕是?要去抓回李翊,把李翊塞东城河里去:“只是?喜欢看。”

    长孙曜心情好了些,看向人潮中,片刻后?自人潮中出来一名带着鬼面的黑衣侍卫,长孙明从侍卫的身形举止看出是?陈炎。

    长孙曜俯身同陈炎低语几句,陈炎极快离开,长孙曜回身拉过长孙明。

    二人穿过人潮,长孙曜拉她上了一只画舫,随着河灯缓缓而?行。

    东城河上还有许多赏看花灯的小船,长孙明同长孙曜这?只画舫四?面,华贵印金重纱垂放,将画舫遮挡十之八九。

    蓦地,又自河两岸升起千万瑰丽烟火,长孙曜将玄色瑞兽面具抬起,低头吻她。

    好久后?,她听到他问?。

    “孤给你?放的烟火,喜欢吗?比起李翊的又如何?”

    *

    长孙无境命长孙曜南巡十三州,此事长孙明已在上元夜知?晓,那十三州也便是?长孙曜的势力范围。

    南巡十三州大抵要一个半月以上,在开年第一次早朝时,朝臣也便知?了此事。

    长孙曜说,会?赶在她生辰前回来。

    长孙曜同司空岁都不在,长孙明平日更加小心,便是?入毓秀宫也警惕着,霍焰还是?时常来燕王府求见,她没再见霍焰,便是?朝上朝下见得霍焰,霍焰也没有明面再提过她为女子一事,不知?是?何,霍极消停了许久。

    二月初五这?日早朝,许久不曾露面的端王现身,端王身后?跟着个披青色斗篷将脸遮了十之七八的妇人。

    端王鄙夷看一眼长孙明,同妇人与长孙无境行礼。

    “儿臣有事要禀!”

    ……

    长孙曜巡至衮州,自东宫传来加急密报,陈炎看罢急急禀于长孙曜。

    东宫查明,除夕长孙家宴对?长孙明下手者,为长孙无境。

    长孙曜倏然变了面色,恍然明白过来。

    “回京!”

    ……

    妇人打起斗篷,露出苍白的脸,呈上二卷画册与认罪书,叩首颤声请罪:“罪妇顾媖参见陛下,请陛下赐罪妇死罪!”

    第110章 顾夫人

    长孙昀打起?蟒袍下摆跪下:“请父皇听顾氏说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他又?不敢置信地怒指长孙明道:“父皇, 她根本不是?宛贵妃之子!她根本不是长孙血脉!”

    霍家父子倏地去看长孙明,霍焰的面色很是?复杂,唯有长孙明背还挺得笔直, 平静地立着,她只看着顾媖,好似现下朝上突然发生的事与她没有一点的关系。

    长孙无境面色凝重, 顾媖没?有被?叫停。

    “当年宛贵妃早产,九死一生生下一名女婴,但孩子却因早产, 生下便?是?死胎, 宛贵妃丧女悲痛过?度, 罪妇不忍, 便?托稳婆朱氏自福佑堂抱回个与宛贵妃相像的女婴与宛贵妃。”

    顾媖此话一出,群臣面色各异,或觉荒谬可笑,或觉顾媖鬼话连篇,又?或觉此事也并非不可能?,都忍不住去看长孙明。

    长孙明霜雪似的凝脂肌肤,浅琥珀色的宝石琉璃眸子,比女子还要?美丽的面容, 若说?长孙明是?个女子,谁都不会?怀疑,但长孙明便?是?生得女子模样, 但平日并不曾露出女子的神态来。

    “罪妇当时并不知自己这般, 是?犯下了?欺君死罪, 又?因宛贵妃生产时落得病症,误以为自己生的是?儿子, 便?将罪妇自福佑堂抱回的女婴当做男儿教?养长大,使一个福佑堂抱来的女婴成了?当今燕王。

    “这个女婴其实并非无?父无?母的弃婴,乃是?云州醉音坊名妓玉凝儿之女,玉凝儿是?奴籍官妓,为使自己的女儿脱离奴籍,求稳婆朱氏谎称生下的女儿是?死胎,求得稳婆朱氏为自己女儿寻一户人家。”

    一直极为平静的长孙明,面色变了?一变,慢慢地去看顾媖。

    内侍躬着身子从顾媖手中取得了?两卷画册,正是?玉凝儿之像,长孙无?境看罢画册面色倏地变得可怕,命顾媖继续禀。

    “罪妇知晓此事,却因玉凝儿之女同宛贵妃有几?分相似,同稳婆朱氏隐瞒了?此事,并接受玉凝儿馈赠钱财,带宛贵妃与玉凝儿之女搬至仙河镇,至此,再无?人知晓此事。

    “可罪妇万没?有想到,宛贵妃会?自仙河入京,玉凝儿之女也因宛贵妃摇身一变成为五皇子,乃至燕王,受尽陛下与宛贵妃的宠爱。

    “罪妇入京后日夜煎熬,寝食难安,未料叫燕王觉出异况,燕王从罪妇口中得知自己身世后,逼迫罪妇回奔州料理顾家祖坟之事,命罪妇离京,却在罪妇离京路上设下埋伏,意欲杀人灭口,好叫这个秘密永远不叫人知晓!”

    朝臣闻此忍不住小声议论,或直接或小心地看长孙明。

    长孙明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无?法形容出情绪来,或惊骇或难言或荒谬又?或有一点点的自嘲,她出声略微有变,但咬字还是?极为清楚,看着顾媖一字一字道:“你说?什么?”

    顾媖不去看长孙明,又?呈上当年自福佑堂领养弃婴的文书等物,额间再抵金砖,颤声再言:“罪妇所言句句属实,稳婆朱氏也已叫端王殿下寻得,便?在殿外等候陛下的召见,还请陛下明察!”

    长孙无?境极快看罢福佑堂领养弃婴文书。

    朝臣从长孙无?境黑沉可怖的面色中猜出,此事已然十之八九。

    稳婆朱氏很快便?被?传召入殿,朱氏看得长孙明面容,很是?一惊,身子剧颤,细细说?得当年云州事,与顾媖所言并无?差。

    长孙明久久看着伏首的顾媖,在四面越发高的议论声中,忽笑了?一声,她这一声自嘲又?冰冷的笑异常突兀。

    殿内倏地安静下来,除却顾媖,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长孙明身上。

    只见身着深红色蟒袍的长孙明,摘了?赤金宝冠,浅琥珀色的眸子染了?赤色,她背挺得笔直,没?有哭闹,没?有辩驳。

    长孙明上前两步,微微屈身握住顾媖的手,顾媖浑身一僵,叫长孙明半拖半扶的带起?,顾媖神色极为难看地挣开长孙明,却又?叫长孙明紧紧攥住,长孙明微微弯着腰,长睫微垂,望着顾媖。

    “姨母,我没?有从你口中知道过?这些,也从没?有让人杀你。”

    她声音不大,却足已令殿内所有人听清。

    顾媖面上青白,奋力甩开长孙明,再一次俯首跪下去:“罪妇所言句句属实!”

    长孙明轻轻笑了?一声,直起?身的同时,殿内文武百官齐齐跪下。

    唯有长孙明一人立着,她平静看长孙无?境。

    *

    纤细如?玉的手自床帐内探出,有些费劲地扯住帐幔,樱粉色的帐幔叫扯下大半,顾婉苍白的脸从帐幔中探出,身形晃动间颤颤下了?榻,勉强拉得一旁的外衫,声音嘶哑地唤人。

    名为鱼儿的宫女并没?有应声来。

    一双冰凉的手托扶起?顾婉,顾媖无?甚有表情的脸映入顾婉眼中,顾婉先是?一愣,而后呆怔看着顾媖,又?将顾媖甩开,唤鱼儿与方姑姑。

    长孙明为女子,甚至并非是?长孙血脉之事,已经传开,饶是?消息不得入的毓秀宫也知了?。

    顾媖传方姑姑。

    “贵妃担心着凉。”顾媖上前为顾婉穿好外衫。

    顾婉反应极大地推开顾媖:“你是?谁?”

    方姑姑刚迈进殿,便?听得顾婉这一声虚弱的质问,她只作?无?事端着汤药站定。

    前日长孙明之事叫宫女说?漏了?与顾婉听,顾婉听得吐血昏了?两日,这两日她守在顾婉榻前,听了?顾婉两日的呓语,混乱不清根本让人无?法理解的话。

    “婉儿,我是?阿媖,你怎了??”顾媖站定,淡问。

    顾婉颤抖后退,扶住圆案,勉强撑得身子:“不、你不是?,你不是?我姐姐。”

    顾媖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又?斜着眼看了?一眼方姑姑,方姑姑一怔,上前在顾媖耳际轻声道:“贵妃前日受了?刺激吐血昏迷,两日没?用药。”

    顾媖翻方姑姑一眼,方姑姑低下头,明白她意,将药留下,行礼退下。

    她往前,顾婉便?后退,几?次后,顾媖便?也不强上前去,只在殿中站定,又?道:“婉儿,我是?淑娘。”

    叶氏淑娘。

    “不!”

    顾婉突然尖利反驳,红着眼摇头再道:“你不是?,你不是?淑娘!”

    顾媖注视顾婉片刻,又?淡然说?道:“我是?淑娘,你只是?忘记了?。”

    “不!你不是?!你不是?和我一起?的人!”顾婉颤抖着往后退,忽想起?了?什么事般,猛地冲上前抓住顾媖。

    “我的孩子呢?淑娘呢?”

    顾媖眼睫微垂,视线落在顾婉攀在她臂上的那只苍白瘦弱的手上,未答话。

    顾婉松开她,又?比划道:“我记得很清楚,我生的就是?儿子,是?一个同陛下很像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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